惑世权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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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大祀(上)

    初七,仲夏大雩大祀。



    国之大事,在祀与戎,每年由皇帝亲诣的祭天大典有天地合祀、祈谷大祀、大雩大祀、祭天大祀,无不极尽奢华繁复、隆重浩大。



    皇帝郊飨上天,临驭九伐,仪仗可是一点儿都马虎不得。从各种幡幢、伞盖到玉辂、金辂,再到其后的仪刀、豹尾枪,浩浩荡荡,蜿蜒了一条长街,首尾不相顾。



    苏鸢坐在轿辇上,也只能远远地瞧见安凌陌的玉辂。



    一行人一直走到了天坛外,安凌陌的大驾卤薄缓缓进了昭亨门。



    有礼部的人过来,见过礼,赔笑道:“请娘娘在天坛外静候,待陛下祭祀结束后,一同还宫。”



    苏鸢隔着珠帘看着那人,良久才问道:“这是阮大人的意思?”



    “微臣不敢为难瑾妃娘娘,”阮轻痕也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走到苏鸢轿辇前朗声说,“这是大燕礼制,后宫妃嫔非出身望族,不得入坛陪祀。娘娘见谅。”



    阮轻痕身着青色罗衣赤罗裳,戴着六梁冠,腰间束着白色革带,绶环犀,挺拔如松,一身祭服都教他穿出了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的俊雅。



    “礼制如此,本宫候着便是。”



    阮轻痕道一声“委屈娘娘了”便回身入了昭亨门。



    其他妃嫔官员都依次进去了,反而是孟贵人惦记着她,特意停下轿舆来宽慰她:“这礼制就是这样,苏妹妹不必放在心上。不过这祭祀大典的时间可不短,今儿又天热,妹妹还是寻个太阳晒不着的地方候着得好。”面上的幸灾乐祸藏都藏不住。



    也不怪她得意,宫里的妃嫔只她苏鸢出身卑微,连祭坛都入不得。她们结怨在先,孟贵人逮着机会可不得好好嘲讽她么。



    “多谢姐姐好意。”苏鸢淡淡说。孟贵人针对她不过是因为妒忌,她在这宫中也不为争宠,一心复仇,有些个冷嘲热讽就充耳不闻了。



    孟贵人看她面上淡淡的,冷哼一声便走了。



    待孟贵人的轿舆走远了,旁边的黛兰恨声说道:“你才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呢!有什么好得意的,自己父亲不也只是个四品武将吗?”



    玉竹笑她:“瞧这牙尖嘴利的,方才人家在时怎么不理论?”



    黛兰气呼呼的,“娘娘受了委屈,你不帮着说话,还埋汰我,你干脆跟着她去承乾宫算了!”



    “这事归根结底还得怪那个礼部的阮轻痕,当时就该指着他的鼻子臭骂一顿,”玉竹见黛兰真恼了,赶紧哄着。



    苏鸢对身边的伺候的人向来温和,惯得玉竹黛兰几个口无遮拦的。堂堂朝廷命官、二品大员都敢直呼其名还要臭骂人家一顿。



    黛兰反倒支吾起来,“阮大人是礼部尚书,按礼制行事也无可厚非。孟贵人那副小人得志的模样才委实令人讨厌。”



    玉竹盯着她笑,“你是看人家阮大人生得好看吧。”



    黛兰听了面色微红,轻声嘟囔:“才没有。”



    玉竹啧嘴,“不过真想不到阮大人如此风流俊逸,比起陛下来也不遑多让。”



    黛兰笑嘻嘻地凑上来,“还是阮大人更有气质些,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陛下虽也俊朗,只是行事也忒不靠谱了,少了气场。”又凑到画棠跟前,“画棠姐姐,你说呢?”



    画棠赏她一个爆栗,“我说你是活腻了,连陛下都敢议论。”



    苏鸳静听了半晌,一笑置之,起身要下去。



    画棠见苏鸢起身,慌忙扶着,“娘娘这是要去哪儿?”



    “坐乏了,出去走一走。”



    天坛外一个侍卫都没有,就苏鸢的轿舆孤零零地在墙根儿候着,看着实在凄凉。



    



    再说天坛里头,具服台的幄次中,有人伺候安凌陌换了祭服。平天冠,玄衣纁裳、蔽膝大带,腰间是玉佩、大小绶,一派天家尊严。



    下了具服台,过了棂星门,安凌陌一步步迈上祭台,冕前垂下的十二旒摇晃不定,珠玉相碰,琳琅作响。耳边乐声不息,嘈杂得很,安凌陌心头却一片清明。



    什么九五至尊堂呼阶诺,什么君临天下枕卧江山,他统统都不稀罕,他只想带着苏鸢离开,天涯海角都好。



    如何四纪为天子,不及卢家有莫愁。他不愿似唐明皇一般,一生长恨。



    



    天坛内斋宫的东北角有一座钟楼,皇帝祭天时,从祭祀大典开始钟声即起,皇帝登坛钟声停止;再到祭祀大典完毕,钟声又起。



    天坛外,苏鸢指尖轻抚朱墙,画棠玉竹黛兰几个一步不离地跟着她。钟楼的钟声隔了许久再次响起,想是祭祀大典已经结束。



    画棠说:“娘娘,大典结束了,陛下该返驾回宫了,咱们回轿舆里去吧。”



    “再等等。”苏鸢忆起安凌陌昨日同她说的话,总觉得事情不那么简单,在加上这天坛外连一个侍卫都没有,更是蹊跷。



    



    皇帝祭天后要回到具服台将冕服换为常服,再起驾回宫。



    安凌陌回到具服台,一进幄次就将里面的人都赶了出来,“朕乏了,要歇一会儿,无诏谁都不许进来。”



    众人皆诚惶诚恐地退了出来。



    安凌陌在里面歇着,外面陪祀的官员等了有半个时辰,左等右等不见皇帝出来。礼部的人也是焦急,又不敢进去,和李愿商量着:“李公公,您贴身侍奉陛下这么些年,对陛下的脾性好歹清楚些,进去催催吧,这一会儿还得去太庙参拜呢。”



    李愿只得硬着头皮过去,刚掀开点儿帷帐,便有东西砸了过来,所幸只是团起来的衣裳。



    安凌陌高声喝道:“滚!”声音响亮,吼得外面的官员也心头一跳。



    李愿忙悻悻地退下,一众大臣也只得继续等着,干着急。



    安凌陌在幄次内也发急,身上换了侍卫的服饰,踱来踱去,外面的大臣侍卫都死盯着他,飞都飞不出去。只能等着阮轻痕所说的“大乱”,混水摸鱼。



    陪祀的赵贵妃、韩妃、孟贵人几个穿了祭服在日头底下站着,韩妃同孟贵人都等得不耐,只赵贵妃悠悠地望着具服台上的幄次出神。



    上上下下,只阮轻痕一个人怡然自得、成竹在胸。



    午时过了。



    天坛内的皇穹宇渐渐起了烟,愈来愈浓,直上云天。



    皇穹宇是存放皇天上帝和安凌陌前八位皇帝牌位的地方,安凌陌昨个还去上香来着。



    有内侍匆匆跑了过来,喊道:“不好了,皇穹宇走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