沸海遗珠
字体: 16 + -

第28章 驰援宁陵

    随后张巡步步追问,葛云达一一招承。

    原来,葛云达回到城中,每日观察守城官军行动,然后让麻杆写在纸上,再于晚上偷偷爬上大树,将纸条绑在弋箭上射到城外,城外专有人接应。那日施火,也是他预先将城中情况告知城外,自己在家预作准备,最大程度减少灾害。那次他原本盼着将叔父家人烧死,自己作为死者家属送葬出城,谁知叔父家房子受损严重,人却安然无恙。不得已,他只好毒害自己的非亲生父亲。那药是波斯人从剧毒甲子桃(夹竹桃)的叶子和树皮中提炼出来,杨朝宗特意为他准备,关键时用大剂量杀人或自杀,结果他用在了自己父亲身上,这药本来是强心剂,可当时那葛铁栓本来心脏就不好,又在气头上,一用这药自然会心跳剧烈,过度亢奋而亡。

    张巡了解事情后对葛云达说:“葛云达,不管是附逆罪还是杀父罪,按大唐律法你都得死,并且是斩立决;不过要是你立了大功,那会另当别论,我可以援例量移免你一死,到底是现在就被处决还是争取免死,就在你一念之间,你打算选哪条路?”

    “大人,我求免死,我要活!大人!”

    “好,要不死就按我说的做,事成之后我保你不死。”

    “好,好,只要能活,我什么都听你的。”

    “葛云达,我手下将士都是靠命来立功,而今天你立功根本用不着那样,你只须再上回树就行。”

    “上回树?噢,莫非大人是让我再给他们传回假信?”

    “你还算聪明。既然点破了,那我就不隐瞒了,就是那么回事。”

    “行,一定照办。”

    七十一

    当天晚上,葛云达又上到树上射出弋箭,纸条上写着:明天午后酉时四刻左右在北城外四里的葛家坟,派三十名精兵前来,以“杀尽”为号,戌时大军在北门外埋伏,城门一开,风灯晃三晃即往里冲。恳请大帅下令莫伤送葬者,可暂将其绑缚看押,破城后释放。另:为了大计成功,大帅可令一支队伍在城南佯攻,以分散城北兵力。

    当然那字还是让麻杆写。

    次日戌时,天色已黑,一群送葬的,前面走着,后面乘车来到北城门下,葛云达叫门。

    城上问:“干什么的?”城下答:“殡葬回城的。”城门打开。城外的进去后城门关上,随即里面传来打斗叫喊声,不一会儿,城门大开,风灯三晃。城外伏兵迅速冲进,里面的人招呼声“快冲”就一直往前跑,伏兵紧随。等伏兵全部进入,忽然房顶上乱箭齐发,随后不知从哪里冲出好几队人马,将冲进城的未死伏兵全部解决掉。

    城外南门外佯攻的部队稍早攻城。开始,城上还放箭阻止攻城,并不断传报“有人攻城,快禀报张大人”。不一会儿,听到有人在下令:火速增员北边,敌人已经攻入北门。又过了一会儿,听到有喊杀声和刀枪撞击声,随即又平息下来,城头穿着叛军服装的人手拿灯笼举起叛军的大旗向城外挥旗示意,下面也大开城门,穿着叛军衣服的人站在门口欢呼着招呼城外军队进来,外边的于是蜂拥而入。城外的全部入城后,却见城门关闭,“自己人”却举起陌刀杀过来,他们才知道上当,但已经晚了,一会儿就被解决掉。这次叛军伤亡七千多人。

    原来,张巡为了让敌人深信不疑,故意让葛云达在纸条上写上请求别伤害送葬的人、安排南城外佯攻等内容。那三十来个要混进城的士兵在换衣时早被石承平带领的埋伏在一旁的官军消灭掉,这样主要为了始终控制住葛云达,防止他中途变卦逃跑。既而选出三十来个人,照样换上丧服,由石承平带着,装作混进城中,然后再表演砍杀守城官军的戏,引导埋伏的叛军进城。守南门的官军同样也上演了一场诱敌进城的戏,稍微不同的是城中官军换上了叛军的服装,手执叛军的旗帜。

    做到这儿已经很令常人满意了,但对于张巡来说,这只是第一步。第二步就是继续将戏演下去。因为这次城北城南都是关门打狗,没有放一个敌人出来。为了防备万一,张巡还让城头换上叛军的旗帜,并大张灯火,里面造出正在欢庆胜利的声势。然后审问俘虏,以便找出领兵的将领。谁知这一审问才知道,这次居然俘虏谢元同。可见杨朝宗对此次计划的重视。

    张巡对俘虏谢元同感到大喜过望,连夜突审他。张巡派楚楚通知司厨特意做了碗羊肉臊子面端上来给他吃,然后向他申明大唐新君招安叛将的旨意,劝他反正,答应他如果能立功,自己一定奏明朝廷赦免他的罪过,否则,自己只能代天执法杀掉他。起初谢元同还一副宁死不屈、愿杀愿剐随你的架势,后来在张巡的劝诱下态度有所缓和,向张巡提出自己反正的前提条件——张巡要写下一份保证书,当着众位将官的面宣读。张巡当场答应,并按照刚才的要求做了保证,并叫来众将当场宣读自己的保证书。谢元同这才表示愿意配合张巡行动。张巡叫人备好纸笔,让谢元同草拟一份捷报,大意是大帅英明,宁陵告捷,张巡被俘,明日肯请大帅到宁陵城视察张威云云,然后派自己贴身死党连夜将捷报送交杨朝宗。

    张巡又对明天的事进行了周密部署和安排。

    杨朝宗得知拿下宁陵活捉张巡后欣喜若狂,急命庖厨做了数道美味,让从令狐潮手中接手的崔璧月等三位美人歌舞助兴。总之,那晚上玩得真是不亦乐乎。

    第二天,杨朝宗因宿酒很晚才起床。吃过早饭,杨朝宗留下多半军队留守,自己带着少半军队出发。其实,他原本想带领全部军队去扬威的,可考虑到宁陵城本来就住不了很多军队,加上又被焚毁过,所以就只带了少半军队。一路上杨朝宗哼着小调,想象着自己将被大燕国重赏的景象,心里甭提有多美。

    离宁陵城还有一箭之地,他就远远望见前面有自己的人马相迎,心中更加高兴,可是见到为首的将官自己不认识,就问道:“怎么是你?你们谢将军呢?”

    “回大帅,谢将军因为刚才有小股俘虏反叛,正在处理,估计这会儿已经处理好了,谢将军刚才脱不开身,所以特派我前来迎接大帅。”

    “你们的参军郑武呢?”

    “噢,郑将军昨日受伤,正在治疗。”

    “噢,那么这会儿城内安定了吗?”

    “回大帅,谢将军说处理好了,他会在城头迎接将军;如果在城头见不到他,就表示事情没有平定,那就暂时委屈将军在城外等候片刻,以防不测。”

    “噢,这姓谢的办事还真够稳妥,好!”

    “那大帅咱们往前再走走?”

    “行,往前走走。”

    又往前走了一段路,那引路的小将指着城头说:“看,大帅,城头谢将军!”

    城头谢元同正在拱手相迎。杨朝宗马鞭一指:“进城。”

    此时城门已开,一些叛军迅速出来排列两旁肃立恭候。

    杨朝宗刚才这悬着的心才放下来,催马进城。走到城根前,上面谢元同和身后几人躬身说道:“恭迎大帅。”

    杨朝宗对城上高声说道:“免礼,诸位辛苦了。”接着就进了城。

    杨朝宗带的人马都进了城,城门口迎接的士兵也随即进城,进城之后就迅速关闭城门,里边发生的事不再赘述:杨朝宗及其副将被俘,那股人马也被全部解决。

    张巡赶紧处理俘虏事宜,以免出现上次猝发事件。他安排人把首恶杨朝宗押赴贺兰进明处,听凭朝廷发落。事情安排得基本平稳之后,他赶紧部署第三部计划:智取杨朝宗老营。这次还是如法炮制,大同小异。只不过这次定的基调是打散杨朝宗老营士兵,不进行硬拼,不再俘虏,因为城中只能派出两千来人马,另外两千人马负责整训俘虏,掩埋尸体;另外鉴于粮草不足,城中不能再收容俘虏。

    雷万春负责这次出征,李辞、石承平协助。还是穿着叛军服装,选择黄昏视物不清时逼近叛军老营,对上口令后,假说是宁陵回来的军队而混进城,然后鸣鼓呐喊展开攻击,营中叛军突遇不测大乱,四下溃逃,八千来人都作鸟兽散。雷万春等将粮草辎重运回宁陵。

    怕遭到溃逃叛军破坏,雷万春他们连夜将战利品运往宁陵,一路上将士们议论着这次空前大捷。大家都说张大人就是神仙下凡,要不咋能一天之内区区三四千人竟吃掉叛军两万来人呢。雷万春自豪地说:“兄弟们,咱张大人就是武神,比起孙子、吴起、司马穰苴、乐毅、王翦、诸葛亮等人毫不逊色,如果咱们大人有那些人的兵力,说不定远远超出他们呢。今后咱们跟着大人就享受胜利的快乐吧。”大家纷纷点头称是。

    说着说着,有些士兵就打起了哈欠。雷万春感觉出大家都累了,就将人员分为三批,分别步行值班,其他人轮流在车上休息。四更才回到宁陵。

    回到宁陵,雷万春汇报了取胜的过程,张巡夸赞了雷万春等人,然后命人收拾粮草辎重。

    不久传来不好的消息:押送杨朝宗的士兵恰巧遇上一伙被打散的杨朝宗老营士兵,这些人把杨朝宗给救走了。张巡懊悔极了,自谴不已。南霁云再三解劝,他的心情才稍稍好转。

    七十二

    这次诱歼杨朝宗部,派出接应的人是谁呢?他不是别人,正是张巡的亲侄子张惟清。张惟清恰在张巡忙得不可开交、正为物色合适人选而头疼时来到,似乎出于天意。张巡忙得连寒暄都没有顾上,就把他作为重要演员给用上了。一是因为张惟清是新面孔,自己的旧将大都跟叛军打过照面,怕被认出;二是因为自己侄子毕竟是官宦之后,对接待应酬比较熟悉;三是自己对台词已了然于胸,当场教,他当场学,几乎不会漏破绽。

    张巡为劝化俘虏的事忙了一上午,翟良辅带着仵作来到。张巡一拍脑门说:“坏了,这两日忙得我咋把这事给忘了,嗨!也好,现在正在清点粮草,过后还得分给百姓一些,这方面你熟悉,来了也不白来,把这事先办理好。不过你先替我向那个仵作致个歉,告诉他如今事情已解决,吃过午饭后派人把他送回去。”张巡便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又对翟良辅概述了一遍。翟良辅盛赞张巡的英明神武,张巡客气几句,又问起雍丘的情况,翟良辅告诉他那边情况比较平稳。

    下午,李辞请示怎么处置谢元同和葛云达、麻杆,张巡考虑了片刻,决定把谢元同和葛云达当众处决,麻杆责打三十大板后释放。结果谢元同大吵大闹,数落张巡言而无信,是个伪君子;葛云达央求看在自己老娘份上,留自己一条狗命。

    翟良辅正好撞见这二人被押赴十字街口,询问了根由,告诉执刑人刀下留人。自己赶忙找到张巡,细问缘由。张巡神情俨然,说像谢元同这样的叛军之首,不除之何以服众;而像葛云达为了一己私利居然弑父,不杀他难平众愤。翟良辅劝说道:“大人嫉恶如仇,恨之欲死,大家都理解;可是你事先已经答应二人将功补过后可以考虑留他们一条命。如今你出尔反尔,会贻人口实,对今后劝降工作不利。

    张巡凛然答道:“乱世用重典,再说像这二人都属大逆不道之列,岂能量移轻饶?”

    翟良辅争辩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昔日季札赠剑,信及死者;商鞅立木,赏达路人。你身为大唐官员,代表的是朝廷,既然已经有话在先,又怎能食言?大人,切要三思啊!大人执意要除掉二人,那就允许我代你执法,命令由我发,然后大人再处罚我,这样可以不让大人为难。大人,行吗?”

    张巡听后,异常感动。沉默了一会儿,他若有所思地说:”先帝太宗曾说道,‘夫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以古为镜,可以见兴替;以人为镜,可以知得失。’今日得君一镜,照出我褊狭,为此请受我一拜。”说着,张巡以手加额,朝翟良辅深鞠一躬。翟良辅赶忙回拜。

    张巡站起身说:“既然先生你高风成美,我自然不会夺人之美,那就由你去赦免二人,加以劝化。”

    翟良辅赶忙说:“大人,这怕是让我难堪,我怎么能站在大人身前,掩住您的光辉,这万万不可。”

    张巡郑重地说:“先生谦恭礼让,更加令我汗颜。我意已决,先生不必再说,公事为先。”

    “大人已经说到公事份上,那我只好从命。多谢大人成全,我这就去办,请告退。”

    翟良辅询问谢元同是愿意留在宁陵效力,还是愿意被送往新节度使贺兰进明那里碰运气,听凭他处置,谢元同因为与张巡有过不愉快的经历,愿意被送到新节度使那里。翟良辅把这一情况汇报给张巡,张巡表示可以,于是致书给贺兰进明,讲明情由,请求他宽待谢元同,并让翟良辅亲自带人护送。

    七十三

    张巡忙里偷闲叫来自己的侄子,问起家里的情况。张惟清便把情况详细告诉了叔父。

    张惟清的父亲张晓遭罢黜后,隐忍长安。后来潼关失守,很多朝中大员纷纷逃走,张晓携家逃往山南东道邓州南阳,一路上颠沛流离,东躲西藏,路上不幸染病。好不容易回到家中,张晓的老父亲也忧思成疾,张晓只好侍奉老人。后来听说张巡在河南平乱很有声威,老人特意让孙子张惟清来看望他,也好为国效力。

    张巡担心父亲的身体。张惟清安慰说自己来时,祖父的病情已有好转,请叔父不必担心。张巡询问沿途的情况,张惟清将他看到的情况向叔叔做了描述。他说叛军攻占城池后,大肆抢夺金钱,衣物、妇女,将老弱幼婴枪挑刀劈,展开杀人游戏,强令男子充当役夫服劳役。沿途哀鸿遍野,哭声震天。叛军占领了河南的大部分地区,抗逆的形势比较严峻。

    张巡感慨地说:“玄元皇帝曾言,‘天下有道,却走马以粪;天下无道,戎马生于郊’,战争让牝马不得安生,何况人呢,‘大兵之后,必有凶年’,最遭罪的是天下百姓。”

    张惟清忧心地说:“叔父,河南多数地方已沦陷,形势严峻呀!”

    张巡听后越发觉得宁陵正处于危险之中,自己正处于鏖战的垓心,幸好现在叛军溃败,宁陵暂时得以喘息。不过从长远角度看,宁陵不适合固守,还得寻个易守难攻之地。

    安禄山伪朝闻知杨朝宗全军溃败的消息后,都纷纷感到事态不妙,严庄飞檄传告河南各部,征募能征惯战者,如有谁能荡平宁陵,除掉张巡,将有十万重赏。不久,叛将牛廷珪昂然而来,对严庄说区区宁陵、小小张巡有何难为,竟至于扰动全军,我帅偏师就能荡平宁陵。严庄说军中无戏言,牛廷珪说愿立军令状。严庄认真地说:“雄武大帝十分在意这件事,一旦此事未能成功,我可保不下你的命,牛将军你可要慎重考虑。”

    牛廷珪拍着胸脯说:“严大人尽管放心,此事我一人承担,绝不连累大人。”

    “那好,你签下军令状,我再呈给皇上。”牛廷珪当场签下军令状,保证十日之内将张巡除掉,否则军法处置。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