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子谋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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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凤子含玉

    晋人是豪放的,晋人是英勇的,晋人是骄傲的。这是李绛对于自己国家,自己民族的第一印象。

    这些被华夏化的晋人,身上依然流着胡族的血,他们一方面孜孜不倦地向华夏学习,努力融入华夏大家族,另一方面,他们胡族祖先遗留下来的野蛮,让他们极度崇尚暴力,崇尚扩张。

    当然,豪放与英勇的另一面是粗鄙与暴戾,骄傲有时也是无知。

    身份是无法更改的,如果可以选择,李绛更愿意做一个纯粹的宋人,纵享服章之美,畅谈礼仪之大。在太平盛世里,吟风弄月,风流快活一生。然而,世上不如意事十之八九,最痛苦,最无奈莫过于体内流着胡族之血,生于乱世,降于帝王家。

    傲慢与偏见,杀戮与敌视,尔虞我诈。

    李绛是晋人,还是晋国皇子,更是天降凤子,差一点就当了晋国储君。这种人,看似是天地宠儿,实际上最是可悲。

    刘谟说的很对,临安虽好,终究不是他的故乡。李绛早晚是要回到晋朝的,对于这个安排他没有意见,只是,大晋两位皇子争储夺嫡,他这一脚横插进去,下场可能比猪还惨。这个安排,他很不满意,非常不满意。

    人生得意须尽欢,还没享尽人间繁华,就莫名其妙的被人弄死?李绛死都不甘心,为了活命,就必须找一条自保的之道,为了自保,首先要做的,当然是了解自身所处的环境。

    抱着这个心思,李绛觉得,就算穿着满是狐臭味的铠甲,被人耻笑,那都是必须付出的代价。

    ****

    成为所有人的笑柄,李绛是喜闻乐见的,然而,让他住在军营,这就让他有些发狂了。

    青梅绿水不知道被安排到了哪里,问薛彻,他总是一副满不在乎的表情,还说什么“进入军营的女子只有一个身份,那就是营妓,如果殿下不在乎,我立刻就将那两个南国女子送来。”

    李绛无言以对,很明显,自己九皇子的身份在这些桀骜不驯的家伙,尤其是薛彻这个从三品的征南将军面前,并没有多大市场。

    军营的夜实在是没什么可以说的。漆黑的晚上,整个营盘里静悄悄的,犹如鬼蜮,只有烦人的篝火噼啪声,还有不绝于耳的野兽吼叫,让人背脊发寒。唯一让他感到几分欣慰的是,这里的星星很美。

    望着漫天繁星,李绛陷入了沉思,久久之后,他从衣领下抽出一枚古朴的玉佩,绛红色的质地,上面刻着一只浴火的凤凰。

    这枚无名玉佩事关一个惊天秘密。

    天降凤子的传说早已不是什么奇谈,人们都只知道晋帝在太白山祭天,百鸟来朝,天降霞光,晋帝李文宗却知道,他含玉而生,或许接生的太医也知道,只不过,还没等他将这个秘密传播出去,就被李文宗砍了头。

    或许,不止是那个可怜的太医,就连什么也不清楚,只是在帐内伺候的侍女,奴仆也一股脑都被砍了头。

    然而,有一件事,李文宗不知道。那就是李绛的灵魂曾经在这块玉佩里,在时空乱流中飘荡了千年。

    对这块玉佩的来历,李绛从未放弃过查寻。

    跋山涉水,费劲心思,最后也只是从蜀山的一个装模作样的老道口中得知,这块玉佩乃是上古奇玉‘凤栖木’,有洗髓伐骨,开人心窍之效,是天下一等一的宝贝。

    老道说:“世人以凤凰择良木而栖来形容人才择主,殊不知,神鸟凤凰岂会落于凡木之上?芸芸众生,多的是庸才庸主,谁又可堪凤凰良木之名?”

    李绛不解问:“那凤凰落脚的木就是这块玉?”

    老道点头,李绛再多问,老道就闭口不言,李绛气急,想尽办法,却也无可奈何。

    不是李绛没钱,只是当老道士随手打开了一个石门,看到里面堆积如山的财宝后,他就放弃了用钱收买的想法。

    当然,也不是李绛没势,雇不来打手。是因为老道一股脑从他的破麻袋里倒出一大堆武林秘籍,里面不乏各大门派的镇山秘典,甚至还有许多已经失传的秘术。

    最后,李绛只得以身相许,拜了那老头为师,这才又换了一点信息,那就是这东西是九州至宝,唯天地宠儿不可得。说了等于没说。

    李绛在蜀山上随老道学艺三天,就被赶出师门。临别时曾言,若不能成为人中龙凤,成就千秋伟业,就不要对人说他的名头,更别来找他,以免损了他的名声。

    次日,李绛召集恶奴百人,上山寻仇。然而,老道已经人间蒸发,藏满珍宝的石洞空空如也,那片地方就连人生活过的痕迹都没有。

    李绛对众人说明自身遭遇,有人嗤之以鼻,以为李绛白日做梦,亦有人说他是遇到了神仙。

    白日做梦是绝不可能的。老道亲口相传的功法他还历历在目,甚至他还顺走了天玄剑宗的镇宗剑法‘九曲回旋’,楚地项氏的不传家学‘霸王枪’,就连宋帝刘煜视若珍宝的‘兵道九卷’他都拿来了。这些秘术无一不在他的怀里揣着。

    至于遇到仙人云云?那简直就是胡说八道,别的不说,仙人辟谷这一条,老道就不符合,每次做的叫花鸡,就给李绛分半个鸡腿,其余的都进了自己的肚子。吃完饭,必有响屁一个,奇臭无比。谁家神仙像他这样?

    可如果不是这两个原因,老道又如何解释?

    李绛叹了口气,将玉佩重新塞进脖领,千头万绪,所有的疑问,只有找到那个老道士才能知道了。

    “也不知道青梅绿水她们怎么样了?”看着死寂一样的夜空,李绛紧了紧衣服,对于薛彻的怨念到达了极点。

    ****

    三更灯火五更鸡,正是男儿读书时。

    军营里的大头兵自然是不需要读书的,但是操练却少不了,李绛昨夜沉思了许久才昏沉沉睡去,没睡多久,就被杵地一样的脚步声给吵醒了。

    “殿下,该起床了!”外面传来营妓的声音,李绛极度不满的从干硬的床上爬起来,揉着惺忪的睡眼,拨开帐门破口大骂道:“有病啊?天还没亮呢,瞎咋呼,让不让人活了?”

    营妓被骂的狗血喷头,放下手里的水盆,惶恐地趴在地上求饶。李绛看着她瑟瑟发抖的模样,叹了口气,这些女人既要负责军中琐事,又要时刻被那些野蛮的家伙欺凌,发泄**,能活到现在着实不易。

    都是可怜人,李绛也不忍责怪,就温言对她道:“进来吧。”

    营帐内,李绛一边一脸一边和她聊天“你叫什么名字,是哪里人?因何会被送进军营?”营妓垂着头柔声道:“回殿下的话,奴婢杨林氏,是历阳庆安县人,年前去淮阳探亲,路过寿州时被王师抓进军营,被送到了这里服侍。”

    李绛接过她手里的布巾擦干脸“历阳?那里是宋国境地吧?不好好在宋国待着,为何要去寿州啊?”

    “奴婢祖籍就在寿州,十年前被陈掳去历阳,被分配给当地一佃户为妻,年前家母病重,奴家想去探望,不想没有户籍文牒,就..”

    营妓说到伤心处,泣不成声,李绛闻言也不由为她感到一阵悲凉。

    当年成,李,柴,项,韩五个世家,将南夏瓜分干净,陈国就是李氏所建之国,趁着北梁与晋大战,率师北伐。说是北伐,实际上就是去梁国烧杀抢夺,掳掠人口。

    后来晋灭掉了梁,给所有故梁臣民重新上民籍,而那些被掳掠走的人则被排除在外,本来是晋地子民,如今却沦为营妓,这种悲剧,李绛绝不相信只有她一个。

    “抬起头来。”

    营妓仰首,还算有几分清秀的脸上泪痕满面,李绛看着她眼角的几处淤青,心中很是不舒服。

    他从来都认为,战争可以无所不用其极,甚至可以屠杀降卒,虽然残酷,毕竟也是为了打赢战争,战争从来都是不人道的,尤其是这个时代。可是妇孺何辜?无关仁慈,只是鄙视那些连做人底线都没有的所谓战士。

    “你是不是很痛恨我们?口上说王师,心里骂狗贼?”

    营妓脸色苍白,立刻又趴在地上求饶,李绛坐在床上笑道:“不必害怕,其实我也想说,那群人就是一帮狗娘养的,哎,算了,宋国也不是什么净土,你进了军营,就算回去怕也是要被浸猪笼的,跟我走吧,给我做仆人,总比给那群狗贼做仆人要好。”

    “请殿下带我离开这里,做牛做马,奴婢也愿意。”营妓砰砰磕头,额头已有血迹渗出。李绛摆摆手,让她起来“我一会就去给薛将军说,想必这个面子,他还是会给的,现在来给我束发!”

    “哦,对了,我来的有时候有两个小妾,你知道她们住在哪吗?”

    “回殿下,军营里是不许带家眷进来的,她们一般会被安排在营外的民居里。”

    李绛点头,洗漱完毕,穿戴整齐,李绛带着营妓进了帅帐,侍卫不许营妓进去,李绛就让她在外面等候。

    进了帅帐,薛彻大马金刀坐于主位之上,副将站在其后。手下还有许多校尉,李绛进来,众人纷纷行礼,李绛摆摆手问薛彻道:“薛将军,不知您打算让我何时启程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