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滴眼泪中绝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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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西樱已成夺妻恨

    天祚帝坐在大殿内的龙座上,萧奉先、耶律俊、萧嗣先、耶律塔不也、达鲁古几人站在大殿两厢。

    天祚帝摆弄着手指甲说:“神师慧材早就占卜过,出了混同江,到上京、中京地界,天时地利人和就在朝廷这边,可女真人为何还不收兵?!”

    萧奉先躬身道:“皇上,也许是朝廷没立储君的缘故吧!”

    天祚帝说:“还有这么一说?”

    萧奉先说:“天地君臣民,继往开来,现在我大辽国万事俱备,就差立储君了。有了太子,朝廷有继承人,才能上接天下通地呀!”

    天祚帝说:“储君立谁呢?晋王敖鲁斡一心想害朕他自己当皇上,他虽然年长,不能立……秦王?”

    萧奉先说:“皇上,秦王恭良温和、性情宽宏、德才兼备,有帝王之相,可以立储君!”

    耶律塔不也几人跟着附和。

    天祚帝仰头笑说:“说秦王恭良温和、性情宽宏那是假话,晋王敖鲁斡给人留下的印象才是这样,但却是道貌岸然!秦王生性好斗、争强好胜、不择手段,知子莫如父,这一点知人之能朕还是有的。不过呢,既然你等大臣认为秦王能行,朕准了。道宗立朕为太子时,还有人说朕身体瘦弱,缺少阳刚之气。更有甚者,宋朝一个使臣竟然说朕一副亡国君之相。可是朕即皇位也二十多年了,皇位还坐着,江山还是大辽的!”

    萧奉先说:“这样的小人之言,皇上不必信他!”

    天祚帝笑说:“朕当然不会信,朕只信天,天意难违!”

    萧奉先说:“对,天意难违,立秦王为储君,其实也是天意!”

    祚帝扭头看王华说:“宣翰林承旨上殿拟旨,立秦王为储君!”

    王华躬身向外喊翰林承旨。

    萧奉先说:“皇上,光朝臣百姓知道秦王为太子还不行,得想办法让天地鬼神都知道。只有上通天下接地,才能名正言顺,天帮地助!”

    天祚帝说:“明天请神师慧材进宫摆道场,祭告一下。”

    萧奉先说:“臣的意思是到京外护国寺举行太子柴册仪式,把外面的州、府官、节度使都召回来,大家虔诚地祭拜一番,天地鬼神才会助我大辽国一臂之力,驱逐女真人回东北老巢,然后发大军荡平之!”

    天祚帝说:“按你说得办吧!”

    萧奉先说:“柴册礼日期要尽快定,免得节外生枝!”

    天祚帝说:“日期的事儿不能马乎,要请慧材大师选个良辰吉日!”

    天祚帝见众臣无事可奏,回后宫找萧莺去了。

    从大殿往外走的时候,萧奉先故意放慢脚步,等耶律俊过来时说:“俊大人,近来新婚燕尔,把老朋友都忘记了,多日不到我府里走动,挺想俊大人啊!”

    耶律俊憋着火气说:“以前去萧大人府上太多,萧大人烦我,想个招儿就把我给轰出来,招儿还真够损呀!”

    萧奉先淡然一笑说:“俊大人误会,‘兄死妻嫂’之事,与萧某一点关系没有。不过,大丈夫要把眼光放远,将来国家安定,把耶律大石这类奸臣逆子清出朝堂之上,到那时,由萧某出面为俊大人保媒娶个公主,弄个驸马爷当怎样?”

    耶律俊不相信地看着萧奉先说:“萧大人这话当真?”

    萧奉先说:“绝无戏言!”

    耶律俊躬身施礼说:“萧大人若真心想办,这事儿还真能办成。这么看,萧大人还是我耶律俊的恩相啊!”说完俩人相视而笑。

    不几日,慧材大师选定了柴册礼的良辰吉日为十月初十。可就在萧奉先等人点着手指数日子急待这天到来的时候,天祚帝却在中京皇宫大殿里召集萧奉先、萧嗣先、耶律俊、耶律塔不也、达鲁古等人议事,宣布他要驾临南京析津府,然后带5000马军及后宫到夹山打猎,之后再驾幸西京大同府。

    萧奉先首先谏阻说:“皇上,女真兵逼近上京、广平淀,太子柴册礼的举行尚未进行,这么多大事都等着办,皇上这时离开中京,实在欠妥啊!”

    天祚帝说:“女真兵逼近上京,你们这些做臣子的不去想办法,难道让朕去冲锋陷阵?至于太子柴册之礼,到了南京或西京再办也不迟。再说,朕现在身体康健,也不必急着立储君。”

    萧奉先说:“皇上,到南京举办太子柴册礼不妥,南京是耶律淳的地界,恐生意外。在西京举办柴册礼,耶律淳、耶律大石等人就不能参加了!”

    天祚帝不无烦躁地说:“不能参加就算了,过后下道圣旨告诉他们一声。”

    耶律俊奏道:“皇上,南京派人送来战报,宋将童贯驱兵20万逼近南京,种师道、辛兴宗各率10万兵抵达南京析津府地面白沟和范村。”

    天祚帝突然大发雷霆说:“可恶的宋朝皇帝背信弃义,趁我大辽国危难之际派兵犯界。

    耶律俊说臣还有一事要奏。天祚帝不耐烦的说:“啰嗦什么,有事快说”。

    耶律俊说:“皇上,西夏使臣李然上表欲要和我大辽结秦晋之好,迎娶辽国公主。”

    天祚帝苦笑着说“都什么时候了,西夏国尽还提这种要求!皇室有成年待嫁公主吗?”

    朝堂之上顿时鸦雀无声,一阵安静。

    萧奉先突然心生一计,他在内心快速盘算着事情的得失。自己的女儿萧塔不烟当年嫁给耶律大石,如今女儿却心随夫君与自己做对,自己想对耶律大石下狠手,又总是心有顾忌,毕竟那是自己的女儿啊,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这正是他近来苦苦纠结的心结。如今,眼看着女婿耶律大石官越做越大,与自己越是背道而驰,并且这股力量正在处处开始掣肘制约自己。要是拆开他们,不是更好吗,自己对耶律大石要杀要剐也不用背负任何道德的枷锁。西夏国此时提出和亲之要求,若是皇上下旨解除耶律大石与萧塔不烟之婚,赐封女儿以公主之身远嫁西夏,于己既多了一道政治光环,今后做事又不用再有羁绊,这是多么精妙的设计啊!他突然为自己的这个奇思妙想感到兴奋。

    于是,他上前一步说道“皇上,臣有一计,可解陛下之忧。”

    “谋国还是萧爱卿啊,爱卿快说!”

    萧奉先说道:“臣的女儿萧塔不烟嫁给耶律大石后,两人感情很是不合,请皇上下旨解决他们婚约,封萧塔不烟为公主,赐嫁西夏国,这样就可与西夏结秦晋之好,以西夏国兵马护我大辽共度维艰。”

    一番话说得天祚帝与诸大臣目瞪口呆,后又眉头紧锁,最后又眉舒眼笑。

    天祚帝兴奋的说:“好,奇思妙计,萧爱卿忠君谋国,赏黄金万两,翰林承旨记录:解除耶律大石与萧塔不烟婚约,封萧塔不烟为安国公主,赐嫁西夏国。”

    耶律俊说:“皇上,圣旨送到平州,耶律大石再把人给送回中京,怕是太慢。皇上派使臣去平州送圣旨时,让宫人带上安国公主陪嫁及所用之物一同到平州,接上安国公主后直接去西夏国。西夏国使臣李然可到半路上的松州等待,然后一同去西夏国,这样可节省半月的路程。安国公主到达西夏与西夏国主完婚,西夏国主再派兵出宋界,大约要二个月时间,那样的话可能还来得及。”

    天祚帝说:“就这么办,即刻派人去平州。朕去南京也路过松州,为表示对西夏国主的尊敬,朕与西夏国使臣李然一同到松州,亲送西夏使臣和安国公主西行,然后朕驾幸南京。”

    耶律俊说:“那样的话,西夏国一准出兵袭扰宋界助我辽国。”

    天祚帝的圣旨送至平州府时,犹如晴天平地一声炸雷,耶律大石忧愤攻心,怒火中烧,两眼血红,突然他仰天长笑,一口鲜血喷向碧空,人也结结实实的仰躺后摔在地,荡起层层尘土,顿时昏死过去。萧塔不烟听到圣旨时一脸惊愕,见他的夫君昏死过去,她已是泪如雨下,呜咽着一声声喊着:“大石兄,大石兄,长生天啊,你可知?有日月朝暮悬,有鬼神掌着生死权。为善的受贫穷更命短,造恶的享富贵又寿延。天地也,做的个怕硬欺软,却原来也这般顺水推船。地也,你不分好歹何为地。天也,你错勘贤愚枉做天!”

    声声断肠的哭诉,使得全府女眷人等一片哀鸣,耶律铁哥、脱不花等武将又气又恨又担心,他们担心他们一班众人的“主心骨”耶律大石有什么好呆,气的是这昏君天祚帝硬是要拆散这对人儿,恨的是人朝中奸臣当道,占据庙堂,使得耶律大石这般大忠大贤大才之人,三十年熔炉砥砺与淬火加钢,却出师未捷心泣血,大辽王朝怎能不危如累卵。

    夜晚,萧塔不烟依旧守着昏迷不醒的耶律大石,府内萤萤灯火忽闪忽闪,北风呼啸,远处不时传来狼群低沉的叫声,这一切都在撕拽着萧塔不烟那颗柔情似水的心。明天,明天他就要远嫁西夏国了,随下旨而来的和亲使者已在节度使府自行住下,是走?是留?是逃?是抗旨誓死不从?这一切都需要她的大石兄拿定主意,正在纠结之时,门外响起了叩门声音,西樱走进了他们的房间。

    第二天一早,耶律大石醒了过来,大脑一片空白。突然,晨光微曦中,耶律大石看到寝帐内好像躺着个人,在那儿一动不动。他轻声喊:“不烟,不烟”,却没动静,他急忙喊来人,扶起自己,走近床帐一看,原是妻子萧塔不烟已被人绳索捆绑,嘴里还塞着一香巾。他解开了萧塔不烟身上的绳索,萧塔不烟皱着眉头说:“西樱这丫头点了我的穴道,快替我解开,快闷死我了!”

    耶律大石伸手在萧塔不烟的背上点了几下,萧塔不烟呲牙咧嘴转动着身子,半天才勉强坐起来说:“快,快去追西樱,她换上公主服装,跟着宫女上了轿。她这是在替我赴死啊!”

    耶律大石说:“她替你出嫁西夏?笑话!半路上,皇上、耶律俊他们还要在松州为公主送行,一下还不露了馅儿。”

    萧塔不烟冷着脸说:“她去是笑话,我去就不是笑话了?”

    耶律大石说:“我不是那意思,半路上一旦发现是假的,西樱活不成,你我都得落下欺君之罪!”

    萧塔不烟说:“欺君怎么了,昏君就该欺骗他!”

    原来,昨晚西樱向萧塔不烟走去,没想到西樱在她背上点了两下,她就动弹不得了。西樱把萧塔不烟抱起来放到寝帐内,悄声说:“萧塔不烟姐姐,你不愿去,我替你去!”

    萧塔不烟虽然被点了穴,但还能说话。她说:“不行,西樱,你那是替我去送死!”

    西樱说:“送死我也认了,反正我终归难免一死!”

    萧塔不烟说:“西夏是个荒凉的边陲小国,那儿的人野蛮,没文化。让你去是害你,你快解开我穴道,横竖我一个人去死。到松州,见了耶律延禧那个昏君,我一定痛斥他!”

    西樱开始往下脱自己身上的衣服,换穿公主服装。她说:“就由我来痛斥他好了!”

    萧塔不烟说:“不行,你这样干太危险,会赔上性命的!你快解开我的穴道,不然我可大声喊人了!”

    西樱把一块香巾塞进萧塔不烟嘴里说:“姐姐,你先躺这儿歇一会儿,就成全西樱这一回。西樱这不是在瞎胡闹,是在完成部族的使命!”

    西樱三下五除二换穿上契丹公主的服装,然后在桌子旁边坐下来,点燃桌上的蜡烛,展开桌上萧塔不烟用来画画的宣纸,研几下砚台里的墨,执笔在宣纸上笔走龙蛇起来。过了一会儿,西樱放下笔,再走到萧塔不烟身边的时候,双眼已含满泪。她说:“萧塔不烟姐,西樱要上路了,该说得话,我写下了,你给大石哥看一下。告诉他,西樱真羡慕你们,祝你们幸福,也请你们多珍重!”西樱说完向门外走去。在她离开寝帐的一刹那,萧塔不烟看见西樱眼里浸满了泪水。

    耶律大石听完萧塔不烟的话,马上走到桌前。

    耶律大石听完萧塔不烟的话,马上走到桌前。桌上,放着耶律大石在师父西伯那儿见过的图幅和六块金币。图幅和金币的下面,放着一张写满字的宣纸。耶律大石轻轻拿起桌上的宣纸,那手他十分熟悉的秀气而隽永的小楷字映入他的眼里:

    大石兄、萧塔不烟姐,临行前,我决定把一直隐瞒多年,现在到了该告诉你们的一切都说给你们。

    我是大辽国西北部一个遥远的部族——西族酋长西老的女儿,父亲西伯其实是我们部族的执事。很多年以前,那时耶律延禧还没继承皇位,刚当上大辽国天下兵马大元帅,因为我们部族上年受百年难遇的白灾,没向朝廷交税和贡品,耶律延禧率军队灭了我们的部族。西伯师父带着我到离部族住地50里远的神山为我做再生礼,才躲过了此劫。

    那天黄昏我们回到部族住地,看到的是人间地狱般的景象——整个部族住地一片火海、血海。族人们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每个人的身上都中了箭,伤口处往外浸着血。父亲西老被捆绑在一棵柏树上,身中数不清的箭,却还留着最后一口气,等着我和西伯回来。父亲告诉西伯,500年前,部族的祖先就占卜出部族将来会有一场屠族之灾,并下了魔咒,屠我部族之人的种族,也逃不掉灭族的命运,并且后果会比我们西族更凄惨。父亲告诉西伯:既然西樱你俩侥幸活下来,就要为报灭族之仇而活着,不能心生他念。什么时候把灭我西族人的罪魁祸首耶律延禧杀死,完成绝杀令,到那时生死去留再由你们自己决定……说到这儿,大石兄可能一切都明白了,我就不再多言。

    今天,我替萧塔不烟姐远嫁西夏,一方面是替萧塔不烟姐与大石哥考虑。你们既是中京国子监同窗,又曾经患难与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师父西伯曾为大石哥占卜过,大石哥有帝王之相,必得天地人神共助。再说,萧塔不烟姐的出现,打破了我以前曾有过的痴心妄想。我是个为部族雪恨而生,为部族雪恨而死的人,我的命属于我的部族,怎么能心生他念呢?!另一方面,我是看准了灭族仇人耶律延禧将在松州出现的机会。师父西伯为完成酋长的绝杀令,不惜以身试刀锋,落得遍体鳞伤、舌头被割、生不如死的结果。我西樱不能苟且偷生,被死去的部族人痛恨,被师父西伯唾骂。我要抓住这次机会,绝杀天祚帝,为部族报仇雪恨。当然,请你们放心,这次无论成功与失败,天塌下来都由我西樱一人承担,绝不会牵连你们。

    大石兄,萧塔不烟姐,话说得再多,也会有无语的时候;再遥远的路途,也会有走到尽头的那一天。对于你们对我的恩情,我就不多说了,今天西樱是慷慨赴死,无论成功与失败,绝无生还之理。西樱临行前有两个心愿说给大石哥和萧塔不烟姐:一是师父西伯还关在皇宫的天牢里,那里有朝廷御林军把守,看管极严。如果有可能,请师兄想办法把师父救出来。我把师父交给我的图幅和金币放在桌上,请师兄把这些交给师父。假如救不出师父,东西就由大石兄保管,留个纪念。二是将来一旦你们路过西族故地,替西樱在西族人亡灵前祭奠一番,烧上几张纸。告诉他们,西樱没忘族人的鲜血和仇恨,无论结果如何,我会赴汤蹈火,死而后已……

    耶律大石看完信眼睛摸糊了,萧塔不烟干脆擦着眼泪泣不成声。

    西樱这次是抱着必死之心换上公主服装上了送亲车的。当她听说皇上在松州等着亲送萧塔不烟远行的话时,西樱心里忽然有了一个计划。天祚帝将出现在松州,而西樱正在为寻不到接触这个暴君的机会而苦恼;萧塔不烟被封为安国公主即将赶往松州,而萧塔不烟正在为即将的远行柔肠寸断!她把这些似乎不太相干的事儿往一起一串,她的眼前不由的一亮。既然这些来接安国公主的人并不认识萧塔不烟,既然萧塔不烟对这即将的远行深恶痛绝,那就由她来代替萧塔不烟姐姐西行好了。一来能为萧塔不烟姐分忧,二来能为大石哥与萧塔不烟姐的美好未来创造条件。更主要的是能够在松州见到天祚帝这个昏君暴君,从而完成部族的绝杀令,了却她和师父西伯的心愿。

    当然,那一刻她也有过犹豫和动摇。她明白做出这样的选择,她西樱将绝无生还得可能,那样的话,多年来她心中对师兄大石哥的那份隐隐的情意,那份依恋和牵挂,将随着她的西去而烟消云散。看着自己多年暗恋的人却不能表白心迹,甚至不能对他说一声爱,就这样孤独远去,就这样黯然赴死,也是件令人肝肠寸断的事。但是,正如她在信中写的那样:我是个为部族雪恨而生,为部族雪恨而死的人,我的生命属于我的部族!一个生命不属于自己的人,她既没权利去选择爱,也没有权利去享受爱。

    把这一切都想好之后,她变得勇敢而坚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