惑世权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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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大祀(下)

    皇穹宇失火,此事可非同小可。



    在场的人能救火的救火,不能救火的就留在原地议论纷纷,乱作一团。



    赵佩弦看见具服台上不知何时来了一个侍卫,半个身子探入帐内,躬着身子,应该是在和皇帝汇报皇穹宇失火的事,却突然摔了出来,垂首坐在地上捂着胸口。看样子是教安凌陌一脚踹出来的,还踹得不轻。



    有大臣正想禀告皇帝,看见有人被踹了出来,不由止住步子犹豫起来。



    安凌陌见身边无人留意自己,捂着胸口站了起来,这下混迹在人群中更是无人察觉。



    安凌陌悄悄地往天坛西面的另一个出口广利门走去,果如阮轻痕所说,一路上一个人都没有。



    



    苏鸢在外面看见一道浓烟升起,又依稀听见里面吵吵嚷嚷乱得很,差了黛兰去瞧瞧怎么回事。



    隔了一柱香的功夫,黛兰一路小跑回来,气喘吁吁地说:“娘娘,是皇穹宇突然起火了,众人都忙着扑火呢。”



    皇穹宇里放着燕国开国以来安凌陌之前历代帝王和皇天上帝的牌位,不知派了多少人守着,怎么会轻易起火呢?还不偏不倚地挑在今日。



    苏鸢狐疑道:“陛下呢?”



    “陛下没事儿,这会儿还在幄次里呢,歇了半个多时辰了,谁都不让进去。谁进去打谁,有个侍卫就被直接踹了出来,连李公公都挨了一下子呢。”黛兰绘声绘色地说着,“皇穹宇都失火了,陛下也真是,一点儿都不着急,那烧的可是他自家先祖的牌位。”安凌陌在她心目中不靠谱的形象更加深刻。



    苏鸢愈发觉得奇怪,想了想又问:“见着阮大人了吗?”



    黛兰面色一红,“没有,奴婢特意去看了看,也不知道阮大人去哪儿了。”声音里隐隐透着失望。



    玉竹又打趣她,“真是一见阮郎误终身呐。娘娘叫你去打探打探消息,你都不忘看看人家。”



    黛兰小声反驳:“我就顺便看了一眼,再说娘娘这不也问着了。”



    苏鸢不言声,静静望着远处跑来的人。



    安凌陌穿了一身侍卫的衣裳,在苏鸢面前停住,看着有些滑稽。画棠玉竹黛兰惊诧不已,也不敢怠慢,慌忙行礼,“参见陛下。”



    安凌陌挽起苏鸢的手转头便走,扔下一句“不许跟着”给她们三个。



    



    安凌陌拉着苏鸢疾走,“前面不远就有马车候着,趁人没找过来,我们即刻出城。”



    “出城?”苏鸢挣开安凌陌的手,停住步子。



    安凌陌转身目光灼灼地看着她,“我们离开这皇宫,再不回来了。”



    苏鸢如梦初醒。难怪天坛外无人守卫,难怪她被拦在外面,难怪皇穹宇会突然失火,都是他算计好的。



    苏鸢急声道:“陛下若一走了之,这天下江山该如何?北魏虎视眈眈,大燕亦不乏狼子野心之人,陛下一走,朝堂大乱,岂不是要把这江山拱手让人。”祁皓为这江山负她,她便要他一生都求之不得。



    前世祁皓递至她面前的一把匕首是确确实实地伤到她了,心上的伤凝了血、结了痂,却依旧疼得她夜不能寐,再一点一点酿成了噬骨的恨意。她的爱而不得便须他一生一世的不称意来偿还。



    安凌陌却说:“管它如何!”他焦急万分,天坛内的人兴许已经发现他不在幄次中了,随时会找过来,“鸢儿,我只在意你。”



    “快走,等人找过来就来不及了。”安凌陌说着上来牵苏鸢的手。



    苏鸢一把甩开,定定看着他 “不能走。”



    太阳毒得很,悬在人头顶上耀武扬威,晒得人一瞬间恍惚。



    安凌陌怔住,木然望了她半晌,问:“你不愿意和我走?”看着她眸中的决然,低声问:“为什么?”



    苏鸢冷眼看向安凌陌,漠然别过脸去——他焉知她心底的恨。



    “我们依旧去游历天下,还去洛阳、姑苏、维扬,哪怕是魏国、乌穹,哪儿都好,”安凌陌颤声说,“我们成婚,一生一代一双人。可留在这深宫,我连一个皇后的名分都给不了你。”夏日里暑气蒸腾,安凌陌却仿佛有一块冰梗在心头,冻得人心慌。



    安凌陌深深看着她,“我只想和你好好在一起,我真的不稀罕这天下。”抬手欲抚她面颊。



    苏鸢挥手隔开,凄声道:“可是我稀罕!”



    半晌,她忽地轻笑,“是我,舍不下这荣华富贵、锦衣玉食。”一步步靠近安凌陌,“我情愿给陛下作妾,颠沛流离、杀人换钱的日子我过够了。”



    眼角有泪滴落,苏鸢慌忙背过身去,“你一旦踏出这皇城,就什么都不是了。”



    静了许久,天坛内皇穹宇被烧得噼啪作响,还有众人的呼喊仿佛都被隔在了天外,飘飘渺渺地筛落在人心上,蓦地惆怅。



    苏鸢转过身子,蹲身行礼,又是一副如花笑靥,声音却疏离,“辜负陛下一番良苦用心了。”



    安凌陌愣了半晌,硬是从唇角牵出一丝笑意,“不要紧的,只要我们在一处,哪里都一样。朕倾心待你,绝不教你受委屈。”自己听着都觉得心酸悲凉。



    有些话伤起人来比刀刃都狠,苏鸢依旧一句一句地砍下去,“君王当心怀天下,惠泽万民,臣妾不敢独占陛下恩宠。”她声音冷冷的,“陛下也应以天下江山为重,媚主祸国的名声,臣妾担不起。”



    她就念着她的荣华富贵,念着她的声名,他的一颗真心在她眼里算什么?



    已有侍卫大臣找到了天坛外,一眼便看见了安凌陌,远远地跑过来。



    “鸢儿,你心上没有朕了,对吗?”安凌陌冷得直想打颤,轻声问,却等了良久都等不到一个回应。



    李愿气喘吁吁地跑来,“陛下您怎么跑这儿来了,急死奴才了。”随后一群大臣拥了上来,把他围在中间。



    安凌陌又是至高无上的天子了。



    他依旧静静地盯着她,苏鸳颔首,翩然转身离开。



    “陛下,请先回具服台更换常服吧。”李愿看着他这一身打扮实在不成体统,小声劝道。



    安凌陌神色颓然,被众人簇拥着又回了具服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