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一、钟家的名头很好用
藐视家规的罪名，可是比无视男女之防的罪名更要重的多了。藐视家规，那就是把楚家的所有人，把楚家的列祖列宗都不放到眼里。这条罪名要是坐实了，那是要被逐出家谱赶出楚家的。
楚老太太一上来就给沈氏扣了这么一顶大帽子，把沈氏吓了一跳，忙摆手解释道：“不，母亲，媳妇不敢，媳妇只是，只是，只是……哦，对了，媳妇只是，因时制宜。”她也不知道在哪里听过“因时制宜”这个词，此时竟急中生智被她想到了。
楚老太太只是一个劲地冷笑：“不敢？哼，那就不知道太太是依着哪条家规处置的，要掌嘴一百，禁足禁食三日？我可不记得我们楚家，有这么一条不近人情的家规。”
她一向喊着沈氏，此时喊起太太来，也不知是发了多大的火气出来。沈氏心里一颤，忙解释道：“是失礼者罚跪祖宗祠堂和有辱门楣者罚跪祖宗祠堂另外掌嘴三十这两条，两条并罚。”
“太太记得好清楚的家规。”楚老太太道，“只是太太怕是算账算的糊涂了，这两条并罚，也只是罚跪祖宗祠堂和掌嘴三十，并没有掌嘴一百，禁食三日的。”
沈氏忙道：“宗祠太远……”楚老太太一个眼刀递过来，沈氏后面的话很自觉地吞到了肚子里不再言语了。
就听楚老太太道：“先不论你这家规用的合不合适。我只问你，璇儿今年多大了？她不过十岁，当得上男女之防么？太太要用家规惩治人，也得把罪名坐到了实处，让人挑不出来毛病才行，否则动不动就拿家规说话，我们楚家的家规，就这么不值钱么？”
这便是很重的话了，通常来说，话说到这个地步，沈氏只有赶紧低头认错的。只是这婆媳两人，一个是先入为主地认为媳妇小题大做，故意刁难孙女，而另一个则一门心思地认定婆婆偏心偏袒，对婆婆说的重话，也只以为是为了替她孙女开脱故意捡难听的来说，心里有着气，哪里还肯低头认错？
沈氏兀自梗着脑袋，开口辩驳道：“就算璇儿只有十岁，可也不小了，这礼数上的事何等重要，关乎楚家的名声脸面，更要打小就让她谨记住才好，不然等大了再改就来不及了。”
楚老太太没料到她话都说到那份上了，沈氏居然还敢开口顶撞她，不由得脸拉了老长。可沈氏这话说出来也挑不出来什么错处，男女之防这事本就是模棱两可的，也没有谁规定到底女孩子长到几岁就跟男子授受不亲了，沈氏非要说十岁就要设防，也不能说她就错了，这倒把楚老太太气了个倒仰，磨了半天的牙，才森森地言道：“好，就算十岁就要设防，我且问你，璇儿和个男子同车，你可瞧得真切了？那男子多大年纪，当真与璇儿有说有笑？
沈氏拉了楚玉珊到前头：“这事是珊儿和莲儿亲眼所见的。珊儿，快，你再把昨晚跟母亲说的话，给你祖母说一遍。”
楚玉珊点头，清脆的童音一字一句说道：“禀祖母，珊儿昨日与莲姨娘去宝方寺上香，出寺时见到姐姐上了一辆不知道是谁家的马车，车上除了车夫，还有个年轻的哥哥，跟姐姐笑着说了好几句话。姐姐不曾避嫌，跟那个哥哥说着话，还上了马车，两人一道回的城。珊儿当时和莲姨娘还没坐上马车，只能看着姐姐和那个哥哥一同走远了。”
她说的倒是清清楚楚祥祥尽尽，楚老太太听了也只能相信她说的是真的了。心中有那么一丝动摇，却不肯在媳妇面前改口认错。拉着一张老脸坐在那儿半晌没有说话。
楚玉璇见状，忙挣扎着做起来，人还没说话，眼里的泪先流出来，拼命地摇着头，用虚弱地声音解释道：“祖母，妹妹远远看着，当中内情并看不真切。那马车是车行雇来的，因要进寺里上香，孙女便让车夫先行回去，约好了时间再来接我们。那男子也是来宝方寺的香客，见到路边停着车行的马车，便坐上去了。我和奶娘小梅见他抢了我们的车，便与他商量可否将车让给我们。他见路边再难雇到马车，执意不肯。我们怕误了回来的时候，与他好说歹说，最后他才同意让我们上车，自己坐在车厢外头，隔着车帘，孙女并未与他同处一室。孙女和奶娘小梅坐在车厢里，外头有帘子隔着，就算有路人瞧见了，也只瞧见那男子一人，又怎会败坏家里的名声。如今，孙女也知错了，就算有车帘相隔，在有心人的眼里，还是有瓜田李下之嫌。孙女原就该将马车让给他，自己走回城去。”她说着说着，便呜呜咽咽哭出了声，听上去已是委屈至极。
楚老太太的心便跟着又软了。归根结底，这事的由头，还不是因为楚玉珊和她姐姐争马车，鸠占鹊巢，乘了府里给璇儿准备的马车出去，闲逛了一天才回来。璇儿没了马车，还不得雇车行的车？那车行的车停在路边，那男子见了自然以为自己也可以乘。他先占了马车，璇儿若不与商量，岂不是要走路回来？堂堂楚家的大小姐，出门上个香，连个车都没得坐，大冬天的要带着婆子丫头一路走回城去，那叫旁人看见了才笑话楚家没钱呢。璇儿有什么错，不就是因为着急回来，只好跟那男子雇了同一辆车么，何况还有车帘隔着，沈氏也说了，因时制宜嘛，非常时候，男女同舟都是可以的，何况一个车里一个车外坐着？
小梅也跟着大声说道：“老太太，事情就是大小姐说得这样，您若不信，大可让人去车行找那车夫来对质。”
沈氏听楚玉璇讲明事情原委，跟楚玉珊所说还是有出入的。心里骂了声小贱蹄子，昨晚把她的嘴打成那样，又有老爷在跟前护着，她都不肯吐露半句，今天当着老太太的面就竹筒倒豆子似的全说了。她跟老太太在房里独处了老半天也没吭声，偏等着珊儿把状告完，才摆出这幅委屈的模样出来。她这是哭给谁看呢？
沈氏心里气得不行，昨天楚玉珊跟她说楚玉璇与男子同车回来，她听了心里一喜，自觉可抓住此事大做文章。怕楚玉珊人小说话说不清楚，她还特意去问了跟着去的丫头叫灵芝的和莲姨娘，也都是这般说法。那个灵芝丫头牙尖嘴利，把楚玉璇和那男子说笑的模样描绘的历历在目，分明是亲热熟稔的样子，她心里这才有了数，好生准备一番，叫回去门口堵老爷的丫头，放了楚谦自去喜姨娘的屋里，又在给喜鹊的安神药里加了东西，让老太太喝过能一觉睡到天亮。
等夜深人静了，她自己带着婆子去挽春院发落楚玉璇时，见楚玉璇只是挣扎逃跑，她说与男子同车败坏了门风，楚玉璇连半句都不曾为自己辩解。害得她只当是这回当真抓住了把柄，心里得意，面对楚谦和楚老太太的斥责，也只当他们偏袒，自己才是以理服人。那曾想到这贱蹄子竟留了一手，把她给涮了。这下好了，珊儿成了胡乱攀咬长姐的恶毒妹妹，自己成了不问青红皂白泄私愤的糊涂太太。
果然，就听楚老太太道：“璇儿这话，太太可信么？若是不信，我便叫人去寻那车夫来。”
沈氏还没说话，楚玉珊先气鼓鼓道：“姐姐大可提前拿了银子给那车夫，那车夫来了自然是照着姐姐教的话说。”
她小小的年纪便有这样的心思去想她姐姐，楚老太太心里越发对楚玉珊失望了，面上不怒反笑，只问道：“那珊儿说说，祖母该如何做呢。”
楚玉珊只是争一时之气，自然没想过想要如何，听她祖母问，随口便道：“祖母不如问问姐姐，昨日同车的男子是谁家的公子？请他来家里做客，顺便做昨日的事好生问问。”
她的丫头灵芝跟她说，马车上的男子穿的衣裳料子虽然好，头上却没用什么金冠玉簪束发，只跟府里的小厮一样系着布巾，想来也不是什么大户人家的公子。或许是谁家的小厮，伺候的主子高兴了，随手赏了他几身好衣裳穿。这事情，买灵芝的牙婆子跟她们说过好几次，目的自然是为了打消她们与人为奴的伤情，让她们以为当了大户人家的丫头，日子过得比从前更加滋润。
楚玉珊到底年幼，灵芝跟她这么一分析，她便也觉得那男子不是什么有来头的人。既然这样，倒不妨让她祖母去寻了那男子来府，等到时知道他不是哪家的公子，而是公子身边的小厮时，她祖母还疼不疼那个跟个小厮亲亲热热聊天的姐姐。
楚玉璇靠在引枕上，表情十分为难：“祖母，我与那男子萍水相逢，并不识得他是何人。对了，那车夫先送了我回家，下车时，隐约听到那男子跟车夫说，去清河街钟府，我也没听真切，也不知他到底是不是钟家的人。”
真切，她真真切切的知道那男子是不是钟家的人。楚玉珊不是要问那人是谁么，那她就来试探试探，看看祖母究竟知不知道钟楚两家有着婚约这事。
果然，听到“清河街钟府”五个字，楚老太太的眼一下子亮了几分，追问道：“他说的，可是忠勇伯府？”
楚老太太一上来就给沈氏扣了这么一顶大帽子，把沈氏吓了一跳，忙摆手解释道：“不，母亲，媳妇不敢，媳妇只是，只是，只是……哦，对了，媳妇只是，因时制宜。”她也不知道在哪里听过“因时制宜”这个词，此时竟急中生智被她想到了。
楚老太太只是一个劲地冷笑：“不敢？哼，那就不知道太太是依着哪条家规处置的，要掌嘴一百，禁足禁食三日？我可不记得我们楚家，有这么一条不近人情的家规。”
她一向喊着沈氏，此时喊起太太来，也不知是发了多大的火气出来。沈氏心里一颤，忙解释道：“是失礼者罚跪祖宗祠堂和有辱门楣者罚跪祖宗祠堂另外掌嘴三十这两条，两条并罚。”
“太太记得好清楚的家规。”楚老太太道，“只是太太怕是算账算的糊涂了，这两条并罚，也只是罚跪祖宗祠堂和掌嘴三十，并没有掌嘴一百，禁食三日的。”
沈氏忙道：“宗祠太远……”楚老太太一个眼刀递过来，沈氏后面的话很自觉地吞到了肚子里不再言语了。
就听楚老太太道：“先不论你这家规用的合不合适。我只问你，璇儿今年多大了？她不过十岁，当得上男女之防么？太太要用家规惩治人，也得把罪名坐到了实处，让人挑不出来毛病才行，否则动不动就拿家规说话，我们楚家的家规，就这么不值钱么？”
这便是很重的话了，通常来说，话说到这个地步，沈氏只有赶紧低头认错的。只是这婆媳两人，一个是先入为主地认为媳妇小题大做，故意刁难孙女，而另一个则一门心思地认定婆婆偏心偏袒，对婆婆说的重话，也只以为是为了替她孙女开脱故意捡难听的来说，心里有着气，哪里还肯低头认错？
沈氏兀自梗着脑袋，开口辩驳道：“就算璇儿只有十岁，可也不小了，这礼数上的事何等重要，关乎楚家的名声脸面，更要打小就让她谨记住才好，不然等大了再改就来不及了。”
楚老太太没料到她话都说到那份上了，沈氏居然还敢开口顶撞她，不由得脸拉了老长。可沈氏这话说出来也挑不出来什么错处，男女之防这事本就是模棱两可的，也没有谁规定到底女孩子长到几岁就跟男子授受不亲了，沈氏非要说十岁就要设防，也不能说她就错了，这倒把楚老太太气了个倒仰，磨了半天的牙，才森森地言道：“好，就算十岁就要设防，我且问你，璇儿和个男子同车，你可瞧得真切了？那男子多大年纪，当真与璇儿有说有笑？
沈氏拉了楚玉珊到前头：“这事是珊儿和莲儿亲眼所见的。珊儿，快，你再把昨晚跟母亲说的话，给你祖母说一遍。”
楚玉珊点头，清脆的童音一字一句说道：“禀祖母，珊儿昨日与莲姨娘去宝方寺上香，出寺时见到姐姐上了一辆不知道是谁家的马车，车上除了车夫，还有个年轻的哥哥，跟姐姐笑着说了好几句话。姐姐不曾避嫌，跟那个哥哥说着话，还上了马车，两人一道回的城。珊儿当时和莲姨娘还没坐上马车，只能看着姐姐和那个哥哥一同走远了。”
她说的倒是清清楚楚祥祥尽尽，楚老太太听了也只能相信她说的是真的了。心中有那么一丝动摇，却不肯在媳妇面前改口认错。拉着一张老脸坐在那儿半晌没有说话。
楚玉璇见状，忙挣扎着做起来，人还没说话，眼里的泪先流出来，拼命地摇着头，用虚弱地声音解释道：“祖母，妹妹远远看着，当中内情并看不真切。那马车是车行雇来的，因要进寺里上香，孙女便让车夫先行回去，约好了时间再来接我们。那男子也是来宝方寺的香客，见到路边停着车行的马车，便坐上去了。我和奶娘小梅见他抢了我们的车，便与他商量可否将车让给我们。他见路边再难雇到马车，执意不肯。我们怕误了回来的时候，与他好说歹说，最后他才同意让我们上车，自己坐在车厢外头，隔着车帘，孙女并未与他同处一室。孙女和奶娘小梅坐在车厢里，外头有帘子隔着，就算有路人瞧见了，也只瞧见那男子一人，又怎会败坏家里的名声。如今，孙女也知错了，就算有车帘相隔，在有心人的眼里，还是有瓜田李下之嫌。孙女原就该将马车让给他，自己走回城去。”她说着说着，便呜呜咽咽哭出了声，听上去已是委屈至极。
楚老太太的心便跟着又软了。归根结底，这事的由头，还不是因为楚玉珊和她姐姐争马车，鸠占鹊巢，乘了府里给璇儿准备的马车出去，闲逛了一天才回来。璇儿没了马车，还不得雇车行的车？那车行的车停在路边，那男子见了自然以为自己也可以乘。他先占了马车，璇儿若不与商量，岂不是要走路回来？堂堂楚家的大小姐，出门上个香，连个车都没得坐，大冬天的要带着婆子丫头一路走回城去，那叫旁人看见了才笑话楚家没钱呢。璇儿有什么错，不就是因为着急回来，只好跟那男子雇了同一辆车么，何况还有车帘隔着，沈氏也说了，因时制宜嘛，非常时候，男女同舟都是可以的，何况一个车里一个车外坐着？
小梅也跟着大声说道：“老太太，事情就是大小姐说得这样，您若不信，大可让人去车行找那车夫来对质。”
沈氏听楚玉璇讲明事情原委，跟楚玉珊所说还是有出入的。心里骂了声小贱蹄子，昨晚把她的嘴打成那样，又有老爷在跟前护着，她都不肯吐露半句，今天当着老太太的面就竹筒倒豆子似的全说了。她跟老太太在房里独处了老半天也没吭声，偏等着珊儿把状告完，才摆出这幅委屈的模样出来。她这是哭给谁看呢？
沈氏心里气得不行，昨天楚玉珊跟她说楚玉璇与男子同车回来，她听了心里一喜，自觉可抓住此事大做文章。怕楚玉珊人小说话说不清楚，她还特意去问了跟着去的丫头叫灵芝的和莲姨娘，也都是这般说法。那个灵芝丫头牙尖嘴利，把楚玉璇和那男子说笑的模样描绘的历历在目，分明是亲热熟稔的样子，她心里这才有了数，好生准备一番，叫回去门口堵老爷的丫头，放了楚谦自去喜姨娘的屋里，又在给喜鹊的安神药里加了东西，让老太太喝过能一觉睡到天亮。
等夜深人静了，她自己带着婆子去挽春院发落楚玉璇时，见楚玉璇只是挣扎逃跑，她说与男子同车败坏了门风，楚玉璇连半句都不曾为自己辩解。害得她只当是这回当真抓住了把柄，心里得意，面对楚谦和楚老太太的斥责，也只当他们偏袒，自己才是以理服人。那曾想到这贱蹄子竟留了一手，把她给涮了。这下好了，珊儿成了胡乱攀咬长姐的恶毒妹妹，自己成了不问青红皂白泄私愤的糊涂太太。
果然，就听楚老太太道：“璇儿这话，太太可信么？若是不信，我便叫人去寻那车夫来。”
沈氏还没说话，楚玉珊先气鼓鼓道：“姐姐大可提前拿了银子给那车夫，那车夫来了自然是照着姐姐教的话说。”
她小小的年纪便有这样的心思去想她姐姐，楚老太太心里越发对楚玉珊失望了，面上不怒反笑，只问道：“那珊儿说说，祖母该如何做呢。”
楚玉珊只是争一时之气，自然没想过想要如何，听她祖母问，随口便道：“祖母不如问问姐姐，昨日同车的男子是谁家的公子？请他来家里做客，顺便做昨日的事好生问问。”
她的丫头灵芝跟她说，马车上的男子穿的衣裳料子虽然好，头上却没用什么金冠玉簪束发，只跟府里的小厮一样系着布巾，想来也不是什么大户人家的公子。或许是谁家的小厮，伺候的主子高兴了，随手赏了他几身好衣裳穿。这事情，买灵芝的牙婆子跟她们说过好几次，目的自然是为了打消她们与人为奴的伤情，让她们以为当了大户人家的丫头，日子过得比从前更加滋润。
楚玉珊到底年幼，灵芝跟她这么一分析，她便也觉得那男子不是什么有来头的人。既然这样，倒不妨让她祖母去寻了那男子来府，等到时知道他不是哪家的公子，而是公子身边的小厮时，她祖母还疼不疼那个跟个小厮亲亲热热聊天的姐姐。
楚玉璇靠在引枕上，表情十分为难：“祖母，我与那男子萍水相逢，并不识得他是何人。对了，那车夫先送了我回家，下车时，隐约听到那男子跟车夫说，去清河街钟府，我也没听真切，也不知他到底是不是钟家的人。”
真切，她真真切切的知道那男子是不是钟家的人。楚玉珊不是要问那人是谁么，那她就来试探试探，看看祖母究竟知不知道钟楚两家有着婚约这事。
果然，听到“清河街钟府”五个字，楚老太太的眼一下子亮了几分，追问道：“他说的，可是忠勇伯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