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钱无量（二）
钱府门前，钱振和几个下人提着扫帚在打扫落叶，这是府上每天早上的日常，钱府家主酷爱奇花异草，府内上下草木茂盛，这虽然陶冶了主人情操，却苦了下人，府中大部分树木都可以四季长青，但树虽然长青，叶总有枯黄时，茂盛的树木从庭院中探出头来，风一吹过总是会带落几片，飘落在墙外的街道上。打扫这条街巷就是他每天工作的一部分，因为这条街只有钱府一家。钱振刚扫过那些落叶，又有几片落在青砖上，他也不去管，这些东西是扫不完的，就算今天将这里扫的干干净净，明天还是会零散地覆盖一层新的落叶，有时候看着刚扫完的街道会想这样扫有什么用呢，还是有落叶躺在那里，偶尔随风滚动，最后聚集在墙角。他习惯了这样的清晨，安静地将落叶扫在一起，运走然后烧掉。
一辆马车从街角转出，奔向钱府大门，马车经过时带起的风吹散了被扫在一起的落叶，钱振呆住了，“钱”字挂牌醒目地挂在车头，那是钱家的车，可是他却不认识，说出去都会被人笑话，就好比下人不认识主子，他认识的字虽然不多，但府中上下来往过客也有几百人，他都能过目不忘，因此还被夸奖过。他停下手中的活，提着扫帚快步朝大门走了去，他可以确信没见过这辆马车，有人冒充钱家的人？不可能，钱家势大谁敢如此放肆，难道是昨日刚买的新车？谁呢？二公子，小公子还是……
马车在钱府门前停下了，一人从马车上走下，抬头看着柱梁上的牌匾伫立了许久。门口打扫得下人都停下了手中的活，好奇的打量这人，他们是府上雇来的下人，在府上打杂也有些日子了，却从未见过此人，但他们知道“钱”字牌的意义，这人身份不简单，面面相觎间都有些木然。
“大公子？”钱振终于看清了那人的模样，将扫帚靠在墙边，加快了脚步，“大公子！”他提高了声音。钱无量没有说话，只是站在那，看着熟悉的铆钉红门，一切都这么熟悉，但那种亲切已经不复存在了。
“下人钱振，参见大公子！”他弯腰作揖，其他下人也是一愣，“大公子”这个名号在钱府是个禁忌，虽然这是人们私下里的热聊的话题，但他们这种钱家临时雇来的下人根本就没见过本人，一些事情也是道听途说，只有钱振除外，他是钱家挂姓的侍从，在钱府中的地位比普通下人要高不少，既然他没认错，那这人就是大公子，慌忙中其他几人也作揖行礼。连家里的人都不记得了么?他漠然地瞥了眼这些人，不远处的扫帚被吹倒在地，“啪”，声音回荡在街巷内，钱振抬头，大公子已经朝大门走去了。
“快帮大公子拉马。”钱振吩咐其余下人。“不用了，我一会儿就走。”钱无量跨过高高的门槛，身后还传来下人门的声音：“快通知管家，大公子回来了！”
穿过几道门厅，他来到府上的前堂，这里是平日父亲会客的地方，八排红柱撑起高耸的屋梁，四周墙壁上挂着名家字画，一些玉器，瓷瓶被摆放在书橱上，厅堂中央一个浮雕正对大门，祖父过寿时特地请人雕刻的四世同堂图，座椅摆放浮雕之前。多久没来了，椅子换了，书橱上又加了一些精致的小玩意，钱无量站在门前，心中默念着。脚步声打破了安静，他不竟有点紧张，下人肯定通知了父亲，此刻他也该来了吧，想不到父子两人见面会是这般摸样。
“大公子！”一道有些苍老的声音伴着急促的脚步从书橱后传来，“老奴拜见大公子。”钱无量看着这个身形有些佝偻的老人，他两鬓和胡须都以斑白，正举着枯燥的手向他行礼：“老管家？”
“大公子还记得老奴。”那老人有些欣喜，指了指跟在身后的两名下人，“大公子好几年没回来了，府上的下人都换了，能记得大公子的没几人，还好钱振眼尖，认出了您，要不然就怕这些下人冒犯大公子了。”
钱无量扫了眼那两名下人，他们低着头偷瞄，对上自己的眼神后立刻拉下眼皮，看着地面不敢抬头。
“快去帮大公子端茶！”他转身吩咐到，一名下人立刻小跑了出去，“大公子一大早回来是有什么事吗？”
“我来给父亲请安的。”他深吸了口气，缓了缓压抑的胸膛。
“家主他不在府上。”老管家小心的回答。“不在府上？”难道一早就去商会了。
“昨日家主在山庄，府上的人大部分都去了……”
“岚峰山庄？去那干嘛？”钱无量眉头微皱，打断了他，那是钱家在皇城外的一处修养之地，虽然他们钱家凭借权势可以在皇城购买大片土地来建府，但毕竟是天子脚下，如此大张旗鼓的购买土地，私建豪宅，会带来不必要的麻烦，所以钱家以修养名义在城外的岚峰山脚下建了一个山庄，皇室对此也是睁一眼闭一眼。
“说是宴请朝中的大臣，家中的仆人也有好些都陪同过去了，怕是要住上一段时间。”老管家心中捏了把汗，两日前皇帝过寿，钱家就在山庄举办了家宴，为皇帝庆寿，昨日才宴请的朝中大臣，他是钱家的管家，全府上下唯独大公子没有被告知，他是知道的，如今大公子突然拜访，不会是冲这件事来的？虽然大公子不受家主喜爱，但他依旧是钱家大公子，将来的钱家家主，不是说得罪就得罪的。
“知道了。”钱无量语气平淡，他没因为被父亲排斥而生气，反倒轻松了许多。
“要不要准备马车，接送大公子去山庄？”
“不必了，我自己在府中走走，不用跟过来了。”他朝后院走去，老管家止住了本想跟上的脚步。
下人端来了茶水，正迎上大公子走出客厅：“大公子，您的茶……”
“罢了，你下去吧。”老管家叹了口气“找个人去岚峰山庄，给家主传个信，大公子今早来府上了。”
“是。”
钱无量寻着记忆中的路线来到自己的厢房，但一把陈旧的锁挂在门上，他也不想去问管家拿钥匙。房间朝北开了几扇窗，正对屋后一片荷花池，直径有过厢房，来到池边的赏花庭，西庭全景在这一览无余。荷花早就谢了，只有光秃的枯枝树立水面，翠绿的池水中偶尔可以看到金鱼吐个泡后又沉入池中，一架木舟靠在池中一角，落叶覆盖上面，有些年份了。
“量儿！”
钱无量回过神来，很久没听过有人这样称呼他了，“母亲，好久未见。”他转身，一名身穿绸缎连裙的妇人在两侍女的陪同下朝这走来，体态轻盈，眉宇间依就可以看到当年的风韵。她是钱无量的继母，没人知道她到底叫什么，都称她钱氏，女子入嫁后随丈夫姓，除非她出身显赫，才能保留姓名。钱无量听闻她只是一个舞姬，当初已有妻室的父亲看中她的美貌将她纳妾，后来自己的生母去世，父亲又娶了朝中身份显赫的赵家一女，并且扶成正室，那年他十岁，钱氏十七，自那以后他在府中的衣食起居都由钱氏照料。而钱氏当时已经有了一个三岁的庶子，本以为会被扶正的她却被冷落一旁，钱无量的父亲为了自己，抛弃了她，或许是同病相怜，钱氏对钱无量视如己出。
她止步在亭前，钱无量则在亭内行礼，或许是母子两人分离太久，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平静的水面印着两人的身影，没有一丝波澜。
“好久未见。”钱氏看了继子良久缓缓说道。
(本章完)
一辆马车从街角转出，奔向钱府大门，马车经过时带起的风吹散了被扫在一起的落叶，钱振呆住了，“钱”字挂牌醒目地挂在车头，那是钱家的车，可是他却不认识，说出去都会被人笑话，就好比下人不认识主子，他认识的字虽然不多，但府中上下来往过客也有几百人，他都能过目不忘，因此还被夸奖过。他停下手中的活，提着扫帚快步朝大门走了去，他可以确信没见过这辆马车，有人冒充钱家的人？不可能，钱家势大谁敢如此放肆，难道是昨日刚买的新车？谁呢？二公子，小公子还是……
马车在钱府门前停下了，一人从马车上走下，抬头看着柱梁上的牌匾伫立了许久。门口打扫得下人都停下了手中的活，好奇的打量这人，他们是府上雇来的下人，在府上打杂也有些日子了，却从未见过此人，但他们知道“钱”字牌的意义，这人身份不简单，面面相觎间都有些木然。
“大公子？”钱振终于看清了那人的模样，将扫帚靠在墙边，加快了脚步，“大公子！”他提高了声音。钱无量没有说话，只是站在那，看着熟悉的铆钉红门，一切都这么熟悉，但那种亲切已经不复存在了。
“下人钱振，参见大公子！”他弯腰作揖，其他下人也是一愣，“大公子”这个名号在钱府是个禁忌，虽然这是人们私下里的热聊的话题，但他们这种钱家临时雇来的下人根本就没见过本人，一些事情也是道听途说，只有钱振除外，他是钱家挂姓的侍从，在钱府中的地位比普通下人要高不少，既然他没认错，那这人就是大公子，慌忙中其他几人也作揖行礼。连家里的人都不记得了么?他漠然地瞥了眼这些人，不远处的扫帚被吹倒在地，“啪”，声音回荡在街巷内，钱振抬头，大公子已经朝大门走去了。
“快帮大公子拉马。”钱振吩咐其余下人。“不用了，我一会儿就走。”钱无量跨过高高的门槛，身后还传来下人门的声音：“快通知管家，大公子回来了！”
穿过几道门厅，他来到府上的前堂，这里是平日父亲会客的地方，八排红柱撑起高耸的屋梁，四周墙壁上挂着名家字画，一些玉器，瓷瓶被摆放在书橱上，厅堂中央一个浮雕正对大门，祖父过寿时特地请人雕刻的四世同堂图，座椅摆放浮雕之前。多久没来了，椅子换了，书橱上又加了一些精致的小玩意，钱无量站在门前，心中默念着。脚步声打破了安静，他不竟有点紧张，下人肯定通知了父亲，此刻他也该来了吧，想不到父子两人见面会是这般摸样。
“大公子！”一道有些苍老的声音伴着急促的脚步从书橱后传来，“老奴拜见大公子。”钱无量看着这个身形有些佝偻的老人，他两鬓和胡须都以斑白，正举着枯燥的手向他行礼：“老管家？”
“大公子还记得老奴。”那老人有些欣喜，指了指跟在身后的两名下人，“大公子好几年没回来了，府上的下人都换了，能记得大公子的没几人，还好钱振眼尖，认出了您，要不然就怕这些下人冒犯大公子了。”
钱无量扫了眼那两名下人，他们低着头偷瞄，对上自己的眼神后立刻拉下眼皮，看着地面不敢抬头。
“快去帮大公子端茶！”他转身吩咐到，一名下人立刻小跑了出去，“大公子一大早回来是有什么事吗？”
“我来给父亲请安的。”他深吸了口气，缓了缓压抑的胸膛。
“家主他不在府上。”老管家小心的回答。“不在府上？”难道一早就去商会了。
“昨日家主在山庄，府上的人大部分都去了……”
“岚峰山庄？去那干嘛？”钱无量眉头微皱，打断了他，那是钱家在皇城外的一处修养之地，虽然他们钱家凭借权势可以在皇城购买大片土地来建府，但毕竟是天子脚下，如此大张旗鼓的购买土地，私建豪宅，会带来不必要的麻烦，所以钱家以修养名义在城外的岚峰山脚下建了一个山庄，皇室对此也是睁一眼闭一眼。
“说是宴请朝中的大臣，家中的仆人也有好些都陪同过去了，怕是要住上一段时间。”老管家心中捏了把汗，两日前皇帝过寿，钱家就在山庄举办了家宴，为皇帝庆寿，昨日才宴请的朝中大臣，他是钱家的管家，全府上下唯独大公子没有被告知，他是知道的，如今大公子突然拜访，不会是冲这件事来的？虽然大公子不受家主喜爱，但他依旧是钱家大公子，将来的钱家家主，不是说得罪就得罪的。
“知道了。”钱无量语气平淡，他没因为被父亲排斥而生气，反倒轻松了许多。
“要不要准备马车，接送大公子去山庄？”
“不必了，我自己在府中走走，不用跟过来了。”他朝后院走去，老管家止住了本想跟上的脚步。
下人端来了茶水，正迎上大公子走出客厅：“大公子，您的茶……”
“罢了，你下去吧。”老管家叹了口气“找个人去岚峰山庄，给家主传个信，大公子今早来府上了。”
“是。”
钱无量寻着记忆中的路线来到自己的厢房，但一把陈旧的锁挂在门上，他也不想去问管家拿钥匙。房间朝北开了几扇窗，正对屋后一片荷花池，直径有过厢房，来到池边的赏花庭，西庭全景在这一览无余。荷花早就谢了，只有光秃的枯枝树立水面，翠绿的池水中偶尔可以看到金鱼吐个泡后又沉入池中，一架木舟靠在池中一角，落叶覆盖上面，有些年份了。
“量儿！”
钱无量回过神来，很久没听过有人这样称呼他了，“母亲，好久未见。”他转身，一名身穿绸缎连裙的妇人在两侍女的陪同下朝这走来，体态轻盈，眉宇间依就可以看到当年的风韵。她是钱无量的继母，没人知道她到底叫什么，都称她钱氏，女子入嫁后随丈夫姓，除非她出身显赫，才能保留姓名。钱无量听闻她只是一个舞姬，当初已有妻室的父亲看中她的美貌将她纳妾，后来自己的生母去世，父亲又娶了朝中身份显赫的赵家一女，并且扶成正室，那年他十岁，钱氏十七，自那以后他在府中的衣食起居都由钱氏照料。而钱氏当时已经有了一个三岁的庶子，本以为会被扶正的她却被冷落一旁，钱无量的父亲为了自己，抛弃了她，或许是同病相怜，钱氏对钱无量视如己出。
她止步在亭前，钱无量则在亭内行礼，或许是母子两人分离太久，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平静的水面印着两人的身影，没有一丝波澜。
“好久未见。”钱氏看了继子良久缓缓说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