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到白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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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舛命的开始

    实柱子与老熊头一前一后走在皎洁的月色中。习习的凉风将杨树叶子吹得哗啦啦地响。凉风吹到伤口上紧一阵慢一阵地痛,实柱子咬着牙。老熊头在一旁不住地安慰:“这点皮肉伤,苦十天八天就好啦,男子汉嘛这算个啥。对了,等会儿见着人家那头的人你就说是上树摘槐莲豆掉下来摔的。现如今不是都穷吗,说穷没事。千万别说是给打的,要不这茬就不好接啦。”

    实柱子姓陈,是个苦命的孩子。在家里他排行老二,哥哥比他大四岁。在他八岁的时候实柱子爹患了肺痨,因为没有钱医治而死。本来家里就穷实柱子爹一死顶梁柱倒了,家里所有的支撑都落到孤儿寡母身上。家里连爹的棺材都买不起。实柱子娘只好用炕上铺了多年的芦苇席,裹了裹实柱子爹的尸身埋了。实柱子爹的丧事刚过,家里的粮袋里就没了米面,娘就狠了狠心将哥哥送给本家一位堂伯做养子,以求糊口活命。过继那天实柱子哥已经十二岁了,他懂得了为什么要给堂伯做儿子,实柱子哥眼里含着泪,尽量忍住不哭。娘拉着哥哥的手,摸摸他的头说,过去后不要想娘跟兄弟,要听伯伯的话不能惹事。多干活少说话。实柱子哥走后,娘蹲在墙角里默默地哭了大半天。实柱子拉着娘的衣角,“娘,别哭了!娘,别哭了”实柱子娘哭得更厉害了。堂伯那家又无儿无女收个侄子以求养老送终倒也两全其美。实柱子娘把实柱子留在身边一边料理田地一边靠替人家串些佛珠门帘过日子。

    雁来泊一带有一种叫做草珠植物,能结出佛珠一样大小的种子,种子的外壳是坚硬的,有釉质、有光泽挺漂亮。上下端有两个小孔是种子扎根与发芽的出处。雁来泊一带的农民纷纷采集了这些草珠子,用线串起来,一根一根的。钉在一个长木板上做夏天的门帘用,样子挺标致。

    张子香有一回到县城里批发进货,看到一位老太大摆摊买这种门帘,价格还挺贵在回来的路上就合计,种这种草珠子串成门帘到县城里去卖准能赚钱。从此张子香就两业兼顾了。开着杂货铺办着门帘加工厂。说是加工厂并不需要厂房,只是招来人把草珠子和线放给干活的人。干活的人自备一跟针就行了。实柱子娘体质弱,重活累活干不动,再说眼下正是青黄不接,实柱子爹一死家里的零碎花销没了着落。就给张子香串珠门帘每日挣个三角五毛的。本来就是穿针引线,女人精通的活儿,日子一长就更熟练了。在给张子香穿帘子的女人里干活最勤快,手脚最利索。

    实柱子娘虽没念过书可她知道“书中有黄金屋”的真实意义,就一心一意供应实柱子念书做学问。实柱子哥做了堂伯的养子,那家比这家富裕宽阔,也念得起书。对实柱子哥实柱子娘很放心。可为给实柱子攒书费、学费、家里的油盐酱,得没黑没白的串呀串呀。缺吃少穿的四十几岁的寡妇本来已经很清瘦了,过度的劳累使实柱子娘更加消瘦了,清瘦之余倒显出几分苗条。但为了让实柱子念书该咬牙的时候就咬牙,她确信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小实柱子看到娘没黑没白地劳作。很心疼,对娘说:“娘,要不我不念书了,回家来帮你干活,非得在一棵树上吊死吗,人家不念书能过好日子的,不是有好多吗?”实柱子娘深沉着脸骂了一句:“你这不争气的东西”实柱子头也没抬背起书包上学去了。

    苦心人天不负,实柱子的成绩在班里是数一数二的。老师也高兴:有这样一位出众的学生,日后出人头地做老师的也荣耀;实柱子娘更喜欢,但她却埋在心里。每每提到学习成绩就说一句:雁来泊有出息的人有的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实柱子的哥突然患了疯颠癔,久治不愈,病情越来越严重。堂伯四处求医问药多方打听,哪里有名医名方,不惜盘费请到家里,救治实柱子哥。家里财产都折腾地净光,限于当时的医术终没能挽留住他小小的年纪。实柱子哥也是娘身上掉下来的肉哇,哪个不疼哪个不亲。虽然做了堂伯的养子,怎能眼睁睁瞅着亲生儿子受苦受罪。实柱子娘便把多年串门帘的一点微薄的积蓄全部拿出来救治实柱子哥,但没能阻止他病情的发展。一年半之后,实柱子哥就死了。实柱子哥死的时候跟他爹死的时候一样,也是没钱买棺材,也是用一张破芦苇席裹了裹就埋了。唯一不同的是:这回的芦苇席是堂伯家炕上的。乡亲们在一片惋惜声中把实柱子哥埋了。实柱子哥的坟在爹坟的东南角上。实柱子擎着一根草棍棍走在出殡人群的最前列。十月的夹皮雪打在脸上针刺一样地痛,更疼的是实柱子幼小的心灵,心底里泛起无尽的悲伤,陈家三个男人已经死了两个。为哥哥烧纸钱的时候,纸灰飞出五米远在实柱子爹坟上转了三圈后最后散落。这情景使本来扑簌簌掉眼泪的实柱子突然号淘大哭,撕肝裂肺的哭声冷冻在十月的寒空里久久回荡。心软的女人们跟着哭出了声,硬心肠的男人们也都用手背抹眼泪。娘哭了三天三宿,水没进一口饭也没进一口,嗓子直了哑了,劝的人们也都没了气力。娘的头发一夜间白了一半。斑驳的白发满脸的皱褶,使她苍老得与年令不相符。实柱子再也没有钱念书了,同时他也意识到这残破的家要自己来支撑,初中没毕业就回家帮娘干活了。那一年他十六岁。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