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却非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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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八月十五云追月,不知女儿喜梦兰。

    皎皎皓月,耿耿银河,万千宫灯覆压骊宫百里,璀璨如白昼。

    安阳玦正宴请众臣,安阳秉珩在侧陪着,如茶邀了几位妃嫔连着安阳秦衍、平阳悲在后庭赏月。不多时,前殿席散,各朝臣领了赏结伴归家,安阳玦与安阳秉珩则去到后庭。

    席上过半数的女子皆一年到头见不着安阳玦几次,纷纷盛装打扮,坐在两侧各自较劲。

    如茶尚未到席,安阳秦衍拉着平阳悲坐在下堂上首说悄悄话:“据说头两年母后设宴时,这些个大小姐也是这般用尽心思,结果父皇根本看都不看一眼,日子久了再有此等晚宴便纷纷抱恙请辞。今年这阵仗,看来何夫人有孕一事给了其他女人很大的信心。”她没有说的是,安阳秉珩厌恶女人一事在宫中早已不是秘密,如今既开了头娶了平阳悲,难保这几位没有送侄女的想法。

    平阳悲不着痕迹地瞥了四座一眼,压低了声音道:“那诸位娘娘打得这算盘也错得离谱。皇后娘娘风情万种,平日里穿着淡素却不代表娘娘撑不起这抹‘红’,我看在座这几位的打扮,必不及娘娘穿红时的一分,可谓自取其辱。”

    是了,在场七位妃嫔不约而同都择了红色,而安阳秦衍已是待嫁,平阳悲又因新婚刚过,二人一主水绿一主竹青,在一屋子艳红里格外瞩目。

    “这倒是嫂嫂不知其中门道了。”安阳秦衍神神秘秘的:“母后早年起就不喜穿红,可我大骊人尽皆知,父皇对红色情有独钟,几十年来如一。故而今日这一出,意料之内。”

    ‘不喜穿红?’平阳悲心下不解,安阳秦衍看出疑惑,解释道:“你应当听说过,母后曾是青阳家少将军的未婚妻子,少将军在婚礼上遇刺身亡,故而母后对红色有些排斥。”

    这等秘辛平阳悲自然略有耳闻,可这堂而皇之说起来却是另一回事,忙噤声道:“这些旧事,公主还是少提些好。”

    安阳秦衍却不甚在意:“父皇每隔几年便会带母后回清河祭拜青阳少将军,少将军身前与父皇亦是知己兄弟,倒是没什么避讳的。”

    平阳悲不知怎么接话,恰白露来报,皇后来了。众人忙起身离席,跪拜行礼,平阳悲低下头的瞬间,余光瞥到了一抹红色。

    “家宴而已,不必多礼,起罢。”如茶落座,语气如常。

    “谢皇后娘娘。”

    平阳悲亦跟着站起,尚没来得及抬头,却已经听到了一声接过一声的倒抽气。果然,皇后娘娘今日,一身正红宫裙,搭着凤冠,美艳不可方物。

    ‘这才是名动天下的奇女子如茶。’平阳悲心中道。如此绝色,即使年过四旬,平阳悲站在她跟前,尚觉自惭形秽,何谈其他女人。

    殿内的气氛一瞬间冷了下去,如茶却恍若未闻,一切照旧。未几,秋分来报,皇上同太子也到了。

    又是一番行礼跪拜,后各自落座。按礼,当皇上堂上首座,皇后堂上右座,太子堂上左座,平阳悲与安阳秦衍堂下首座,淑妃堂下右座,德妃堂下左座,以此类推。

    然,太子殿下在路过堂下时,突然停在了太子妃跟前,惹了众人侧目。

    接收到来自各方的灼灼目光,平阳悲不自觉退了一跬,轻声问道:“殿下?”

    安阳秦衍坐在一边笑得花枝乱颤,调笑道:“不知今次是谁排的席位,倒叫我难做。兄长可是想与嫂嫂一道?那你的堂上座可归小妹了。”说着作势要起来。

    安阳秦衍的口无遮拦众人是都领教过的,德妃忙不迭跪下认罪,直说是她考虑不周,安阳秉珩却没转头看她一眼,伸手拉了平阳悲起来,不由分说拽着她就往堂上走去,劲道虽大,倒是没弄疼她。

    安阳秦衍也不尴尬,大笑道:“兄长既要夫人又要堂上座,可不贪心。霜降,还不快添个席位!”安阳玦点了点头表示默许,如茶也笑道:“德妃妹妹快起来罢,没想到珩儿新婚两月有余,倒还这么腻歪。”德妃青阳氏谢恩归座,平阳悲却是红着一张脸就差躲到安阳秉珩身后去了。

    安阳秉珩扶着平阳悲坐下,自己却恭恭敬敬走下堂去对着德妃一拜:“此事与德妃娘娘无关。是孤的疏漏,太子妃有孕,堂下地凉,怕是对身子不好。”

    一石激起千层浪,偏偏说出这话的人毫不自知,神色如常地回到席上,平阳悲倒是看到安阳秉珩耳根处犯了红,不过此时她关心的倒不是这个。

    “却非有喜了?你这丫头怎么什么也不说,近日里外折腾的,可别有什么闪失才好。”如茶显然很高兴,语气都扬了几分。

    一众妃嫔又急急忙忙跪拜道贺,何夫人跪在堂下不自觉咬了咬唇,同是有孕,一个连坐堂下都舍不得,一个却片刻里跪了几轮,心中难免愤然。

    “夫君怎知妾有了身孕?”平阳悲悄悄问安阳秉珩,她自己都不知道……

    安阳秉珩像是在回答她,又像是在回答如茶,音量不大不小,刚好殿上人皆听了个分明:“你月事晚了半月有余,散席后着御医瞧瞧。”末了又补了一句:“孤以为,九成就是了。”

    “……”平阳悲不想再问,安阳秦衍强行憋着笑,如茶都愣了愣,半晌道:“也别等散席后了,白露,快速传御医来!”

    可怜那中秋尚值着班的新晋御医匆匆忙忙被拽来后庭,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担惊受怕一路,末了替太子妃娘娘把了个喜脉又得了许多赏,心里起起落落实在磨人。

    太子妃有喜,自然众人道贺。平阳悲坐在安阳秉珩身边,呆呆地不知该做什么反应。

    “你怎么了?”安阳秉珩递了杯暖茶给她,顺势问道。

    平阳悲壮着胆子往安阳秉珩的怀里靠了靠,头搁在他的肩上,软软绵绵地说道:“唔,妾只是心里高兴,他来得好突然。”

    安阳秉珩察觉到她的动作,自己换了个姿势将她整个人圈在怀里,他从不是在意旁人眼光的人,大庭广众也毫无避讳,怀里的人是他的妻子,他只需要照顾好她就是了。

    “不突然了,我最近一直在想你是不是怀孕了。前几日便同你说少往德妃那里跑,你倒半点没听进去。”前一刻还沉浸在安阳秉珩温暖怀抱里的平阳悲冷不丁被他漠然的语气摆了一道,轻咳一声不知如何作答,安阳秉珩自顾又道:“母后倒是和我提过,女子若是怀了孕会有什么征兆,偏生除了月事旁的你一条没占,也难怪你不晓得。”

    “妾……”平阳悲默默地挣扎着想坐起来,安阳秉珩拦住她的动作,突然笑了:“我心里也很高兴,却非,我也要做父亲了。”

    彼时堂下正有十余舞姬应拍起舞,可众人的目光半点没落在上头,堂上四人各自恩爱,着实羡煞这一屋子女人,包括安阳秦衍。饮尽杯中酒,安阳秦衍嗔道:“从前只看着父皇同母后恩爱便罢了,如今兄长与嫂嫂竟有过之而无不及,小妹我还是早些嫁了罢!眼不见为净。”

    淑妃成阳氏附和道:“见太子殿下与太子妃娘娘和如琴瑟,想来殿下的隐疾也已药到病除。倒不怕众姊妹笑话,臣妾家中一愚弟隐有断袖之兆,倒想替他求一幅药帖,不知太子妃娘娘可愿下告。”

    闻言平阳悲眉头一颤,隐有断袖之兆寻她求什么药帖。除非……

    “成阳淑妃。”如茶打断她,语气不善,淑妃成阳氏像是才察觉自己说错了话,面露懊悔之色,如果她眼神里得逞的表情可以收敛些,平阳悲许就信了。

    “淑妃娘娘这话说的没有道理。令弟隐有断袖之兆,却问本宫讨药帖,莫不是其夫人同本宫一般,不会讨夫君的欢喜?”平阳悲微微垂眸,直视右下堂的女子,一席话竟说得她无言以对。

    平阳悲整个人都躺在安阳秉珩怀里,竟还说自己不会讨夫君的欢喜,不仅把问题丢了个干净还顺势碾压了自己。淑妃成阳氏气结,倒是她小瞧了这个女人。

    秋分听见淑妃的话,站在后头急了眼,寒露站在她身侧也有些不安,而霜降垂首站在那里没什么别的表情。平阳悲开口后,却是霜降惊讶地抬眼看了一眼堂上拥着的两人,寒露、秋分倒没什么反应——她二人没听明白。

    旁人多半也没听明白,细细将平阳悲的一番话回味一番,隧各自表现出一副耐人寻味的表情来。

    “娘娘此言,先是把矛头从男方指向女方,夫君隐有断袖之兆,那是因为其夫人不会讨丈夫的开心。再说自己也不会讨丈夫的开心,可她明明就在殿下的怀里,一句话表明即使她不会讨丈夫的开心,丈夫依然对她宠爱有加,说明殿下绝非断袖。殿下本来也就不是断袖,厌恶女人不代表他就喜欢男人,想来娘娘确实不知道真相,不过这回答着实精彩。瞧淑妃娘娘的脸色,可能娘娘这句话还戳到了她的痛楚,曾被誉为城潼最温柔美丽的成阳家嫡女,入宫十五年未得皇上垂青,如今却被一个自称‘不会讨夫君欢喜’的小姑娘嘲讽,也是可怜。”霜降低声对秋分、寒露解释,两人听后张了张嘴,看向平阳悲的目光里多了几分敬佩。

    如茶对自己的眼光很满意,安阳秦衍对自家嫂嫂更是佩服地五体投地,反观安阳秉珩……

    “你这话什么意思?我觉得你挺会讨我欢喜。”

    平阳悲:……

    坐在一边不小心将安阳秉珩此言收入耳中的安阳玦:……,傻儿子诶!真是心疼你媳妇。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