惑世权后
字体: 16 + -

第四十章 侍寝

    紫辰殿内烛火明晃晃的,安凌陌端坐在楠木案前批阅奏疏。



    李愿匆匆走进来,道:“汪贵人和孟贵人在承乾宫吵得厉害,陛下去看看吧。”承乾宫的人跑来报过信,再到安凌陌赶过去,这空当不知要闹成个什么样子。



    安凌陌闻言面色一沉,手中的奏疏重重摔在案上,起身往殿外走去,一语不发。李愿紧紧跟上。



    承乾宫里头,孟贵人披头散发地破口大骂,“下贱胚子,唱的什么淫词艳曲,成日里学狐媚子去勾引陛下。”身边围了一群人拦着,生怕她再冲上去。



    汪清荷梨花带雨地跌坐在一旁,身子直发颤,面颊上多了两道带血的伤痕——是方才教孟贵人挠的。“没有,我没有……”她凄凄咽咽道。



    一地的碎瓷片。



    孟贵人素来看不上汪清荷,轻视人家的出身又妒恨人家的恩宠。



    今儿个安凌陌又赐了汪清荷一套菊瓣翡翠茶具、一对羊脂玉如意,还有若干青花白地瓷瓶。



    寻常小事,偏还教孟贵人撞见了,妒火中烧,两人话赶话地就吵了起来,孟贵人脾性不好,气得什么都顾不得了,怎么难听的话都敢骂,御赐的东西都敢砸,扑上去就在汪清荷脸上挠出两道口子。



    孟贵人继续骂着:“别以为本宫不知道你以前干的是什么勾当,下九流出身有几个干净的,还敢挤进宫来侍奉陛下,简直是恬不知耻。”她家世比不上赵佩弦、韩慕清,论样貌比心计敌不过苏鸢,可如今来了一个戏子都能骑在她头上,教她焉能不恨。



    汪清荷一个劲儿地哭,身边有宫娥扶着。



    安凌陌踏入承乾宫时,见着的就是这么幅乌烟瘴气的景象。



    孟贵人看见他不由住了声,愣了半晌,慌忙跪下行礼,“参见陛下。”汪清荷亦跪好行礼。



    安凌陌审视着二人,紧紧皱着眉,“怎么回事儿?”目光飘到孟贵人身上。



    孟贵人道:“陛下,贵人汪氏出身低贱,且德行有亏,不堪留在深宫侍奉陛下。”



    汪清荷含泪望向他,道:“陛下,臣妾……”



    安凌陌俯身捏起汪清荷的下巴,瞥了她面上的伤痕一眼,沉吟半晌,看着孟贵人冷冷地说:“你也太大胆了。”



    孟贵人怔住,心上一沉,又听见他冷漠地说:“在承乾宫好好思过吧。”这是禁了她的足,没有期限,便意味着今后没有安凌陌的旨意她永远不能踏出承乾宫半步,和打入冷宫一般无二了。她望着安凌陌,神色有些茫然落寞。



    安凌陌对李愿道:“去把庆和宫收拾出来,让清荷尽快搬进去。”



    “是。”李愿应声道。



    三更天了。



    安凌陌始终有些心不在焉,抬头看那轮明月,月明欲素愁不眠,心底一阵慌乱。



    



    素眠轩里头,苏鸢穿了一件浅紫色纱衫倚在美人榻上看着书,却一字一句都到不了心上。



    一片明黄色的衣角闯进她视线里,她中规中矩地起身行礼,“参见陛下。”



    安凌陌冷声道:“免礼。”



    画棠早已知趣地退下,留他们两人静静地相对而立,寝殿里头万分寂静。安凌陌木头一样戳着,面无表情,苏鸢一昧盯着他胸前的团龙图样,手足无措。



    无言站了良久,苏鸢一咬牙,缓步走到安凌陌跟前,探手去解他身侧的衿带,右手却被安凌陌一把握住。再抬眸时,安凌陌紧紧地盯着她,眸子里隐隐有一丝警惕,看得苏鸢一阵羞恼。



    明明是他教她侍寝,倒像是她想占他便宜似的。



    苏鸢面上一片绯红,问道:“陛下在怕什么?”握着她手的掌心,尽是细密的汗。



    安凌陌神色一动,缓缓松开手。面前就是他梦寐以求、珍而重之的女子,又爱又恨,近乡情怯。



    他绷着一张脸站着,任由苏鸢将他的锦衣玉带一一解下。



    苏鸢一双玉臂环上安凌陌的脖颈,眸子一动就撞上他的目光——有些错愕,苏鸢一阖目,唇便印在了他的唇上。两人的心跳声近在耳畔,惊心动魄。



    他冷漠平静,她万分柔媚。他是不染纤尘的得道高僧,她是烟视媚行的多情鬼狐,天公苦心孤诣排的戏,才子佳人,痴情绝恋,教他们演得淋漓尽致。



    一张黑漆钿镙床上是大红底丹凤朝阳刻丝薄被,艳红如火。情至浓时,高僧亦乱了道行,在她耳畔轻声唤道:“鸢儿。”



    温热撩人的气体从她耳朵直往心里钻,意乱情迷,苏鸢面上的绯色一直蔓到耳朵上,仍厌弃地别过脸去——她记着安凌陌教汪清荷写字时,就是贴在人家耳朵上说话的。



    朗月照了一夜,耿耿星河欲曙天。



    苏鸢蜷着身子背对着安凌陌,忽觉被人从身后环住,愈拥愈紧。



    安凌陌将头埋在她发间,痴痴唤道:“鸢儿,鸢儿……”声音迷离,颠倒众生。



    苏鸢身子绷紧,冷冷道:“陛下醒了,臣妾伺候陛下穿衣。”



    安凌陌不做声,像是有些生气了,顿了片刻忽地欺身而上,不顾她的挣扎,一路细碎的吻恨恨落在她的粉颊玉颈上。



    屋外天色蒙蒙亮,约是寅末了。



    苏鸢心一横,运了内力一掌将安凌陌推开。



    安凌陌跌坐在床尾,望着她的目光森冷,隐隐有些委屈。苏鸢恭声解释道:“陛下要误了早朝了。



    “昨夜,我们——”



    “陛下误会了,”苏鸢冷冰冰地打断他的话,“臣妾是陛下后宫妃嫔,侍寝同谏言献策一样,分内之事,理所当然。”



    隔了一夜,他依旧是手无权柄的傀儡皇帝,她也依旧是他隔了云端的求而不得。



    安凌陌面色一点点变得青灰,抬眸紧紧地盯住她,“苏鸢,朕最后问你一次,你爱朕么?”萧声咽,秦娥梦断秦楼月,天子的威严零落成泥,卑微得教人心酸。



    似曾相识,恍如隔世。前世他便问过她,一模一样的神情语气,彼时她心底还念着祁皓,于他除了愧疚别无其他。



    苏鸢摇头:“不爱。”斩钉截铁,开山神斧般,一举劈断红尘俗世三千痴念。



    死寂。



    安凌陌终于问:“从雍州城到皇宫,你都在骗朕,为的就是荣华富贵?”



    苏鸢飞快答道:“是。”毫不犹豫,面上铺了一层寒霜。



    他淡淡道:“朕知道了。”与臣子议事时也是这样的语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