惑世权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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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大雨

    苏鸢又和太后说了一阵子话就退下了,赵太后差了柴魁义送她。



    慈宁宫宫门口,苏鸢道:“公公留步。”



    柴魁义笑着扎个千儿,一句“娘娘慢走”还未说出口,一串红珊瑚手串便自袖中滑落出来。柴魁义手忙脚乱地拾起来塞回袖子里,道:“娘娘见笑了。”



    赤血珊瑚打磨的珠子,苏鸢只瞥一眼便晓得是千金难求的珍品。



    “这赤血珊瑚珠难得,想必是太后赏的吧。”



    柴魁义唯唯诺诺,“是,太后对奴才恩赏有加,奴才不敢招摇。”他亦觉得自己方才慌乱得可疑,解释道。



    苏鸢勾唇一笑,“公公办事稳妥,太后倚重公公是应该的。”



    柴魁义含笑应一声,又低眉道:“奴才恭送娘娘。”



    



    安凌陌这几日头疼得很。朝堂上几十名大臣联名上奏,说瑾嫔贤良,汪贵人媚主,劝他亲贤远佞,将汪清荷驱逐出宫,江山社稷国计民生说得花样百出。安凌陌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赵太后的意思,她劝不住他,就搬来满朝文武压着他。



    黑云压城城欲摧。



    勤政殿外头天色阴沉,几十名清一色的绯色公服的大臣静静跪着,已有两个时辰了。



    李愿从殿里头出来,到大臣们跟前说道:“各位大人先回去吧,陛下既说了不见各位就不会心意转圜的。这么跪着身子吃不消不说,还落个逼迫天子的罪名。”安凌陌的脾气他清楚不过,十头牛都拉不回来的倔脾气,何况这事儿还是赵太后授意的。



    “劳烦李公公再为我等通禀一声,臣等有要事相商,见不到陛下就跪死在勤政殿前。”



    一呼百应,言之凿凿,都是誓死效忠以身许国的忠臣烈士。



    天上开始飘雨,李愿轻叹一声,回身入了殿内。



    安凌陌在勤政殿里头看奏章,李愿进来说:“陛下,大臣都等着不肯散去。奴才看外头要下雨了,陛下出去敷衍几句,好歹先将他们打发回去。”



    安凌陌皱眉,不耐烦道:“爱跪就跪着,朕若不昏庸些如何衬得他们胸怀天下、忧国忧民?”



    



    瓢泼大雨。



    素眠轩,玉竹收了伞进入屋内,笑着说:“外头雨下得大,一时半刻都停不了。还好奴婢带了伞,要不现在还不知被截在哪儿了呢。”



    画棠给她斟了盏热茶,问:“娘娘叫你问的事儿都问清楚了吗?”



    玉竹捧过来捂着手,站在苏鸢倚着的美人榻旁回话,“奴婢往皇宫附近的当铺都问了一圈,指名要赎一串赤血珊瑚手串,一间当铺里还真有。”从袖中取出一串赤血珊瑚手串递给苏鸢,“娘娘看看是不是这个?”



    苏鸢接过来,细细摩挲。赤血珊瑚本就稀有,再加工成一颗颗一般无二光滑圆润、艳丽夺目的珠子,更是世所罕见。确是五日前慈宁宫门口柴魁义掉出来的那串。



    玉竹看苏鸢神色也揣度出一二分,惊诧不已,“这柴魁义也忒大胆了吧,敢偷了宫里头的东西拿出去卖。”



    “暴利当头,有几个不动心的,何况旁边还有个胆大包天的刘贵金撺掇着,就更是舍生忘死了,”苏鸢淡淡说着,“这东西八成是从广储司偷来的,哪怕是内务府的人发觉丢了东西,也首先想着有人监守自盗,谁敢往太后跟前的红人身上联系?”



    先前有一次就看见这两人在御花园的假山后鬼鬼祟祟的,再加上那天柴魁义掉了珊瑚手串的慌乱,苏鸢已猜个八九不离十了。



    画棠惊怔,“娘娘是说遏云苑那个姓刘的班主帮着柴魁义销赃?”



    玉竹在一旁咬着牙恨恨道:“指定是他,得了陛下的特旨随意进出宫门,和柴魁义一个偷盗一个销赃,狼狈为奸。”她一想到刘贵金在她身上流连的猥琐贪婪的目光就恶心得很。



    “娘娘打算怎么办?”画棠问道。



    “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由着他们去自掘坟墓。”苏鸢道。



    屋外的雨是倾盆之势,噼里啪啦地碎在地上。



    苏鸢坐起,“群臣联名奏请废黜汪贵人的事怎么样了?”与其说是群臣,到不如说是赵太后看不过汪清荷,千方百计地要除了这眼中钉、肉中刺。这也罢了,偏把她拉进来,大张旗鼓地褒扬一番,明摆着教安凌陌、汪清荷恨她。平白替赵太后背了锅,苏鸢心上多少有些不舒服。



    “陛下和一众大臣为这事儿已僵持了三天了,”玉竹经常在皇宫里各处走动,消息最是灵通,说起来也是如数家珍,“奴婢回来时听说现在勤政殿前面还有几十位大臣跪着呢,陛下理都不理。”



    忽地有雷声炸开,雨又密有急,恨恨砸在瓦上,檐下雨声如瀑。



    “君臣不睦,乱臣贼子之幸。”苏鸢凝望着窗纸,目光幽深。



    



    勤政殿里头,安凌陌端坐在案前,端着一盏茶垂首饮着,眉目清俊,泼墨一般的发覆在笔挺的脊背上,沈腰潘鬓。



    李愿趋步上前,慌声道:“陛下,瑾嫔娘娘来了,跟着群臣在殿外跪着。”



    安凌陌猛然抬眸,慌忙走到窗边去看。



    殿外雨下得大,群臣的衣衫被雨浸得透湿,一个个垂头丧气地跪着,冷得打哆嗦,哪里是“跪死在勤政殿”的气势。



    最后头,果然有一个青色的身影,只她昂首跪着,雨打下来眼睛都睁不开,依旧仰首竭力望着勤政殿。旁边是两个侍女,满脸难色,刚要上来替她撑着伞,就被喝退。



    隔了重重雨帘,苏鸢忽然看见勤政殿的殿门徐徐拉开,安凌陌走了出来,李愿在后头替他撑了桐油伞。



    安凌陌扬声道:“朕并非不愿见众卿,只是今日身子实在不舒服,此事不如改日再议,诸位爱卿先退下吧。”还装模作样地咳了两声,心道这台阶算是给他们铺足了。



    都是聪明人,哪有不明白的,都心照不宣,就坡下驴了。“既然陛下龙体欠安,臣等亦不敢打搅,便先行告退了。陛下好生修养,此事改日再议不迟。”说话的是户部尚书胡庭正,众人都一样的想法,唯唯诺诺的。



    方才还是匡扶社稷整顿河山的万丈豪情,被雨一浇,意气皆消,在家暖暖和和躺着比什么不强。



    一个个落汤鸡忙不迭地挨次退下,只余了苏鸢,从容坦然跪着,不卑不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