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士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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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神童乎?妖孽乎?

    陆离与那女子之乎者也的说了半天,李月儿一句也没听明白。

    只是一脸警惕的看着这对男女腰间悬挂的长剑,想着莫非是什么歹人。李月儿十几年的人生经历中最远的地方才到过十里外的山集,曾见过挂着腰刀的休宁县衙役飞扬跋扈的场面,所过之处可谓鸡飞狗跳,此刻在这大雪盈野,荒芜人迹的溪边见到二人腰悬长剑的样子,李月儿心中不由得便有些惧怕。

    “离哥儿,今天太冷了鱼咱们不求了,还是早些回去吧!”李月儿将陆离从冰面拉到岸上护在怀里,一脸警惕的看着那对男女。

    男女二人似是没有看见李月儿很不礼貌的反应。那女子被陆离辩得哑口无言,歪着脑袋,鼓着粉腮气呼呼的在想什么措辞好反驳陆离。那个男子则上前很是意外的冲陆离抱拳行礼,温和的说道:“我叫李易之,这是顽妹玉京,不知道小哥叫什么?尊君名讳如何称呼!”

    陆离见男子一副谦谦君子的读书人口吻很有好感,只是对男子腰间的长剑颇感不解。大明朝自正统之后重文轻武,文人士大夫对武夫非常鄙夷,一个读书怎么会挂一柄象征武夫的长剑。唐宋时读书佩剑是一种装饰,可这也不是唐宋啊,这是重文轻武到极端的明朝。

    陆离学着男子抱拳的样子,回礼说:“我叫陆离,我是陆梦龙,就是南直隶经魁!”陆离报出自己父亲的功名,心说对方就算是传说中的绿林强人对举人的名头总会有些顾及吧,他们又不知道我家现在的状况。

    那男子忽然浑身一怔,表情有点反正,只是瞬间便恢复正常,:“原来是梦龙兄家的公子,这便合乎情理了,梦龙兄学识渊博,遍读诸子,也只要他那样的父亲才生得出你这样的儿子。”

    李易之的话让陆离喜出望外,在心中连呼苍天有眼,谢遍了诸天神佛。认识自己的父亲!看这打扮和谈吐一定是富贵人家,说不得还有功名在身,父亲进京参加会试之后便断了音讯,虽有消息传回说死在进京的途中,可是怎么死的,死在哪的都没有说法,连尸骨在何处都不知道。说不得眼前这男子就知道个中端详,把老父的尸骨迎回故里,如果这男子也有举子的功名,自己再打一副悲情牌取得他的同情,他顺便给官府递个帖子,自家夺回宅邸和田产就有了指望。

    “您、您认识我父亲,他真的死了吗?什么原因死的?死在何处!”陆离挣脱了李月儿,上前一把拉住李易之的长袍,哽咽着说。陆离心神激动,双目中的泪珠滴溜溜打转,几欲夺目而出。如此这般,一是这副身体原本对陆梦龙的父子之情,二是对富贵生活有了曙光的兴奋。

    李易之望向陆离若有的躯体,目光中满是怜惜扶着陆离的脑袋,似乎在思量什么,过了片刻才说:“我与你父亲在万历三十七年南直隶乡试时见过,望江楼上与你父亲谈古论今,仿若昨昔。那只后便没有再见过了。后来听人说你父亲英年早逝,甚感痛心!”

    陆离刚刚燃气的希望,瞬息又被浇灭,整个人仿佛被抽光了力气,好悬瘫坐在地方。

    先前与陆离斗嘴,名叫李玉京的白袍女子似乎是被陆离悲惨的际遇唤起了内心的母爱,红着眼睛把陆离忽然把陆离抱了起来,充满柔情的说;“你是叫陆离吧!刚才听那小姑娘叫你离哥儿,我也叫你离哥儿吧!你父亲是举人,你家怎么会到了这般地步,要靠你捕鱼充饥?”

    被十六七岁的李玉京抱着,陆离闻到李玉京身上传来的阵阵香气,看着李玉京粉色的耳垂和白皙的皮肤心神一阵恍惚,这会听见李玉京发问,忙定了定心神,将从父亲的噩耗传来的后发生的种种一一道来,里面当然少不得添油加醋,把陆氏族长陆仲康、王大王二说的天理不容。

    伴随陆离的讲诉,李玉京脸上的怒气渐渐加重,待陆离说完,咬着满嘴的银牙向李易之说:“大哥,咱们回去跟二叔说说,让他发个捕人的签子把这一众恶绅土霸都抓到牢里去。”

    李易之一边听陆离述说自家的悲情史,一边皱眉思量着什么,这会听见妹子的话,叹了一口气说:“事情哪有你想的这般容易,二叔是徽州府的提刑,这等纠纷不归他管,要先递了状子去县衙。刚听陆离的诉说,即使递状子到县衙打官司,胜诉几乎是没有的,首先当初宅邸建成梦龙兄就进京了,这宅邸并不曾在县衙户房备案立房契,而田地的契约又都陆氏族人讨要了回去,咱们空口白牙岂能说得过去。再说国朝有制皇权不下乡,那陆仲康又是陆氏族长,这事更加不好办了。”说完摇摇头又是叹息一声。

    “难道就放任此等恶人逍遥不成!”李玉京愤愤道。

    李易之转过身子,远眺被白雪覆盖的山野长叹道:“且夫天地为炉兮,造化为工;阴阳为炭兮,万物为铜。娑婆世界,阴阳混肴,何谓善恶!”银树雪山和铅白的苍穹映在李易之的双眼中有着说不出的落寞仿佛是万古以来积下的悲凉和孤寂。

    说完又转过身子,面色不复之前,换成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朗声向陆离说:“先前看你以铁钎子破冰求鲤,你没有钓具和捕器,破开冰面后如何捉鱼呢?”

    陆离从李易之先前的语言里听出对方没有要帮自己的样子,虽说李玉京古道热肠,看起来却做不了她哥哥的主,这人虽然认识自己的父亲,也许就是有过一面之缘,陆离也就不再对二人报希望,从李玉京满是香气的身体上挣脱滑了下来。

    淡然道:“冰面破开后自有鱼来。”

    “你母亲还等着你的鱼裹腹呢!还不赶紧破冰求鱼。”李易之站在溪边,不置可否的看着陆离。

    陆离拾起铁钎子,又走到已经钻了几个洞的冰面上,弯下身子就要继续之前的工作。

    “大哥!”李玉京瞪了一眼李易之,语气里有了一丝嗔怪。

    李易之略显神秘的微微一笑,没有说话。

    李玉京白了一眼李易之,从怀里摸出一个钱袋,走上冰面,来到陆离旁边:“离哥儿,你这是无用功,天气这么冷这些钱你拿去给你母亲抓药,再买些吃食,你没有捕鱼的东西哪能捉到鱼!”

    陆离看了一眼钱袋,摇摇头,也不说话,继续在冰上钻洞。

    李玉京见陆离不接钱袋,哼了一声,说:“看着这么聪明,不想是个小呆子,我帮你破冰!”

    话音刚落,只停一声清脆的龙吟,李玉京已经将腰间的长剑拔了出来,手腕转动极快地在冰面上划了一个圈子,随后又用剑尖向前一刺一挑,一块标准的园冰便飞到了半空,摔落在远处的地上碎了一大片。

    李玉京拔剑的声音吓得陆离一个踉跄跌坐在冰面上,待李玉京破开冰面,陆离瞠目结舌,眼睛瞪得大大的。

    这是功夫?好生厉害,难道这个世界上有前世武侠小说里说的江湖和绝世功夫?

    “好啦,呆子,冰已经给你破开,哪儿有鱼?快拿了钱回家去吧!”陆离正在胡思乱想忽听见李玉京宛如鹂鸟轻鸣的嗓音。

    陆离笨拙的从冰上爬起来,走到李玉京用长剑划开的冰洞前,蹲身子,两手托腮,信誓旦旦的说:“急什么,鱼儿一会就上来了!”

    “鬼话,我才不信有什么鱼!”李玉京只是不信。

    破开的冰洞里浮现一汪清波,这会却咕嘟咕嘟地冒着气泡,等了约有两盏茶的功夫,那汪清波里突然出现一个水花,“噗”地一声,水花四溅,一尾约有一斤多重的大白鲢鱼跃出水面,落到一旁的冰面上不听摆动着尾巴。

    “咦!”李玉京惊奇的叹道。也走到冰洞前,两只眼睛盯着水面。李易之略显惊奇,稍做思量,便笑着微微点了点头。

    “月儿姐,快把鱼捉住,放到鱼笼里。”一斤多的鱼已经很大了,在不容易站稳的冰面上,六岁的陆离知道自己根本无法捉住那躺在冰面上的鲢鱼,是以转身喊李月儿。

    李月儿这会异常疑惑,先是见这两个陌生男女认识陆离的父亲陆梦龙,然后又是官司房产什么的,再是这女子拔剑破冰,李月儿脑子里早已经是一团浆糊。听见陆离喊自己,才回过神,从岸边提了一个竹篾编得鱼笼,提着鱼笼跑到还在挣扎的鲢鱼前,拾起来放进鱼笼。

    这会又有一尾红鲤鱼跃出水面。

    “月儿姐,看到没,鲤鱼来啦,这下卧冰求鲤名副其实了!”陆离努努嘴,喊着李月儿,却用眼睛瞟了一眼李玉京。

    “神奇什么,捉到鱼了你也是呆子,我这钱袋里的钱够你买几车鱼了。”李玉京不屑的说。

    “家有千金,行止有心啊!”陆离摇摇头说。

    “你说什么!”李玉京似乎从这话里听出一丝讥讽。

    “我说有钱任性,这是羡慕你呢!”陆离接着说。

    “哼!”李玉京瞪大眼睛。这会又有好几尾鱼从水面跃起,落在冰上。

    “玉京,莫要闲着,去帮小姑娘把冰面上的鱼都拾起来。”一旁的李易之此刻也走上冰面,来到陆离身前。

    “陆离,这破冰求鱼之法你从何处得来?”李易之向陆离问道。

    “夏天里,在池塘边玩,雨前天气沉闷时,鱼儿总是不停地从水面跃起,溪水结冰,水下必然更加沉闷,破开冰后定有鱼儿跃出。”陆离一字一句清晰的回答。

    “这就算阳明先生心学里提倡的格物致知了!”李易之喃喃自言自语,说完又问:“你蒙学的先生是何人?看你和玉京斗嘴与经义也有所知!”

    “我还没有发蒙呢!都是在族学那边玩时,听里面的先生讲课,便记在心里,回了家用树枝在地上练习,后来识字多了就翻看我爹以前的书,对照族学里先生讲的!”陆离说完趁李易之不注意,朝李月儿使了个眼色,李月儿这会更糊涂了,她从没见过陆离去族学玩过,也从没见过陆离用树枝在地上练字,这会见陆离的眼色更糊涂了。

    好在李易之正处于在震惊之中,没有向李月儿求证什么。

    “神童啊!”李易之喃喃道。

    “妖孽!”正在拾鱼的李玉京用眼睛白了一眼陆离,嗔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