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杨军，最近怎样？”孙玉宁打破了沉默，让尴尬的气氛有了些许缓和。“还行吧。”显然杨军在撒谎，他努力让自己无懈可击。“那就好，坦白说，入这个行后，才知道当初的认识是错误的，看起来很不错的行业，但做起来太难了，整个行业和市场不温不火，而且这样的状态似乎还需要很长时间，你觉得呢？”她看了看杨军，“没错，确实如此，啥时候能像电视机一样火，还真不知道。”杨军随便应付了一句。“杨军，和你的老乡有没有发展啊？”她突然停下脚步，一脸坏笑地看着他，“什么？老乡，哦，你是说刘紫玉吧，我们能有什么发展，人不都在你那呢吗，有什么风吹草动，你应该比我还清楚。况且我是有家有室的人了，能那样吗？”杨军刚说完，她就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别老提有家有室，你这样说，我感觉自己非常下作，还有，别跟我装了，你的那些破事，我全都知道了，紫玉是你的老情人，对吧？”她明显生气了，“别生气了，孙总，我不是故意气你的，既然你都知道了，我也没什么好隐藏的了，没错，我们曾经是恋人。”杨军惊慌失措，努力纠正自己的态度，她轻蔑地看了杨军一眼，脸上泛起一丝笑意，虽不明显，但依然能被捕捉到，“还算识相，说说吧，你们当年的风花雪月是怎样的。”孙玉宁继续追问。事已至此，杨军没必要再隐瞒，他把和紫玉的往事和盘托出。孙玉宁认真地听着，面无表情。“紫玉和你怎么说的？”杨军怯怯地问。“她？她什么都没说。”孙玉宁还沉浸在杨军的往事中，对于杨军的坦白，完全出乎她的意料，她只不过随口说说而已，因为没人会联想到只是老乡的两个人会是曾经的一对，刘紫玉和她什么也没说，因为她没问过。为了表现自己成熟的一面，为了不让盛满醋的心溢出来，她镇定自若地说：“紫玉是个很好的姑娘。”当一个女人在一个男人面前夸赞情敌的时候，那一定是非典型不正常的表现。从她怔怔的眼神中，杨军知道接住她的话是一个不大不小的难题。“在那个年纪看来，她是很好的女孩，或者说是我唯一追求和向往的女孩，但现在看来，已经不是了，就像吃方便面一样，刚上初中那会，如果天天吃方便面感觉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情，现在，一年不吃也没欲望。这就是差别。某个阶段的美好，仅仅属于那个阶段。”杨军的回答显然让她很满意，她的嘴角明显上扬了一些。“你们男人就是这样，典型的公交车司机，上上下下看美女，阅尽人间春色。要是没有我们女人，你们多寂寞啊！”杨军哈哈笑了起来，虽然没完全懂。
夕阳已经完全没落，只有淡淡残霞散落在云端，天开始变暗，远处的江面像蒙了一层青纱，朦胧婉约。江堤周围行人越来越少，静谧而又清新的空气让人心旷神怡。他们不再说话，似乎谁也不愿意打破这番宁静，但心里激荡的热情，似乎有喷薄而出的嫌疑，目光触碰的刹那，压抑的激情似快脱缰的野马，又如要决堤洪水，他们情难自已。以天为幕，以地为席，在奔流不止的江水边，尽情欢愉，酣畅淋漓地翻云覆雨，这种场景杨军只要随性即唾手可得，他在大腿上狠狠地拧了一下，疼痛让他清醒过来，他的嘴停留在离她唇一厘米的位置，孙玉宁闭着双眼在期盼着接下来发生的一切，她所期盼的一切。可那期待的热吻却没到来，她睁开双眼，怔怔地看着杨军。杨军微笑着从她身上滑落，起身点起一支烟。孙玉宁失望至极，她迅速地收拾着情绪，期望能挽回碎了一地的尊严。“杨军，你曾经喜欢过我吗？”她努力压制着心中的怒气，望着遥不可及的天空。“当然。”杨军毫不犹豫地回答。“谢谢你这些年的陪伴，虽然我知道我们不会有结果，我也不打算有什么结果，但我依然享受和你在一起的这段时间，我对你的爱，无私而又心甘情愿，我不计较你的现在，更不会去干扰你的将来，我所拥有的就是曾经的你，我心满意足了。杨军，我决定了，我要离开这里，也离开你的生活，我还未老，我想开始新的生活。”她的表情很严肃。杨军掐灭烟头，认真地看着她，“孙总，对不起。我现在的状况你应该了解，我真的给不了你未来，所以我必须停止向你索取，说实话，非常愧疚，来之前我想了很多，即使过去不是错误，或许是场美丽的邂逅，那现在我只想坦坦荡荡地面对你和你的感情。”杨军眼睛有点湿润，“我答应见面的另一个原因是告别，我也要离开这里，没想到你先我说出来，这里不过是我追梦的一个驿站而已，梦醒了，滑落了，我只能再次寻找安放梦想的地方，无论今后漂到哪里，但我的记忆中一定有你曾留下的印迹。”杨军说的无比煽情，居然感动了自己，泪水从眼眶中涌出。孙玉宁虽然惊讶他的离开但也没去追问，因为杨军已经说的很清楚了。听着杨军动情的话，看着他挂满泪水的脸，她怒气全无。“哭吧，痛快地哭出来吧！”她轻声地说，杨军把她的头深深地埋在怀里，她的肩头不停耸动。哭吧，把过去的痛苦赶走，哭吧，把当下的幸福铭刻，哭吧，把未来的泪水洒尽，哭吧！
“杨军，为我和我们唱首歌吧。”她泪眼婆娑地看着他。杨军快速地在脑海中翻找最应景的歌，忽然《红尘有你》浮现在脑海，虽然没有音乐伴奏，虽然歌词生疏，但这有什么关系呢，杨军尽力模仿着王杰的嗓音在漆黑的夜里嘶吼着。
我心的空间
是你走过以后的深渊
我情的中间
是你留下雪泥
梦和梦的片段
我梦的里面
是场流离失所的演变
我泪的背面
依然留着一面
等你的天
红尘有你
就有我无悔的泥
随人间风雨迁徙
怨不了无情天地
那苍天从不曾改变
留给我寂寞的誓言
走过人间千百回天涯
又回到深情的原点
那岁月再怎么摧残
我的心不会怕永远
因为梦和爱不会忘记
红尘有你
红尘有你
唱罢，杨军自己也成了泪人，那种生离死别的感觉突然涌上心头，“唱的真好，如果可以，我愿意再多听几首。”孙玉宁依偎在他的怀里，像温顺的羔羊。杨军大方地贡献着自己的怀抱，或许这是最后一次了，此情此景就借她一用吧。杨军一口气唱了《是否我真的一无所有》、《宿命的风》、《安妮》。
“不唱了好吗，我唱不下去了。”杨军近乎哀求的看着她。她微笑着，轻轻地点了点头。杨军从她怀中挣脱，走到江边，点燃烟。就在刚才，就在他唱那些歌的时候，他想起了她们，刘紫玉、周芬、程伟，还有文娟，这些曾经或正在他生命里出现的女人，与她们过往的痛处被歌词诠释的彻底纯粹，他承受不住几近奔溃。他是个有爱的人，虽然无意伤害每个人，却已经或正在伤害每个人，这真是莫大的讽刺。或许她们并没有像他如此负累又负罪，但他内心深处时刻在涌动着内疚与悲痛，不经意地撩拨，都会痛到揪心，此刻便是如此。
孙玉宁疑惑地看着他，“杨军，你没事吧？”“没事，就是情难自已，抽口烟平复一下。”她走过来，从背后轻轻地拥抱着他。杨军凝望着暮色笼罩的江面，几艘渔船上透着微弱的光，在浩渺的江面上若隐若现，这是晚归的渔船，纵然收获不丰，但家的方向在心里召唤，该放下一切回家了。杨军轻轻地转过身，在孙玉宁的唇上吻了吻，“我们也该回家了。”
第二天清早，带着一身的疲惫，杨军踏上去宜城的车。随着车辆的飞驰，思绪也在迅速铺开，不知不觉又掉入回忆的泥淖中，这几年经历的一些事，那些人，在他脑海中不停浮现。她们还有他们都还好吗？他承认自己是个多愁善感的人，也自诩内心无比强大，可此刻，他是那么的伤感弱小，匆匆溜走的不止是时间，还有那些被一同卷走的青春。车子进入宜城境内，他的是思绪才被拉回现实，想想即将见面的她，心里泛起一丝暖意，可她妈那双犀利的眼睛，使他刚有的暖意瞬间蒸发，“无论如何，总要面对，人活着，不就是要解决问题吗？悲欢离合不就是人生的主旋律吗？”杨军自言自语，声音很小，小到只有心能听到。
走出出口的瞬间，杨军就发现了文娟。她依然那么漂亮可人，娇小的身体上罩着一件不合时宜的衣服，虽然另类，但依然迷人。文娟原本是个文气的女孩，但怀孕后性格陡变，说话显得霸气十足。但对于杨军的热情相拥和激情亲吻，她显得非常羞涩，一边推一边说“都是人，你不怕难堪啊！”，杨军这才发现周围已经布满了各种眼神，他们正用眼睛一遍又一遍扫描他俩。“没关系，怕什么呀，我们的感情经得起检验，即使是x光，也无法扫描出我们爱情的瑕疵。”杨军趴在她的肩头说。“好了，赶紧松开，我可是孕妇，不能久站，为了接你，都站了快一小时了。赶紧回家。”文娟嗔怒道。这一招果然好使，杨军赶紧松开。杨军在附近的超市买了脑白金、黄金搭档还有水果，这是规矩。在出租车上，杨军对文娟的衣服产生了兴趣，“你这鼓鼓囊囊地穿了个大袍子作甚？印度阿三一样！”杨军笑着说。“这你就不懂了吧，这是防辐射服，穿上它免遭辐射，保护胎儿的，你说能不穿吗？”文娟振振有词回复道。“哦，原来如此，不过说实话，太影响你形象了。”杨军故意逗她。“形象算什么呀，我这是孕妇，没听说过嘛，孕妇才是最美的，你不会现在就嫌弃我了吧？”她用手指着他，杨军刚想反驳，司机大哥先说了，“前面修路，要绕道，没问题吧？”“没问题，怎么方便怎么走。”杨军赶紧接过话题，文娟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车子停在了村口，他们下了车。“想好了怎么跟我父母说了吗？”文娟的小脸上写满了期待，“没想好，不过我相信你爸妈都是通情达理之人，我不用满地打滚撒泼放赖，他们也会同意的。我只要表现足够的真诚就好。”最后一句话说的特别正义凛然，文娟噗嗤笑了起来，杨军知道她很满意他的回答，前面赞美了她的父母深明大义，后面表明自己是个负责人的男人，间接证明她的眼光没错，能不开心吗？
走进家门的霎那间，杨军发现厅堂之上坐着两个人，一左一右。他拎着礼物的小手开始哆嗦，虽然经历了无数大场面，但面对人数只有两人气场如此充足的场面，还是头一次。杨军努力平静自己，回头看了眼文娟，她冲他挤眉弄眼，是在嘲笑呢还是在鼓励呢，杨军也没办法问个明白。空气似乎凝固了，初冬时节杨军却热汗直冒，这感觉大概和英勇赴刑差不多。“罢了，杨军你也算经历过事的人，上面坐着的不就是两个亲人吗，没那么可怕，老头子还算不错，算是半个自己人，背后还有文娟，我们共同面临的其实就是丈母娘一个人，这优势显而易见，胜券在握，何必怯场？”想到这里，杨军顿感信心膨胀，脚步也更加坚定迅速。
“叔叔阿姨好！”杨军冲着两位老人招呼着，满脸微笑。“爸！妈！”文娟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我们回来了，放这里，杨军。”文娟适时地插话缓和了近乎凝滞的气氛，老头轻轻地点了点头，脸上漾起微小的表情，老太太则依然肃穆，颇有慈禧的神态。“回来就好，快坐吧。”老头招呼杨军在他的右手边坐下，文娟挨着杨军坐着，“杨军啊，还记得你第一次来这里的情景吗？”老头微睁着双眼看着他，虽然缝隙很小，但依然射出强烈的光，杨军微微一颤，“当然记得。”老头缓缓说道：“虽然相处时间不长，但我能感觉出来你是个有想法有能力的年轻人，说实话，和我年轻的时候有点像。”说完这句，明显感觉到老头的眼睛睁开许多，面部表情更加丰富起来，“咳咳咳……”旁边老太太咳嗽了几声，似乎是在提醒老头别跑题，别忘记同盟战线，显然老头这么快的放弃原则，无条件投诚是老太太不愿看到的。“我们家你也算了解了，不贫不富，我们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虽然鼓捣起农家乐，也算不了地道的商人，我们不精明，不势利，但也不是没原则，没底线，如今文娟怀孕了，挺着大肚子在村里转悠，惹得门旁邻居闲言碎语不少，我们有口难辩，也不可能逢人就解释，再说怎么解释啊，你们确实没结婚呀，所以，此次你回来，就是想听听你的想法，也给文娟一个说法，按照我的意思，当然是尽快结婚，婚结了，一切就烟消云散。”老头说完，看了老太太一眼，似乎是想回应刚才的不满，老太太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杨军刚想接话，老太太开腔了，“你们做的好事呦，让我们在村子里丢尽脸面，证没领，酒席没摆，就挺着大肚子，你说说，你们这干的叫什么事！如今脸面也丢光了，名誉也没有了，那你说说怎么办？如果要结婚，娶文娟，我们是有条件的。”老太太凶神恶煞般地表情吓坏了杨军和文娟，也震住了老头子。“我们条件不高，只要在市里买套房子就好，不要说我们过分，这是为文娟考虑，为你们的孩子考虑，没有房子，哪里像家啊，没有房子就像没有根一样。”她的条件并不意外，和中国90%的丈母娘一样。杨军默不作声，内心在快速地思考如何应答。“怎么样？你说说。”老太太的语气缓和了些，文娟在一旁如坐针毡，杨军给她使个眼色，她找个借口起身回房间去了。“叔叔，阿姨，你们的意思我全明白了，我把我的想法和您二位汇报汇报。首先，我喜欢文娟，真的爱她。我想这一点上，叔叔阿姨也认同吧，文娟也能感受的到。第二，正如叔叔所言，咱家不贫不富，家风很好，文娟身上也充分体现出来，温柔善良知书达理。第三，我是个想法很多但能力不足的人，叔叔刚才所赞有点承受不起，叔叔的过往经历，可谓丰富多彩，我哪能相提并论？第四，阿姨提出的条件我觉得一点都不过分，而且是应该的。”杨军顿了顿，半天没说话，“那什么时候买，买哪里？”对于杨军的不抵抗政策，老太太似乎平消了不少怨气，急不可耐地问道。“阿姨，这个我要征询文娟的意见，你是这个家的一把手，文娟是我的当家人，咱不能就这么定了吧？你说是不？”老太太听我这么一说，噗嗤居然笑了起来，老头在一旁也尴尬地陪笑，“那行，就等你们商量好了告诉我。”老太太似乎变了个人。“阿姨，文娟这么孝顺，您放心，她想把房子买的很远，我坚决不答应，争取说服她就定宜城，离您二老近点，将来走动串门也方便，照顾您们也方便，对吧，我们家那边就不用考虑了，我还有妹妹呢，这边你就把我当作半个儿子使唤吧。”这一番话说下去，彻底把老太太的防线攻破了，瞬间就挂起了白旗，“嗯。我也是这么想的，将来生了孩子，我们也方便去给你们带带。”老太太的脸上堆满了笑容，显然对杨军的坦诚很受用。接下来就是使劲地继续拍马溜须，这对于做销售出身的杨军而言，算是轻车熟路了，一场原本刀光剑影地唇辩，就被他轻易化解了，但杨军明白革命尚未成功，这只是暂时稳住形势，要扭转乾坤还要费点心思。午饭自然吃的香甜可口，文娟一直翻白眼，对于如此和谐融洽的氛围杨军是怎么做到的甚是不解。
饭后，杨军和文娟回房休息。文娟急不可耐地问起饭前发生的事情。杨军原封不动地复述了一遍，她噗嗤也笑了，用手拍打他，嗔怒道：“你还真有办法，至少吃饭不尴尬了，那后面该怎么办呀，只是解决一时的难题呀。”她焦急地看着他。“文娟，你爱我吗？想和我结婚吗？”杨军拉着她的手，深情地望说。“当然。你是不是有毛病了？”她被他的举动吓到了。“结婚誓词中有句无论贫穷与富裕，无论健康与疾病，都将携手同行，你能做到吗？”杨军含情脉脉地看着她，“当然，你现在还不够穷吗？”她依然不够严肃，“那好，明天我们去领证。至于房子，我答应你买在宜城，但过两年，现在真的很穷。可以吗？”她并没有马上回答，表情明显凝重了许多。过了一会，她抬起头，“杨军，你真的爱我吗？”她把刚才杨军问她的问题又还给了他，“当然，亲爱的。”很明显他的回答比刚才的她多了几分柔情。杨军凝望着她的脸，期待下一个问题抛出。可是她沉默了，又过了几十秒，“好吧，我答应你，我和你结成生死同盟，努力说服爸妈，但是你一定不要骗我。”杨军赶紧趁热打铁，“娟，你放心，我一定会对你好的，我这么费尽心机还不是为了我们的将来，为了孩子么？现如今，我们只是过了今天这关，真正解开你父母的心结，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所以我需要你配合，尽管是撒谎欺骗，但你一定明白我是善意的，目的就是为了和你在一起。虽然我们现在穷困潦倒，但不怕，只要给我们时间，我们一定能呈现给他们渴望的状态，我非常理解你父母的心情，他们也是为了你的好，为你考虑。接下来呢，我不需要你怎么太过分去要挟他们，只要配合我继续去圆谎就好，行吗？”杨军用力握着文娟的手，显示他的真诚。“我怎么配合？”文娟满脸疑惑。“明天你妈肯定会问你我们商量的结果，你就说不想在宜城待了，房子要买在庐州，把你的理由说出来，义正词严的，说完后，你妈肯定生气，然后就轮到我出场了，我来做好人，拼命地劝你，然后你就拂袖而去，我继续在他们面前做好人，就好了。至于他们问什么时候买，这个就见机行事，总体的思路是找各种借口推脱到以后买，比如房价在跌，现在不是下手好时机诸如此类的理由，懂了不？”杨军像导演一样，在给她说戏。她的表情轻松了许多，“好吧，你呀，就是鬼点子多。”杨军把她搂在怀里，嘿嘿地傻笑着。
夕阳已经完全没落，只有淡淡残霞散落在云端，天开始变暗，远处的江面像蒙了一层青纱，朦胧婉约。江堤周围行人越来越少，静谧而又清新的空气让人心旷神怡。他们不再说话，似乎谁也不愿意打破这番宁静，但心里激荡的热情，似乎有喷薄而出的嫌疑，目光触碰的刹那，压抑的激情似快脱缰的野马，又如要决堤洪水，他们情难自已。以天为幕，以地为席，在奔流不止的江水边，尽情欢愉，酣畅淋漓地翻云覆雨，这种场景杨军只要随性即唾手可得，他在大腿上狠狠地拧了一下，疼痛让他清醒过来，他的嘴停留在离她唇一厘米的位置，孙玉宁闭着双眼在期盼着接下来发生的一切，她所期盼的一切。可那期待的热吻却没到来，她睁开双眼，怔怔地看着杨军。杨军微笑着从她身上滑落，起身点起一支烟。孙玉宁失望至极，她迅速地收拾着情绪，期望能挽回碎了一地的尊严。“杨军，你曾经喜欢过我吗？”她努力压制着心中的怒气，望着遥不可及的天空。“当然。”杨军毫不犹豫地回答。“谢谢你这些年的陪伴，虽然我知道我们不会有结果，我也不打算有什么结果，但我依然享受和你在一起的这段时间，我对你的爱，无私而又心甘情愿，我不计较你的现在，更不会去干扰你的将来，我所拥有的就是曾经的你，我心满意足了。杨军，我决定了，我要离开这里，也离开你的生活，我还未老，我想开始新的生活。”她的表情很严肃。杨军掐灭烟头，认真地看着她，“孙总，对不起。我现在的状况你应该了解，我真的给不了你未来，所以我必须停止向你索取，说实话，非常愧疚，来之前我想了很多，即使过去不是错误，或许是场美丽的邂逅，那现在我只想坦坦荡荡地面对你和你的感情。”杨军眼睛有点湿润，“我答应见面的另一个原因是告别，我也要离开这里，没想到你先我说出来，这里不过是我追梦的一个驿站而已，梦醒了，滑落了，我只能再次寻找安放梦想的地方，无论今后漂到哪里，但我的记忆中一定有你曾留下的印迹。”杨军说的无比煽情，居然感动了自己，泪水从眼眶中涌出。孙玉宁虽然惊讶他的离开但也没去追问，因为杨军已经说的很清楚了。听着杨军动情的话，看着他挂满泪水的脸，她怒气全无。“哭吧，痛快地哭出来吧！”她轻声地说，杨军把她的头深深地埋在怀里，她的肩头不停耸动。哭吧，把过去的痛苦赶走，哭吧，把当下的幸福铭刻，哭吧，把未来的泪水洒尽，哭吧！
“杨军，为我和我们唱首歌吧。”她泪眼婆娑地看着他。杨军快速地在脑海中翻找最应景的歌，忽然《红尘有你》浮现在脑海，虽然没有音乐伴奏，虽然歌词生疏，但这有什么关系呢，杨军尽力模仿着王杰的嗓音在漆黑的夜里嘶吼着。
我心的空间
是你走过以后的深渊
我情的中间
是你留下雪泥
梦和梦的片段
我梦的里面
是场流离失所的演变
我泪的背面
依然留着一面
等你的天
红尘有你
就有我无悔的泥
随人间风雨迁徙
怨不了无情天地
那苍天从不曾改变
留给我寂寞的誓言
走过人间千百回天涯
又回到深情的原点
那岁月再怎么摧残
我的心不会怕永远
因为梦和爱不会忘记
红尘有你
红尘有你
唱罢，杨军自己也成了泪人，那种生离死别的感觉突然涌上心头，“唱的真好，如果可以，我愿意再多听几首。”孙玉宁依偎在他的怀里，像温顺的羔羊。杨军大方地贡献着自己的怀抱，或许这是最后一次了，此情此景就借她一用吧。杨军一口气唱了《是否我真的一无所有》、《宿命的风》、《安妮》。
“不唱了好吗，我唱不下去了。”杨军近乎哀求的看着她。她微笑着，轻轻地点了点头。杨军从她怀中挣脱，走到江边，点燃烟。就在刚才，就在他唱那些歌的时候，他想起了她们，刘紫玉、周芬、程伟，还有文娟，这些曾经或正在他生命里出现的女人，与她们过往的痛处被歌词诠释的彻底纯粹，他承受不住几近奔溃。他是个有爱的人，虽然无意伤害每个人，却已经或正在伤害每个人，这真是莫大的讽刺。或许她们并没有像他如此负累又负罪，但他内心深处时刻在涌动着内疚与悲痛，不经意地撩拨，都会痛到揪心，此刻便是如此。
孙玉宁疑惑地看着他，“杨军，你没事吧？”“没事，就是情难自已，抽口烟平复一下。”她走过来，从背后轻轻地拥抱着他。杨军凝望着暮色笼罩的江面，几艘渔船上透着微弱的光，在浩渺的江面上若隐若现，这是晚归的渔船，纵然收获不丰，但家的方向在心里召唤，该放下一切回家了。杨军轻轻地转过身，在孙玉宁的唇上吻了吻，“我们也该回家了。”
第二天清早，带着一身的疲惫，杨军踏上去宜城的车。随着车辆的飞驰，思绪也在迅速铺开，不知不觉又掉入回忆的泥淖中，这几年经历的一些事，那些人，在他脑海中不停浮现。她们还有他们都还好吗？他承认自己是个多愁善感的人，也自诩内心无比强大，可此刻，他是那么的伤感弱小，匆匆溜走的不止是时间，还有那些被一同卷走的青春。车子进入宜城境内，他的是思绪才被拉回现实，想想即将见面的她，心里泛起一丝暖意，可她妈那双犀利的眼睛，使他刚有的暖意瞬间蒸发，“无论如何，总要面对，人活着，不就是要解决问题吗？悲欢离合不就是人生的主旋律吗？”杨军自言自语，声音很小，小到只有心能听到。
走出出口的瞬间，杨军就发现了文娟。她依然那么漂亮可人，娇小的身体上罩着一件不合时宜的衣服，虽然另类，但依然迷人。文娟原本是个文气的女孩，但怀孕后性格陡变，说话显得霸气十足。但对于杨军的热情相拥和激情亲吻，她显得非常羞涩，一边推一边说“都是人，你不怕难堪啊！”，杨军这才发现周围已经布满了各种眼神，他们正用眼睛一遍又一遍扫描他俩。“没关系，怕什么呀，我们的感情经得起检验，即使是x光，也无法扫描出我们爱情的瑕疵。”杨军趴在她的肩头说。“好了，赶紧松开，我可是孕妇，不能久站，为了接你，都站了快一小时了。赶紧回家。”文娟嗔怒道。这一招果然好使，杨军赶紧松开。杨军在附近的超市买了脑白金、黄金搭档还有水果，这是规矩。在出租车上，杨军对文娟的衣服产生了兴趣，“你这鼓鼓囊囊地穿了个大袍子作甚？印度阿三一样！”杨军笑着说。“这你就不懂了吧，这是防辐射服，穿上它免遭辐射，保护胎儿的，你说能不穿吗？”文娟振振有词回复道。“哦，原来如此，不过说实话，太影响你形象了。”杨军故意逗她。“形象算什么呀，我这是孕妇，没听说过嘛，孕妇才是最美的，你不会现在就嫌弃我了吧？”她用手指着他，杨军刚想反驳，司机大哥先说了，“前面修路，要绕道，没问题吧？”“没问题，怎么方便怎么走。”杨军赶紧接过话题，文娟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车子停在了村口，他们下了车。“想好了怎么跟我父母说了吗？”文娟的小脸上写满了期待，“没想好，不过我相信你爸妈都是通情达理之人，我不用满地打滚撒泼放赖，他们也会同意的。我只要表现足够的真诚就好。”最后一句话说的特别正义凛然，文娟噗嗤笑了起来，杨军知道她很满意他的回答，前面赞美了她的父母深明大义，后面表明自己是个负责人的男人，间接证明她的眼光没错，能不开心吗？
走进家门的霎那间，杨军发现厅堂之上坐着两个人，一左一右。他拎着礼物的小手开始哆嗦，虽然经历了无数大场面，但面对人数只有两人气场如此充足的场面，还是头一次。杨军努力平静自己，回头看了眼文娟，她冲他挤眉弄眼，是在嘲笑呢还是在鼓励呢，杨军也没办法问个明白。空气似乎凝固了，初冬时节杨军却热汗直冒，这感觉大概和英勇赴刑差不多。“罢了，杨军你也算经历过事的人，上面坐着的不就是两个亲人吗，没那么可怕，老头子还算不错，算是半个自己人，背后还有文娟，我们共同面临的其实就是丈母娘一个人，这优势显而易见，胜券在握，何必怯场？”想到这里，杨军顿感信心膨胀，脚步也更加坚定迅速。
“叔叔阿姨好！”杨军冲着两位老人招呼着，满脸微笑。“爸！妈！”文娟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我们回来了，放这里，杨军。”文娟适时地插话缓和了近乎凝滞的气氛，老头轻轻地点了点头，脸上漾起微小的表情，老太太则依然肃穆，颇有慈禧的神态。“回来就好，快坐吧。”老头招呼杨军在他的右手边坐下，文娟挨着杨军坐着，“杨军啊，还记得你第一次来这里的情景吗？”老头微睁着双眼看着他，虽然缝隙很小，但依然射出强烈的光，杨军微微一颤，“当然记得。”老头缓缓说道：“虽然相处时间不长，但我能感觉出来你是个有想法有能力的年轻人，说实话，和我年轻的时候有点像。”说完这句，明显感觉到老头的眼睛睁开许多，面部表情更加丰富起来，“咳咳咳……”旁边老太太咳嗽了几声，似乎是在提醒老头别跑题，别忘记同盟战线，显然老头这么快的放弃原则，无条件投诚是老太太不愿看到的。“我们家你也算了解了，不贫不富，我们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虽然鼓捣起农家乐，也算不了地道的商人，我们不精明，不势利，但也不是没原则，没底线，如今文娟怀孕了，挺着大肚子在村里转悠，惹得门旁邻居闲言碎语不少，我们有口难辩，也不可能逢人就解释，再说怎么解释啊，你们确实没结婚呀，所以，此次你回来，就是想听听你的想法，也给文娟一个说法，按照我的意思，当然是尽快结婚，婚结了，一切就烟消云散。”老头说完，看了老太太一眼，似乎是想回应刚才的不满，老太太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杨军刚想接话，老太太开腔了，“你们做的好事呦，让我们在村子里丢尽脸面，证没领，酒席没摆，就挺着大肚子，你说说，你们这干的叫什么事！如今脸面也丢光了，名誉也没有了，那你说说怎么办？如果要结婚，娶文娟，我们是有条件的。”老太太凶神恶煞般地表情吓坏了杨军和文娟，也震住了老头子。“我们条件不高，只要在市里买套房子就好，不要说我们过分，这是为文娟考虑，为你们的孩子考虑，没有房子，哪里像家啊，没有房子就像没有根一样。”她的条件并不意外，和中国90%的丈母娘一样。杨军默不作声，内心在快速地思考如何应答。“怎么样？你说说。”老太太的语气缓和了些，文娟在一旁如坐针毡，杨军给她使个眼色，她找个借口起身回房间去了。“叔叔，阿姨，你们的意思我全明白了，我把我的想法和您二位汇报汇报。首先，我喜欢文娟，真的爱她。我想这一点上，叔叔阿姨也认同吧，文娟也能感受的到。第二，正如叔叔所言，咱家不贫不富，家风很好，文娟身上也充分体现出来，温柔善良知书达理。第三，我是个想法很多但能力不足的人，叔叔刚才所赞有点承受不起，叔叔的过往经历，可谓丰富多彩，我哪能相提并论？第四，阿姨提出的条件我觉得一点都不过分，而且是应该的。”杨军顿了顿，半天没说话，“那什么时候买，买哪里？”对于杨军的不抵抗政策，老太太似乎平消了不少怨气，急不可耐地问道。“阿姨，这个我要征询文娟的意见，你是这个家的一把手，文娟是我的当家人，咱不能就这么定了吧？你说是不？”老太太听我这么一说，噗嗤居然笑了起来，老头在一旁也尴尬地陪笑，“那行，就等你们商量好了告诉我。”老太太似乎变了个人。“阿姨，文娟这么孝顺，您放心，她想把房子买的很远，我坚决不答应，争取说服她就定宜城，离您二老近点，将来走动串门也方便，照顾您们也方便，对吧，我们家那边就不用考虑了，我还有妹妹呢，这边你就把我当作半个儿子使唤吧。”这一番话说下去，彻底把老太太的防线攻破了，瞬间就挂起了白旗，“嗯。我也是这么想的，将来生了孩子，我们也方便去给你们带带。”老太太的脸上堆满了笑容，显然对杨军的坦诚很受用。接下来就是使劲地继续拍马溜须，这对于做销售出身的杨军而言，算是轻车熟路了，一场原本刀光剑影地唇辩，就被他轻易化解了，但杨军明白革命尚未成功，这只是暂时稳住形势，要扭转乾坤还要费点心思。午饭自然吃的香甜可口，文娟一直翻白眼，对于如此和谐融洽的氛围杨军是怎么做到的甚是不解。
饭后，杨军和文娟回房休息。文娟急不可耐地问起饭前发生的事情。杨军原封不动地复述了一遍，她噗嗤也笑了，用手拍打他，嗔怒道：“你还真有办法，至少吃饭不尴尬了，那后面该怎么办呀，只是解决一时的难题呀。”她焦急地看着他。“文娟，你爱我吗？想和我结婚吗？”杨军拉着她的手，深情地望说。“当然。你是不是有毛病了？”她被他的举动吓到了。“结婚誓词中有句无论贫穷与富裕，无论健康与疾病，都将携手同行，你能做到吗？”杨军含情脉脉地看着她，“当然，你现在还不够穷吗？”她依然不够严肃，“那好，明天我们去领证。至于房子，我答应你买在宜城，但过两年，现在真的很穷。可以吗？”她并没有马上回答，表情明显凝重了许多。过了一会，她抬起头，“杨军，你真的爱我吗？”她把刚才杨军问她的问题又还给了他，“当然，亲爱的。”很明显他的回答比刚才的她多了几分柔情。杨军凝望着她的脸，期待下一个问题抛出。可是她沉默了，又过了几十秒，“好吧，我答应你，我和你结成生死同盟，努力说服爸妈，但是你一定不要骗我。”杨军赶紧趁热打铁，“娟，你放心，我一定会对你好的，我这么费尽心机还不是为了我们的将来，为了孩子么？现如今，我们只是过了今天这关，真正解开你父母的心结，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所以我需要你配合，尽管是撒谎欺骗，但你一定明白我是善意的，目的就是为了和你在一起。虽然我们现在穷困潦倒，但不怕，只要给我们时间，我们一定能呈现给他们渴望的状态，我非常理解你父母的心情，他们也是为了你的好，为你考虑。接下来呢，我不需要你怎么太过分去要挟他们，只要配合我继续去圆谎就好，行吗？”杨军用力握着文娟的手，显示他的真诚。“我怎么配合？”文娟满脸疑惑。“明天你妈肯定会问你我们商量的结果，你就说不想在宜城待了，房子要买在庐州，把你的理由说出来，义正词严的，说完后，你妈肯定生气，然后就轮到我出场了，我来做好人，拼命地劝你，然后你就拂袖而去，我继续在他们面前做好人，就好了。至于他们问什么时候买，这个就见机行事，总体的思路是找各种借口推脱到以后买，比如房价在跌，现在不是下手好时机诸如此类的理由，懂了不？”杨军像导演一样，在给她说戏。她的表情轻松了许多，“好吧，你呀，就是鬼点子多。”杨军把她搂在怀里，嘿嘿地傻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