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国刍狗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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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攻城

    在上党的这两日,应该是平原君有生以来最疲累的日子——初到上党便有秦军探子入城,好不容易抓住了两个探子却又被救走了一个,本以为能从留下的探子口中审出一些秦军情报,不想这人却不是秦国探子而是上党平民;白天为了调大军入城忙活了一天,入夜刚要上床就寝却又有狼群来袭。大战尚未开始,赵军便已死伤了上百人,闹得兵士人心惶惶军心不稳,个个都在私底下谈论着“屠子军”、野狼群。

    一直忙到了后半夜,平原君才在郡守府最大的卧房里睡下,这一躺下,只觉得困意涌来再难抵挡,眼睛一闭便沉睡了过去。

    “君上,君上!”

    平原君感觉自己才刚刚睡着,就被卧房外的护卫叫醒了,他不耐烦的问道:“又怎么了?”

    护卫在外面禀报:“启禀君上,西面城墙外发现秦军。”

    平原君一听,忙从床上下来,他来不及穿那身崭新的战甲,只取了床边一件棉衣披上,快步走出了卧房,问刚才禀报的护卫:“秦军来了多少人?现在可是在攻城?”

    那护卫答道:“听城墙上值夜的哨兵讲,天刚放亮便看到两千多秦军骑兵在西城墙外站着,弓箭手忙放箭射住了阵脚,但那些秦军却并未进攻,只远远看着,不进也不退。”

    平原君听说秦军并未攻城,稍稍松了口气,他对护卫说道:“取本君战甲来。”护卫进入卧房,将平原君战甲取出,帮他穿在身上。平原君这才注意到,原来此刻已是清晨了。

    穿戴完毕,平原君带着一队护卫大踏步朝西城墙走去,路过旗杆时,他有意无意的抬头朝旗杆上的墨离看了一眼。

    上了城墙,朝城外看去,只见远处雪地里密密麻麻的站着人马,当先一人胯下坐着血红大马,手上端着青铜长戟,周身战甲漆黑如墨,一条红披随风招展,信马由缰似怡然自得,飒爽雄姿却威武不凡。

    平原君见了此人,心中赞道:“此人真是气势非凡。”又问守城哨兵:“秦军何时到的城外?”

    守城哨兵嗫嚅道:“小人不知道秦军何时到的,天微微亮时,他们便已站在城外了。”

    平原君闻言大怒:“尔等值夜可是睡着了?几千兵马到了城外尔等竟未察觉?”

    十来个守城哨兵吓得跪倒在地,惊恐的说道:“君上,我等一直注意城外动静,但昨夜确实没有半点响动,小人也不知道秦军如何能毫无声响的出现在城外。”

    平原君狠狠的骂道:“一群废物。”骂完后又对身旁的传令兵说道:“传本君将令,打开城门,令骑兵出城迎战。”

    传令兵得令正要离去,城墙下传来了冯亭的声音:“君上,不能打开城门啊。”冯亭三步并作两步跑上城墙,对平原君说道:“君上,昨日调军入城,骑兵军马皆在城东,如今城中满是兵士,骑兵从城东来城西,必会引起混乱。再则,城外秦军一直伫立不曾进攻,多半是想引我军出城,届时城门一开,秦军杀进来,上党城便守不住了。”

    平原君指着城外的秦军,反问道:“就凭着城外这两千多秦军骑兵,想攻进上党城?”

    “君上想想,秦军岂会仅凭这两千人来攻上党?这两千人背后,极有可能埋伏着更多秦军,君上若是此时开了城门,那埋伏在暗处的秦军大举进攻,我等如何应对?”

    经冯亭一提醒,平原君也觉得这两千秦军来得异常,他尴尬的放下指着城外的手,问道:“那依你之间,我们该当如何?”

    冯亭答道:“君上,秦军早已到此,却并未进攻,显然是没有把握能攻进城来。我等只需在城中坚守不出,秦军便无可乘之机。天气寒冷,秦军必不能久持。”

    平原君虽然觉得冯亭在兵士面前丢了他的颜面,但也深知他的话句句在理,只好说道:“那就依你之言,我军坚守不出。但骑兵和弓箭手必须调到城西来,如若秦军进攻也好防御。”

    冯亭躬身答道:“是!”

    片刻之后,上党城内又是一片喧嚣,原本驻扎在城东宽阔地带的骑兵尽数来到城西,而步兵全部挤到了城东。墨踪家中,秦风听着街道上的马蹄声,说道:“这平原君用兵,真是连三岁孩童都不如。”

    墨踪叹道:“我眼下最忧心的是怎样才能救下离儿。”

    秦风答道:“叔父放心,刚才听外面的赵军喊话,说是城西来了秦军,以平原君这般用兵,秦军攻下上党是早晚之事。墨离哥哥曾为秦军探子带路,秦军攻进城后必会救下他。”

    墨踪面露喜色,但随即又道:“风儿,你的身份不能让秦军知晓,离儿涉世不深,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将你的身世泄漏出去。为以防万一,秦军破城之时,我们便趁乱出城,我送你去楚国。”

    “那墨离哥哥怎么办?你不见他吗?”

    墨踪眼圈一红,咬牙说道:“只要他活着,总有相见的一天。你跟着我只能颠沛流离,到了楚国春申君处最少能求个安稳。等你到了楚国,我便按原计划去咸阳找离儿。”

    墨踪从窗户里看着城西,那旗杆上的身影一直耷拉着。

    日上三竿,墨离才从昏睡中醒来,他一眼看见远处那黑甲红披的身影,以为自己梦到了初见白霜时的情景。太阳从他身后照来,晒得他背上暖暖的,城墙边的雪在融化,水掉在地上发出滴滴答答的响声。

    “霜将军!”墨离终于确定眼前的一切并不是梦,那红马上初见时显得娇小的身影,此时却显得十分高大。

    白霜骑着马焦急的在阵前走动,身前不到三尺,一排赵军的羽箭射在雪地上,警告秦军再往前就进入赵军弓箭射程内了。

    白霜看着旗杆上的墨离,心急如焚,她问身后的姜铁牛:“铁牛,我们离营多久了?”

    铁牛微一思索,道:“将军,离营有三个多时辰了。”

    “为何还没有动静?”

    铁牛宽慰道:“将军勿急,斥候军翻过大山需牵马前行,速度再快也要四个时辰才能到。”

    白霜没有说话,心中却想:“墨离,你一定要撑住。”

    当城内的赵军都将注意力放在城西时,谁都没注意到城南的小山后有一队秦军正悄悄的向城东逼近,这队秦军约有二三百人,其中有一半人背着弓箭,另一半人则背着包着白布的圆盾,手上拿着绳索,绳索上都系着四爪钩。这些人都穿着轻便的皮甲,身上只佩了一柄短刀,。

    到了上党东南方向,这队人停住了,当先一人说道:“再往前就是空地了,我们只能冲过去。”

    身后一个背着弓箭的士兵看了看距离,道:“王煜将军,这里距离太远,我们的弓箭射不到城墙上,不能掩护你们上城。”

    王煜皱眉道:“要是蹇飞羽在就好了,以他的箭术,最少能为你们争取到两丈的距离。”

    这时,在这小山更南面,隐隐传来阵阵马蹄声,王煜道:“没时间了,王翦将军带着骑兵从那空地右边的小路奔袭过来了,如果我们不攻下城门,他们到了东城外就不能马上进攻,到时马蹄声惊动了城里的赵军我们就失去先机了。”

    原来那空地岔路口处右边的那条小路竟也能通往上党城东!

    “不能再耽搁了,弓箭手在后射箭掩护,其余人向城墙推进。”王煜果断的说道,然后从背上取下圆盾,弓着腰就要往空地上跑,他身后一个兵士忙道:“将军,让我们先去吧。”王煜回头狠狠瞪了那兵士一眼,说起了粗话:“说什么鸟话?老子上战场几时落在你们后面过?”又对身后那些背着圆盾拿着绳索的兵士说道:“记住,到了空地马上分散开来,我们前冲的方向是城墙的侧前方,敌军的弓箭不能同时射下来,我们趁这个时间赶紧往前冲,若是等所有赵军的弓箭手都集结到我们这边来了,那我们就危险了。”然后又吩咐弓箭手道:“你们尽量冲到正前方再放箭,就算射不到城墙上,也能威慑赵军。”

    众兵士齐声答道:“诺!”

    王煜一边作势前冲,一边自言自语道:“青天白日的在敌军眼皮子底下爬城墙,我王煜这还是第一回。白霜,我是犯了什么傻陪着你疯。”

    说完举着圆盾猫着腰朝城墙走去,那城墙上的赵军大概是因为守了一夜的城已经十分疲累,而此时全城的注意力又都在城西,故而对城东放松了警惕,王煜带着一队爬墙兵士一直摸到离城墙只有五丈远时,城墙上的兵士才发现雪地上移动的白色盾牌。

    “城外有敌情!”城墙上的兵士高声喊道,同时二十来个弓箭手迅速取出了弓箭。

    王煜在圆盾后看向城楼,见赵军羽箭即刻就要射出,忙回头喊道:“弓箭手掩护!”

    跟在爬墙兵士后面的弓箭手停止了前进,一个个单膝跪在雪地里,拉弓朝城墙上射去。

    城墙太高,秦军的箭根本射不到城墙上,而赵军居高临下,二十来支羽箭“嗖嗖”的朝王煜等人射来。

    “防御!”王煜大声喊着,用圆盾挡住头顶上射来的箭。他身后却传来一声惨叫,一个兵士的圆盾只护住了身体,却没有护住脚下,一支羽箭将他小腿射穿,血汩汩的流了出来,好在斥候军的人都是秦军中选出的精英,受伤后并未慌乱,不然只要圆盾稍微移位,第二轮羽箭便会将他射死。

    城墙上,刚刚射完箭的二十来个弓箭手退后,随即又上来二十来个拉着满弓的弓箭手,又一轮羽箭从城墙上射下。

    王煜等人举着圆盾防御,却又有两个兵士中箭受伤,此时形势别说前进半步,就是后撤都难。身后的弓箭手虽然奋力往城墙上射箭,却根本不能对赵军形成任何威胁。上百秦军被困在当地一时进退维谷,更不断有人中箭。

    王煜急得五内俱焚,眼前的情况于自己非常不利,在这雪地上呆得越久,受伤的兵士就越多,到时别说攻城,就是保住这些兵士的命都难。他双眼通红,蛮劲发作,一咬牙举着圆盾往前冲去,箭雨当前,奔跑中圆盾摆动,难以挡住全身,他只好左右闪躲,在羽箭的空隙中穿插,实在躲不过去时便用圆盾格挡。

    城墙上的弓箭手见城下有个秦军突然像疯了一样往前冲,大惊之下都将手中的羽箭朝他射去,这样一来那停在原地不能向前的爬墙兵士倒有了机会,他们都极有战场经验,赵军的羽箭刚刚转向王煜,他们立刻便往前行。

    王煜疾奔到城墙下,身上虽未中箭,但是也被箭锋擦破了许多皮肉。离城墙还有两丈远时,他大吼一声,竭尽全力将手中的圆盾朝城墙上甩去,那圆盾中间微耸四周锋利,在王煜一抛之下如飞碟一般旋转着飞上了城墙,力道刚猛,竟生生将十多个弓箭手拦腰砍断。

    赵军大惊,他们从未见过如此勇猛之人,同时由于平原君已将弓箭手调往了城西,城东仅留了这四十余人,被王煜砍死十多人后,城墙上的箭便少了许多,换箭时间隔的时间也长了一些,城外的秦军趁机又向前推进了一丈,但是因为城墙太高,秦军的箭还是射不到城墙上,爬楼兵士前进一丈后便又停了下来。

    王煜此时已经到了墙脚下,他找了个隐蔽的地方藏身,防止城墙上的赵军砸下巨石圆木,可他要想扔出四爪钩却不可能,而且此时城墙上满是赵军,即使四爪钩扔上了城墙,也会被他们割断。

    正在王煜没了主意的时候,突然从城墙上栽下一个赵军兵士来,那兵士胸口上还插着一支箭。王煜喜出望外,大声喊道:“何人的弓箭射上了城墙?本将军给他记大功!”

    话音刚落,秦军后面一人大声喊道:“王煜将军,蹇飞羽来了!”

    王煜循声望去,只见蹇飞羽站在秦军弓箭手后面,手上拉着硬弓,“嗖”的又射出一箭,城墙上又掉下一个赵军。

    王煜豪气上涌,哈哈大笑,高声喊道:“岂曰无衣,与子同袍,杀啊!”说完从墙脚冲了出来,一回身,将手上的四爪钩甩上了城墙。

    城墙上的赵军见到四爪钩,便想将钩尾绳索砍断,蹇飞羽在远处将靠近四爪钩的赵军一个个射杀。

    王煜见机不可失,来不及多想,嘴里咬着短刀抓着绳子踩着城墙朝上爬去,此时若是蹇飞羽有一箭射偏,赵军便会砍断绳索让王煜摔下城墙。

    王煜好不容易爬上了城头,让开几个赵军朝他砍来的刀剑,找了个空子翻身上了城墙,与几十个赵军拼杀起来。城墙上的赵军多数是弓箭手,不善于近身搏杀,故而没用多长时间,王煜便将身旁大部分赵军斩杀,他缓了口气,朝城内看去,这一看不禁让他倒抽了一口凉气。

    只见城下,密密麻麻的站着手持长矛长戈的赵军步兵,一双双眼睛正冷冷的盯着他。

    王煜暗自庆幸,好在平原君将防御的重心都放在了城西,不然若是刚才打开城门让这些赵军杀出城外,那便是一场一边倒的恶战。

    王煜站在城墙上,远远看到城西有一大队人马正往城东而来,他忙对城下喊道:“放狼烟。”

    城外,不受弓箭威胁的爬墙兵士已到墙脚下,纷纷将四爪钩扔上了城墙,后面的弓箭手也往前推进了两丈多,一支支羽箭朝城墙上的赵军射来。而城墙内,那些步兵也已开始往城墙上攻来。

    王煜看着正在往上爬的秦军,心里焦急,城内如此多的赵军,单凭上百爬墙兵士即使入了城也难以取胜,更别说按原计划打开城门让王翦带着斥候军杀进城内了。

    此时城下的赵军已经冲上了城墙,好在几个行动敏捷的秦军也已经爬了上来,城墙又只两米来宽,王煜与几个秦军背靠背站着,倒也能抵挡得住,只是赵兵源源不断,片刻之后那几个秦军就有些体力不支了。

    这时,城外又是一声大喝:“剑指九霄,屠尽百里!”

    王煜心中大喜,百里人屠!王翦将军终于到了。他于刀光剑影中朝城外瞥去,只见一匹黑马朝着上党城疾驰而来,马上之人便是与王翦将军同行的百里人屠。

    “蹇飞羽!”

    百里人屠冲到城墙前,从马上高高跃起,人到半空高声喊道。

    蹇飞羽会意,搭箭朝城墙的墙壁上射去,羽箭撞墙,半截箭身没进了墙里。

    羽箭刚刚扎进墙中,百里人屠的身影已到墙壁前,脚尖刚好点在那半截羽箭上,身体借势上冲,却还没等冲上城墙,向上的势头便已尽了,他的身体刚往下落,蹇飞羽的第二箭又到了。

    百里人屠在第二支箭上一点,身体跃过城墙半丈有余,手中亮光一闪,身下一排赵兵便已身首异处。

    “屠子军当真厉害,屠尽百里真不是虚传。”蹇飞羽在远处看见百里人屠所过之处赵军皆成片倒下,心中不禁叹道。

    百里人屠上了城墙后,王煜和那些秦军顿觉压力小了许多,他们只见得百里人屠如狼入羊群一般,所到之处血光漫天,断肢横飞,惨叫连连,而赵军虽然人多,却因为挤在一起长戈长矛施展不开,故而更加被动。

    众人随着百里人屠且杀且走,一直杀到城下城门洞中,背后那厚重的城门被一根巨大的方木拴着,只要搬开方木,便能打开城门。

    百里人屠独自守住城门洞口,凡是上前的赵军都被尽数斩杀,他高声喊道:“此处交予我,你等速开城门。”

    王煜见百里人屠应付赵军游刃有余,便领着那些秦军扛起方木往上顶。只听得一声巨响,方木从卡槽中顶起后被众人扔在了地上,王煜等人又用尽全力将沉重的木门拉开,门外阳光射进阴暗的城门洞里,刺得王煜眼前一花。

    强烈的阳光下,一群骏马奋蹄奔来,马上两千多将士举着刀剑长矛高声喊着:“杀~”

    同时在那北面山上,突然响起了一声似狼非狼的嚎叫,乌压压的狼群喘着粗气朝城东奔来,小山顶上,一匹全身暗紫色长毛的大獒对天长嚎:“嗷呜~”

    城西的平原君早已接到城东战报,但此刻上党城内大街小巷尽是骑兵军马,要想快速调兵去城西已来不及,只能眼睁睁看着城西杀得血肉横飞。

    而城西城外一直静静站着的秦军,在看到城东升起的狼烟后,也开始朝城墙攻来,那领头的黑甲将军如饿极了的狼一般,高喊了一声“杀”之后,便不要命的冒着箭雨往前冲。

    城西城墙上的弓箭手比城东要多得多,密密麻麻的箭射下之后,许多秦军中箭掉落马下,而那些没中箭的秦军依然像发了狂一般朝城门冲来。

    白霜骑在马背上,手中的长戟左右格挡,将一支支射向自己和红马的羽箭打偏,身旁的铁牛一边格箭一边说道:“霜将军,探子营的任务是牵制城西的赵军,以免他们增援城东,如今这般冲法,会让弟兄们无谓死伤的。”

    白霜经铁牛一提醒,这才注意到身后已有许多兵士中箭,忙将马头拉偏,带着身后探子营朝左侧跑去,一直出了赵军羽箭的射程才停住。

    白霜看了一眼旗杆上的墨离,说道:“差点误了大事。”

    姜铁牛看着白霜,自他认识白霜起,从未见她像今日这般乱了分寸。

    “命令将士分成十个小队,轮流冲向上党,切记不要靠城墙太近,同时要注意躲避赵军的羽箭。”白霜说完又自言自语道:“但愿王翦将军此刻已经攻下了东门,可即使攻下了东门,这城里的三万大军又岂是好对付的!”

    姜铁牛见白霜一脸的担忧,也不好多问,便去传军令去了。

    城东,斥候军已经与赵军缠杀在了一起。

    斥候军虽然勇猛,且攻破城门后在士气上要盛于赵军,但是毕竟人数悬殊,起先占了一点优势之后便渐渐显出颓势,而城西的赵军又源源不断的朝城东赶来,慢慢的将斥候军往城外逼去。

    “王翦将军,如此下去我军必败无疑呀。”王煜一边杀敌一边对身边的王翦喊道,两人此时已周身是血了。

    “我军没有攻城器具,能攻开东门已是万幸,如今赵军主力尽在城西,霜将军想攻陷西门支援我们几无可能,我等只能尽力搏杀了。”

    人群中,一匹匹野狼撕咬着赵军,若不是狼群来得及时,斥候军早就败了。

    城西的白霜并不知道斥候军在城东杀得辛苦,按原定的计划,她只需在城西吸引赵军,由斥候军偷袭城东,攻破城东后,若平原君支援城东,探子营便强攻城西,若不支援城东,斥候军便从城东杀往城西。白霜只道赵军骑兵如她所探尚在城东驻扎,骑兵马下战力并不如步兵,又与马匹挤在一起,虽人数上占优势,与骁勇善战的斥候军对敌却未必能占到上风。但她没想到,她离开上党后,平原君已将骑兵调到了城西,而把步兵调到了城东,使得斥候军陷入了困境。

    探子营的十队人马在城西冲了几番,平原君便已察觉城下的秦军定是没有后援,不然在城东已被攻陷的情况下,秦军埋伏的大军不可能不强攻城西,他听探子回报城西已稳住阵脚后,便下令骑兵上马,准备开城门出城攻击城外的秦军。

    墨离在旗杆上听到平原君的命令,心里着急,在秦营时他已知道秦军仅有探子营和斥候军几千人,眼下若骑兵冲出,白霜的探子营定是不能抵挡。

    他想喊话提醒白霜,可此时却已气若游丝,全身无力。

    不管上党城是属于韩国,还是属于赵国,它的东面都是本国国土,而它的西面却是面对着强大的秦国,故而上党城的西城门要比东城门要厚实得多。

    沉闷的开门声响起,上党的西城门被缓缓拉开,秦国探子军看着那黑乎乎的门洞,都呆了一呆,便是那城墙上放箭的赵军弓箭手,也拉着弓弦忘记了松手。

    白霜看着那门洞,立刻明白过来将要发生什么,忙喊道:“探子营集合,列阵!”

    然而已经晚了,马蹄声突然响起,宽大的城门口就像泄洪的闸口一般,奔腾出一排排的骏马。

    列阵已经来不及了,白霜只好拉转马头,喊道:“撤!”

    九队探子营兵马迅速汇集到了一处,而在赵军骑兵出城时正好冲向城门的一队人马却淹没在了赵军奔腾的骑兵之中。

    赵军的骑兵紧紧追赶着白霜的探子营,眼看着就要追上了,墨离微微说了声:“白霜!”

    突然,漫天的羽箭从探子营的头上飞过,射向了赵军的骑兵,同时战鼓雷雷,喊声震天,一队队排列整齐的秦兵如同从地底下钻出来的一般,突然出现在了探子营前方,面向着上党城。

    赵军骑兵猝不及防,中箭死伤者无数。

    城墙上的平原君突见前方黑压压全是秦军,排在最前面的弓箭手刚刚放完箭正退回阵中,无数骑兵正在出阵,而在弓箭手与骑兵后面,是无数的战车与云梯,一眼看去,这支秦军足有数万人。

    “这些秦军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从哪里冒出来的?”平原君惊慌失措,向左右问道。

    一旁的冯亭提醒道:“君上,我们中计了,快关城门吧。”

    平原君一时下不了决心,说道:“城外还有上万骑兵呢!”

    冯亭急得手舞足蹈,劝道:“君上,顾不得那些了,再不关城门,秦军若攻进来,那一切都完了。”

    平原君这才一狠心,下令道:“关城门,快关城门!”

    阵前,白霜看到突然出现的秦军也是十分意外,只见秦军当中的一辆战车上,站着一员老将,这老将发须皆白却精神矍铄,白眉倒竖虎目生光。而在战车后的一匹战马上,竟坐着手持双剑的荆五。

    白霜看见老将和荆五,既不说话也不上前,只见她柳眉一竖,俏脸一板,用力拉转马头,喊道:“探子营,杀!”

    探子营剩余的人马立刻都调转了马头,挥舞着长剑朝赵军骑兵杀去。

    城外顿时乱成了一锅粥,赵军骑兵见突然冒出这么多秦军,早就慌了,此时探子营又红着眼凶神恶煞般的杀了回来,一时都吓得都往后退去。而在阵尾的赵军骑兵看到上党的城门正在缓缓关闭,忙调转马头朝城内逃去,一时间众多马匹堵住城门,再想关门已不可能了。

    探子营在赵军中一路冲杀,一直冲进了上党城。而在探子营身后,荆五带着大批骑兵朝城外剩余的赵军掩杀过来,顿时上万赵军骑兵伤亡殆尽。

    冯亭在城墙上看得清楚,知道上党城已经守不住了,拉着平原君说道:“君上,大势已去,我们走吧。”

    平原君做梦都想不到,他带来的三万赵军,不到三日便已溃败,别说驰援长平,便是上党也未守住。他全身都瘫软了,在冯亭和几个护卫的搀扶和保护下,换了一身普通的服装,趁乱逃出城东,朝邯郸逃去。

    就在平原君等人出城不久,墨踪和秦风也背着行囊出了城,到了城外,墨踪回头看向那杀声震天的地方,叹道:“三万赵军,就这样没了。”

    秦风倒是一副不在意的样子,说道:“如平原君这般统兵,莫说是三万,便是三十万,也会被他损失殆尽。”

    这时,从东城门里跑出一个暗紫色身影,朝着秦风“嗷嗷”叫了两声,跑了过来。

    “秦獒!”秦风惊喜的叫道。

    秦獒走到秦风跟前,硕大的脑袋顶在秦风怀里慢慢摩擦着,前腿在秦风身上拨弄着。

    秦风双手抱着秦獒的头,边**边低声说道:“秦獒,跟我去楚国吧?”

    秦獒却将脑袋从秦风手中抽了出来,它看了一眼秦风,又看了一眼墨踪,浑身抖了一抖,迈开步子慢慢的朝上党城走去。

    “秦獒!”秦风伤心的喊道,秦獒却并没有回头。

    城西,旗杆下,全身是血的王翦和王煜提着剑站在满地的尸体中间,看着白霜慢慢拉动旗杆上的绳子,将墨离缓缓放下。铁牛和荆五站在白霜旁边,抬头看着下滑的墨离。

    白霜很想快点将墨离救下来,解开他身上的绳索,让他少受一点罪,可她又担心动作太大会牵动墨离身上的伤口,她更害怕将墨离放下来后发现他已气绝身亡。

    终于,那瘦弱的身体降到了旗杆下,呈现在了白霜眼前,只见墨离脸色煞白毫无血色,身体也已僵硬,那肩头的羽箭如同跟身体合成了一体一般,深深的扎在肉里。

    铁牛抱住墨离,只感觉触手冰凉,他担忧的看了一眼白霜,白霜却痴痴的看着墨离。

    “我们带他回家。”白霜说完,领着抱着墨离的铁牛,踏过满是尸体的街道,朝城东走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