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却非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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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晚风萧萧潇雨歇,红消香断有谁怜。

    伶嫣、微漾同寒露、霜降四人在殿外守了一晚上,霜降将下午平阳悲之言告诉了那三人,伶嫣听后不免感慨:“皇后娘娘在各世家后庭皆有眼线,对姑娘们一个个都观察了许久,这位坪岚银铃子得了娘娘青睐,绝不仅仅因为平阳这个姓氏。如今看来,娘娘果然看人透彻,太子妃玲珑八面,实乃太子之福。”

    微漾、寒露各道了句是。她们四个人里,没有人比伶嫣更了解如茶。自打如茶被安阳玦带回九王府至今,整整二十五个年头,她陪着如茶,从未疏离。

    回宫时,安阳秉珩仍一手握着灯笼一手牵着平阳悲。霜降和寒露连同两列宫婢太监远远地跟着,望着并肩的两人,寒露道:“太子妃娘娘究竟与别的女人有何不同?我打小看着太子殿下长大,他对于女人从来避而远之,秋分尚不能轻易踏进内殿,娘娘这不过来了一日,殿下何如没有半分排斥?”

    “因为她不知道。”霜降说得很中肯:“‘初生牛犊不怕虎’罢,这也是娘娘不让我们乱说话的理由。太子妃娘娘不知缘由,故而待太子殿下十分自然。而娘娘身为太子生母必然了解自己的儿子,殿下虽厌恶女人,却不会厌恶自己的妻子,这一点,皇上和娘娘对殿下的影响非常大。也因此,国婚会办得这么仓促,娘娘想让殿下跳过与身为‘女子’的坪岚银铃子相处,而直接告诉他,面前之人是他的妻子。如今看来,娘娘这一招很成功,而我们的太子妃娘娘也很争气。”

    寒露恍然大悟,对北宫那位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我只跟了娘娘五年便来服侍太子殿下,姐姐在娘娘身边十五年,果然比我更了解娘娘的心思。”

    “论这一点,我们当真比不过伶嫣姐姐。娘娘的心思我总也猜不透,她却能立刻猜出八分,这绝非十年八年能做到的,你我还差得远呐。”

    说话间已到了东宫,二人各自更衣洗漱后躺在床上,从书房出来一直到现在,他只在过门槛时对她说了两个字:“小心。”这会儿烛火尽灭,入眼处一片漆黑,窗外有风吹动竹叶沙沙作响,偏偏身侧之人没有半点动静,平阳悲越想越害怕,双手攥紧了被子,试探道:“夫君?”

    闻言,安阳秉珩睁开眼睛侧头看她,眼底一片清明,声音却有些沙哑:“怎么?”

    “没…没什么。”平阳悲咬着唇往锦被里钻了一钻,安阳秉珩已经翻身坐起,点了床头的蜡烛,定定地低着头看她,半晌,他问:“要出恭?我叫秋分进来。”说着作势就要下床,平阳悲一惊,忙伸手抓住他:“不不不不要……”

    到底新婚第二夜,霜降很自觉地给她换了甚是轻薄的寝衣,此时因着刚才的动作,领口大开香肩外露,烛火摇曳下格外撩人。安阳秉珩不自觉地喉咙一紧,忙扯开视线,问道:“喝水?”

    平阳悲也已经坐了起来,抱着膝盖轻轻摇了摇头,小声道:“就……就是有些害怕。”

    “怕什么?”话是这样说,安阳秉珩却在吹灭蜡烛的时候顿住,只把烛台推远了些,这才放下床帏,点点烛光透进来,暖暖的那种亮,他又道:“这样呢?”

    平阳悲红着脸微微抬头看他,她没想到他能做到这样的程度,她道:“好…好多了。谢殿下。”

    “不必。”安阳秉珩兀自躺了回去,平阳悲跟着也钻进被子,双腿伸直时不慎踢到了安阳秉珩,忙缩成一团,连声道:“殿下赎罪,殿下赎罪。”

    见着她小心翼翼的模样,安阳秉珩不禁想起自己幼时睡在父皇母后身边时,母后总也喜欢把冰冷的手探到父皇的衣襟里,那时候父皇是怎么做的?安阳秉珩回忆了一下,伸手将身侧之人捞进怀里,拍了拍她的后背,难得的语气温和:“睡吧。”

    “……”平阳悲猛地一颤,安阳秉珩察觉到了,扣在她腰间的手紧了紧,没再说话。平阳悲不敢再动,僵着身子撑了一会儿,却是不知因为那微薄的光亮还是因为他的怀抱,平阳悲再没了初时的不安全感,没多久便已沉沉睡去。

    翌日寒露进来叫起,见着相拥的两人呆了一呆,转头去看秋分,昨夜仍是她守夜,可她什么都没听到,无辜地摇了摇头,寒露嘀咕了一句:“昨夜睡下时都近三更了,不会吧……”

    秋分:……

    安阳秉珩:……

    安阳秉珩在寒露进门时便醒了,她二人的动静也听了个大概,此番慢慢抽出早已麻痹的左手,略瞪了一眼寒露,示意他们出去,寒露甚是委屈。

    平阳悲睡得不深,察觉到身边的动作迷迷糊糊睁开了眼睛,安阳秉珩正背对着她坐在床沿换朝服,平阳悲第一反应是捂眼睛,手抬到一半却反应过来,她应该去帮他更衣,遂掀开锦被跪坐到他左手侧,安阳秉珩正系着里衣的衣带,瞥了她一眼,道:“你可以多睡会儿。”

    平阳悲凑过去接过他手里的衣带,很时自然地替他一一系上,如果不是因为她打了两个死结,安阳秉珩会觉得她更自然。

    平阳悲似是根本没有注意到死结的问题,换上里衣后便兀自翻身下床去取方才秋分拿进来的朝服,走到半路竟被拦腰抱起,平阳悲一声惊呼,惹得守在殿外的寒露破门而入。

    寒露:“……”

    安阳秉珩:“出去。”

    寒露忙不迭退了出去,关上门后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脯,秋分:“怎么了?”

    寒露:“殿下拦腰抱着娘娘,往榻上去了……”

    秋分:“这……今儿这个朝还上不上了?”

    寒露:“还真不好说。”

    “天凉,下床要穿步履。”安阳秉珩冷冷地把平阳悲抱到床上,自己走过去把朝服披上又走回来,站在平阳悲跟前,平阳悲呆了半晌,直起身子继续替他系衣带。

    又一个死结。

    安阳秉珩开始担心今夜这两身衣服该怎么脱。

    “好了。”平阳悲诺诺道,安阳秉珩转身往镜前走去,平阳悲披了件藕荷色的襟子跟着挪下床,站在他身后替他束发戴冠。待嫁那一个月里,“束发戴冠”四个字她学得很透彻,可到底第一次上手,成果略有瑕疵,好在不是太明显,安阳秉珩没有细究,推开内殿的门径直走了出去。

    寒露窗花似的贴在那儿,安阳秉珩突然出来一个踉跄险些摔在地上,揉了揉被撞的额头,同刚赶到的霜降比了个苦脸,小跑着跟上早已走远的太子殿下。

    霜降不明所以:“她怎么了?”

    秋分憋着笑:“她先是当着殿下的面问我他二人昨夜是否同床,又在殿下抱着娘娘的时候破门而入,这会儿还被殿下撞见趴窗偷窥,她大抵要被殿下厌恶几日了罢。”

    霜降无语地朝寒露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提步进到里屋替平阳悲一番梳妆后,二人去到北宫给皇后娘娘请早问安。

    昨儿个是新婚敬茶,后宫问安便免了一日,今早平阳悲到北宫时,殿里虽没有人,桌椅倒是摆了几副,一眼望去,左右各四,共八张。

    安阳玦的后宫当属东骊史上的奇迹,登基十九年,除去四世家送进宫的几位,只广纳过一次嫔妃,后来几乎都被送出了宫,如今后宫里,只北二宫淑妃成阳氏、北三宫贤妃东阳氏、后来入宫的北五宫德妃青阳氏三位占了妃位,再有便是北二宫二殿的吴夫人、三殿的姬夫人、北三宫二殿的林夫人、北四宫二殿的何夫人、北五宫二殿的肖夫人五位夫人,除此之外,再没有旁的。

    伶嫣跟着如茶从殿后走出来,如茶见着平阳悲,笑道:“方才白露说你来了,还当是我看错了时辰,丫头,怎么起这么早?可是珩儿吵着你了。”

    平阳悲忙跪下行礼问安,如茶因坐在堂上并未亲手扶起,却是着伶嫣下堂将她领了上来,指了指自己右手边的位置,柔声道:“往后,你坐这便是。”

    平阳悲虽没有很懂宫中规矩,却也晓得堂上右座不是她这个身份能坐的,僵在那里不知所措,如茶笑道:“没有关系,你是正宫,坐得。”

    “……”平阳悲不安地吞了口唾液,踱步过去坐下,背脊挺得笔直。

    少顷,各宫娘娘逐一入殿落座,平阳悲不动声色地观察一番,皆是独守空闺十余年的女人,除去那个怀了孕的何夫人,虽一个个仪态端庄,终究掩盖不了眼底的情绪。平阳悲很好奇,青馆出身的如茶,究竟如何掌管得了三位世家嫡女所在的后宫,尤其在皇上独宠她一人的情况下。

    按例问安后,如茶坐在堂上,朗声道:“中秋将至,贤妃入宫已是第十五个年头,可要返乡省亲?”

    贤妃东阳氏道了声“是”,如茶笑道:“去年中秋淑妃归家,允了三月之期,东莞比城潼远些,三个半月可够?”贤妃又道了句谢,如茶转而道:“说起去年中秋,淑妃不在可教我们好想,皇上都叹去年的月饼不比往年好吃,不知今年淑妃可有什么新的馅料?”淑妃成阳氏列了几道,如茶直说新颖,成阳家主营饮食,看来这位淑妃亦是能手。

    如茶又道:“德妃年纪小,新点子也多,几次小宴都做得不错,今年中秋赏月之宴便交与你罢,你带着几位夫人好好打点,不必事事过问本宫。至于菜色,一并交给淑妃罢!”众人纷纷领命,平阳悲总算听出门道:东骊立国后,几大世家皆转型入商,成阳家主食,东阳家主纺织刺绣,而她平阳家以巧夺天工的手艺闻名,青阳家仍保将帅之风,未曾入商。如茶这是按着各家特色分配工作,将后宫整成了第二个“朝堂”,大概让几位妃子忙于自家发展,能减少许多后宫纷争。

    末了,如茶提了句平阳悲:“太子妃正是新婚,本宫也不打扰你二人温存,这次中秋便不寻你帮忙,你只多留意些,往后有你累的!”

    当众被提“温存”二字,平阳悲实在羞赧,说了句“惶恐”,今日便散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