渊龙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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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班头

    城守衙门就在城东,隔的倒不远,苏星泽揣了玉钗,又叮嘱孙六若真有心须得找上张正他们两个,便跟着衙役出了院门。



    一路走一路思量,也不知府衙何故相召,玉钗之事,孙六一开始连自己都瞒过了,想来那杜九不可能知道,剩下的便只有副班头一事了。



    说起来,国朝体制,这一城捕房正副班头,虽入不得品级,好赖也算朝廷正经编制,虽是最下层吏员,却无任期限制,朝廷厚待,月俸尚算不错,对于苏星泽来说,城守张大人破格录用,已是极大的恩情。



    过不多时,来到府衙,门口的衙丁早得了吩咐,请到二堂偏厅稍候,苏星泽谢过,早有人上来领路,一番曲折到了偏厅门外,小厮进去禀告,大人宣召。



    偏厅里头两方案几,坐着四人,苏星泽市面上打混的人物,倒也全都认得。上首的自然是清江城守张有行张大人,向师爷乖觉的站在一侧,班头杜九陪着守备卫海卫大人坐在下首 ,一脸愁容。



    苏星泽极有分寸的一一拜过四位大人,那张大人看他识趣懂礼,侧头微微看了身旁师爷一眼,不待苏星泽开口,很是温和的说道:“你也不必如此拘谨,今日找你来,本官也是迫不得已,不过对你而言,也算一桩喜事。”



    苏星泽听的“喜事”二字,想来是副班头一事已经确定下来,心中自是高兴,口中却连说“不敢”,张大人看他模样,暗自点了点头,又继续说道:



    “想来你已经猜到是何事了,今日一早,本官已经收到州府衙门行文,从今日开始,你便是这清江城一方班头了。望你多加勤勉,看护住这一方百姓。”



    苏星泽连声拜谢恩德,向师爷跟卫守备两人也附和着说了些勉励的话,苏星泽一面谢恩,心里却有些琢磨不透,按照常例,提拔一个捕房班头,向师爷出面即可,他与这几人非亲非故,根本用不着张有行当面,而那卫守备,在公事上都无甚瓜葛,就更不用现身了。



    那张有行看着堂下苏星泽,又说了些场面话,声音却慢慢低沉下去,到最后又叹了口气,唤人来给他搬了座椅,换了一圈热茶,这才说道:



    “本来今日应是放你回去的,不过这几日衙门里的情形,想来你也应知晓一些,王家一案,至今全无线索,今早又出了人命,这清江城人来人往,本官又是马上要离任的,总不能给人扔下个烂摊子。”



    城守大人这一番话,好似跟老友诉苦一般,听在苏星泽心里越发有些奇怪,端起茶碗来偷偷看了两眼,杜卫两人也是面带不解,那张大人似乎猜到苏星泽心中所想,又说道:“我今日如此对你,你也不必胡乱猜测,他日若有机缘,你自然知道。”



    说着话看了眼杜九,话锋一转说起了正事道:“清江城商贾往来,鱼龙混杂,现今两案并发,本官心里计较,想让你二人各查一案,你等可有异议?”



    杜九本来已是头大如斗,听的城守大人这般安排,怎会有异议?连忙说了声“大人英明”,苏星泽也站起身来,说道:“但听大人安排。”于是当下就分了任务,杜九负责人命一案,王家一案便由苏星泽接手。



    因的即刻上任,苏星泽接了任务,便由向师爷领着去领腰牌差衣,到偏房换公服时瞧见玉钗,才想起来尚有此事,索性向师爷还未走远,连忙追了上去,向师爷听的此事,紧赶着又把他带回了偏厅。



    张大人正跟杜九交待些什么,见苏星泽去而复返,不知何事,向师爷上前去递过玉钗,耳语一阵,城守大人整张脸一下变得生动起来。



    “此事你可能确定?”张有行拿着玉钗左右瞧了一阵,自家夫人容颜精致,往日里倒不曾留意过她头上发钗,虽是最亲近之人,心里却也不敢确定。



    “我家玉娘跟潘夫人,大人是知道的,往日里多有来往,女儿家之间多谈论些首饰妆容,既然玉娘肯定,那应是不会错的了。”



    张有行听他说的肯定,心中诸般想法先按在一旁,嘉奖他两句,也不提私藏证物一事,苏星泽心下安定,反正人命一案与己无关,线索交了出去便成,等的张有行说完,便躬身退了出去。



    张有行看着苏星泽出了厅房,回过头来又把那玉钗翻来翻去的看,一张脸上阴晴不定。杜九刚才听到这玉钗是他们从庙里现场得来,心中便有些愠恼,但是眼前这张大人对于此点却似乎并不以为意,要说他苏星泽跟城守大人有什么关系牵连,以往却从无迹象表明,如今这般多方照顾,实在费解。



    心里一番琢磨不透,只得先把这一遭放了,眼下还是案子要紧,抬头看了看张城守的神色说道:“大人可是有什么顾虑?”



    张有行听了这话回过神来,侧头看了向师爷一眼,脸上表情也淡定下来,不紧不慢的说道:“你先拿这玉钗去吧,如实办案便可,不必隐晦。”



    杜九领了命,从向师爷手里接了玉钗,便要行礼,听的城守大人又道:“还有,苏班头私藏证物一事,你也不必介怀,本官想来,他手下一班人等,必会去那庙里守候,你若碰上,不可多生事端,查案要紧。”



    张有行说完,不再理他,杜九应了一声,自去捕房召集手下。



    等着杜九也出了门,张有行站了起来走到堂下,看着兵备卫海极认真的作了一揖,说道:“眼下这清江城,还望贤侄多多帮衬。”



    这卫海年不过二十出头,乃是清江府兵备道的兵备大人,本来应是在府城驻扎,不过,西清江城地处要冲,又是商业都会,现如今规模人口已然超过了府城,朝堂上商议过后,两年前,便把一府兵备迁来了这里。



    卫姓乃是国朝大姓,当初远祖东渡而来,郑,张,卫,鲁,司马,崔六姓,卫氏第三,几百年风流变幻,领头的郑氏几经变故,已成灰飞,司马一族向来清静无为,张氏如今也是人才凋零,朝堂之上,宝原卫氏隐隐已有了些领袖风采。



    张有行这一揖也是无奈,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张氏一族现在的状况,明眼人一看便知,自己虽不是嫡支子弟,每每思及也是忧心。眼前这卫海,父辈上同他还有些渊源,因此上叙的是叔侄名分,至于内底如何,张有行也懒得去管了。



    卫海任上这才是第二年,以他的年纪,一州兵备如此重要的位置,本是许不到他头上,初入仕时,他自己也不曾想到,不过眼下四海升平,他也并非全无资质之人,这官儿当的倒也顺利,至于这城守张有行,礼节上唤他一声叔父,算是谢他初时照拂之情,眼下张家没落,加之年少,心底里却有些不大在意了。



    心里头瞧不上无关紧要,不过张有行这一个大礼,卫海却不能安然受之,连忙站起来避过一边,一边拱手回礼,一边说道:“叔父切莫如此,不说一城为官,但就张卫两家数辈人的交情,小侄也不会看这个热闹。”



    张有行听的这话,心里苦笑一声,“当日叔父我为美色所迷,始终不曾细问那妇人身世来历,却不曾想有今日这一遭。先是拿走印信,现在又不知何故杀人。”



    “叔父何必如此忧心,印信一事,以叔父在朝中的人望,再求一方就是,至于杀人,单凭一只玉钗也做不得准,更何况还是私下杀人,就算属实,但叔父并不知情,谁又能攀咬到叔父头上。”



    卫海一番说词,听着倒也有几分道理,张有行心里却仍松快不得,不过也不同卫海细说,两人又说了些场面话,卫海便起身告辞。



    撇去二堂张有行的忧心不提,单说苏星泽从偏厅出来,先是去了捕房,因为有了两人各领一案的定计,那么捕房人手便都提前召了回来,重新分配,一班捕手也早知道了苏星泽之事,见了他便一个个上前道喜,都是街面上的,苏星泽同这些人也早就熟了,一屋子人客气一番,苏星泽也应了高安楼的酒席。等了一阵,杜九也回了捕房,也不跟苏星泽客气,先是交了王家一案的查探记录给他,又把人手分了一半出来,便带着他那一半急匆匆的出了门。



    苏星泽并不着急,这天底下无论什么案子,无非就是找人,要说到找人,他手下那班人的眼色可比衙门这些人要强上许多。冲着王家老爷许下的花红,事发当日,他便传了话下去。只是这两日不见动静,苏星泽也不敢确定这偷儿还在城里,若是已经出了城去,那么着急也无济于事,若还在城内,事不过早晚,他定能把人给刨了出来。



    杜九两日来的查探记录并不多,除了王家现场的笔录,就是几处城门。苏星泽看了一遍,虽然看不出什么眉目,不过整个案子的详细情形倒清楚了不少。剩下来一众捕手不得苏星泽发话,尚还留在屋里,见他看完卷宗,有一人上前问道:“班头看出些名堂没有?”



    苏星泽一面掩了卷宗,一面看了说话的一眼,笑着说道:“这案子,你们比我还要清楚些,这三两眼的,哪里看的出什么。”



    一班捕手们都谄笑着附和两句,苏星泽又问了些他们往常如何办案,有人出来一一说了,其中有个熟络些叫李清的又问道:“班头要不要再去那王家查探一遍?”



    新官上任接手案子,重新查过也算应有之意,不过苏星泽却不这样打算,杜九在这捕房里头熬了十多年,又在这班头的位子上坐了七八年,办案老道自然不用多说,该有的细节,案卷上也都记的清楚,这一干人也不过是想着再去捞点好处罢了。



    挥手打破了这些人的发财梦,有那三两个的脸上便显得有些不太通达起来,苏星泽也不去管他,说了句先去继续查访,便起身出了捕房。



    从衙门出来,苏星泽也不知道那孙六是不是真个儿去了娘娘庙,心里放心不下,便往城南去,边走边想着王家案子。一路思量,到的城南兄弟家中,却说孙六不曾来过,苏星泽只得又转身回来,还未进家门,便听到孙六逗弄自己千金的大嗓门。



    孙六本是想去那破庙守候的,不过一想到那凶手能让柱子不及反抗便命丧当场,也只能先打消了这个念头,人虽不敢去,心却有不甘,因此上便在自家哥儿家中等候,此时见得苏星泽一身公服回来,心里自然替大哥高兴,忙把小丫头放在地上,上前来学着公门中人行了个礼,又大声道喜。



    苏星泽把换下的常服交给徐妈妈,又去自家女儿脸上亲了一口,这才笑着说道:“小六你的赏钱不要了?”



    “哥儿以为我不想么?”孙六跟着苏星泽进屋坐了,很是有些哀怨的又说道:“要是有哥儿本事,我早去了。”



    苏星泽又笑话他几句,自家兄弟,孙六也不发恼,两人玩闹两句,玉娘上了茶来,也在一旁坐了,陪着兄弟两个闲话。



    孙六问了他去衙门的经过,苏星泽一一说了,又把王家案子细说了一遍。孙六听到自家哥儿接手了案子,叹了口气,这笔赏钱看来也是拿不到了。



    苏星泽知道他的心事,笑过不提,又把目光看向自家妻子。别人不知道玉娘的本事,他可是清楚的很。



    “苏郎跟杜班头是男儿心思,却是把这想岔了。”玉娘看着苏星泽的眼神,知道他的意思,自家夫郎做了班头,又接了这案子,如今相询,她自然要全力帮忙参详。



    “依奴看来,此事必是女子所为,她的目的,应该不只是为财,更多的可能是为了报复。”



    苏星泽听了这话有些奇怪,一般偷盗自然是为财,也有极少是为了其他事掩人耳目而故意为之,若说是为了报复,还是女子,莫非那王老爷还有什么私情瓜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