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到白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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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塌棚的深夜

    自从得到《马克思恩格斯全集》,实柱子把所有的空闲时间都利用起来了。无论是大空儿还是小空,他从来都没有觉得时间是那么的紧迫。

    他最主要的时间还是在夜阑人静的时候。在昏黄的孤灯下,实柱子读着《马克思恩格斯全集》。记着笔记,把不懂得地方用红色的三角符号标注,每当读完一个章节、一个论题,他都会写一篇心得。

    茶饭虽然刚刚能填饱肚皮,但实柱子的精神世界却是充实的、是丰盛的。他从此接触了马克思主义哲学,接触了科学的世界观和方法论,处理问题和矛盾有了科学的依据,自己更中聪慧、更加成熟了。

    他懂得了什么是主要矛盾、什么是次要矛盾。什么是内部矛盾、什么是外部矛盾。

    晚间值班烧炕看瓜秧是一个很好的读书机会,马灯是队里的,甭担心油烧得多少。尽量地拧大灯草。夜已经很深了,泊里时而传来一两声狗的叫声,时而传来风吹柴垛的声音。实柱子一点困意也没有,他仍在聚精会神地在读《马克思恩格斯全集》,仿佛在与两位伟大的哲学家交谈着人生、交谈着哲理。

    突然,从地瓜炕棚顶上传来一声粗鲁的谩骂:“****的,还没睡死”实柱子警觉地问:“谁?”夜空里只有一阵局促的脚步作为回答。实柱子提高了警惕,拧熄马灯,提了防贼的枣木棍子爬出炕棚,在地面上围绕着瓜炕转了三圈。

    四周重新恢复了静悄悄,只有初春的寒风在夜幕上空掠过,呼呼作响,风吹到身上,透骨地寒。实柱子悄悄钻进炕棚,没有再点灯,摸着黑爬进被窝儿。暖暖的被窝恢复着他的体温,刚刚的寒意被一点点地驱赶走。困意也随之而来,实柱子将被蒙在头上,倒头睡去。突然下意识地把头露出被外,这才睡去。正是他的这一下意识地露出头,就了他一命。

    他做了一个梦,梦境里马克思给他讲述市场价值规律。后来马克思的话被一声山崩地裂的巨响中掩盖。接着实柱子的头挨了重重地一击,却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击打的他。有一种极为沉闷的感觉,并且呼吸极端困难,又像是有啥东西重重地正在身上。伸手去摸火柴,此刻手臂上传来剧痛,钻心的疼痛让实柱子完全从梦境里清醒了。原来是炕棚塌了,沉重的棚架木结构重重地落下了,砸了头一下压在身上。费了好大的劲儿,强忍着疼痛,从栅窝里钻出来,抖落浑身的泥土。寒风袭来,额头又痛又木。一摸又湿又粘,一闻又咸又腥,是血。

    寒风里,实柱子没有回家,深一脚浅一脚地直接走向队长赵汇祥家。起来开门的是赵汇祥的媳妇樊荣英。开了门,她擦燃着一根火柴,想看看是谁。她一抬头,便瘫软在地上惊问:“你是人是鬼?”“人,陈实柱。”实柱子没好气地跨过瘫坐在地上的樊荣英,径直向屋里走去。

    走进张子香家门的时候,马彪的心依然在剧烈地跳动着,是完成使命后的兴奋的余感,还是做坏事时的恐惧,他自己也说不清楚。没等马彪坐稳,张子香便急迫地问:“咋样了?死了么?”

    “全塌进去了·,十有八九成。”张子香的脸庞上绽开了难以抑制的笑容,行动间,手脚有些抖。仿佛是他自己把一队的地瓜炕棚子捣塌了一样。边进厨房端出酒莱边慰劳:“我早就给你备下庆功酒了,灯影牛肉,很鲜。这夫妻肺片是刚从张北村发来的,熬口的高梁老窖,放开量喝。过滤嘴的大前门儿随便抽!”

    “嗯,嗯”

    张子香把烧烫好的高梁老窖给马彪斟了一杯,自己也倒了一蛊。“,总算是除了,他可是咱们的眼中钉、肉中刺。你想想这家伙鬼点子特别馊,有他出主意。你这队长能有赵汇祥干得出色?还不让他给比下去,咱年纪轻图个啥?不就是光宗耀祖吗,你说对不?彪子,我这话说给你,信不信由你。”

    “嗯、嗯,对、对”

    马彪一边大口大口咀嚼着薄薄的牛肉片,一边咕噜。几杯酒下肚。滚烫的酒把整个食道烧得麻辣辣的,也驱走了寒气。马彪的额头和鼻尖已渐渐涔出汗珠。

    张子香也有点热乎说:“兄弟我看这样闷喝没啥劲,不如压个指儿,行个令。”马彪也一拍即合。整个屋子里充满了两个人的吆喝声和两支胳膊同起同落的影子。

    马彪的压指儿技巧远远在张子香之下。酒被马彪喝了。一个酒瓶干了,另一个酒瓶也翘起了屁股。谈吐间马彪带了浓浓的酒意。张子香换了一幅半冷嘲半热讽的眼神:“彪兄弟,这媳妇娶了都两三年了,弟妹咋还下不了个蛋?”。

    被张子香提起了烦心事,愁绪在烈性高梁老窖的浇灌下,繁殖地纷纷扬扬,萦满了脑际。马彪像被打了闷棍一样。

    “是下不了蛋,生不了崽的货?多壮多棒的小伙子,真倒霉。这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得赶紧想办法有个自己的儿子,要实在不行重新娶一个!”

    此刻的马彪,形象是要多窝囊有多窝囊,忧虑重重地点燃一支烟说:“子香哥,咱喝酒。莫谈女人,莫谈女人,喝,往死里喝,喝她个腚朝天,不醉不罢。“

    窗外的寒风依然忽强忽弱地呜咽着,象没有坟茔的鬼魂在低声地哀诉。昏黄的灯光下,马彪与张子香依然猜着拳,行着令往嘴灌着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