渊龙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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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人命

    苏星泽一路想着此事,一路低头避了日头疾走,刚转过阳安街,只见一个身影直往怀里扑过来,苏星泽完全不及反应,便同来人撞了个结结实实,好算他还有些功底,连退了几步方才不至跌倒。



    对面那人却没他这般本事,苏星泽一稳住身子,连忙跨前两步,弯腰就要去拉那人起来,一边问道:“你没事吧?”



    地上那人却是个姑娘,二八年纪,浅绿色的百褶裙,袖口收的紧紧的,一副外族打扮,随风而来一阵阵香,有点淡,有点凉,很是好闻。



    “哪个要你扶了!”小姑娘脆生生的说了一句,拨开苏星泽的手臂,自顾爬了起来,一边打量着苏星泽,一边揉着臀部。



    苏星泽要赶着去娘娘庙,见这姑娘没甚大事,客套一句抬腿就要前行,刚跨出一步,这姑娘后退两步又挡在了他前头,苏星泽不知她意欲何为,只得按住性子问道:“姑娘可还有什么事?我有要事出城,实在不好耽搁。”



    “谁管你有事没事,”小姑娘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扭头左右街道两边看看,又说道:“我问你,这城里头哪家的酒好喝一点?”



    “姑娘找酒?这倒容易,张家的米酒,陈家的清酿,这方圆数十里都是有名的。”苏星泽牵挂着娘娘庙的人命,粗略说了一遍这清江城的名酒,看这姑娘打扮,应是刚从外地来,又提醒到:“不过这清江城不同其他,姑娘想喝酒,现在恐怕不成,得等到晚上,白天都没什么人开铺的。”



    小姑娘听了苏星泽后半段,似有所悟的长长“哦”了一声,也没问其他,自顾的走了,苏星泽被这一耽搁,有些担心不能在衙门前头去到庙里,腿上也就加了两分气力。



    娘娘庙就在城南的南安山上,本是当年圣王下令,为统一之战中牺牲的将士修建的,原本叫做圣母观,只是这大江西南子民并不信佛,圣王还朝之后就少了人照料,几任城守,也都只在初来时拿些零钱意思一下,一百多年下来,原本气震西南的圣母观,就变成了现在这娘娘庙。



    苏星泽赶到的时候,衙门的人还没到,一伙无赖子倒来了七八个,当家的郭大头正站在大门口看着山下的来路,见到苏星泽快步上来,马上前迎了两步。



    “到底怎么回事?”苏星泽随口问了一句,打头就往庙里头走。



    “前两日有个兄弟也不知道哪里听来,说是这山上来了头豹子,闲来无事,我们就下了些套子,想着剥张豹子皮来孝敬苏哥儿,头两日都没动静,大伙儿也都灰心了,今日一早,柱子说要再来看看,也没人陪他一道儿,等了半天不见人回去,叫人来找,才发现死在了庙里头。”



    圣母观刚修好时,正殿偏厅大小十三间,整个有半个山头大小,不过风吹雨打之下,现在已经败落了大半,两层的大殿早塌了,围墙也只剩了地上一圈。



    苏星泽一边看着残庙的景致,一边听着郭大头解释,等他说完了,又回头说道:“这些凶险的事以后先跟我说一声,你们又没拜过师傅,就凭那几下瞎比划,要真碰到了,你们往哪里跑去?”



    身后郭大头听了这话,只恨不得一头拜倒,心里头感动,嘴上也变得结巴起来,“苏哥儿仁厚,只是怪柱子他命不好。”说着又走到前头去带路。



    尸体在后院,苏星泽跟着郭大头绕了一圈过来,见还有两个混混守着,想着衙门的人这会儿也应该要到了,忙说道:“你们两个先出去。”又问郭大头道:“没动过吧?”



    郭大头知道苏星泽的意思,一连声说道:“没有没有,苏哥儿都没看过我们怎敢乱动。就是我之前靠近些看了一下。”



    “看出什么来没有?”苏星泽听的他已经看过尸体,随口问了一句。这些人虽然只是些不入流的混混,但这些偏门左道之事,自有他们的眼光。



    “看不出来什么,”郭大头有点不好意识的讪笑了一下,“身上看不到伤,也没流血,周围也没什么打斗的痕迹。”



    苏星泽听了郭大头的判断,自己也蹲下身去从头到脚看过一遍,确如郭大头所说,全身上下既没伤口,也没血迹,脸上双目园瞪,一副诧异的样子。



    苏星泽略略思量一阵,这人脸上的表情,看着像是认识的人下的手,而据他所知,柱子是当地人,打小就是个混混,他平常往来的,也就庙里这些人。郭大头看不出伤势,苏星泽练过些拳脚,却知道应是伤了内腑,整个清江城的地下江湖里头,他不觉得谁有这个本事。



    心里头这样想着,正要叫郭大头帮忙把尸体翻过来瞧瞧,却听到前院传来阵问话声,想是衙门的人到了,只得打消了进一步查看的念头,刚站起身,破墙后头便转出几个人来。



    来的是捕房班头杜九,带着两个捕手以及仵作王老爹,孙六他们兄弟三个也跟在后头。



    作为一城捕房班头,城内这三教九流自然多有交集,更何况苏星泽还是入了城守大人眼的,杜九也知道这些混混跟苏星泽的关系,见他先一步在此也不意外,直接冲他打了个招呼,开口问道:



    “苏哥儿可曾看出些什么?”



    苏星泽微笑着回了礼,一五一十的把事情经过,连带着自己的猜测都说了,又招呼兄弟几个让开位置,让王老爹查验尸体。



    兄弟四个避到一边,孙六一向是个话唠,看着苏星泽嚷到:“哥哥遇到凶手没有?”



    苏星泽看着孙六,自然知道他的想法,前些日子虽然张大人许了副班头的位子,不过州府行文还没下来,便还算不得准,此时若能抓到凶手,依惯例,可是能领一笔丰厚的赏钱,而若是杜九他们抓着凶手,那只是分内之事,若是有苦主的话还好些,说不定还能得点好处,若像现在这般,顶多也就上司褒奖几句罢了。



    孙六见着苏星泽的表情,便知道没了希望,嘴里叹了口气,犹自有些不死心的又去四周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



    王老爹拿出家伙事开工,杜九也蹲了下去。他这几日的日子也不好过,王府失窃一案,张大人给了七天期限,眼看着都三天了,却还是一点线索没有,虽然王家许下的花红很是诱人,无奈这窃贼做过这一单便收了手,王家现场也不像是惯犯行事,这种偶然性案件,想到拿到贼人,实在比登天还难。



    窃案未破,眼下又出了这命案,看样子也不是个好差事,无缘无故的一个混混被人打死在这破庙,他虽不是江湖中人,但是做了几十年捕房,苏星泽的判断他却是相信的,这清江城里头,跟这混子相熟,又有理由朝他下手,并且有这本事的,去哪里找去!



    杜九心里头烦闷,当初张大人提了苏星泽来做这副班头,他本是有些想法的,现在却恨不得他连自己这张椅子也坐了去。



    “如何?”约莫过了盏茶功夫,杜九看着王老爹收了工具,有些不耐烦的问道。



    “死了有至少两个时辰,被人震坏心腑而死。”王老爹简单的说了结果,收了东西就往外走。



    简单的两句话,杜九一时也想不出什么来,干脆叫人先把尸体抬走,又安排几个手下四处查探一番。看看可有什么其他线索。



    后院这一片,其实孙六已经看过,看着两个捕手在那翻查,他也没去管,站在苏星泽身侧也不知道小声的嘀咕着什么。苏星泽看尸体已经抬走,要结案之时才能领回来,眼下也没其他什么事了,便跟杜九打过招呼,带着几兄弟回城。



    回到城里,经过这一番耽搁,张家铺子已经上了门板,酒是喝不成了,几人都有些没意思,苏星泽也只得叫他们几个各自回去休息,自己转身往城东家走,走了两步,发现孙六跟在后面并没回去,看他神色,也不知有什么事,便回身笑骂道:



    “六儿你这是惦记着我那两坛果儿酒呢?”



    兄弟几个玩笑惯了,孙六听了这话,却不像往常那般,神色很是认真的左右看看,凑上前来说道:“先去哥哥家再说。”



    苏星泽看他神神秘秘的样子,只得由他。两人加紧脚步,不一会儿便到了苏家宅子。玉娘见得夫君回来,上前问了因由,自去伺候茶水,苏星泽带着孙六来了书房。



    孙六一路上显得极小心的样子,进了书房也是如此,门里门外的又看了一遍,苏星泽不知他弄什么玄虚,正要恼他,却见这小子从怀里掏出根珠钗来。



    孙六小心的掏了珠钗出来,一边递给苏星泽一边问道:“哥儿看这玉钗,可曾在那里见过?”



    苏星泽见了玉钗楞了一下,马上反应过来,应该是他在庙里找到的,可能是凶手遗留之物,立即问道:“这是庙里找到的?为什么不交给杜班头?”



    孙六把玉钗塞到苏星泽手里,有些不以为然的说道:“给他也不见得拿的到凶手,还不如哥儿带着我们去捉了人好拿赏钱。”



    苏星泽也知道他的这点小心思,虽然做的不对,自家兄弟,也不好多说他什么,当下也不出声,低头去看那玉钗,看了几眼,只觉得有些眼熟,似曾见谁插过,想了一下,却又想不起来。



    “哥儿也觉得眼熟?我也是,当时在庙里我就在想了,这一路都没想起来。”孙六看着苏星泽的表情,也有些郁闷。



    “是有些眼熟,不过,等下你还是把这钗给衙门送过去。”苏星泽很是严肃的说了一句。私藏证物,还是命案,这罪名可不小,就算他苏星泽在这城里头有那么几分名望,真要较真的话,最少也是个破家之灾。



    孙六倒是有些不以为然,看着苏星泽梗着脖子说道:“送回去做什么!这钗子看着名贵,那凶手丢了肯定要找回来,不如哥儿我们去那庙里藏着,只要那凶手出现,以哥儿的本事,还不是束手就擒。再不成还有我们几个,想他双拳也敌不过我们八手。虽然柱子家里头没人,但是衙门里的赏钱也不少了。”



    孙六这要一番话句句在理,苏星泽却不为所动,马上他也是衙门的人了,就算他现在去拿住了凶犯,但是私藏证物,私自拿人,日后还如何在捕房里头混?那班头杜九又如何想他?



    两人正僵持着,玉娘端了茶进来,孙六说了一通,口也干了,端起来就喝,却听到身旁玉娘笑着说道:“这钗子,六郎你从哪个姑娘头上蛰摸来的?”



    孙六放下茶碗,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心里头还在想着借口,听的玉娘又“咦”了一声说道:“倒跟潘夫人插的那支一模一样。”



    孙六一下没想起来这潘夫人是谁,苏星泽却楞了。玉娘口中的潘夫人,正是城守张大人的如夫人,美貌与玉娘一起在这城里并称,苏星泽也曾见过几次,现在想来,那潘夫人头上,好像确是一直插着根这样的钗子。



    “玉娘看仔细些。”苏星泽拿过玉钗看了一遍,又递给妻子。



    看这玉钗的款式用料,是极名贵的,一般人家根本用不起,而钗身上并没留下匠人的印模,那就是客人特别定制的,很难会有同款。



    “应该是了,当初我还问她要过图样,想要也打一支呢。”玉娘很肯定的下了结论。



    苏星泽并不怀疑妻子的眼光,或许是被人拿来同做比较的缘故,这潘夫人倒经常请自家妻子上她府上,关系还算亲密,两个妇人在一起说的,无非就是首饰衣衫,取下来比较研究自然平常。现在妻子如此肯定,那么,就算这支玉钗不是潘夫人的,也是出自同一家店的同一匠人之手,找到了这个匠人,那么玉钗的主人也就有了着落。



    这样想来,苏长卿心里有些振奋,孙六私自拿这玉钗去守株待兔自是不成,不过没有玉钗,也是能守,现在最重要的,是把玉钗交到衙门,并呈上自己的判断,有了这番努力,想来张大人也不会再计较私藏证物一事。



    人命关天,苏星泽也不啰嗦,跟孙六说了没有玉钗也能守到兔子的道理,自由他去守,苏星泽自己则想着先去衙门禀告。议定完毕正要起身,徐妈在门外说是府衙来人,请苏星泽往衙门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