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北方有勇士
“大晋勇卫镇南大将军麾下弋阳军统帅薛彻，奉陛下旨意，接殿下回京！”薛彻满身披挂，从阵中走出单膝跪地行礼，他身后的三千甲士也一起跪下，场面顿时为之一肃。
虽然清楚自己是晋国的皇子，这些人有义务尊敬，但看着眼前这个短须精壮的汉子，李绛心中还是泛起了些许波澜。
有诗云：北州勇士恃骄纵，千骑卷尘虎视卿；天煞寒时入横野，四十万人俱做鬼。
十七年前，薛彻坑杀梁国降卒三十余万，‘人屠’之名震惊天下。薛彻这个名字，在南国等同于吃人不吐骨头，饮血不眨眼睛的魔头，家家户户都用这个名字吓唬啼哭的稚子。由此可见凶名之盛。
李绛从未见过薛彻本人，但对于他的赫赫凶威，早已是耳熟能详。如今这个臭名昭著，杀孽滔天的战争狂人就跪在自己面前行礼，晋国竟然派他来接自己，一时之间，李绛真不知该喜还是悲。
“将军免礼吧。”只是稍稍失神，李绛收回思绪笑道。
薛彻起身冷冷地对刘谟说道：“殿下已然归晋，尔等就退下吧，晚了，某麾下过万将士的箭可不留情。”
李绛看着脸色铁青的刘谟，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对他报以歉意的眼神，心中也苦涩的厉害“看来自己这个皇子确实没什么地位可言啊...”
刘谟朝李绛拱手就算是作别，随后就转身离去。目送他们上船，很快远离视线，李绛心情复杂，万没有想到，与故人的最后一别会如此不愉快，如此匆忙。而一旁薛彻眼含杀机，似乎对于刚才没把刘谟等人斩于刀下有些懊悔。
他冷哼了一声，然后收回目光笑着对李绛道：“殿下这些年受苦了，总有一天，我等必会挥师南下，将这些宋狗斩尽杀绝，以雪殿下之耻。”
出口杀人，闭口屠城，这就是人屠。李绛虽然有些不悦，但也不好表现出来，他笑了笑“为国效力，为父分忧，本就是我这个皇子的职责所在，说不上什么受苦不受苦的。”
李绛文绉绉的回答让薛彻不知道该怎么接，他干笑了两声指着清云关道：“殿下，此乃清云险关，弋阳军在此驻有一万两千卒，现已列阵完毕，还请殿下检阅。”
“这...合适吗？”李绛为难道。
一位副将打扮的军官走过来拱手笑道：“殿下有所不知，我大晋但凡皇子外出，均有检阅军伍之权，殿下大可不必拘束。”
薛彻也道：“正是如此，我大晋以武立国，最是崇尚武功，上至天子，下至庶民哪一个不是习武强身，梦想着上阵杀敌，搏取军功？殿下在宋地待的时间久了，难免会沾上一些酸丁气，何不如去我大晋军中看上一看，见识见识我大晋儿郎的雄风？”
李绛思虑片刻点头道：“那就打扰将军了，只是我此来还有家眷，不知将军可安排个居住的地方？”
薛彻看了一眼瑟瑟发抖的青梅绿水，眼中闪过一抹不屑，在他的眼里，柔弱如羔羊的南方女子，只配为奴，哪里比得上马上可杀敌，居家可相夫的大晋女子？堂堂皇子什么样的女人找不到，非要带两个南人女子？他对副将挥了挥手，意思是让他去办。
“*******水脸色惨白，求救一样的看着李绛。
李绛朝青梅绿水笑了笑，在两人的头上摸了摸笑道：“去吧，我去去就来，不必担心。”说罢就跟着薛彻往城里走。
***
检阅军队，自然不能穿常服，薛彻给李绛拿来一具银青圆领甲，是从一个和李绛身材差不多的校尉身上剥下来的。穿在身上干硬无比，很不舒服。更让人窒息的是一股子狐臭味，也不知那个校尉多久没洗过澡了。
不舒服倒也罢了，李绛最不能忍受的就是脏。
在临安的时候，他从来都是一天洗两次澡，衣服一天一洗，洗完还要用香熏。而现在，穿着铠甲，狐臭味犹如跗骨之蛆，变着法地往他鼻子里钻，那滋味简直快要让李绛呕吐。
“晋人果然是不拘小节啊...”李绛叹了口气，想着青楼里的姑娘也是满身膻味，他就感觉未来的生活是一片黑暗。
抱怨归抱怨，入乡随俗，到了人家的地盘就得按人家的规矩来。
营妓帮李绛披上斗篷就躬身退出了出去，看着铜镜里，那个器宇轩昂，英气逼人的少年将军，李绛受伤的心得到了稍许安慰。
万千不如意，幸好还有一张倾国脸。
走出军帐，在外面等待的薛彻满意地点了点头，心道这才是大晋的皇子，就是这张脸有点像娘们，要是有道伤疤就完美了。
李绛自然不知道薛彻希望他毁容的心思，他骑上士卒牵来的一匹乌骓，和薛彻一同往校场走去。
清云城是一座兵城，夹在清云二峰之间，整座城池只有两个城门，南门俯视巢水下游，北门据守青麟道，城内被分成了两部分，以墙寨为隔，墙外为民居，墙内则为兵营。
战略要地，自然需要重兵看守，晋国在清云关的常备兵力就有一万两千人，这还不包括民夫，辅兵，如果将所有能参加战斗的兵卒都算上，足足有两万。如今，这些人都列阵整齐地站在校场上，等候传说中的九皇子检阅。
凤子的传说在整个大晋早已是人人皆知。其中典故，就是大字不识一个的老农也能说上一两个，对于带着无数神秘光环的九皇子，谁都想亲眼见见。
号角奏，战鼓响。
李绛在前，薛彻相随，一路从校场中央大道上穿行而过，每过一处，就有人以戈敲地，击胸大喝，这是晋军军礼。
检阅场上行跪礼，这是皇帝以及太子才有的待遇，李绛的身份还不足以享用，饶是如此，被一群如狼似虎的悍卒注目而行，他还是感到了一种实质的压力。
晋卒骁勇，这是天下共识的。弋阳军作为晋帝李文宗的嫡系军队，随他一路征伐，灭梁，灭燕，灭夏，与宋国王牌北府军掰腕子，一场场大战下来，这群家伙早就见惯了死亡，习惯了杀戮。
你看他们那一双双冰冷的眼神就知道，这些杀才都是些善战嗜血的屠夫。想想也是，一个主将决定了一支部队的灵魂，在薛彻这个人屠手下当兵，能有几个好东西？
温文尔雅，喜谈风月的宋人如何与这群人争？由此看来，刘煜能扫五国建宋，着实是一代人杰，能将这支悍不畏死的军队杀的丢盔卸甲，那支传说中的北府军又是何等的强大？
在临安当质子的时候，李绛一直都想见识一下北府军。只可惜大宋朝廷上下对李绛其他的要求都能考虑，唯有军事，防他就如防贼一样。
“杀、杀、杀！”
出神的李绛在走到点将台的时候，军中突然爆发出一阵吼声，喊杀震天，胯下的乌骓良驹受到惊吓，嘶鸣一声就前蹄虚蹬，李绛一个不小心就被颠落马下，顿时，军中一阵哄笑。
薛彻高居于马上，戏谑地看着他，丝毫没有下马扶人的打算。刚才李绛出神的模样他可是全都看在眼里，只以为李绛被森然军威给吓懵了，如今看到他落马惊慌的样子，心中更是好笑。
“这就是和一群酸丁待在一起的结果，我大晋的皇子如何能是这个性子？看来还得多历练历练才成啊。”
李绛心中懊恼，听到薛彻讥讽一般的话正要发作，可是转念一想，他又笑了“将军所言甚是有理！”
儒雅标准的作揖礼又惹来一片哄笑声，李绛看着这些人，眼角闪过一抹隐晦的冷意。
这世上有聪明人，就有蠢人；有君子，自然也会有小人。和小命比起来，丢些面子实在是微不足道。
(本章完)
虽然清楚自己是晋国的皇子，这些人有义务尊敬，但看着眼前这个短须精壮的汉子，李绛心中还是泛起了些许波澜。
有诗云：北州勇士恃骄纵，千骑卷尘虎视卿；天煞寒时入横野，四十万人俱做鬼。
十七年前，薛彻坑杀梁国降卒三十余万，‘人屠’之名震惊天下。薛彻这个名字，在南国等同于吃人不吐骨头，饮血不眨眼睛的魔头，家家户户都用这个名字吓唬啼哭的稚子。由此可见凶名之盛。
李绛从未见过薛彻本人，但对于他的赫赫凶威，早已是耳熟能详。如今这个臭名昭著，杀孽滔天的战争狂人就跪在自己面前行礼，晋国竟然派他来接自己，一时之间，李绛真不知该喜还是悲。
“将军免礼吧。”只是稍稍失神，李绛收回思绪笑道。
薛彻起身冷冷地对刘谟说道：“殿下已然归晋，尔等就退下吧，晚了，某麾下过万将士的箭可不留情。”
李绛看着脸色铁青的刘谟，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对他报以歉意的眼神，心中也苦涩的厉害“看来自己这个皇子确实没什么地位可言啊...”
刘谟朝李绛拱手就算是作别，随后就转身离去。目送他们上船，很快远离视线，李绛心情复杂，万没有想到，与故人的最后一别会如此不愉快，如此匆忙。而一旁薛彻眼含杀机，似乎对于刚才没把刘谟等人斩于刀下有些懊悔。
他冷哼了一声，然后收回目光笑着对李绛道：“殿下这些年受苦了，总有一天，我等必会挥师南下，将这些宋狗斩尽杀绝，以雪殿下之耻。”
出口杀人，闭口屠城，这就是人屠。李绛虽然有些不悦，但也不好表现出来，他笑了笑“为国效力，为父分忧，本就是我这个皇子的职责所在，说不上什么受苦不受苦的。”
李绛文绉绉的回答让薛彻不知道该怎么接，他干笑了两声指着清云关道：“殿下，此乃清云险关，弋阳军在此驻有一万两千卒，现已列阵完毕，还请殿下检阅。”
“这...合适吗？”李绛为难道。
一位副将打扮的军官走过来拱手笑道：“殿下有所不知，我大晋但凡皇子外出，均有检阅军伍之权，殿下大可不必拘束。”
薛彻也道：“正是如此，我大晋以武立国，最是崇尚武功，上至天子，下至庶民哪一个不是习武强身，梦想着上阵杀敌，搏取军功？殿下在宋地待的时间久了，难免会沾上一些酸丁气，何不如去我大晋军中看上一看，见识见识我大晋儿郎的雄风？”
李绛思虑片刻点头道：“那就打扰将军了，只是我此来还有家眷，不知将军可安排个居住的地方？”
薛彻看了一眼瑟瑟发抖的青梅绿水，眼中闪过一抹不屑，在他的眼里，柔弱如羔羊的南方女子，只配为奴，哪里比得上马上可杀敌，居家可相夫的大晋女子？堂堂皇子什么样的女人找不到，非要带两个南人女子？他对副将挥了挥手，意思是让他去办。
“*******水脸色惨白，求救一样的看着李绛。
李绛朝青梅绿水笑了笑，在两人的头上摸了摸笑道：“去吧，我去去就来，不必担心。”说罢就跟着薛彻往城里走。
***
检阅军队，自然不能穿常服，薛彻给李绛拿来一具银青圆领甲，是从一个和李绛身材差不多的校尉身上剥下来的。穿在身上干硬无比，很不舒服。更让人窒息的是一股子狐臭味，也不知那个校尉多久没洗过澡了。
不舒服倒也罢了，李绛最不能忍受的就是脏。
在临安的时候，他从来都是一天洗两次澡，衣服一天一洗，洗完还要用香熏。而现在，穿着铠甲，狐臭味犹如跗骨之蛆，变着法地往他鼻子里钻，那滋味简直快要让李绛呕吐。
“晋人果然是不拘小节啊...”李绛叹了口气，想着青楼里的姑娘也是满身膻味，他就感觉未来的生活是一片黑暗。
抱怨归抱怨，入乡随俗，到了人家的地盘就得按人家的规矩来。
营妓帮李绛披上斗篷就躬身退出了出去，看着铜镜里，那个器宇轩昂，英气逼人的少年将军，李绛受伤的心得到了稍许安慰。
万千不如意，幸好还有一张倾国脸。
走出军帐，在外面等待的薛彻满意地点了点头，心道这才是大晋的皇子，就是这张脸有点像娘们，要是有道伤疤就完美了。
李绛自然不知道薛彻希望他毁容的心思，他骑上士卒牵来的一匹乌骓，和薛彻一同往校场走去。
清云城是一座兵城，夹在清云二峰之间，整座城池只有两个城门，南门俯视巢水下游，北门据守青麟道，城内被分成了两部分，以墙寨为隔，墙外为民居，墙内则为兵营。
战略要地，自然需要重兵看守，晋国在清云关的常备兵力就有一万两千人，这还不包括民夫，辅兵，如果将所有能参加战斗的兵卒都算上，足足有两万。如今，这些人都列阵整齐地站在校场上，等候传说中的九皇子检阅。
凤子的传说在整个大晋早已是人人皆知。其中典故，就是大字不识一个的老农也能说上一两个，对于带着无数神秘光环的九皇子，谁都想亲眼见见。
号角奏，战鼓响。
李绛在前，薛彻相随，一路从校场中央大道上穿行而过，每过一处，就有人以戈敲地，击胸大喝，这是晋军军礼。
检阅场上行跪礼，这是皇帝以及太子才有的待遇，李绛的身份还不足以享用，饶是如此，被一群如狼似虎的悍卒注目而行，他还是感到了一种实质的压力。
晋卒骁勇，这是天下共识的。弋阳军作为晋帝李文宗的嫡系军队，随他一路征伐，灭梁，灭燕，灭夏，与宋国王牌北府军掰腕子，一场场大战下来，这群家伙早就见惯了死亡，习惯了杀戮。
你看他们那一双双冰冷的眼神就知道，这些杀才都是些善战嗜血的屠夫。想想也是，一个主将决定了一支部队的灵魂，在薛彻这个人屠手下当兵，能有几个好东西？
温文尔雅，喜谈风月的宋人如何与这群人争？由此看来，刘煜能扫五国建宋，着实是一代人杰，能将这支悍不畏死的军队杀的丢盔卸甲，那支传说中的北府军又是何等的强大？
在临安当质子的时候，李绛一直都想见识一下北府军。只可惜大宋朝廷上下对李绛其他的要求都能考虑，唯有军事，防他就如防贼一样。
“杀、杀、杀！”
出神的李绛在走到点将台的时候，军中突然爆发出一阵吼声，喊杀震天，胯下的乌骓良驹受到惊吓，嘶鸣一声就前蹄虚蹬，李绛一个不小心就被颠落马下，顿时，军中一阵哄笑。
薛彻高居于马上，戏谑地看着他，丝毫没有下马扶人的打算。刚才李绛出神的模样他可是全都看在眼里，只以为李绛被森然军威给吓懵了，如今看到他落马惊慌的样子，心中更是好笑。
“这就是和一群酸丁待在一起的结果，我大晋的皇子如何能是这个性子？看来还得多历练历练才成啊。”
李绛心中懊恼，听到薛彻讥讽一般的话正要发作，可是转念一想，他又笑了“将军所言甚是有理！”
儒雅标准的作揖礼又惹来一片哄笑声，李绛看着这些人，眼角闪过一抹隐晦的冷意。
这世上有聪明人，就有蠢人；有君子，自然也会有小人。和小命比起来，丢些面子实在是微不足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