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多少佛寺烟雨中
薛彻请李绛落座，吩咐副将一身，副将就将一张地图放在了李绛面前“这是臣为殿下规划的回京路线图，您看一下，如有其他要求，但说无妨。”
李绛接过图纸，看着图上所标示的路线。晋都路途遥远，从清云关出发，出青麟古道，然后在寿州城转坐船沿颍水北上，到达荥阳，最后再走驰道抵达晋都。途中经过汝阴、谯、淮阳、荥阳等郡。
这些城镇均为大晋繁华重地，路途通畅，治安良好，如果不出意外，有个把月时间就能到达目的地。
李绛看完点头道：“将军思虑周全，李绛但凭安排，不知我们何时启程？”
薛彻叹了口气，不无遗憾道：“按理，应该好好招待一下殿下的，只是京师路远，陛下寿辰在即，宜早不宜迟啊。”
“既然如此，那就今天出发吧，薛将军，临行前，我还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将军能否通融一下？”
似乎是摆脱了李绛这个大麻烦，薛彻的心情极是愉快，他大手一挥极为慷慨道：“有什么事殿下尽管说就是了，只要臣能做到的必然不会推辞。”
李绛就将杨林氏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薛彻听罢皱眉，倒不是为难，军中营妓、犯妇，虽说是由朝掖庭局管辖，但自己开口的话，军中也没人敢说什么，只是，他对李绛为一个贱奴求情的举动很不满意。大晋皇子，血脉高贵，为一个犯妇求情未免有些妇人之仁了。
“也罢，毕竟是陛下的子嗣，这点面子还是要给的。”想到此，薛彻轻就点头应道：“顶多在犯妇死亡名单上多添一个名字，算不得什么大事。”
“那就多谢将军了。”李绛朝薛彻拱拱手，就转身告辞出了营帐。
杨林氏躬身在营外等候，眼巴巴地望着李绛，见他笑着点头，喜极之下，又是匍首大拜，李绛心中叹息，这个女人遇到自己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
回到营帐之后，有甲士送来早餐，两个烙饼，一碗米粥，一叠拌好的咸菜，饼如皮筋，粥似猪食，咸菜吃到嘴里，又苦又涩难以下咽。
强忍着不适，匆匆用过简陋的早餐，听到外面传来整齐嘹亮的喊杀声，李绛想起青梅绿水，就出了营帐准备找个人问一下，此时天刚破晓，晨曦微露，东方泛着一片鱼肚白。
李绛的营帐在帅帐的旁边，出了帐门就是中央校场，此时校场之上，一大堆甲士正在不停忙活着，准备启程事宜，看到李绛过来，副将行礼禀报：“殿下，车马很快就套装好了，您先在帐内歇息，走的时候，末将会通知您的。”
李绛懒得跟他说废话直接问道：“我问你，我昨天带来的那两个人呢？”
副将笑道：“殿下请放心，您的眷从都在营外等候，末将派了专人照看，不会有事的。”
“这就好...”
冷风拂面，吹走了倦意，李绛在副将的陪同下，在整个大营内转了一圈，等再回到校场的时候，车马依仗已经准备齐全，一支百骑队伍，排列好阵形，站在校场内等候。
象征皇族贵胄的白底红纹黄龙旗，以及薛彻的帅旗被高高竖起，迎着晨风招展，薛彻刚刚处理完军务，和一群将校从帅帐内走出。
“殿下，我们这就出发吧？”
李绛点头，在甲士的簇拥下上了其中一辆马车，薛彻翻身上马，大手一挥，大队人马就浩浩荡荡开出了城外。
整个车队就两辆马车，一辆李绛乘坐，另外一辆给了青梅绿水还有被李绛要来的杨林氏这三个妇人，其余人皆骑马。
薛彻不许李绛和青梅绿水共乘一车，说是军规如此，陛下也不能违背，更何况他一个皇子，无奈之下，李绛只好听之任之。
青麟古道始修于战国齐厉公十七年。楚王商丞伐齐，役十万军民凿石开路，历经七载，死伤无数，道路方通，因其东山状若麒麟踏风而得名。
千百年来，王朝更替，烽火熄又起。声威赫赫，不可一世的楚国最终也难逃灭亡的命运，成为昨日黄花，可这条青麟古道却永远的留了下来，沟通南北，福被苍生。
古道幽静，道路两边古木参天，怪石嶙峋，耳中之音唯余马蹄踏过青石路发出的清脆声响，以及车轱辘干哑的吱扭声，李绛撩起车帘，看着外面的风景。
坐在马背上的骑士，乌甲覆身，铁具盖面，只露出一双冰冷的眼睛，他们手里拿着马槊，腰间挂着弓弩，身后背着箭囊，横刀佩于马前，马屁股后面还挂着一对连枷，身材挺拔，一丝不苟，如同一尊尊石刻的雕塑，杀气引而不发。令人不敢直视。往来其间的商旅站于路边，垂首躬身，战战兢兢。
再好的景致看的多了，也会觉得无趣。车马一直前行，从日出走到午时，整整三个时辰，前方还是山道，看不到尽头。
天色有些阴沉，这是要下雨的前兆。
上了高坡，大将军薛彻便下令，车队暂停，就地扎营。岗哨站定，三骑继续向前探路，七八个斥候被撒了出去，其余军士，或搭帐篷，或生火造饭。
李绛下了马车，立刻就有十几个骑士过来护卫，薛彻摘下头盔道：“殿下，马上就要下雨了，前方多丘陵，土木松弛，为避免意外，我们暂且在此处安营。寿阳城离此地不过百里，四个时辰怎么也能到，一会看雨势大小，若是无碍，修整半个时辰，我们便继续赶路，要是大雨的话，我们恐怕得在此地多停留些时辰了。”
“将军做主就是。”李绛笑着拱手。
薛彻点头，转身就去安排防卫事务，青梅绿水也下了马车，来到李绛跟前，两个人面容憔悴，看起来昨晚没有休息好。
“*******水轻喃，她眼圈泛红，似乎有无数的委屈想要对李绛诉说，只是畏于那些四周的弋阳骑兵，不敢有更多的举动。
李绛微笑着，摸了摸两人的脸蛋“我都知道，这里不同于临安，不是在红袖添香，有什么话，我们回去再说。”
嗯！青梅绿水点头，杨林氏垂首跟在李绛身后，一言不发。李绛看了她一眼对青梅绿水说：“她是我要来的奴仆，也是个可怜人，你们不可欺负她。”
青梅躬身“我们都是伺候公子的，一定会和谐相处的。”
看着眼前这两个女人拘谨的模样，李绛明显感到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隔阂，以前在宋国的时候，李绛虽然身份高贵，更多也只是个贵公子，相处起来不需要计较太多。
可如今，李绛是堂堂皇子，纵使还是和往常一样平易近人，她们也不敢再像以前那样随便了，李绛可能不介意，其他人却未必——那些如狼似虎的甲士身上的杀气几乎让她们喘不过气来。
李绛心中暗叹，明知道是怎么回事也无可奈何。这种事情早在预料之中，顺其自然吧。
柴堆被点燃，青烟滚滚，营地很快就被烟雾所笼罩。趁着雨还未下，赶紧做饭，将士还能吃口热乎的。
薛彻做为大晋有数的名将之一，这些行军上的事自然熟稔无比，他选的这处安营地正好位于高坡之上，不但地面平坦，而且四周视野开阔，树木稀疏，是最好的驻营之所。
李绛踩着断木，登上一块巨石眺目远望，只见视野极处，雾霭沉沉，不远处有一座小山，山势独特，仿佛一个大粽子，上面有许多小眼，密密麻麻犹如蜂窝一般。
“那是幕寒山。”处理完军务的薛彻，背着手，踏着一块断木轻轻一跃，就好像狸猫一样，跳到了巨石上。
“将军好身手啊。”李绛指着山上那些窟窿问道：“将军可知那是何物吗？”
“那是佛窟。”
佛窟？李绛恍然，仔细再看，果然找到了佛塔一尖，隐于雾气乱林之间。薛彻又道：“北梁伪帝笃信佛教，在位之时，曾大兴佛教，家家供佛龛，处处有佛寺，并大举凿刻石窟，供养佛陀，时有九千佛地，九千佛祖的说法，幕寒山上的佛窟就是那个时候凿建的，只可惜只完成了一半，山的那面就没有了。”
“原来如此。”
李绛看着那些大大小小的佛窟，不禁神游天外。薛彻看了他一眼道：“看这天气，想来这场雨也不会小到哪去，说不定我们今晚还要在那里借宿，殿下到时再观摩也不迟啊。”
(本章完)
李绛接过图纸，看着图上所标示的路线。晋都路途遥远，从清云关出发，出青麟古道，然后在寿州城转坐船沿颍水北上，到达荥阳，最后再走驰道抵达晋都。途中经过汝阴、谯、淮阳、荥阳等郡。
这些城镇均为大晋繁华重地，路途通畅，治安良好，如果不出意外，有个把月时间就能到达目的地。
李绛看完点头道：“将军思虑周全，李绛但凭安排，不知我们何时启程？”
薛彻叹了口气，不无遗憾道：“按理，应该好好招待一下殿下的，只是京师路远，陛下寿辰在即，宜早不宜迟啊。”
“既然如此，那就今天出发吧，薛将军，临行前，我还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将军能否通融一下？”
似乎是摆脱了李绛这个大麻烦，薛彻的心情极是愉快，他大手一挥极为慷慨道：“有什么事殿下尽管说就是了，只要臣能做到的必然不会推辞。”
李绛就将杨林氏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薛彻听罢皱眉，倒不是为难，军中营妓、犯妇，虽说是由朝掖庭局管辖，但自己开口的话，军中也没人敢说什么，只是，他对李绛为一个贱奴求情的举动很不满意。大晋皇子，血脉高贵，为一个犯妇求情未免有些妇人之仁了。
“也罢，毕竟是陛下的子嗣，这点面子还是要给的。”想到此，薛彻轻就点头应道：“顶多在犯妇死亡名单上多添一个名字，算不得什么大事。”
“那就多谢将军了。”李绛朝薛彻拱拱手，就转身告辞出了营帐。
杨林氏躬身在营外等候，眼巴巴地望着李绛，见他笑着点头，喜极之下，又是匍首大拜，李绛心中叹息，这个女人遇到自己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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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营帐之后，有甲士送来早餐，两个烙饼，一碗米粥，一叠拌好的咸菜，饼如皮筋，粥似猪食，咸菜吃到嘴里，又苦又涩难以下咽。
强忍着不适，匆匆用过简陋的早餐，听到外面传来整齐嘹亮的喊杀声，李绛想起青梅绿水，就出了营帐准备找个人问一下，此时天刚破晓，晨曦微露，东方泛着一片鱼肚白。
李绛的营帐在帅帐的旁边，出了帐门就是中央校场，此时校场之上，一大堆甲士正在不停忙活着，准备启程事宜，看到李绛过来，副将行礼禀报：“殿下，车马很快就套装好了，您先在帐内歇息，走的时候，末将会通知您的。”
李绛懒得跟他说废话直接问道：“我问你，我昨天带来的那两个人呢？”
副将笑道：“殿下请放心，您的眷从都在营外等候，末将派了专人照看，不会有事的。”
“这就好...”
冷风拂面，吹走了倦意，李绛在副将的陪同下，在整个大营内转了一圈，等再回到校场的时候，车马依仗已经准备齐全，一支百骑队伍，排列好阵形，站在校场内等候。
象征皇族贵胄的白底红纹黄龙旗，以及薛彻的帅旗被高高竖起，迎着晨风招展，薛彻刚刚处理完军务，和一群将校从帅帐内走出。
“殿下，我们这就出发吧？”
李绛点头，在甲士的簇拥下上了其中一辆马车，薛彻翻身上马，大手一挥，大队人马就浩浩荡荡开出了城外。
整个车队就两辆马车，一辆李绛乘坐，另外一辆给了青梅绿水还有被李绛要来的杨林氏这三个妇人，其余人皆骑马。
薛彻不许李绛和青梅绿水共乘一车，说是军规如此，陛下也不能违背，更何况他一个皇子，无奈之下，李绛只好听之任之。
青麟古道始修于战国齐厉公十七年。楚王商丞伐齐，役十万军民凿石开路，历经七载，死伤无数，道路方通，因其东山状若麒麟踏风而得名。
千百年来，王朝更替，烽火熄又起。声威赫赫，不可一世的楚国最终也难逃灭亡的命运，成为昨日黄花，可这条青麟古道却永远的留了下来，沟通南北，福被苍生。
古道幽静，道路两边古木参天，怪石嶙峋，耳中之音唯余马蹄踏过青石路发出的清脆声响，以及车轱辘干哑的吱扭声，李绛撩起车帘，看着外面的风景。
坐在马背上的骑士，乌甲覆身，铁具盖面，只露出一双冰冷的眼睛，他们手里拿着马槊，腰间挂着弓弩，身后背着箭囊，横刀佩于马前，马屁股后面还挂着一对连枷，身材挺拔，一丝不苟，如同一尊尊石刻的雕塑，杀气引而不发。令人不敢直视。往来其间的商旅站于路边，垂首躬身，战战兢兢。
再好的景致看的多了，也会觉得无趣。车马一直前行，从日出走到午时，整整三个时辰，前方还是山道，看不到尽头。
天色有些阴沉，这是要下雨的前兆。
上了高坡，大将军薛彻便下令，车队暂停，就地扎营。岗哨站定，三骑继续向前探路，七八个斥候被撒了出去，其余军士，或搭帐篷，或生火造饭。
李绛下了马车，立刻就有十几个骑士过来护卫，薛彻摘下头盔道：“殿下，马上就要下雨了，前方多丘陵，土木松弛，为避免意外，我们暂且在此处安营。寿阳城离此地不过百里，四个时辰怎么也能到，一会看雨势大小，若是无碍，修整半个时辰，我们便继续赶路，要是大雨的话，我们恐怕得在此地多停留些时辰了。”
“将军做主就是。”李绛笑着拱手。
薛彻点头，转身就去安排防卫事务，青梅绿水也下了马车，来到李绛跟前，两个人面容憔悴，看起来昨晚没有休息好。
“*******水轻喃，她眼圈泛红，似乎有无数的委屈想要对李绛诉说，只是畏于那些四周的弋阳骑兵，不敢有更多的举动。
李绛微笑着，摸了摸两人的脸蛋“我都知道，这里不同于临安，不是在红袖添香，有什么话，我们回去再说。”
嗯！青梅绿水点头，杨林氏垂首跟在李绛身后，一言不发。李绛看了她一眼对青梅绿水说：“她是我要来的奴仆，也是个可怜人，你们不可欺负她。”
青梅躬身“我们都是伺候公子的，一定会和谐相处的。”
看着眼前这两个女人拘谨的模样，李绛明显感到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隔阂，以前在宋国的时候，李绛虽然身份高贵，更多也只是个贵公子，相处起来不需要计较太多。
可如今，李绛是堂堂皇子，纵使还是和往常一样平易近人，她们也不敢再像以前那样随便了，李绛可能不介意，其他人却未必——那些如狼似虎的甲士身上的杀气几乎让她们喘不过气来。
李绛心中暗叹，明知道是怎么回事也无可奈何。这种事情早在预料之中，顺其自然吧。
柴堆被点燃，青烟滚滚，营地很快就被烟雾所笼罩。趁着雨还未下，赶紧做饭，将士还能吃口热乎的。
薛彻做为大晋有数的名将之一，这些行军上的事自然熟稔无比，他选的这处安营地正好位于高坡之上，不但地面平坦，而且四周视野开阔，树木稀疏，是最好的驻营之所。
李绛踩着断木，登上一块巨石眺目远望，只见视野极处，雾霭沉沉，不远处有一座小山，山势独特，仿佛一个大粽子，上面有许多小眼，密密麻麻犹如蜂窝一般。
“那是幕寒山。”处理完军务的薛彻，背着手，踏着一块断木轻轻一跃，就好像狸猫一样，跳到了巨石上。
“将军好身手啊。”李绛指着山上那些窟窿问道：“将军可知那是何物吗？”
“那是佛窟。”
佛窟？李绛恍然，仔细再看，果然找到了佛塔一尖，隐于雾气乱林之间。薛彻又道：“北梁伪帝笃信佛教，在位之时，曾大兴佛教，家家供佛龛，处处有佛寺，并大举凿刻石窟，供养佛陀，时有九千佛地，九千佛祖的说法，幕寒山上的佛窟就是那个时候凿建的，只可惜只完成了一半，山的那面就没有了。”
“原来如此。”
李绛看着那些大大小小的佛窟，不禁神游天外。薛彻看了他一眼道：“看这天气，想来这场雨也不会小到哪去，说不定我们今晚还要在那里借宿，殿下到时再观摩也不迟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