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如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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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初见硎玉

    飞虎营是一支全骑兵部队,但却不隶属于硎军的骑军,而是隶属于全军最精锐的步卒,也就是名镇诸侯的铁甲步卒——硎武卒。



    硎武卒的选拔标准极为严苛,身负全套兵装(包含长枪或大戟一杆,强弩一具,弩箭五十,皮盾,阔身短剑一柄,四十斤铁盔甲一具)在半日内奔袭百里尚能立刻接战者方入选。



    硎武卒大都是百战老卒,鲜见新丁,武卒大营中也并不是全都是战兵,还有很多辎重营和器械营的辎重兵、伙头军等附属兵种。一般这些副兵们皆身着简单的皮甲,当然刚入营的新丁们也都是身着皮甲,所以在营中身披铁甲本身便是一种身份的标志。



    飞虎营作为硎武卒的唯一一支骑兵队伍,主要任务为先锋、斥候、奔袭、驰援等,更是精锐中的精锐,所以选拔过程才会如此严苛。



    此时的硎砺等人正蹲坐在校军场边的木栅栏下,凭借不多的阴影躲避头顶的烈日炙烤,刘宏正在为这帮毫无见识的愣头青们介绍着飞虎营的光辉历史。



    这是一个新成立的新丁伍,伍长自然是在入营校武中崭露头角的硎砺担任,成员包括雷正、武天民、刘宏,还有一个从没学过剑术但是极为痴迷剑法的精干小伙应强。自从见过硎砺与老牛对战后,一直缠着硎砺教他剑法,硎砺见他一片赤诚便把他纳为麾下。



    刘宏正在口沫横飞之际,远处的老牛一声大吼:“列队,谁他娘的让你们偷懒了,日头正好,晒暖和些给你们松松筋骨~”



    “他娘的,要不是摊上了你们这帮小兔崽子,老子的校尉当的舒服着呢,现在贬成了都尉陪你们在这站桩,都他娘的站好了~”



    刘宏在队伍中站得笔直,面部基本保持不动,却从喉咙里发出了不满的嘀咕声:“哼,分明是自己违纪喝酒误事受了罚,反而怪到我们的头上。”声音不大,仅仅周身几人能听到,却没料到牛黑子耳灵得很。



    “哪个王八蛋在编排老子,站出来,看老子不把你蛋黄捏出来……”牛黑子在营中是出了名的口中零碎多,这一下更是一发不可收拾。



    硎砺等人想笑又不敢,憋的辛苦,老牛及时发现了这边的端倪,怀疑的目光看了过来。



    “硎砺!”



    “在!”



    “带你的人出列,队列行止已经练的差不多了,令你五人即刻前往益阳城军械司搬运本部百人皮甲兵器,日落前归营,否则不准吃饭。”



    “诺!”



    奸计得逞的牛黑子正等着硎砺讨要手令,想回复他一句:手令没有,有本事就自己去军械司搬来,没本事就乖乖受罚。背着手等了半天,扭头一看硎砺这个愣小子已经带着人走了,鼻子都气歪了,大喝一声,开始狠狠操练,把气撒向站立如标枪的新丁们。



    走在前往辎重营的路上,刘宏凑了上来:“伍长,你该知道有手令这种东西的存在吧?”



    “知道,军伍之中凡事皆有法式,令行禁止,与其他的衙门打交道肯定需要行文、手令或令箭之类的东西。”



    “那你怎么不向牛黑子讨要啊?”



    “你觉得他会给我吗?我怀疑他也没有。”



    “倒也是,这本来是辎重营的差事,军令也应该是司马来下。我听说最近各营都在向军械司讨要兵器甲胄,不过飞虎营作为精锐向来不缺坚甲利兵,看来是咱们这帮新丁没人重视,牛黑子平时把人都得罪光了,便把这要人命的差事交给我们了。”



    旁边的武天民一撇嘴:“还不是你多嘴,没事招惹那独眼大黑脸干什么。”



    “少说两句,就算不出去也得在这被牛黑子狠狠操练。”雷正倒是颇有长兄的风范,武天民和刘宏以拌嘴为乐,他总是充当平息口角的角色。



    硎砺一笑:“出去溜达溜达也不错,在这营中憋了一月有余,正好借此机会散散心。”



    嘴上说的轻松,几人心中都知晓牛黑子给的时间不多,现在已经将近正午,半天的时间往返都城,还要搬运甲胄兵器,这下子不仅午饭吃不上了,晚饭也希望不大。



    五人来到辎重营,找到辎重都尉借运送兵器的大车,没想到都尉一脸公事公办的样子,没有手令,不借。一咬牙,走!先去军械司。来到大营门口,守卫的什长横手一拦,面无表情:“手令!”



    五人正要破口大骂牛黑子的时候,却看到牛黑子一脸奸笑的从卫兵身后转了出来:“哈哈,好小子,接了差事不讨手令,真不知道你小子是傻还是聪明。不错,俺确实没有手令,他奶奶的,咱们新丁是姥姥不疼舅舅不爱啊,只能辛苦你们几个了。刘宏,你哥那个兔崽子这个中军司马当得偏心啊,怎么咱们新丁的一点甲胄兵器划拨的那么费劲?”



    见几个人都看自己,刘宏略有尴尬:“都尉,我自从入营也有一个多月没见他了,他是您的老部下,您自己去中军问他吧。”



    “他娘的,要不是我不敢见统制,早就到中军帐去了。”说着老脸一红,转头对卫兵什长道:“老李,给个面子,几个兔崽子奉我的令去趟军械司,放行吧。”



    什长一脸无奈:“走吧走吧,回头请我喝酒啊,要是害我挨了军棍你来替老子站岗。”



    “好说好说,”老牛涎着脸嘿嘿笑着,这还是硎砺等人第一次见老牛这种样子,看来也不全然是傻大黑粗。正想着,老牛脸色一变,瞪着环眼一声大吼:“还不快滚,要老子踢你去吗?”



    五人连忙飞奔而出,像五只屁股着了火的兔子一般拉出五道烟尘。



    望着五人的背影园区,老牛这才裂开了大嘴哈哈大笑。



    “行啊老牛,这么待见这几个兔崽子,下私令出营放风。”



    “哈哈,几个好苗子,多揉搓揉搓长得快。”



    硎砺五人一气奔出十里之后放缓了速度,经过了一个月的操练后再跑起来已经轻松多了,武天民一把抓住刘宏后衣领子:“跑慢点,老实交代,你小子那么爱吹牛,怎么你哥的事你从来不说?”



    刘宏则像是被抓住了小辫子一般,苦着脸道:“不是我不愿意说,我哥说了,我胆敢大肆宣扬和他的关系就打断我的腿。”



    “少废话,快说。”



    见连硎砺也是一副不怀好意要修理他的样子,刘宏只得说到:“那你们别跟别人说啊,我哥叫刘骥,是以前老牛带过的兵,现在咱们统制帐中任中军司马。”



    “好啊你小子,有靠山还不告诉哥儿几个,兄弟们咱们帮刘宏揉揉肩捶捶背。”



    转眼间,大路上就响起了刘宏杀猪般的叫声。



    一路奔跑进了益阳城,饶是几人身体强健也架不住头顶烈日的炙烤,汗水湿透了粗布战衣,在熟门熟路的刘宏带领下,顺利来到了军械司门口。门口站着两个军卒拄着长枪、配着短剑,站姿挺拔,虽然汗透重襟,却一丝不苟。



    看着两个卫兵的样子,显然要比城门口的戍卒精悍不少,硎砺暗想:一个衙门的卫兵都精干若此,看来军械司的统制大人御下甚严。



    说明来意,两个卫兵并未难为几人,进门找到负责的大吏,果然还是需要手令才能调拨军械,一时间难住了众人。



    正在一筹莫展之际,军械司正厅走出了一位翩翩少年,唇红齿白,身材英挺,一身铜饰牛皮软甲穿在身上更显英武。“发生了什么事?”少年不待人回答,便一眼瞅见了硎砺等人,面露喜色:“原来是硎砺兄,你到这里来看我了吗?”



    硎砺几人也认出了此人,原来正是在征兵处受刁难时碰到的仗义援手的少年贵公子硎华。硎砺向硎华说明来意,硎华笑道:“原来如此,好说。”转身吩咐负责大吏:“持我手令,带他们到大库中遴选兵器甲胄,挑好的拿,不是有一批新出炉的精铁剑吗?先供他们选。”



    大吏面有难色:“那批精铁剑是配给禁军的,因为是新工艺打造,不同于以往的青铜剑,所以君上也有关注此事,擅自挪用怕是不妥。”



    “怕什么,君上那边我去说。禁军那帮纨绔,都是三脚猫花架子,用那么好的兵器做什么?!”



    五人大喜,没想到硎华的话那么好用,说完那名大吏立刻带着几人来到仓库遴选兵器。先到甲胄仓库,铁甲没资格选,选的是三层水牛皮的上好皮甲,外铆铜钉,比寻常的双层皮甲韧实耐用,虽不防利刃刺击,但是防备流矢和寻常刀剑劈砍方面要强上许多。



    接着又分别到弓弩仓库、箭矢仓库、短兵仓库,几人都是第一次走进军械司庞大的仓库,看着各色兵器整齐罗列,或精巧或粗朴,皆带着森寒的金属光泽。一时挑花了眼,看到什么都想要。领路的大吏无奈的看了硎砺一眼,硎砺黑脸一红,咳嗽一声:“好了,别见着什么都想要,挑我们能用的。”



    最终,选了精铁短剑一百柄,轻便骑兵弩一百具,弩箭一万支,骑兵圆盾一百面,投矛一千支。又无理的征调了准备运送器械到其他营的大车,一个小小的百人队,兵器甲胄却装了满满十大车,看得其他营的兵士和大小官吏门目瞪口呆,所有有意见的人都被那大吏一句“统制大人令”堵了回去。



    直到此时,众人才知晓硎华就是军械司的统制,虽然早有猜测,但是硎华毕竟过于年轻,军械司又是军机重地,很难想象军械司统制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见平时颇为活跃的刘宏今天倒是老实了很多,不再卖弄口舌,硎砺知道这小子一定知道的更多,回去要好好拷问一番。



    收拾停当,硎华出来送行:“硎砺兄,小弟已经备好酒宴,不如晚些回营,让小弟略尽地主之谊。”



    “不敢当,统制大人太客气了,等交了差事,改日我一定登门道谢。”



    “砺兄再叫我统制大人我可就要生气了,你我二人一见如故,年龄相仿,以兄弟相称有何不可?”



    “那就叫公子,直呼名讳太过失礼。”



    硎华装出一副生气的样子,“砺兄莫非是儒家弟子,如此泛酸。”



    见他丝毫没有伪装的样子,硎砺也就不再客气:“好,就以兄弟相称。”



    正在寒暄,街上一匹白色的骏马飞驰而至,马上骑士一身行猎劲裝显得很是潇洒干练,直到奔到近前才勒马骤停,飞身下马,动作干净利落。一下马就连珠箭似的问道:“二哥中午怎么没有回家吃饭?这几个黑大汉是谁啊?值得你亲自执手相送?”



    本以为是送信的骑士,听闻声音清脆悦耳但略显稚嫩,众人一惊,仔细一看,原来是个年轻的女子,也是十几岁的模样。这一看便看的呆了,面前女子肤如凝脂,一张稚嫩的小脸因为刚才的疾驰呈淡粉色,娥眉弯弯,娇鼻挺翘,虽是骑士装扮,但丝毫不损众人惊艳的观感,反倒是显露出一种别样的飒爽英姿。



    “玉儿不得无礼,这是我新结交的好兄弟,硎砺兄,在飞虎营的新丁校武中拿了第一名,还打得牛黑子没脾气。你不是一直嫌我的弓马武艺不行么,这回给你找了个好对手。”



    “哦?新丁营第一倒不稀奇,只是打了牛黑子倒是解气,上回大哥请他来教我马术,他还推拖不来,活该挨打。”说罢好奇的看着面前的黑大汉。



    硎华笑着介绍:“砺兄,这是小妹硎玉,自小喜欢舞刀弄剑,一点不像个女儿家,说话无礼,砺兄不要介意。”



    “哪里,我叫硎砺。”说罢向硎玉一拱手,看向硎玉面孔的时候怔住了一瞬,心道好美的女子,慌忙错开眼神,好在脸色晒得黑其他人看不出脸红。



    “见过硎砺大哥,”硎玉也学着行了一个男子的拱手礼,“既然硎砺大哥武艺那么好,不如咱们切磋一下,这军械司里就有练武场。”



    见状,硎华赶忙把硎玉儿拉到一旁:“别添乱了,砺兄军务在身,我备了酒宴我们都没时间共饮一杯,哪有空陪你玩儿。”



    “哼,你们的都是大事,怎么到我这儿就是玩儿,我都已经十四岁了,不要把我当小孩儿。”



    “好好好,下次有机会让砺兄指点你的武艺。砺兄,咱们改天再见,你若是没有机会出营,就等我寻机会去找你。”



    “没问题,告辞!”



    看着硎砺带着众人返回大营的背影,硎华若有所思。刚才在众人选兵器的时候,硎砺与硎华在外面就兵器这一话题谈了很久,硎砺看到仓库里堆积的兵器便有很多的想法在脑海中出现,仿佛都是早就思考过的问题,张口就来,侃侃而谈,把自己也吓了一跳。



    现在的兵器制造、管理、使用、修理等制度弊端太多,因为制式并不统一,各个作坊各个工匠制造的同一武器也是不同的,一柄普通的战剑有可能七斤重,也有可能八斤重,其他兵器也是如此,盾牌、甲胄、弓弩、箭矢等等,大体上所差不多,但是无论从尺寸、重量上都有差别,这就给兵器的使用以及修理带来了很大的不便,将士们用惯了的兵器在战场上也不宜互换,工匠修理更是一切全都靠经验。假若将来能改革兵器制度,统一兵器制式,那战场上兵器坏了可以与同袍共用且一样趁手,随时可以互换,大型器械的零部件也可以互换通用,尤其是弓弩的损坏率最高,作战时如果损坏的弓弩能及时修复,也许可以改变战局。



    硎华深受启发,虽然实行起来有难度,但是若真能推行兵器新制度,无疑能使军队战力大大加强。此人武艺出众,见识不凡,听大哥说其在营中为人正直,颇重义气,看来是个可以结交的少年英杰。



    见二哥一直望着那人的背影殷殷相送,一直等看不到人影了才转身,硎玉儿有些不解,二哥为何那么重视这个人,就算武艺出众那也只不过是个新丁伍长啊?难道还有什么特殊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