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回 误入迎春阁
五爷躺在床上，不再理会哥哥和儿子，思绪回到了不堪回首的那一天。
原来，那天五爷像往常一样在城里闲逛找乐子，信步走进一家叫“迎春阁”的妓院，要了一个姑娘，进了包间。这个姑娘脸美、手巧、嗓子甜，还真够味，将五爷侍候得服服帖帖。听着小曲，喝着花酒，五爷陶醉于这美妙的时刻。
正当五爷闭目在床上陶醉的时候，突然两个小厮敲门闯了进来。为首的十八九岁年纪，眉宇轩昂、模样周正，面皮略黑，后面跟的人胖胖矮矮的，年龄稍长。
为首的小厮微笑着打躬作揖道：”常五爷，打扰了!我家姑娘听说您老人家在此，特打发我等来邀请您到府上聚聚！”
五爷奇怪，自己一个大老爷们，除了妓院外，会和哪位姑娘有交情？他抬头望了望，感觉为首的小厮好生面熟，但一时想不起来是谁。
自己一生没有做过多少善事，不会是仇家来寻机报复吧！于是机警地呵斥道：“你是何人？我们认识吗？”
那两人也不生气，矮胖的小厮过去扶五爷，他低声道，不要问我们是谁，到地方您老人家就知道了！
五爷吃了一惊，滚到了床里靠墙的一个拐角。那个服侍五爷的女子见形势不妙，就叫了起来：“来人哪，救命啊……”
这女子第二句话还没有喊出口，高个子小厮早已用一双钳子般的有力大手扼住她的咽喉，不怕死，你就继续喊！
那女子于是就闭了嘴，吓得哆哆嗦嗦地蹲坐在桌子边。
两人将五爷从床上拖拽下来，待他颤巍巍地穿戴好衣服后将他从迎春阁押解出来。
面对两个年富力强的小伙子，五爷当然不是对手，他只能乖乖地跟着这两个人走。他一边走一边在脑海中急速地思索对策，该如何逃脱呢？
路上，那两个人除了语气生硬些，并未对他施以拳脚，甚至连推搡动作都没有。走了一段路，五爷紧张的心情也慢慢地平复了下来。面对强手，看来这硬的不行，只能想想软的方法了。
路过一处酒家时，五爷停下了脚步讨好地说：“两位小哥辛苦了，进去吃两碗酒再走也不迟，今天小老儿请客！”
小厮也收了一脸的凶相，温和地回答，五爷不必破费了，我们要赶路要紧，我家姑娘该等急了！
五爷见两人如此温和，揪着的心也就放下来了。恍惚间常五爷产生了一种错觉，五爷这次之行未必是凶照，说不定还能成就一桩美事呢？那位姑娘这么急于见我，她到底是谁呢？
五爷还在纠结和畅想之中徘徊之时，三人不知不觉就来到城西北一处不太起眼的院落前。矮胖小厮上前扣了几下大门，就有人出来，将三人领进了院子。
五爷在客厅里落坐后，一个穿暗紫色披风的女子在两个低眉顺眼的丫鬟陪同下走了进来。这个妙龄女子脱下披风坐下，一个丫鬟接过披风挂到衣架上。另外一个丫鬟则端着一个托盘，来到桌子前放下，将上面的酒具拿起斟满两杯酒。
妙龄女子站起来，将一杯酒端给五爷，一杯留给自己。
五爷慌忙接过酒，用眼睛余光扫了一下这个女子，不觉一惊，这面孔好生熟悉，柳叶弯眉，眉目含情，美艳动人。她到底是谁呢？
那女子含情脉脉地对五爷说：“爷，让奴家陪你三杯压压惊吧！”
五爷恍若身置于迎春阁之类风雨场所，不知不觉地放肆起来，他拍了拍身边的座位，说：“小娘子，坐到爷这里来，让爷仔细瞧瞧！”
那女子也不介意，像小猫似的来到五爷的身旁。喝到第三杯的时候，那女子突然手一扬将酒泼到五爷的脸上，骂道：“老东西，多年不见了，你仔细瞧瞧，看姑奶奶是谁？”
五爷吓了一身冷汗，擦了擦脸上的酒水，仔细打量，那女子正是莲儿！
如今的莲儿已脱了一身稚气，出落的风韵撩人。
“是我，戴凤莲！”那女子冷笑道，“老东西，当年把姑奶奶我害得好惨啊！我那可怜的郎君被打得皮开肉绽，不久就不治而亡。我则被卖到了妓院，每天腔作欢颜，遭受你们这些臭男人的蹂躏。后来，幸有贵人相助，光景才好了起来……”
连儿的心在滴血，几年前的一幕一幕在她脑海中回现。
那日私奔不成，小樵夫旺哥遭到五爷一伙人毒打昏死过去。五爷还不解恨，让人将他扔到乱坟岗，丢给野狗、狼去吃。
躲在暗处的小喜儿待那伙人走后，马上冲到旺哥的身边嚎哭起来：“旺哥，都是我害死你的呀， 我不是人，我辜负了婶娘的托付！”
原来有一阶段时间，旺哥每隔几日就让小喜儿去常家给莲儿送信。小喜儿的身影经常出现在常家周围，这引起了五爷的怀疑。那日，五爷将小喜儿抓个正着，问他为何这般鬼鬼祟祟。小喜儿经不住拷问，只得把旺哥和莲儿要私奔的事情全盘说出来。
五爷放了小喜儿，让他当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继续给两人送信。
在约定私奔当天，小喜儿心里有鬼，因此千方百计地去劝阻旺哥。旺哥一心想着莲儿，哪里听得下去，背着包袱就要出门。
小喜儿扑到旺哥的脚下，抱住他的腿央求道：“旺哥，你走了，小喜儿就没有亲人了，我该怎么活下去啊！”
旺哥不耐烦，去掰开他的手：“我不是给你一些银两吗？够你花三年五载了，稍大些，你还可以靠自己力气给东家做工，挣些零花钱。这个房子你就继续住着，没有我，日子照样会过得很好！”
旺哥不容分说出了门，留下了坐在门槛上哭泣的小喜儿。走了很远，他感觉有点愧疚，于是回头对小喜儿扬扬手道：“小弟，别难过，看好家！过一阵子事情平息下来了，我会回来的！”
小喜儿哭了一会儿，突然想起来什么，他不觉得后怕起来。于是，稍作收拾就悄悄地跟着旺哥来到常家附近。不出所料，旺哥惨遭常家一伙人毒打。躲在暗处的小喜儿害怕得瑟瑟发抖，他人太小，没有胆量、也没有力气挺身而出去救旺哥。
昏死过去的旺哥被仍到乱坟岗里，几条野狗闻到血腥味蜂拥而来。恰好小喜儿赶到，用树枝疯狂地摔打才赶走这些野狗。
小喜儿以为旺哥被打死了，他扑倒在旺哥的身体上嚎啕大哭，哭得很伤心。一滴滴热泪落到旺哥的脸上，他抽动了一下。
小喜儿也感觉到了，但他以为自己产生了错觉。他希望旺哥还活着，这样他就有了亲人相依为命。于是，用手在旺哥的鼻子下试了试，还有鼻息！小喜儿欣喜若狂，将他扶起来背到肩上，跌跌撞撞地往家里赶。
由于流血过多，旺哥昏迷不醒，发着高烧。请来郎中，这位老郎中给旺哥号了脉，站起来摇了摇头道，死马就当活马医吧。他将一包草药给小喜儿，让他熬好后给病人灌下。然后叹着气飘然而去。
小喜儿将药熬好后，发现灌药成了一大难题。旺哥不省人事，牙关紧咬，他用筷子撬开嘴，好不容易灌进去一些汤汁，大部分都洒落了下来。几天之后，旺哥还是断了气。小喜儿又变成了一个孤苦伶仃的人。
那莲儿的下场也不好，从让人嫉妒的常家少奶奶到被人卖来卖去的贱女人，这种像噩梦般的改变就发生在短短的这几天。
莲儿还没有来及去细想，衣服没有换洗过，头发和脸也没有打理过，就这样蓬头垢面地木然跟在陌生人后面。她是这些陌生人买卖的商品。经过人贩子几番转手，由于姿色不错，被老鸨相中买进了迎春阁。
小厮领着莲儿进了楼上一个房间里。老鸨早已等在那里，她向莲儿招了招手，让她走近。老鸨用手帕捂着鼻子高声叫道：“瞧这身脏的，哪个男人愿意碰你！”
老鸨扒了扒莲儿的头发看有没有虱子，又让她脱光衣服，在面前转了两圈。她摸了摸莲儿赤裸的腰身，然后满意地点了点头。
随后，有人送来热水和换洗衣服，老鸨接过衣服扔到床上，告诫道：“来到这里就要老老实实地做人，不要有其他想法，你是逃不出去的。今天晚了，你就好生洗洗，养足精神，准备明天迎接客人！”
莲儿洗漱后，周围安静下来了。她想打开门，却发现门已经从外面上了锁。从窗户看下去，见两个汉子在大门口来回走动巡逻。
莲儿真希望自己长出翅膀飞出这牢笼，可她不是鸟儿，所以只能像待宰的羔羊一样等待主人的处置。
第二天她就接了客，她的第一位客人是个粗壮的男人，他没有五爷的轻柔，没有旺哥的热情，有的只是满足兽欲的原始冲动。
莲儿哭啊喊啊，没有人来同情她。事后，伤痕累累的莲儿连死的心都有了。但她不能死，她想起了旺哥，他在哪里？他现在是不是也在受难？
旺哥是让她活下去的唯一理由。她又接了第二位客人，接着第三个，她慢慢地变得麻木起来。
不知是上天眷顾，还是运气开始变好，莲儿的转机来了。这天楼下大厅异常热闹，姑娘们的嘻戏喧哗的笑声远远地传过来。
莲儿今天没有客人，于是就慵懒地在自己的房间里躺着。
不久，却听见有人敲门，接着老鸨走了进来:“莲儿姑娘，你也去凑个数！这欧阳大官人了可是我们迎春阁的贵宾啊！每次来都会要七八个姑娘，他出手也特别大方！”
“嬷嬷，你就饶了我吧！难得有天清闲时光，让我休整调养一下吧！”
老鸨止住了笑容抱怨道“你们这些姑娘吃我的、喝我的。不当家不知柴米贵。都像你这样，老身家底再厚也会被你们吃光的！”
莲儿只得起身来到了楼下。
此时楼下，一个四十岁左右的男人正在搂着姑娘们说笑。
老鸨走过去媚态十足地指着莲儿介绍道，这是老身给你找的第八位姑娘！
莲儿打量了这个男人一下，却见这人中等微胖身材，皮肤略白，留着短髭，蒜头肉鼻，额头发亮，眼睛炯炯有神。
别的姑娘在欧阳大官人面前都极力地表现自己，使出全身的魅惑功夫，而莲儿则却坐得远远的，冷冷地看着。
花酒吃得差不多了，欧阳大官人有些醉了。按照惯例，他会从八位姑娘中选一个陪 他过夜。
老鸨让人扶大官人到楼上房间休息，并问道“大官人，今天看上我家哪位姑娘了？”
众姑娘争先恐后地凑到他的面前，欧阳大官人转头醉眼醺醺地看了看各位姑娘，举起的手指落到了莲儿的方向:“今晚就是她了！”
是莲儿的与众不同吸引了大官人。众姑娘很是嫉妒，而莲儿却表现得很不情愿，于是有人就低声嘀咕道，咱命不好啊，能陪这样的客人过上一夜死也值了！你算老几？别得了便宜还不卖乖！
这欧阳大官人是扬州一带的茶叶客商，只身一人来泗州城开办分号。因为没有女眷在身边，空虚寂寞时，就会来迎春阁寻求安慰和放松。
她见莲儿不媚俗，不卑不亢，不觉地喜欢上了这个女子。那个晚上过得很平静，莲儿不愿意，他也就没有去强迫她。
后来，每次过来，大官人都会点莲儿。慢慢地，他不再要很多姑娘，而是只点莲儿。
一来二去，莲儿也就对这欧阳大官人有了些好感。于是，欧阳大官人就在城西北郊买了一处幽静的房子，将莲儿赎了身包养起来。
莲儿站起来，抚摸着微微凸起的肚子继续对常五爷说，我已经怀了欧阳大官人的种，郎中说是双胞胎。待孩子生下来，官人就带我和孩子到扬州老家认祖归宗！
哈哈哈，莲儿突然一阵冷笑，想不到吧，我戴凤莲终于有了今天！
她陡然停止笑，咬着眼一字一字说：“姓常的，咱俩的恩怨今天也作个了断！杀人偿命。血债血还，姑奶奶要你拿一条腿来还！”
这时，小喜儿和另外一个壮汉过来过来。小喜儿皮笑肉不笑地说，常旭光常五爷，现在该想起我来了吧？
五爷紧张得两个腿直哆嗦，“小喜儿？”
“不错！我是小喜儿，我当时怎能这么没有骨气啊，害死了自己恩人！这一切都是拜你所赐！”
五爷身上一阵发冷，却早已被两个大汉架了出去。一阵鬼哭狼嚎的暴打之后，五爷就昏死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