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国纵横家
字体: 16 + -

第20章

    且说当天晚上,杜挚带领军士将商鞅府门团团围住,商鞅更换行装,与众家眷偷偷从后门密道溜走,出门之后,一人趁夜躲躲藏藏,来到城门口,只等天明时分,混进出城的人群中借机出城。此时的夜空寂静无比,满天繁星在辽阔的夜空中一闪一闪的,像是在默默关注着商鞅此时的遭遇。商鞅躲在一个隐秘角落的废物堆里,透过肆意堆放的废物望着天空,此时此刻,他多么想像这无声的星月一样与天地长久啊,哪怕让他不再眷恋人间繁华,他也愿意……

    他望着满天星空,渐渐地睡着了。醒来之时,只觉得自己在一辆马车之上,车子在颠簸的道路上跌跌撞撞,自己像是置身一个坚硬的空间里面。他伸手向四周上下摸去,心想像是一个大酒缸,但是自己又是如何进入这酒缸之中的呢,而且还被人放进了马车上带走,自己不是在逃命吗?所有的一切都像是梦一样在自己的头脑中回旋着,好像自己这几十年的经历都如同一场梦幻,今日方才醒来。商鞅用手捅了捅上面的盖子,觉得并不紧密,又用了力气,“咚”的一声,把上面的塞子捅开了,一缕阳光突然照射进酒缸之中,刺得人眼睛生疼。

    商鞅刚要钻出去,只听外面有人笑呵呵的说道:“公孙大人如何这么早就起来了,还不多睡一会儿。”商鞅也忘了自己逃亡的事情,钻出酒缸,拍打了一下自己身上的污垢,对那人说道:“你是何人,我如何在这里?”那人说道:“商卿难道忘了自己昨夜被秦王追捕之事了吗?”商鞅这才知道,原来自己昨夜之事并非一场梦境,自己目前的身份的确是一个逃犯,想到此处,又不知自己下一步究竟该如何去留,心中陡然又紧张抑郁起来。商鞅喃喃问道:“你莫非是抓我去大王那里领赏的?”那人听商鞅如此一说,不禁哈哈大笑,说道:“我的确是带你到大王那里领赏,不过不是你家秦王。”商鞅问道:“那是谁?”那人转头笑道:“商卿莫非不认得我了?”商鞅见此人问得奇怪,不禁盯着那人细细的打量了一番,这一看不禁让商鞅惊异万分,“你……你是虞扬兄?”那人笑道:“总算你还不忘故人啊,也不枉我费尽心力把你从秦国给捞出来。”

    原来商鞅微弱之时,投靠魏国相国公叔痤门下,虞扬当时也在公叔门下做食客。两人识于微时,相互交情匪浅,感情深厚。公叔痤病逝之后,商鞅到秦国觐见孝公,虞扬则不被梁惠王任用,转做了贩卖流转的生意,在魏国与秦国之间经商往来。昨夜商鞅逃亡之时,恰好躲在了虞扬的住所之外,今日清晨时分,虞扬早早的起床,命人准备马车出城,他一人转步四处走走,来到平日堆放杂物之处,微微看到里面有人藏在里面,于是拨开杂物,只见一人斜斜的躺在杂货堆里,睡的深沉。虞扬正在气恼,心想如何有人来到我家门前昏睡,想要上前叫醒那人赶他出去,又往那人脸上瞧了几眼,心中不禁暗自吃惊,看他的模样,不正是秦国的商鞅吗,只是他如何躲在这里昏睡,虞扬多次到秦国贩卖货物,与秦国官员上下也颇有交情,只是每次来到秦国,都不与商鞅交往,因此,商鞅也不知虞扬在秦国多时。虞扬从秦国官员口中也多少探听了些许消息,知道商鞅早晚不容于秦国,只是没想到这件事情来得如此之快,竟然让商鞅突然就出现在自己家门前,而且还是作为一个逃犯的身份。看着商鞅昏睡的样子,虞扬不禁又是担心又是好笑,心想,如今你是人人喊打的叛贼,却还睡得安稳。当下,趁人不注意,偷偷将商鞅放进旁边一个空酒缸之中,命人放在马车之上,同时又放了许多一模一样的酒缸,混人耳目。

    出城之时,守门军士也不见如何森严,只是如平常一样照例检查了几件货物,虞扬也心中奇怪,商鞅如今已是叛国之罪,如何城内没有大肆搜捕,军士守卫如何又如此宽松呢?两人就这样莫名其妙的逃出了城门。

    商鞅听完虞扬的叙述,心中虽然也颇感奇怪,但是如今也顾不得去思考了。此时的他,对虞扬是说不出的感激,自古道男儿流血不流泪,但是此时的商鞅,刹那间经历了身份的天壤转换,瞬间从人人敬仰的秦国上卿变为人人喊打的叛贼,又是多年不见的故人将自己从死神身边救走,百感交集之下,他涕泪横流的望着虞扬,想要向朋友道声谢谢,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虞扬回头看了看他的样子,心中也不禁慨然,又笑道:“商卿别这样了,此处不留人,自有留人处。何不跟我一起到魏国再谋高就呢?”商鞅道:“我当年从魏国来到秦国,帮着秦国打了魏国许多地方,大王还会收留我吗?”虞扬道:“如今也顾不得许多了,你的才华天下人皆知,大王若是英明之主,必然不会念及旧仇的,还是去试试看吧。”商鞅也觉得毫无他法,姑且试一试了。虞扬又挥手朝马的屁股上狠狠打了一鞭,马车飞速的朝远处驶去。

    是日,秦惠王上朝,杜挚上前奏事道:“启禀大王,昨夜大军围困商鞅府中,商鞅已经逃去,不见踪影了。”秦惠王怒道:“此事消息严密,如何有人泄露消息?”杜挚道:“臣不知,只是昨夜大夫景监在商鞅府中,被微臣撞见了。”未等惠王开口,只见景监从一旁站起,拱手道:“大王,昨夜微臣确实在商鞅府中。”惠王问道:“你如何在商鞅府中,莫非是通风报信的吗?”景监答道:“大王,逮捕商鞅之事,微臣并不知晓。昨夜微臣无事,要去邀商卿赏月,恰好撞见杜挚带人抓捕商卿。”杜挚在一旁叫道:“景监大人如何与叛贼为伍,莫非与商鞅一起谋反?”景监道:“我到商鞅府中之时,并不知晓商鞅已被定为叛贼,等到大门被你踹开之时,府中混乱,众人抢的抢,跑的跑,商鞅一溜烟的跑了,我也没注意到。如何说我与叛贼为伍?就是你杜挚杜大人,平日也与商鞅多有往来,莫非你也是叛贼不成?”杜挚被景监说的语塞,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反驳。景监又道:“大王,昨日杜大人就是如此说我偷放叛贼,微臣气恼,往他腿上轻轻踹了一脚,因此杜挚恼恨微臣,今日才在大王面前诬陷我。”杜挚见景监如此倒打一耙,还想上前辩解,惠王道:“罢了,此事不要再说。命令各地官员严加搜查,发现商鞅行踪,速速抓捕上报。”

    孝公在世之时,对景监颇为信任,将其视为心腹。惠王为太子之时,对景监极为尊敬,而景监自认为人臣子,对太子也礼敬有加,人臣之礼极为周到。孝公病逝之时,也对太子交代,景监为人忠诚。因此,太子即位之后,虽然任用罢斥了一批旧臣,但是对景监仍然留用,心中信任如同孝公之时。

    孝公病逝之后,太子继位为惠王。太子太傅公子虔闭关八年,终于出门。惠王为太子之时,偶有犯法,依照秦国律例,当受劓刑,劓刑也即割鼻之刑,为秦国肉刑的一种。但是太子为秦国将来的国君,若是亲自受刑,并不合适。因此,将太子太傅公子虔代为受刑,公子虔被处以割鼻之刑之后,羞于见人,因此闭关八年不肯出门。但是,他的内心中对商鞅是恨之入骨,只因为孝公对商鞅宠信有加,自己毫无办法罢了。如今惠王即位,根基不稳,自己又是惠王的长辈,此时是除去商鞅的最好时机。于是公子虔命人打造了一块面具,戴在脸上,开始出门结纳宾客,拉拢朝中显贵,准备联同打击商鞅。商鞅变法虽然强大了秦国,但是刑罚极为严厉,秦国上下官员都多少惧怕商鞅,此时见公子虔出来带头,一个个都跃跃欲试,极力在惠王面前诋毁,更有公子虔、杜挚在惠王面前撺掇,惠王眼看满朝文武都要杀掉商鞅,此时为稳固王位,恐怕也由不得自己做主了。

    当天夜里,惠王将景监召入宫中,对景监道:“满朝文武让寡人杀掉商鞅,你怎么看?”景监问道:“大王觉得先王如何?”惠王道:“先王英明睿智,使秦国重新壮大起来,是一代英主贤君。”景监又问道:“如此说来,大王以为先王任用商鞅是任用错了吗?”惠王沉默多时,说道:“我并非不知商卿的功劳,只是如今满朝如此,更有太傅在旁压制,寡人如今也是毫无办法。”景监问道:“大王如今有何打算?”惠王叹气道:“商鞅在秦国恐怕是待不下去了,你立刻去告知商卿消息,让他速速离开,如此寡人也好跟群臣有个交代。”顿了片刻,又自言自语的道“也让他别怪寡人……”

    惠王内心明智,并不追究做太子之时商鞅治自己违法之罪的仇恨,他也并非不知道商鞅无罪,叛国之罪更是无中生有。但是如今群议汹汹,若是自己维护商鞅,恐怕连自己也要失去众人拥护了。只希望商鞅能够早日离开,也免得自己良心有愧。因此,今日杜挚参劾景监纵容商鞅叛逃,惠王并不追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