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我往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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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篇离离原上草8

中篇 离离原上草——8

大张是当晚离去的,第二天一早叶之原他们就随县里来的向导进山了,当日他们在山里工作了颇长时间,回到旅店天色已晚,大张还未回来。不知为何叶之原开始觉得不安,他做了一夜的乱梦,处处见到大张,开朗明敏的笑容显得七零八落。

因为牵记大张,接下来的一天他们提早结束了工作,回程中他顺道去那间中药店看了看,精致的装修,开阔的店堂,还有两个中医在坐堂义诊,一切看着都很正常,但他知道大张一定已有了重要线索,不然不会显得那么急躁。他决定再等一天,他们的考察已近尾声,所有的工作明天就可以结束,如果大张明天还不回来,他就打算干点儿什么了。

这里气候不定,早上出门还云淡天青,快到中午时却变了天,好在向导得力,他们已采集到所有需要的样本,眼见着要下雨,几个人急忙收拾了往回走,刚刚上车便风雨大作。两个助手很兴奋,出来二十多天终于要回家了,开车的那位自然加快了速度,县里配给他们的是一辆军用吉普,虽然旧了点儿,但保养得还行。叶之原则趁此空档有意无意地跟向导打听那间药店的情况。

雨没下一会儿就停了,山路不平有些打滑,开车的助手自恃技术不错并没有减速,反正山间少有行人车辆,大家也就由得他去。然后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事情发生了。

他们所走的路并没有太大的陡坡,只有一小段路况不是很好,狭窄多坑,车行至这段路时突然有个人从路旁林木里钻出来,一见他们的车弛来仿佛吓得呆了,也不知闪避。开车的小江赶紧踩下刹车,但车速竟未见稍减,拉手刹也告失败,叶之原赶紧从后座探身向前把住方向盘,一边沉声喝道:“踩住离合。”但是他们速度太快,车仍以惯xing向前冲,眼看就要撞向那人,叶之原无计可施,只得转动方向盘,颠动中整辆车失控,他们歪向路边,车头右侧撞上一块山石,车身翻倾着又向前冲出一段,才被草木所阻停了下来。

叶之原的应急能力再次发挥作用,他及时调整了自己的体位所以冲撞中并没有受伤,车一停下他赶紧检视车中其他人。他们都还活着,只是全没了知觉,这时空气中已充满触鼻的汽油味,总算他的行动够快,车爆炸燃烧时三个伤者都已被他移到车外安全处。刚刚拦路的那人见闯了大祸早跑得没了踪影,叶之原估计车燃烧的烟雾已惊动山下,于是先将三人移放在路边显眼处,自己则一边以移动电话联络救援,一边沿路向下碰碰运气。没跑多远就遇上一辆进山的车,见到他的示意立刻停下,叶之原松口气上前解释,坐上车时他自觉运气不错,小江他们看来有救了。然而,他高兴得太早了。

叶之原还未坐稳车便开动了,他一边指点路径一边问县医院多久能到,但是回答他的却是一柄顶上脑际的手qiang。叶之原不及思索立即伸左手开车门,跃出车厢的瞬间他感到什么地方刺痛了一下,着地时已因身体上迅速蔓延的麻痹而动弹不得了,他被抬回车上,扎在他右臂的针筒里残存的药液被一滴不剩地推进体内,学麻zui专业的他甚至可以叫出那药液的名字。

他是被渴醒的,喉咙里仿佛着了火,舌头一阵阵发麻,他努力克制着晕旋的感觉费力地睁开眼,好一会儿才看清面前那人的脸,即便头脑还不是很清醒,他也马上明白了发生的一切,真是冤家路窄。

“你没见过我,但是认识我哥哥。”那人眼中有着足以烧毁一切的仇恨。

“是,你们长得很象。”叶之原不是不怕的。

此人的胞兄是东南亚有名的黑道人物,贩毒网横跨欧亚,人称疤脸镖,一手飞镖真正是百步穿杨,当然他更多的还是用qiang。三年前,在疤脸镖想把自己的势力往美国扩展时遇到当地黑道的阻挠,持续不断的大小火拼令警方异常头痛。

当时叶之原也在美国参加一个去非洲赈灾的志愿者集训。因为训练紧张枯燥,晚上叶之原常与同伴上附近的酒吧喝一杯轻松轻松。有一晚他们照例边喝边玩桌球,那是个周末,人比平时多,有一伙人想他们让位,态度蛮横,同伴中有人看出他们来路不正,不欲生事便劝大家往别处玩,但叶之原他们正在兴头上不愿离去,双方就有些争执,谁知三句话不和,对方便抄家伙动上手,一时大乱,许多酒客都加入了混战。

在有人以利器伤人之前,一切还只是一场一般的酒吧群架,借酒撒疯意气之争而已,动用的不过是拳脚球杆。叶之原打了一阵过够瘾便开始拉偏架帮同伴脱身,同来的大都已渐渐出了人群,只有一个来自澳洲的志愿者乔治自恃人高马大练过拳击,人来疯似的恋战,叶之原只好与另一个同伴重又挤进去,见他正被几个家伙堵在球桌边围攻,叶之原赶紧上前替他招架,同伴则努力将他往外拽。然后人声鼎沸中叶之原听见乔治大叫小心重又冲到他身边,同时伸手在他身后挡了一下,紧接着便是一声痛叫。叶之原立刻转身,看见乔治左手掌心鲜血淋漓地穿着一把飞镖,而第二把飞镖也已飞临他自己的咽喉,他急忙偏头堪堪让过,但却伤到了身后的酒客,他没容第三只飞镖发出,顺手取了个桌球掷向飞镖的来路,这招是他少年时跟父亲的保镖学会的,在过往的冒险生涯中曾数次以此击退猛兽的进袭。

小球旋转着击碎了目标的鼻骨,叶之原人也在这时来到他的身后,借他后仰之势伸臂勒住他的颈项,并缴下他的qiang。他看得很清楚,那伙寻衅滋事的家伙全是此人的手下,擒贼先擒王,否则今日之事无法善罢。他做对了,那伙人见老大被制全拔qiang在手,但都非常忌惮不敢妄动,警察赶到时双方已对峙得剑拔弩张。由于同伴的配合,来的警员非常训练有数,自几个方向同时进入,其中包括屋顶天窗,外围还有狙击手策应,想要开qiang抵抗的全数被击毙,而且并未伤及无辜。

叶之原后来才知道,他抓住的那人正是疤脸镖,警方想逮他已经很久了,但一直苦无证据。很快疤脸镖就被引渡回东南亚某国,他是被绞死的。

此刻站在叶之原面前的这个人与疤脸镖长得极为相似,不说也知他们定是至亲。疤脸镖的死可说直接由他造成,叶之原明白这回只怕在劫难逃。他苦笑道:“那间药铺的香港老板就是你?警方已经知道你在暗地里贩毒,在大陆这是死罪,令兄恶贯满盈,看来你也要步他后尘了。”

“所以我早在筹划脱身。而你,此刻已经身在地狱了。”那人手指轻抚叶之原的脸颊,以一种极亲昵的语音说:“别怕,我会非常非常小心。好不容易见到你,哪里舍得让你死得太快。”

叶之原只觉那冰凉的手指毒蛇般滑腻,一瞬间背脊上起满寒栗。

回忆被轻轻的脚步声打断,鼻端嗅到清苦的药气。他希望进来的是救他的女子。

事情并没有他想得那么糟糕,刑罚开始不久就被打断,看来警方行动得很快。那点皮肉之苦当然不足以摧毁他的意志,但在接下来不断被搬运的过程中,随着身体的日益虚弱加上持续的暗无天日他对生还的希望逐渐被耗尽,所以真正获救时有些疑真疑幻。他记得救他的是一个容颜清冷的年轻女子,留着极短的发,昏迷前最后的记忆是车撞下山崖时后视镜里她肃煞森寒的眼神,再有就是她的笑,没听清她说了什么,只记得霍霍电光中她的笑如同春回大地花开荒原,他是在那一刻确定自己不在梦中。

他渴望再见到她,说声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