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滴眼泪中绝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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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美人归兮士相随

    平州府衙一片漆黑,只有东厢房的窗户泛出微微的光。此时,耶律大石坐在书房里看书,萧塔不烟领着水骐麟坐在耶律大石身边。萧塔不烟试探地说:“大石兄,你三十多岁的人了,想过再娶一房没有?”

    耶律大石看一眼萧塔不烟说:“国家到这种地步,生死还难预料,哪有心思想那些事!”

    萧塔不烟说:“大石兄是不是心中早有人了?”

    耶律大石故意点头说:“是啊!你怎么知道?”

    萧塔不烟难掩失落表情说:“猜呗!像我夫君这样文武双全、才貌出众之人,倾慕的人一定不少!”

    耶律大石想了一下说:“萧塔不烟,我们来个君子协定怎样?”

    萧塔不烟皱眉说:“君子协定?”

    耶律大石说:“现在金人攻城掠地,国家正处在危难之际,你我都不许谈个人私事。将来战事平静下来,国泰民安,到那时,我惹想另娶,交与你作主,怎样?”

    萧塔不烟略显兴奋地说:“大石哥,我知道你是胸怀大志的汉子,我萧塔不烟最佩服这样的人。现在世事纷乱,战事连年,正是大丈夫定国安邦之时,我萧塔不烟虽然才智不抵你,但也自认为满腹经纶、胸藏甲兵。读国子监时,母亲曾问我:‘你女儿家,读那么多书干什么?’我说:‘将来辅佐一个男子汉打天下,取功名,定国安邦!’母亲笑:‘那应该是男儿该干的事啊!’我说:‘古时候有个女子叫花木兰,女扮男装替父从军,征战十二载立下赫赫战功。’”

    耶律大石笑说:“没想到吾妻壮志凌云啊!”

    萧塔不烟笑说:“不瞒你说,我稍长大后,学到点东西,就盼着哪天能起战事,好让我有一显身手的机会。但那时遍观国内外,没有哪个国家有能力对大辽国发动战争。沿着国家周边想一圈儿,高丽、宋国、西夏,甚至连更远的大食国及花刺子模国都想了。当时还感觉挺失落的,觉得自己生不逢时。生为女儿身就罢了,还可以女扮男装,生在没有战事的年月,空有一身本事有什么用!说出来不怕你笑话,那时我连做梦都想打仗。”

    耶律大石说:“女真人愣是被你给想造反了!”

    萧塔不烟说:“是啊!谁能想到女真蕞尔小邦,弹丸之地,竟敢横挑强梁!”

    耶律大石说:“可是,我却事先想到了。我单骑入女真之地时,阿骨打还没起兵造反。但那时他征服临近弱小部落,秣马厉兵、整军备战,其实反心已露,可惜大辽国无人能警醒。当时我觉得辽国与女真好有一比!”

    萧塔不烟说:“比什么?”

    耶律大石说:“如果把女真人比做一头目光敏锐的狼,大辽国就是一头沉睡的病象。狼一直站在一旁冷静地观察大象的病情,试探着大象的体能,大象却浑然未觉,鼾声如雷。当狼确信这头病象脑袋出了毛病,行动迟缓,身体虚弱之后,突然在病象的肚子上咬了一口。狼惊讶地发现,病象虽然挨了咬,却并没反应,胆儿不断壮大的狼这才起了吞吃病象的野心。当病象有所警觉的时候,已被狼咬得体无完肤!”

    萧塔不烟点头说:“精辟!大石兄,我没把你看错。”

    耶律大石莫名其妙:“什么没看错?”

    萧塔不烟笑说:“你猜猜我在国子监见到你后第一个念头是什么?”

    耶律大石说:“那时你还是毛孩子,能有什么念头。”

    萧塔不烟说:“我看你第一眼,就觉得你就是我要辅佐的人!”

    耶律大石哈哈笑说:“呵,挺有意思!”

    萧塔不烟说:“那时你显得大气、沉着、冷静、目光敏锐、遇事不惊、不怒自威,像能成大事者。”

    这时,门外有人禀报:“节度使大人,有故人西樱求见!”

    耶律大石站起来说:“西樱,快让她进来!”

    西樱一身道姑打扮走进耶律大石的书房。

    上次天祚帝在夹山做祈福消灾道场时,西樱当时也在场。但由于她是个小道姑,只能站在远处看,近不了前。她亲眼目睹师父西伯行刺不成站出来自愿被抓的场面,如果师父与朝廷侍卫打起来,她无论如何也要冲上去帮忙。可师父为不牵连在场的其他僧、道、巫,自愿站出来承认刺杀是他所为,与别人无关。更主要的是,事先师父把西族传家之宝图幅和金币交给她,嘱她一旦刺杀失手,就是天祚帝命不当绝。但无论出现何种结果,她都不许暴露出来。如果他被抓或被杀,她马上到平州投靠耶律大石,再慢慢寻机完成酋长绝杀令。

    西樱是眼盯眼瞅着师父被御前侍卫们抓起来的。由于西伯自己站出来承认刺杀天祚帝并声明没有同伙,就他一人所为,使在场僧众免去一场血光之灾。从夹山回到中京,西樱没马上遵师命去平州投奔耶律大石,而是留在中京暗自查寻关押师父的地点,她想凭她的功夫和师父的造化,或许能救师父出来。师父的关押地点最终找到了,却发现那里防备太严密,里三层外三层都是守牢军士,最里边守卫的竟然是御林军。如果她动手救师父,一旦有风吹草动,她与师父就都出不来。那样的话,她手中的图幅和金币也将落入敌手,绝杀天祚帝的族令也无法完成。那夜她在关押师父的地方潜伏很长时间,才利用守牢兵士换班的机会接近天牢。她通过天窗看到了师父,并听到萧奉先与萧嗣先、萧昂之间的对话。她没敢停留,悄悄退出关押师父之地,日夜兼程向平州赶来。

    耶律大石看着深夜突然出现在他面前的师妹感觉挺意外。当时,夹山上发生的刺杀天祚帝的事儿他还不知道。他命人为西樱上茶,又告诉厨房为西樱准备饭菜。西樱用眼睛瞄着萧塔不烟,意思是有紧急事情要向耶律大石说。萧塔不烟当然看懂了西樱的目光,但她仍然心安理得地坐在那儿,双手疏理着水骐麟有些凌乱的毛发。她心想这是哪儿来的小道姑,刚进门就想游僧赶走住持。姑奶奶偏不动,看你能怎样!

    耶律大石看出萧塔不烟不高兴,便向俩人介绍说:“西樱,这位是我的妻子萧塔不烟,以后要叫嫂嫂了。”西樱羞怯的喊了声“嫂嫂。”耶律大石转而对萧塔不烟介绍道:“这位是师妹西樱。”

    萧塔不烟向西樱笑笑说:“哦!是师妹,师妹可谓是英姿飒爽啊!虽身为女儿身,可也不爱红妆爱武妆啊”

    耶律大石笑说:“师妹武功、医道、洗衣、做饭,样样在行,真可谓贤良端庄,娴淑大方啊。”

    萧塔不烟说:“唉哟哟,你看看西樱师妹,你在大石哥心目中多完美啊,师妹将来若要嫁人,可别忘了你大石哥对你的一片深情啊!”

    一阵话说的西樱的粉嫩小脸一下子红到了耳根子。

    耶律大石愠怒的说:“什么时候了,还说这!”

    萧塔不烟一抿嘴笑道:“你看我这话多的,好了,好了,不说了,你们说正事吧!你们说你们的,我在为水骐麟理毛发,听不见你们的话。”

    耶律大石对西樱说:“西樱,有什么话你说吧!萧塔不烟不是外人。”

    西樱便把夹山上发生的事情以及她在中京关押师父的地方听到的萧氏父子欲利用秦王的太子柴册仪式,把天祚帝、耶律大石、耶律淳、萧幹等人一网打尽的话。

    耶律大石说:“西樱说得这事儿挺紧要,虽然我这儿还没收到封秦王为太子的柴册礼的信儿,但要尽快把这事儿告诉耶律淳和萧幹,让他们早做准备。”

    萧塔不烟说:“耶律淳这人不可与他谋大事,太谨小慎微,雪花儿落下来怕砸脑袋。萧敌里、萧延留,一个是他妻兄,一个是外甥,为向天祚帝保忠心,说杀就杀了!”

    耶律大石说:“这就是朝政,杀人不见血!”

    “哎哟,你不提元帅,我倒差点忘了,前几****要我派兵进剿涞县的一支土匪武装呢!”耶律大石说道。

    不几日,耶律大山经过认真准备,带领萧塔不烟、左雄、耶律铁哥、耶律燕山率5000马步军围住涞水县东边一座大山,山上挂着一面随风飘扬的大旗,旗上用汉、契丹两种文字书写几个大字:天大王张撤八。

    左雄指挥的汉军弓在手,箭上弦,虎视眈眈盯着山上;耶律铁哥、耶律燕山率领的铁骑军枪在手、刀出鞘,怒目而视。只待耶律大石一声令下,马步军齐发,攻山战斗就要打响。

    山顶上,张撤八穿着四不像的天大王服眼睛瞄着山下。兵士们有的穿辽军服装,有的穿汉族、契丹族百姓杂衣,还有的穿杂戏团的服装,五花八门千奇百怪。兵士们手里拿弓箭的,手里拿石头圆木的,一场恶仗一触即发。

    张撤八在南京府赌钱赌输赖账不还,被债主告官充了军。他跟着辽军稀里糊涂上战场,一箭没发甚至连金兵的面都没见到,就稀里糊涂一溃千里,逃到涞水县。这天中午溃兵们连渴带饿想到街面上找点儿吃的,到街上却见一大群契丹人围打一个女真族人。女真族人装在怀里的几颗珠子散落在地上,契丹族人纷纷趴在地上抢夺。

    张撤八管这档子闲事儿的初衷是想从中捞点儿油水。自从套上一身辽军服装,发到手一把长枪,张撤八跟着大队辽军上了路。从南京析津府稀稀拉拉走到东北混同江边,又从混同江边落花流水跑到涞水县,张撤八连松口气得功夫都没有。他曾听人说过,当兵的上战场,能抢到很多金银财宝。就为这他因欠赌债被罚充军也没太感到难过和悲伤。他想,也许该他张撤八时来运转,上战场不但死不了,还能抢点东西发点外财。所以,无论从南京走到混同江边,还是从混同江边跑到涞水县,他的心思都没用在打仗上,而是用在寻机搜刮民财上。无奈他时运不济,一路上根本没碰到过几户百姓,偶尔碰到几户人家,也多是些穷汉,看上去比他还穷。有个穷汉看到过往的兵士,竟然跪在路上向兵士们伸手讨钱。气得张撤八抬腿给他一脚说:“妈的,到叫花子碗里讨吃喝——穷命加晦气!”

    张撤八带着几个溃兵看着契丹人抢到手的大珠眼睛直发绿,几个没扔掉刀枪的溃兵在张撤八眼色的指使下上前逼住自以为发了外财的契丹人。张撤八走上前说:“怎么着,金兵还没打过来,就动抢了,聚众造反怎么着?”

    一个年岁较大的把两颗大珠悄悄装进怀里的契丹人嘿嘿笑说:“我们抢的是女真人,打女真,打女真,嘿嘿!其实,我没抢到啥值钱玩艺儿。”

    张撤八上去当胸给这契丹人一拳说:“我****老娘,当老子面撤谎,把你怀里的大珠给军爷掏出来,不然的话,别说军爷我要你小命!”

    契丹人不但不往外掏大珠,还一脸不服气,拿白眼珠瞅张撤八说:“不就一个汉兵吗?还是一群逃兵!爷我今天还就不听你这个邪,就是不掏,怎么着吧!这儿离县衙不远,咱到县衙我二大爷那说理去。”

    别看张撤八没见到金兵的影子,就吓得屁滚尿流一路狂跑,但遇到街头滋事这样的事儿,他可是老祖宗。他冷笑地绕着契丹人走上一小圈,突然手脚并用,几下把契丹人打趴在地上。他轻车熟路地伸手从被打蒙的契丹人怀里掏出两颗大珠装进自己怀里说:“去县衙找你二大爷,老子是你二大爷的祖宗,今天这个家老子替你二大爷当了,先打你二十军棍。再不求饶就他娘的乱棍打死!”张撤八说完向两个拿枪的溃兵使眼色,溃兵倒提着枪说:“张爷,没军棍呀!”

    张撤八恨铁不成钢地说:“你手里的枪杆是烧火棍啊!”

    俩溃兵倒拿着枪抡起枪杆儿就打。刚打没两下,只听旁边一声锣响,一个穿县官服的汉官大声说:“哪来的溃兵到老爷我管辖的地界撤野,给我拿了!”

    十几个带刀差役一哄而上,把包括张撤八在内的十多个溃兵控制起来。张撤八的溃兵别看也十多人,但手里有刀枪的只两三人,余下的都在路上把刀枪或扔掉或换酒喝了。

    县官把张撤八等人押到县衙里,先每人二十板子,一顿暴打。然后搜出张撤八等人抢来的大珠由县官收起来。被抢了大珠的女真人试图要回被抢的大珠,也挨了顿揍,县官点着女真族人的额头说:“东北边女真兵造反,你小子也是贼根苗,不杀你就不错了!”

    女真族人说:“我家世世代代住在涞水县,不是贼根苗!”

    县官说:“还敢顶嘴,欠揍,再给我打!”

    女真族人又挨了顿打,再不敢提索要大珠的事。几个契丹人见溃兵和女真人都挨了打,也就不敢声张,蔫头蔫脑地溜出县衙。

    张撤八等人还站在那儿呆愣着,县官说:“怎么着,还想挨揍?来呀!”张撤八等人撒腿一瘸一拐地跑出县衙。

    回到溃兵们栖身的破庙里,张撤八越想越来气,到手的大珠被抢不说,还挨顿胖揍。这兵荒马乱年月,谁老实谁挨欺侮,妈的,一不做二不休,干脆灭了这个县衙,到东山占山为王算了!于是,就在当夜,张撤八聚集三五十溃兵,每人带上刀枪棍棒,悄悄摸进县衙,把县官差役全杀掉。连夜上了东山,挂起一杆大旗,占山做了山大王。一时间竟然聚集1000多人。

    做了山大王的张撤八竟然改邪归正,只跟官府作对,抢官府的财宝,夺运往东北前线的粮草,不祸害百姓,在东山一带竟然有了不错的口碑。涞水县衙被张撤八平了,战乱年代朝廷自顾不暇,没再派县官,邻近百姓遇到争执,竟然都到东山来找张撤八评理。张撤八人模狗样儿做起县太爷。

    今天,遇到大队官军前来征剿,看着山下漫山遍野的马步军,军容肃整,军纪森严,张撤八心里挺紧张。他想:这是他娘的谁统率的军队,怎么跟爷效命过的老爷军不一样!

    萧塔不烟马背上驮着水骐麟来到耶律大石跟前说:“大石哥,怎么不下令攻山?”

    耶律大石说:“我在想,张撤八是不是我南京的那个街坊。”

    耶律燕山说:“别管他哪个张撤八,只要敢跟官军做对,咱就剿灭他!”

    耶律大石说:“现在朝廷奸臣当道、官吏贪腐、小人得势,忠臣受害,许多人也是被逼无奈才铤而走险。像余睹兄被逼投金军就是迫不得已!这座山山势陡峭、易守难攻,即使攻下来也会伤亡很大,倒不如招他们下山归顺,编入汉军为我效力。”

    左雄说:“这主意不错,就看山上贼人知不知趣儿了。”

    耶律大石催马向前单骑来到山前,向山上的兵士喊道:“请张大王出来说话,就说辽兴军节度使耶律大石前来见他。”

    耶律大石单骑向前走得时候,张撤八身边一个兵士拉弓瞄准欲射箭,被张撤八伸手按住。他盯住耶律大石看一会儿说:“难道是石爷带兵来剿我?那不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了!”当耶律大石阵前说话的时候,张撤八不等前边的兵士传话,扯开大嗓门儿说:“石爷,我是张撤八,是你带兵来要灭我吗?”

    耶律大石说:“我是来请你下山的,加入我的汉军,跟我一起保家卫国!”

    张撤八说:“我可是有人命在身的,涞水县官让我给砍了,我下山,官府能饶我?”

    耶律大石拍胸脯说:“你信我耶律大石,就下山跟我走!再说,涞水县官你不砍,我不要准备砍哩,整天干些欺压百姓损公肥私的事,早该砍了。”

    张撤八说:“石爷,信你没含糊,咱老街坊了,知道石爷为人最仗义,我是怕府官那些贪官找我后账!”

    耶律大石说:“下山跟我走吧,这地界石爷我说了算。以后谁敢找你后账,我刀劈他!”

    张撤八哈哈大笑说:“石爷,有你这句话,我张撤八带着弟兄们跟你走。”说完抽出腰中的砍刀,挥刀砍倒大旗旗杆说:“弟兄们,还愣着干什么,下山跟石爷走喽!”

    兵士们纷纷提着刀枪背着平日积攒的财物跟张撤八下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