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国刍狗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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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较量

    每一场大战过后,都会留下一个残破的城市、无数死去的尸体、还有胡乱插在尸体上的刀枪剑戟。

    赵军几乎没怎么抵抗,就已被城东和城西的秦军包夹在城中,杀了个干净,大街小巷里,到处堆积着死尸,打扫战场的秦军兵士行走在死士堆上,将尚未气绝的赵军杀死,将尚能使用的兵器收集起来。

    昨日还生机勃勃的上党城,如今却像炼狱一般。

    白霜对战后的事情半点都不操心,她坐在墨离家的床前,看着趴在床上尚未醒来的墨离。军医已经来看过墨离了,肩头的箭已经拔出来了,背上的伤也没有什么大碍,墨离虽然算看上去有些瘦弱,但好在从小习武,尚算精壮,只是被绑在旗杆上太久,又流了不少的血,故而要好好静养。

    姜铁牛和荆五推门进来,白霜问道:“没找到吗?”

    铁牛在她身后摇了摇头,道:“上党城的平民多数在赵国接收上党之前便已逃往赵境,留下的都是应召协助赵军巩固城防的青壮年,我军攻城时平民都呆在家中。刚才我和荆五已经一家家去问过了,没人见过墨离的父亲。”

    白霜神色一暗,天下怎有这样的父亲,明知自己的儿子被吊在旗杆上,不去相救也就罢了,如今竟连人影都找不到了。

    随即她又是一叹,咸阳城的那位,不也是这样的父亲吗?

    白霜看了一眼荆五,攻城之后她一直没来得及询问那日离开上党后发生了什么,如今墨离伤情稳定,她也安下心了,她知道还有很多事情等着她去做。

    “荆五,那日我要你回营找王翦将军,你怎么跟王龁将军的大军在一起?”

    想来,那秦国大军的战车上站着的老将,竟是秦国的左庶长王龁!

    荆五恭敬的施礼答道:“回禀将军,那日我离开上党回营,到了那空地旁的树林之中,发现被我们擒住的赵国探子已经逃脱,便知道将军的行踪可能会暴露。探子营和斥候军虽勇猛,但毕竟只有五千多人,又没有攻城器具,属下便擅作主张,弄了匹马直奔长平,快到长平时属下正好遇见王龁将军领兵来攻上党,便将军情告诉了王龁将军,老将军闻言大急,星夜兼程,这才赶到了上党。”

    白霜感激又赞许的看着荆五,道:“我知你稳重,故而要你回营报信,好在你随机应变,如果大军晚来半刻,探子营便全军覆没了。”

    荆五听白霜夸奖,却神色一黯,道:“可惜来得还是稍晚了些,让探子营的弟兄几乎伤亡过半……”

    白霜和铁牛闻言,脸上也是一片悲伤,低下了头。

    沉默良久,荆五才又说道:“霜将军,王龁将军已入城,现在郡守府,将军若迟迟不去见他,恐怕不太合适。”

    白霜看了眼墨离,站起身来整了整身上满是血迹的战甲,说道:“你们照顾好墨离,我这就去郡守府。”

    郡守府的大厅中,王龁正端坐在虎头椅上,手中**着一套崭新的战甲。

    就在昨日,这椅子上坐着的还是赵国的平原君,而仅过了一日,便换成了秦国的左庶长。

    “这么好的战甲,给平原君那庸才使用,当真是暴殄天物。”王龁看着战甲说道,声音如洪钟一般。

    “平原君此次回赵,恐怕是不太好受。”王龁身后的一员副将说道。

    “哼,平日里听闻的尽是平原君如何贤德,不想排兵布阵却是这般无能。不过他毕竟是赵王的叔叔,赵王不会将他怎样。”说完叹道:“只是可惜了这三万赵军,窝窝囊囊就战死了。”

    这时府外守卫进门传道:“启禀将军,王翦将军和王煜将军求见!”

    “让他们进来。”王龁边说话边示意身后的副将将手上的战甲拿开。

    脚步声从府外传来,一身是血的王翦和王煜从门外走到厅中,单膝跪下,齐声说道:“末将参见将军!”

    “你们好大的胆子!”王龁虎目圆瞪,白眉倒竖,大声喝道。王翦和王煜见王龁发怒,吓得两条腿都跪在了地上,上身趴下,脸都快贴到地面了。

    “未得军令擅调军队,你们可知道依军法该当处斩!”

    王翦一听,急忙说道:“将军,调动军队进攻上党乃是末将下的命令,末将是两军统领,一切过错都该末将承担。”

    王煜见王翦揽罪于一身,忙道:“将军,是末将怂恿王翦将军进攻上党的,请将军责罚。”

    “闭嘴。”王龁骂道,“凭着几千人就敢攻上党,你们有云梯吗?你们有战车吗?你们凭什么有把握能攻下上党?愚蠢!若不是荆五报信,我大军及时赶到,后果不堪设想。”

    王翦和王煜趴在地上,不敢再说话。王龁骂完,也稍微消了气,说道:“好在现在上党被攻下来了,我军损失也不大,不然我非斩了你们不可。”

    王翦和王煜听到这里,才松了口气。秦军军法严明,王翦虽是秦军年轻将领中的佼佼者,王煜虽是王龁的儿子,但在军法面前,这些都算不得什么。

    这时府外守卫又进来报道:“启禀将军,白霜将军求见。”

    王龁一直板着的脸突然缓和了下来,满脸堆笑的说道:“霜儿来了?快请!”说完从厅上下来,朝门口迎去。

    白霜穿着战甲,佩着宝剑,威风凛凛的从门外走进来,王龁忙迎上去扶住白霜的肩膀,慈爱的看着她满是血迹的脸,关切的问道:“霜儿,没受伤吧?”白霜勉强一笑,答道:“伯父,霜儿安好,没受伤。”王龁又责备道:“你这孩子,在阵前明明看到我的大军到了,还调转马头杀向敌军,你让伯父的大军去冲杀不就行了吗?你要是有个闪失,我怎么跟你父亲交代?”

    白霜眉眼一垂,低头不语,王龁见了,知道自己嘴快说错了话引得白霜不高兴,便“哈哈”笑了两声,给自己打了个圆场。

    跪在地上的王煜不快的低声说道:“这到底是谁的爹?”

    王翦在一旁偷笑,答道:“有时候连我都在想你是不是你父亲在战场上捡来的。”

    王煜白了身旁的王翦一眼,脸都快气绿了。

    王龁牵着白霜往厅上走来,白霜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王翦和王煜,立刻明白刚才发生了什么,她挣脱王龁的手,后退两步跪下说道:“将军,攻上党是白霜的主意,请将军不要责罚两位王将军。”

    王龁却和蔼的笑了笑,道:“谁说要责罚他们了?攻占上党探子营和斥候军是首功,我正准备上书向大王请功呢!既然是你的主意,那我给你请个头功。”

    白霜一时懵了,抬起头看着王龁,“啊”了一声。王龁哈哈大笑,扶起白霜,又对王翦和王煜喝道:“你们也起来吧,别跪着了。”说完拉着白霜走到厅上,从副将手中拿过那套战甲,对白霜说道:“霜儿,伯父送你一样好东西。你看这战甲,虽是用硬铁所铸,但却非常轻巧,穿在身上也必定轻便,伯父将它送给你。你知道吗,这可是平原君的战甲。”

    白霜身上的虎头战甲也是十分名贵,同时作战之人对于用习惯了的武器防具一般是不会轻易更换的,故而她本想拒绝王龁的好意,但她脑中突然想起了一个人来,她觉得,这个人穿上这身战甲,定是十分威武,当下便不客气,对王龁说道:“谢谢伯父。”

    王龁显然没想到一向冷傲的白霜这么爽快就接受了战甲,高兴的说道:“不谢,不谢!”说完握着白霜的手又叹道:“哎呀,伯父也不能在上党久呆了,伯父还要赶去长平,那里军情紧要,片刻都不能松懈,如果廉颇那老东西知道我离开了长平,不知道会想出什么阴谋诡计来对付我们。”

    白霜不忍的看着王龁,道:“伯父这么快就走?”

    王龁还没回答,厅前的王煜也关切的说道:“父亲,何不休息一夜再走?”

    “休息?”王龁没好气的对王煜说道,“大战在即,秦赵两军一百多万将士剑拔弩张枕戈待旦,我怎么休息?就你们几个不省心的东西都够我头疼的了。”说完语气一软对白霜说道:“霜儿,不包括你啊,你还是很省心的。”

    说完王龁站在厅上正色说道:“传我将令,我带来的秦军留下三万驻扎上党,缴获的赵军兵器车马全部留下,其余人等,即刻启程随我回长平大营。”说完低头看着身边的白霜道:“霜儿,伯父走了,你注意身体,不要太操劳,那些战场上厮杀的事情,让他们男人干去。”

    白霜眼睛一红,在这世上,如此谆谆嘱咐自己的,便只有眼前这个老人了。

    “伯父也要注意身体,天气寒冷,你又长途跋涉,可别累坏了。”

    王龁笑道:“伯父这把老骨头还能再撑几年,伯父还要看到你出嫁呢。”

    白霜脸上一红,竟不自觉的想起了比她小几岁的墨离,心中泛起一种奇怪的感觉,。

    王龁“哈哈”一笑,大声道:“走了!”说完看都没看王翦和王煜一眼,大踏步朝厅外走去,只在出门时说道:“把上党城给我守好了,可别像平原君一样!”

    这一战,探子营损失了三分之一的人马,斥候军死伤一半,虽然王龁大军及时赶到,但光是杀尽城中的三万赵军便用了大半日,战后加固城防,清理城中尸体,安抚城中平民,又用了大半日。王翦和王煜一人在城东,一人在城西,两人忙得比攻城时还累。

    王翦在城西的尸体底下发现了冯亭领人挖的沟壑,沟壑下尽是倒插的箭簇和火油等机关,他心中暗自心惊,如果不是平原君指挥失当,即使攻进城来,这些机关也够秦军受的。

    待城中清理干净,王翦便将大军一分为三,一万人马留守城中,一万人马驻扎在城东两面小山下,一万人马驻扎在城西两面小山下,如此,则在城东和城西皆形成口袋状,若有敌军进攻,两侧便能轻易包抄。同时他又将上党城内的两条主街拓宽,作为城东和城西的军队往来的专用通道,使东西两城的兵士能在最短时间里相互支援。

    探子营和斥候军也留在了城内,为了方便照顾墨离,白霜主动要求将探子营驻扎在城东。

    入夜后,白霜提着那身硬铁甲向墨离家走去,暮色中,一个人跪在墨离家门前。白霜走到那人身前,冷声说道:“滚开!”

    那人却一动不动,沉声说道:“霜将军,飞羽已经向王煜将军请辞,以后再不是斥候军的人。飞羽如今已无处可去,请霜将军收留。”

    白霜不为所动,说道:“探子营不需要对着自己兄弟放冷箭的人,滚!”

    蹇飞羽拜倒在地上,颤声说道:“飞羽自知再难得到将军谅解,但在探子营这些时日,飞羽与兄弟们相处甚是欢心。那日射杀小离子以后,我便已后悔莫及,飞羽舍不得失去探子营的弟兄。”说完又跪直了身体,脸上竟已全是眼泪,“飞羽在此长跪,但求霜将军与小离子原谅。”

    白霜看都没看蹇飞羽一眼,冷着脸从他身边绕过,走进房去。

    房内,墨离还未醒来,姜铁牛坐在床边,正用湿布给他擦脸,荆五端着水盆站在一旁。

    “他怎么样了?”白霜看着床上的墨离,问道。

    “应该没有什么大碍了,白天时发热,如今已经退下去了。”

    白霜感激的看了一眼姜铁牛和荆五,说道:“辛苦你们了。”

    姜铁牛憨憨的笑了,说道:“将军哪里话,小离子也是我们的弟兄。”一旁的荆五脸上却露出奇怪的表情,偷偷的瞟了白霜一眼。

    “霜将军,飞羽他……”姜铁牛试探着问道,却又不敢把话说得太明。

    白霜脸上一冷,说道:“他愿意跪,就让他跪着吧。”

    半夜,姜铁牛和荆五在墨离的房间随便摆了个床铺睡下了,白霜睡在他隔壁的卧房。墨离家外,蹇飞羽依然笔直的跪在冰冷的地上,一动不动如木头人一般。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

    一个冷冷的声音从房顶上传来,屋脊上不知何时坐了一个人。

    “你不是一直说我是斥候军的人吗?既然是斥候军的人,那就要听斥候军的命令。”

    屋脊上的人冷哼了一声,道:“斥候军有什么好的,王煜将军给你下了个令,说不定他自己都忘了,你却为他把探子营的弟兄得罪光了。”

    “所以我才跪在这里,想把得罪弟兄们的地方都补偿回来。”

    “说实话,我一直不喜欢你。”屋脊上那人轻蔑的说道,“不过,攻城之时,你那两箭射得不错。”

    这屋脊上的人原来是踏着羽箭飞上城墙的百里人屠。

    蹇飞羽苦笑了一声,道:“我也就会射射箭。”

    百里人屠在屋脊上躺下,问道:“当日我们深陷上党城内,你在城外高喊了屠子军的口号,你是屠子军吗?”

    “我?屠子军?”蹇飞羽指着自己笑道:“我怎么够格加入屠子军?我那天只是为了扰乱赵军的军心而已。”

    百里人屠轻声说道:“没半点本事,就知道耍小聪明。”

    蹇飞羽脸色一变,大声争辩道:“我没半点本事?没有我那两箭你上得了城墙?”可是那屋脊上却没人答话,反而传来了鼾声。

    “别吵了!滚进来!”房间里传来白霜烦躁的喝声。

    蹇飞羽呆了一呆,随即脸上开心的笑了,边站起来边应道:“属下遵命,多谢将军!”却又扑通一声摔倒在地上——跪得久了,双脚早就麻木了。

    第二天,在赵国邯郸,上党城失陷的消息已经传遍了街头巷尾,赵人既惊且怒,惊的是几日前刚刚开拔了三万赵军去上党,竟这么快就一败涂地了;怒的是三万赵国子弟兵竟无一人生还全都死在了上党。

    其实还有一部分赵人甚至是赵国的官吏也在背后议论,秦赵开战乃是为了上党十七城,如今上党已失,赵军却引来了秦军,不远的将来,不知道还有多少赵军要死在战场上。这一部分人,不仅深恨秦军,也恨上党郡守不该将上党献给赵国。

    城南大街的质子府中,匆匆走出两个人,头前一人穿着宽大的斗篷,戴着大大的帽子,整个人都隐藏在斗篷里,他身后那人则穿着一身劲装,手上提着一柄长剑。两人出府后警惕的朝左右看了看,见大街上的人没有注意到他们,这才朝邯郸城东南角快步走去。

    两人一路走过城南大街,走到东南角的吕府前,后面那人上前跟吕府门前的护卫耳语了几声,那护卫忙说道:“二位请进!”两人连忙朝府内走去。

    两人来到吕府前厅,那穿着斗篷的人紧张的喊道:“吕先生!”

    前厅里的吕不韦见到来人,忙迎了出来,问道:“异人公子,你怎么这个时候出府了?”

    异人取下头上的帽子,脱掉斗篷,递给身后的嫪毐,然后才说道:“上党失守,赵军战败,从邯郸调去的三万大军全军覆没,我这秦国质子危在旦夕。我在府中苦等吕先生过府,吕先生却无半点消息传来,我心中焦急,只好冒险前来拜访。”

    吕不韦知道,异人这是担心自己会因形势险恶不再帮他,他笑道:“质子此言差矣,当前形势,质子完全不用着急。”

    异人诧异道:“此话怎讲?”

    吕不韦引着异人在椅子上坐下,分析道:“秦赵两国交战,如果秦国战败,赵国在七国中的地位会大大提高,也就不会把秦国放在眼中,那公子这秦国质子便可有可无了,即使公子死在赵国,秦国也不敢问责。但如今赵国战败了,质子的分量就重了。况且眼下公子又是安国君正夫人华阳夫人的义子,未来秦国太子的热门人选,赵国断然不会轻易为难公子,因为倘若公子在赵国发生任何意外,都会成为秦国谈判或者出兵的理由。如吕不韦猜测不错,赵王以后只怕会特别照顾公子,若赵军在长平战败,公子便是赵王求和的筹码。”

    异人听了吕不韦的话,觉得颇有道理,这才镇定下来。吕不韦又道:“只是秦军一下子杀了三万赵军,赵人肯定愤怒异常,公子平日里还需当心。朝堂上无人敢谋害公子,江湖中只怕免不了一些威胁,公子近日最好还是不要出门,若是有人相请相邀,便托病推迟,只要公子不出府,吕不韦保证公子毫发无伤。”

    异人见吕不韦信心满满,便也放下心来,对吕不韦说道:“那就依吕先生所言,异人自今日起闭门谢客。”

    这时,门外吕方进来施礼说道:“主公,赵小姐到了。”

    异人一听赵姬来了,忙朝门外看去,却并未见到有人过来。吕不韦看在眼中,却并未有任何不满,只淡淡说道:“公子,眼下形势紧张,我们的关系还不宜引外人过分注意,公子请从后门先行离去。”

    异人闻言,脸上明显有些不情愿,但吕不韦逐客令已下,又不好强留,便在吕方的带领下,一步三回头的朝吕府后门走去。

    嫪毐跟在异人身后,路过吕不韦面前时,他停住脚步轻声问道:“寒星可好?”吕不韦微微一笑,却不答话。一旁的吕方冷冷说道:“快走吧,赵小姐马上就要到了。”嫪毐又深深看了一眼吕不韦,这才跟着异人去了后门。

    异人等人刚刚离开前厅,门外便传来娇媚的声音:“不韦!”

    吕不韦朝厅外看去,只见赵姬穿了一身淡绿色的长袍,腰间系着一条白色的腰带,背后披着白色的披风,披风边沿绣着淡绿色的边线,整个人看上去如春天到来了一般。

    “赵姬,你怎么过来了?”吕不韦脸上带着宽厚的笑容,朝赵姬迎去。

    赵姬佯嗔,故意问道:“你的府邸我来不得吗?”

    吕不韦忙解释道:“在下不是这个意思,我的府邸便如你家一般,随时可来。”

    赵姬见吕不韦紧张,忙说道:“跟你说的戏言,你别当真。”

    吕不韦故作憨厚,如释重负般的一笑。其实以吕不韦的老谋深算,他岂能不知赵姬的小心思。

    “不韦,平原君回来了。”赵姬突然一脸担忧之色,说道。吕不韦却半点都不在意,随口说道:“嗯,我知道。”其实吕不韦不仅知道平原君回来了,便是他如何指挥上党城的三万赵军,如何被秦军破了城,又是如何和冯亭逃回了邯郸,都了如指掌。

    “你不担心吗?”赵姬惊讶的问道。

    “我为什么要担心?”吕不韦更惊讶的反问。

    “你上次因为护着秦国质子得罪了平原君,如今他败在秦军手下,只怕会为难秦国质子,到时怕是要殃及池鱼了。”

    吕不韦笑了,伸手摸了摸赵姬的头,说道:“那平原君也太看得起我了,我一介商贾,竟将我和秦国的公子相提并论。”

    赵姬作出一副没好气的样子,说道:“你别不当回事,平原君食客三千,他要是想在邯郸城里杀个把人,就如同捏死一只蚂蚁一般。”

    吕不韦哈哈大笑起来,仿佛听到了让他忍俊不禁的笑话。

    “你笑什么?”赵姬一脸疑惑的问道。

    吕不韦止住笑,说道:“我笑你实在单纯可爱,在这邯郸城里,平原君想杀个把人确实容易得很,但是也要看他杀的是什么人,有些人,是他动不得的,譬如……”

    吕不韦说到这里却顿住不说了,赵姬追问道:“譬如什么?”

    吕不韦一脸得意,道:“譬如赵王要庇护的人。”说完又对赵姬说道:“我们不谈这些无聊之事,你难得来一次,我们去后院走走。”说完,拉上赵姬柔嫩的手,从厅旁侧门出来,朝后院走去。

    后院里,卫平正在盘点一些货物,赵姬好奇的问道:“这些都是你的货物吗?你在邯郸不是有商站吗?怎么运到府中来了?”

    吕不韦神秘的说道:“这些都是从齐国运来的名贵物品,在邯郸中转一下。”

    赵姬奇道:“只是在邯郸中转?那这些货物最终运往哪里?”

    吕不韦张口欲言,却欲言又止,他故作神秘的说道:“秘密!”

    赵姬娇嗔道:“我真心把你当朋友,你却还是把我当外人。”

    吕不韦笑而不语,这时吕方匆匆忙忙走过来,焦急的对吕不韦说道:“主公,平原君的门客把质子府围住了。”吕不韦脸一沉,说道:“没出息的东西,战场上打不过秦国,却为难一个质子。”说完略一沉吟,对卫平说道:“先前我已对平原君言明,异人乃是我的挚友,若是有人想动他,我定保他。卫平,你把这批货物和商站里的货物全部运出城,转卖到秦国。我倒要看看,没有我吕不韦,他平原君如何筹备战场物资。另外,我们在赵国的所有买卖全部停止,吕某不赚赵人的钱财。”

    赵姬脸色一变,问道:“不韦,那你与我爹的买卖,也不做了吗?”

    吕不韦满脸为难,道:“吕不韦也不愿作出这等以本伤人之事,但平原君欺人太甚。在这乱世,我若不强硬,便只能任人鱼肉。”

    赵姬问道:“为了那个整天沉迷酒色的秦国质子,你值得吗?”

    吕不韦傲然答道:“值不值得,吕某自己说了算。”

    赵姬脸上一红,狠狠的看了吕不韦一眼,拂袖而去。

    卫平看着赵姬愤然离去的背影,问吕不韦道:“主公,当真把货物送去秦国吗?”

    吕不韦冷哼一声,道:“当然是真的,我就是要让那平原君和赵商知道,我吕不韦虽是商贾,却也不会任人欺负。再者,我若任由他人对异人动武,那日后这邯郸城里的人岂不都不把异人放在眼里。平原君刚刚回邯郸,且已经进了宫,他的门客怎会这么快便围住了质子府?分明就是赵商在背后弄的手段,目的无非是想让我服软,从而在物资和价钱上占些优势。”

    卫平低头想了想,又问道:“那这赵小姐,是不是知道她父亲的意图呢?”

    吕不韦狡黠的笑了笑,反问道:“你说呢?”

    此时,在赵王宫里,平原君和原上党郡守现赵国华阳君冯亭跪在赵国王宫的朝堂之上,诺大的朝堂只有他们二人,几个侍从宫女站得远远的,如木偶一般没有半点动静。

    平原君浑身都在发抖,头上的冷汗不住的往下流。冯亭倒是很镇定,跪在地上泰然自若。

    “大王到!”朝堂侧面传来一声高喊,平原君却突然平静了一些,心中暗道:“等大半日,终于来了。”

    头戴金冠穿着黄袍的赵王阴沉着脸坐上王座,平原君和冯亭忙施礼道:“微臣参见大王。”

    赵王气急败坏的问道:“三万赵军守上党城,不到三日便被秦军攻破,三万将士全部阵亡。平原君,你是怎么用兵的?”

    平原君见赵王动了雷霆之怒,忙说道:“大王,微臣死罪,求大王赐死微臣。”

    赵王一拂袖,指着平原君喊道:“你以为寡人不会杀你?”

    平原君全身一抖,匍在地上,双肩抽动哭泣起来:“罪臣害得三万赵国将士客死上党,万死难恕,请大王赐死罪臣。”

    一旁的冯亭忙求情道:“大王明查,上党城破,罪不在平原君,乃是秦国大军突然出现,我军才不敌的。”

    赵王脸上缓了一缓,问道:“你就是上党郡守冯亭?”

    冯亭忙答道:“正是微臣。”

    赵王压制了一下怒火,说道:“你不惧强秦,将上党十七城献我赵国,有功,寡人已封你为华阳君。”

    冯亭拜谢道:“微臣乃是为上党百姓着想,并非为了封官进爵。微臣还要叩谢大王善待从上党逃入赵国的百姓。”

    赵王见冯亭贤德爱民,心中钦佩,怒火便消了大半,说道:“上党既然已是我赵国城池,上党的百姓便是我赵国的百姓,寡人自然要爱护有加。”

    冯亭欣喜,又道:“如今赵军在长平接应上党平民,秦国大军也在长平虎视眈眈,微臣请命,前去长平协助廉颇将军,尽绵薄之力。”

    赵王叹道:“华阳君真是贤德勤劳之人。寡人准了,寡人会派人护送你到长平。”

    冯亭大喜,道:“微臣谢大王隆恩。”

    赵王转向平原君,道:“至于你平原君,还是呆在邯郸城里筹备战备物资吧,若是筹备不力有碍前方战局,寡人定斩不赦。另外,你要时刻注意秦国质子,不可让他出半点差错。”

    平原君想起那秦国质子异人,心中十分不悦,却也不敢忤逆赵王的旨意,只好答道:“罪臣领命。”

    平原君和冯亭从宫中出来已是暮色四合,冯亭与平原君告别,连夜赶去上党。平原君看着冯亭远去后,上了自己车马,准备回府,这时他身边的护卫说道:“君上,今日城防将军赵允安排了我们府上一些门客去质子府闹事,说是要为君上出气。”

    平原君大惊,嚷道:“什么?”又咬着牙骂道:“这群废物,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那护卫本是想邀功,却没想到平原君会勃然大怒,忙说道:“门客只是围住了质子府,并未攻进去,现在众人都已经散了,只是……”

    平原君急了,问道:“只是什么?”

    那护卫道:“只是属下听说,质子府被围后吕不韦突然宣布停止在赵国的一切买卖,如今他的货物已经出城,运往秦国。”

    平原君脸色变得煞白,他知道,一场比上党还要艰难的战争即将在这邯郸成里展开。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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