惑世权后
字体: 16 + -

第二十五章 雨夜

    入夜,细雨不歇,反倒愈发缠绵起来。



    苏鸢正倚在一张美人塌上看书,画棠走来,摘下旁边高几上的琉璃灯罩,剪了剪烛芯,对苏鸢道:“快子时了,娘娘赶紧歇着吧,仔细伤眼睛。”



    苏鸢盯着书漫不经心地应着,“不急,”又想起什么来,抬头望一眼窗外,“雨停了吗?”



    画棠偏头看一眼,道:“还没有,恐怕得下到明日。”



    正说着,门上响起“笃笃”声,紧接着,是安凌陌的声音,“鸢儿。”



    苏鸢慌忙起身下地,更深夜重,还下着雨,他怎么来了?



    画棠去打开门,只见安凌陌独自站在廊下,旁边连个撑伞的内侍都没有,身上都被浸湿了。



    苏鸢赶忙将他迎入屋内,蹙着眉问:“陛下怎么这么晚过来了?李愿怎么没跟着?下着雨也不知道撑把伞,受了风寒可怎么是好?”边说边替他将身上的湿衣服脱下来,“画棠快去熬碗姜汤给陛下祛寒。”



    安凌陌笑着说:“走到素眠轩,看殿内灯还亮着,就来瞧瞧你。”



    “身边怎么也没人伺候着?”苏鸢回身将解下的湿衣裳搭在檀木椸架上。



    安凌陌拿起苏鸢扔在塌上的书翻看,“好不容易避开他们的,成天跟着着朕,一言一行都要记在起居注上,怪烦人的。”



    苏鸢闻言说:“那也该挑个日子,这下着雨呢,陛下总该顾着点儿身子。”



    画棠端了姜汤进来,将那只青花缠枝纹瓷碗搁在桌上。安凌陌穿着月白交领中衣,自顾自在桌前坐下,捏起碗边的小勺一口一口喝着。



    苏鸢也在桌前坐下,“虽是微雨,可淋这一路,湿寒入体,总归是伤身,还是宣太医来看看吧。”



    一碗汤早见了底,安凌陌依旧垂眸专心致志地盯着那空碗,一言不发。



    苏鸢轻唤:“陛下?”



    一旁的画棠亦察觉出异样,小心问:“奴婢再去为陛下盛一碗。”



    安凌陌忽地抬眸看着苏鸢,清俊的眉眼,神色动容:“鸢儿,你肯同朕说这些,朕淋的这雨便值了。”



    都说天意弄人,果真不假。你剔骨剜心都换不来一个人的怜惜,可另一个人得了你一句关怀便如获至宝。任谁都求不得一个完满。



    画棠收拾了碗勺就知趣地退下了。苏鸢静静凝视着安凌陌,心里疼得厉害。



    她是江湖人,刀光剑影快意恩仇惯了的。于祁皓,前世为恩,今生为仇,再怨再恨都淋漓痛快。可她欠安凌陌的情债却是生生世世都还不清了。



    左右成了一笔还不起的糊涂账,她便索性欠着。心安理得地受着他的好,心安理得地对他的心意视而不见,心安理得地疏远他伤他的心,心安理得地利用他为自己复仇。



    本该万无一失的,可她自己也想不清楚为什么有时候还是莫名其妙地想哭,就像现在。



    苏鸢慌忙别过脸去,冷声说:“时候不早了,陛下快去就寝吧。”今夜,安凌陌只能是留在素眠轩了。



    安凌陌微微一笑,坐到床边问:“你还不歇着?”



    “臣妾想再看阵子书。”苏鸢低眉说道。



    “哦?”安凌陌一挑眉,“你点着灯,晃得朕睡不着。”



    苏鸢语塞,低着头不知如何作答。



    安凌陌看她手足无措的模样,心底一动,唇角忍不住勾起一抹笑意,“你在躲着朕。”



    “没有,”苏鸢愈发着急,“臣妾不敢。”



    安凌陌走到她面前,故作不解地问:“那为什么不肯与朕同塌而眠?”



    苏鸢再次语塞。



    安凌陌唇角的笑意愈深,“你是怕朕叫你侍寝。”



    “不是,”苏鸢脱口而出,细想又不太对,补充说,“侍奉陛下是臣妾本分,陛下有所命,臣妾……不敢……推脱。”说着说着面上晕开了一层绯色。



    安凌陌觉得她这样可爱得紧,面上都是笑意,笑得苏鸢有些发恼,才赶紧收起面上戏谑的神色,宽慰道:“不必担心,那是我们拜过天地、结为夫妻后的事情,”看了看床的内侧,轻声说,“安心睡吧。”



    苏鸢逃也似的避开他的目光,爬上床躺在内侧,安凌陌在外侧躺下,一夜安睡。



    



    雨下到第二日果然停了,晨光甚好。



    苏鸢睁开眼睛,一侧头就看见安凌陌躺着支起胳膊看着她,温暖又安静。



    还未开口,安凌陌便说道:“鸢儿,你真好看。”



    这么一句话,他同她说过一次,彼时他一颗真心,她七分假意。



    苏鸢淡淡问:“陛下几时醒的?”



    “没多久,”安凌陌起身,“困就再睡一会,朕先走了。”伸手去椸架上取衣裳。



    “那衣裳被雨浇过,臣妾叫画棠去端凝殿再取一身来。”



    苏鸢起身,正欲唤画棠,她便自己进来了,端着一套冠服,垂首道:“奴婢一早便去了趟端凝殿,取来衣裳就在殿外候着陛下和娘娘了。”



    安凌陌笑说,“你倒是机灵,搁着吧。”



    “是。”画棠将衣服搁下,便退了出去。



    苏鸢这边伺候安凌陌穿好衣服,安凌陌又从那堆湿衣裳里翻出一只香袋来戴上。



    是一只金线绣了海棠的香囊,本来是画棠送给一个侍卫的,却因此惹出祸端。苏鸢为救画棠骗安凌陌说是自己绣给他的,扭头就忘了这事儿,不料他却如此珍爱,不离身地戴着。



    苏鸢微哂,前几日还说孟贵人绣得荷花是花花草草,嫌戴着小气,今日就佩戴上这个。这上面的绣的海棠便不算花了么?况且赵贵妃绣了蟠龙纹的,大气得很,也没见他戴过。



    安凌陌见苏鸢盯着这香囊出神,问:“怎么了?”



    苏鸢轻轻摇头,“陛下快去吧,一大早的李公公找不到你得急坏了,到时候吵得太后知道了又得说你。”



    安凌陌抚上苏鸢脸颊,深深望着她,“皇宫里就是繁文缛节多,到处都是这些无关紧要的人。”



    俯身吻在她额上,“明日就是初七,等着我。”



    苏鸢有些发懵,也不及细想他什么意思,只胡乱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