沸海遗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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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守卫睢阳

    后又听命史思明渡黄河,攻北海,进而威胁江淮,其间也有败衄失利,可没有像今天这样数倍于对手却被对方搞得这般仓皇狼狈的。二世燕帝刚刚登基,委派自己担此大任,自己无论如何不能再丧师辱威了。想到此,他反复琢磨如何攻破睢阳,拔掉自己南下的钉子。

    张巡也组织各营将士总结这次战斗,主要是预判叛军将要采取的行动,寻找可利用的攻防条件。张巡告诫大家一定要考虑到日后形式的严峻性和紧迫性,超前谋划。

    八十四

    尹子奇已感到睢阳这块硬骨头实在难啃,于是调整战略,佯装移兵宁陵,引蛇出洞,变攻城为野战,化不利为有利。

    尹子奇为了让张巡信以为真,曾一度强攻宁陵,宁陵告急,连夜派人来求救。

    张巡明知这是敌人的阴谋,想静观事态,抓住有利时机然后救援;可众将纷纷要求赶快去救宁陵,张巡也不想宁陵出现闪失,于是迅速着手营救。

    为了不落入敌方的陷阱,张巡最终决定只出动骑兵由南霁云带领去曲线救援。他二人研判了叛军的情况,认为这次他们佯动,想必不会带着很多粮草。故而建议南霁云摸清敌人临时的粮草存放地,寻机破袭。

    南霁云带领这支队伍神出鬼没,马裹足披玄衣,人衔枚带褡裢,昼夜踩点,摸清了敌人粮草的暂时存放地。

    一次天快亮时,南霁云带着二十几人穿着敌人的服装,装作叛军的巡逻骑兵队大摇大摆接近他们的粮草存放地点,在对答好口令、对方放松警惕后,突然乱箭射倒看护的士兵,又朝粮草聚积地施放火箭,然后迅速撤离;等对方正全力救火时,他们又趁乱返回再放火,随即又撤出。

    睢阳那里,张巡派出雷万春带领三千步兵直奔敌人的后方粮草总安置点,佯装要全力攻击。

    尹子奇获知自己宁陵的粮草被焚大半,又听到睢阳守军已直奔自己粮草总储备点,惊得他赶紧命令骑兵全速回防,去截住官军。自己带领叛军步兵随后撤回。

    南霁云获知宁陵叛军正在撤离,就带领骑兵一路上不断袭扰敌人,搞得他们战战兢兢,惶惶不安,损兵折将,非常狼狈。

    张巡见曲线救睢阳的策略已收到预期效果,急令雷万春和南霁云撤回。

    尹子奇没捞到任何便宜,还损失了一部分兵士和粮草,又急又恼又羞,病倒了。大军只好在睢阳外围休整。

    八十五

    春花试妆,新柳弄姿,莺婉转,燕丁宁,大地织出彩锦,三月三,上巳节将至。往年,上巳日,在长安曲江畔,人山人海的佳游盛景令人叹为观止,观花踏青、曲水流觞、泛舟竞渡,丰富多彩的活动释放出人们火一般的激情;即使是长安外的人们也会络绎如织踏春郊游了。而今年,物是人非,佳赏无绪,睢阳街上流连的人相对寥寥。李翰找到张巡,请示开诗会的事。张巡起初踌躇,但一想到这或许缓释眼下的紧张情绪,就吩咐李翰去找许远大人商议一下。许远也同意开个诗会,不然辜负了这天赐良辰,忤逆了这四时美意,于是同意张罗准备。

    三月三那天,春日载阳,惠风和畅。

    暂无敌情,派出斥候。

    张巡、许远、李翰、姚訚、翟良辅、卞舞、楚楚等人在城外小河旁一棵大桃树下设上案桌,焚香列鼎,敷陈果馔,斟酌清酿。

    许远首先致辞:“值此上巳佳日,青帝惠赉,芳泽遍秀;群贤齐聚,胸漾豪情。昔人溱洧纵情,浴水祓禊,以求永福;曲水流觞,游目骋怀,以求长乐。本当踵武,与众乐乐,适逢世乱,雅事难备。然所以兴怀,其致一也,故临水小聚,强作歌咏,不绝薪火,无亵四美,几抹红绿,点燃诗心,两掬泠水,洗透虺隤。八斗尽出,不让潘陆;野吹乱讴,何逊风骚。

    李翰补充说:“暮春之初,风景不殊,虽有山河之异,然诗心不异,何惧风云!今日佳赏,以‘春物春意’为题,不必投壶,以打水漂为的,少者先咏。诸位可有异议?”

    众人都说好,张巡称赞这一新招可比当年王翦伐楚时的投石、超距(跳远)之戏,在娱乐中锻炼了臂力。

    于是卞舞、楚楚奏乐,其余来到小河旁,各自找瓦片、石砾,开始打水漂。

    许远先吟咏一首《春发》:

    春阳揩亮镜,

    燕尾剪开冰。

    万物争翘企,

    惊观造化兴。

    接着翟良辅赋《春思》一首:

    城中戍角起悲吟,

    撩乱妆楼瞩望心。

    惊喜花蛾觇臂落,

    愿携余兴赴京寻。

    张巡作《春兴》一首:

    朗月如浆解昼酲,

    晴岚似幻展新屏。

    花枝有意牵衣语,

    风伯多情为振铃。

    姚訚诵《春雨后》:

    一犁春雨染桃彤,

    奋笔薰风写柳踪。

    满架蔷薇争引领,

    招摇怨望走蛱蜂。

    李翰献《醉花》一首:

    娓娓莺语诉晚凉,

    纤纤玉指补残妆。

    月摇粉影钗环响,

    百卉无眠正吐芳。

    楚楚敛裳而起,低眉说道:“诸位大人诗如百灵,妙韵萦耳,引得我这雏鸟也不免学舌,我班门弄斧,也献上一曲《迎春花》,见笑大方:

    群葩将适令,

    我色已苍黄。

    莫怨蜂媒弃,

    心忧减妙香。”

    众人都鼓起掌来。许远说:“曾几何时,女官上官婉儿诗名宫苑,想不到今日我们这里居然又有步其香尘而不逊其香气的漱芳佳人,来,我敬你一杯。”

    楚楚施礼,忙说:“大人谬赞,婢心惭愧;大人赐酒,本该跪领,可不胜酒力,岂敢造次。”

    姚訚笑道:“诗酒一家,既能诗,不必逊酒,还是饮下这诗的瘾虫吧。”

    楚楚为难地看着张巡。张巡半嗔说道:“谁叫你破裤子先出腿呢,自作自受吧。”

    李翰打趣说:“张大人可不要嫉妒人家的诗才哟。”

    楚楚把眼一闭,喝了下去,呛得咳嗽起来。

    姚訚请李翰简评诸作。李翰沉吟一会儿,拈须说道:“品味众人之作,如赏春日群芳,各得其宜,各尽其妙,只言片语恐难探骊得珠,鄙不揣冒昧,强说妄说囫囵而说,诸位莫嗔。吟许大人之作如在梅枝下,令人昂扬爽朗;翟大人之作如赏丁香,缠绵而又感伤;品张大人之作如品兰花,明丽清逸;姚大人之作其韵自在诗中二物上,既见桃夭灼灼,又状尽未花蔷薇之神情;至于楚楚之作,恰睹闻迎春花神之蹙眉微叹,平淡而意真;在下的自郐以下,难登大雅。”

    许远说:“君一句‘百卉无眠正吐芳’,力压众雅,何曾逊色?”

    众人都说是。

    八十六

    探马来报,叛军休整后正往睢阳扑来。张巡赶紧告知许远、召集众将领商议破敌之策。正在此时,南阳张府家丁赶车奔来,说有急事要告知张巡张老爷、陆家姑奶奶和张惟清少爷。张巡觉得应该是南阳老家有急事,赶紧让许远主持议事。让楚楚找来自己的阿姐陆家姑,又叫人到营中去找张惟清。家丁见面后哭着告诉张巡和陆家姑一个噩耗——二人的父亲张老太爷不幸仙逝,大老爷特派他来报丧。张巡初闻噩耗,身体向上一踊,随即呕血一摊,向前倒仆,家丁和楚楚赶忙搀住他扶他坐下。楚楚吓得一边急声呼唤“老爷”,一边给他捶背;陆家姑也急得大叫“兄弟”“兄弟”,为他抚胸。折腾了一阵子,张巡才长出一口气,缓缓哭出声来。他不住地椎心顿足,大骂自己是不孝之子,生未能在父亲大人膝下尽孝,父亲弥留之际连最后一面都不曾见……

    陆家姑和楚楚起初眼里噙满泪水,跟着张巡嘤嘤啜泣。过了一会儿后,楚楚扯了扯陆家姑的衣襟,以眼示意她,她才轻拭眼泪,上前替弟弟擦了擦眼泪,拉过弟弟的手放在自己掌中说:“阿弟呀,现在不是追悔的时候,咱们怎么办,你得拿出个章程呀!”

    张巡此时也很无计:按朝廷规制和人情,自己应该火速回去办理父亲的丧事,接下来守孝三年;可眼下战事进入白热化,自己一旦脱身,这睢阳安危难测,这会贻误国家大局。他心中纠结着这些事,眼中直勾勾地看着桌面不吐一个字,就这样又僵持了一会儿。

    许远觉得张巡这里一定出了意外事件,他简单强调了这次敌人挟耻而来,来者不善,让大家一定要在战术上重视起来,将困难和问题尽量想全,然后让大家群策群力分头去充分准备。

    翟良辅和雷万春、南霁云等旧将也觉得异样,罢会后跟着许远来到张巡的住处。一见很多人来到,正无计可施的楚楚赶忙迎上前,先参见过许大人,见过众将,随后抽泣起来。许远赶忙问出了什么事,楚楚低低说道:“刚才南阳家人讣告,老太爷过世了,我家老爷听后哭昏了过去,现在还没个主张,许大人你快给我家老爷想个辙。”许远等人赶紧进屋。

    一见许远进来,张巡擦了擦眼泪忙迎过来。许远拉住张巡的手低声说:“听说大人家有大哀,我们感到无比伤心,要不您收拾收拾,赶紧赴丧去吧。这里有我和将士们,您就放心去吧。”

    张巡哽咽着说:“我何尝不想立刻飞回去丁忧,可如今国家正遭大难,我怕因全私礼而害公义,让半年多来的血汗付诸东流,让一方百姓再遭荼毒,所以正揪心难决。嗨!难啊!”

    许远低头说道:“我也是……嗨!”

    此时翟良辅朝张巡、许远一拱手说:“下官倒有一个想法,不知二位大人可否一听?”

    “什么想法,快说来听听。”二人异口同声。

    “这里的确离不开节度副使大人,而大人老家那里也的确需要大人回去,要想两全的话,在下愿意替大人回家完成丁忧大礼,只是大人必须先同意在下高攀贵宗的奢望。”

    张巡忙问:“你是说先跟我结拜成兄弟,然后你代我回去丁忧?”

    “正是此意。”

    “使不得,这会辱没兄长您!”

    “何来‘辱没’二字!大人待人真诚,视我等属下如兄弟,我日夜盼望有大人这样一位弟弟;再说大人和令兄都是我朝循吏,众人仰慕只恐不及,我更是膜拜已久。至于老太爷,应该应‘莲花枝头开不出马尿花’那句话,由你们兄弟可推知老人家的为人。大人切勿再说那两个字。”

    “世人皆知,惨苦莫过居丧,翟兄代我受罪,我心何忍!”

    “大人以家国苍生为念,不避矢石,甘愿为民受笞杖之刑,夙兴夜寐,形似臣虏;而我只是哭号几声,说什么受罪?”

    “既如此,兄长先受小弟一拜。”张巡向翟良辅跪拜。

    “使不得,大人!快请起,贤弟!”翟良辅赶紧回拜。

    “这下不再两难了。事情紧迫,我看你俩也别计较结拜礼了,刚才相互施礼就算做结拜了,我们都作证人。大家说行不行?”许远问道。

    “行!”“行!”

    “叔父,急着找我有啥事?”

    “惟清,你来得正好,快拜过翟叔父。”张巡一指翟良辅。

    “翟叔父?好,侄儿拜见叔父。”

    “惟清啊,赶紧回老家,路上姑姑再给你细说来龙去脉。”

    “阿姑,那我呢?”楚楚挤出人群追问。

    “你看,忙糊涂了,把你给忘了。从今往后,你就不要再叫我‘阿姑’了,就叫我阿姐吧,正好,你也跟着回去,顺便拜过宗祠,也就正式成为我们张家的如夫人了。走,上车。”

    三人上车,楚楚走到车旁,回转身含泪对张巡:“老爷,我们走后,你要好好照顾自己,不要再由着自己的宁性子。”

    “休要啰嗦,快上车。”

    众人送出了街口,彼此挥手告别。

    张巡对许远:“许大人,我擅自违背丁忧规制,其罪非小,我会向朝廷写下告罪疏,说明情况。还得劳烦你费些笔墨。”

    “我会尽快向朝廷写封请求批准你夺情起复的奏章,我想朝廷一定会酌情批复的。”

    “有大人你这封奏疏,我就无后顾之忧了。来,咱们再琢磨一下御敌的大事。”

    “好,刚才我只简单做了安排,我看,一会儿大人您必须总揽验收。”

    张巡命人到估衣店买了一条半旧青衫,然后扯下一条扎在头上。按理说张巡应该弄一身斩衰丧服,可毕竟要服戎事,不太吉利,为了大局,只好变通行事。

    晚饭后,张巡又召集所有将官碰头,听取各部的准备情况汇报。他发现自己的旧部将领们都头上扎着黑布条,张巡追问他们为什么也这样。雷万春说:“大人为了国家牺牲孝情,我们都深受感动,刚才大家碰头商定都为老太爷服丧,各营将士都头缠黑绦。”

    “为了我一家之哀,怎能让大家受这委屈?再说这样也不吉利……”

    “大人,你就满足一下我们对老太爷的追怀之心吧,老太爷为国家培养出您这样的栋梁之才干城之具,如今他老人家仙逝,我们怎能无动于衷呢?再说自古就有哀兵必胜之说,这次我们就拿贼人的头颅来作为对他老人家的祭奠牺牲。”姚訚恳切说道。

    “老姚的话正是我们想要说的,我已经给我的勇士们都说了,大家听后群情激奋,发誓要化悲痛为杀敌的力量。大人,您就等候我们胜利的捷报吧!”雷万春慷慨说道。

    “大家的赤诚令我无比感奋,当然也倍增惶恐。刀剑无情,还望大家千万要保存实力,不要冒失鲁莽。我这里恳请各位了!”

    “大人!您就放心吧!料也无妨。”南霁云等纷纷表态。

    八十七

    罢会后众人离开,南霁云独自留下。“大人,我想……”他欲言又止。

    “南将军,有话尽管说。”

    “我想这次由我来打头阵。”

    “行,说说你的战法。”

    “我的营中有一位杂术奇人,他擅长西域人皮易容术和幻影分身术,曾在元旦向士兵们表演过囚笼受箭术,他把自己放在囚笼里,然后让人在外面用箭射他,居然射他三次,外面的人眼睁睁看着箭箭射中他,他却安然无恙从笼中出来。前两天我曾问他,能否表演接连砍头之术,他说只要有一定空间,他就可以,我说如果放在囚车里行不,他说经过他改造的囚车就行。我想让他在两军阵前扮作被斩的叛臣,吸引对方的注意力,然后我们突然杀出,给敌人以重创,您看这行不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