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黑与游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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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餐礼仪课

西餐礼仪课

日子还是这样过下去了。闵榛觉得自己要是不收网的话,都快熬成圣人了。但是另一方面,萧疏桐倒是异常满意现在这种状况。无他,有些人天生就是属龟的,你要捅他一下他才有可能走两步,否则永远都是能躲则躲,能懒则懒。

又到了某一日,钱教授突然将萧疏桐招到自己跟前。“那个小桐啊,最近学院要接待一个法国来的中国历史学家。我们负责接待。对方是法国人,喜欢法国菜,那个你最近抽个空,学习一下西餐礼仪。我老了,这种体现国民观瞻,国际情谊的事情还是交由你们小一辈的人来完成吧。”说罢挥挥手,将已经僵硬的萧疏桐推出了门外。

吃西餐……

这对于萧疏桐而言,确实是一个不小的打击。等他好不容易从打击中恢复神智之后,钱老头早已飘走了,只留萧疏桐一个人对墙泪流。

萧疏桐纠结了半天,思前想后,终于给闵榛打了电话。连修辞手法含蓄客气都不要,一上来直接挑明了。

“你有空吗?我想见你……”

闵榛当下散了会,第一时间就赶到了,萧疏桐第一句话直入主题,把闵榛吓了个半死。

“我们一起吃饭吧。”

闵榛受宠若惊,好半天才找到舌头,还没来得及回答,下一句话更是惊雷一声。

“去吃西餐。”

萧疏桐一副慷慨就义的模样,闵榛瞪着他,仿佛在确认这不是穿越失忆之类的烂俗剧情。

“去不去?”萧疏桐怒了。

“去!”就算是穿越的也要去!

闵榛带他去了本市首屈一指的西餐厅,传说吃一顿饭起码要提前两星期预定。不过,闵先生是vip。有时候萧疏桐真的很鄙视他这种vip狂人,但不得不承认vip在某些时候还是很有用的。

闵榛在强迫萧疏桐换一身正装的空档,终于从萧疏桐断断续续的哀叹中听出了个前因后果。

“所以才想找我练习?”闵榛又好气又好笑。

“你要是不愿意也可以。”萧疏桐说着放下了闵榛给他挑的西服。反正自己也不想穿得跟猴子似的。

“愿意!一百个愿意!”闵榛赶紧把人塞进了试衣间。

萧疏桐磨蹭了半天,终于从试衣间探出了脑袋。“我觉得不合适……”

“出来!”闵榛命令道。再磨蹭天都要黑了。

萧疏桐撇撇嘴,不情不愿地走了出来。

闵榛愣了。

“我就说不合适吧。”萧疏桐捣鼓着领子,怎么看怎么觉得别扭。

闵榛失神了半天,好不容易缓过来,清了清嗓子,“就这件吧。”

“真的?”穿成这样?

“嗯。”闵榛移开眼睛,也不多说,直接去付钱了。

导购小姐和蔼可亲地帮萧疏桐剪了标签。刚刚萧疏桐太过郁闷,都没怎么仔细看,这时候拿起来数了数零,眼前一黑就要晕过去,唬了导购小姐一大跳。

闵榛及时赶到,在萧疏桐找针线缝标签之前把人绑到了车上。

浑身是新的,尤其是你不喜欢的新东西,尤其是这不喜欢的东西比命还贵,就觉得哪里都别扭,连坐都不敢用力,一直憋着气。萧疏桐难过得跟新嫁娘似的,一路上唉声叹气。

那是钱呐!钱呐~~~~

闵榛用眼角余光留意着十分郁卒的某人,嘴角泛着笑,心情大好。

闵先生此刻只有一个想法:稳住,一定要稳住,别冲动,别冲过去……

在下车之前,萧疏桐终于想到自己的鸟窝配这种西服,貌似太过于行为艺术了,于是对着镜子抓了抓。闵榛看着他,忍了再忍,终于还是出手拨了拨他额前的头发。

萧疏桐冲他一笑,“早知道这样就应该把我全身打造的吧!现在别人都会以为我是……”

闵榛眼神有些迷离,没有把手伸回来,“你说的对,下次……”

萧疏桐看他,眨眨眼,又笑了。“你饶了我吧!”

可怜的闵先生此刻已经在默诵定心大法了。

一切无有真,不以见于真;

若见于真者,是见尽非真。

若能自有真,离假即心真。

自心不离假,无真何处真。

有情即解动,无情即不动;

若修不动行,同无情不动。

若觅真不动,动上有不动。

………

两人坐定。萧疏桐没有闲心享受一流的西餐厅服务,光顾着紧张和心疼了。点餐一类的自然由闵榛全权负责。萧疏桐既没有兴趣,也不忍心再去看菜单。

点餐完毕,闵榛将菜单放下,看着手足无措的萧疏桐,笑道,“你不要紧张,否则会影响我发挥的。”

“花了大把银子,你还敢发挥失常!”萧疏桐瞪眼。

“好,好!”闵榛投降,“鄙人必将倾尽毕生所学,毫无保留。”

“也不要那么悬乎,”萧疏桐叹气,“其实只要教会我西餐礼仪就行了。我没有兴趣当美食家。”

闵榛惋惜地摇头,“多可惜,失去了这么多的人生乐趣。”

“有你不就够了?”萧疏桐脱口而出。

闵榛差点一口喷出来。最近萧疏桐说话越来越让他的心脏难以承受了。闵榛由衷地担心自己终有一天会被萧疏桐吓死。

(旁白:桐,乃确定乃真的不是诱受?)

萧疏桐担忧地看着拼命用水压惊的闵榛,心想看样子他今天真的要发挥失常了。

闵榛费了好大劲才稳住心跳,决定尽量让萧疏桐少说话。

然后,闵榛一脸享受萧疏桐一脸受刑,俩人进入了正文部分。一来为了证明自己的矜矜业业毫无保留,二来当然是为了能尽量拖延时间,闵榛很负责地将所有菜序都吩咐齐了。热汤,三道头盘,配搭餐酒,主菜由海鲜到肉类,芝士盘,雪葩,甜品及配酒。

萧疏桐安静的时候,确实是文文静静的儒雅模样,就像他此刻正专心致志地品尝手中的点心,小口小口,配合着甜白酒,完全按照闵榛的指示。

闵榛也不吃,只是托腮看着他,觉得自己此刻就像那个爱雕刻的塞浦路斯国王,沉醉在了自己的作品里。

偶尔萧疏桐抬头,两人视线相对,萧疏桐就会腼腆地冲他一笑,然后继续认真认命地细嚼慢咽。

一顿饭花了近三个钟头,其中不乏闵榛故意拖延的缘故。萧疏桐长舒一口气,终于吃完了,比赶论文还累上无数,要是每天都要这样吃饭,真是生不如死。最糟糕的是,吃完后,萧疏桐觉得自己已经消化好了,也就是说和进餐厅之前没什么两样。

这倒好,折腾了半天,居然什么味儿都没尝出来。

经此一劫,萧疏桐自认为面对西餐已经是死过一回了,什么法国老头宫廷礼仪,就算是国宴他也能应付了。没想到啊没想到,第二日,钱老头非常无害地招手让人过去,轻描淡写地说:

“那个法国教授是个中国迷,想要尝尝中国正宗美食,我们这几天就吃中餐。你看看有什么好地方,一定都要是用筷子的,越有地方特色越好。”

萧疏桐当场就口吐白沫,脚一蹬眼一抹过去了。

钱老头显然非常满意他的反应,笑呵呵地把人打发走了。

“俺女冠儿俏的仙真样,论举止都停当。则一点情抛漾,步斗风前,吹笙月上。古来仙女定成双,恁生来寒乞相……”

依依呀呀,钱老头摇头晃脑,很是享受。

萧疏桐休息了整整一早上才缓过来,缓过来后看了一眼闵榛买的衣服,眼一黑又要过去了。一直担心出现人命事故的胖三儿守在旁边,一看不对劲,赶紧拎起衣服作势要扔。

“你敢!”萧疏桐一股脑坐了起来,面色惨白。

“小桐,你是怎么了?”胖三儿心里发抖,小心翼翼地将衣服放下。

萧疏桐只是叹气,半天也没说出一个完整的句子来。

若真的是陪法国教授,那么萧疏桐也算是舍命陪君子了。难过的是居然这么半天的折腾毫无用武之地,完全是着了老家伙的道儿。怎不叫萧疏桐心里好生憋闷。闹了半天,花了大把银子,居然……

想到银子,他又忍不住瞄了一眼那套西服,悲从中来,泪流满面。

胖三儿惊慌了。啊呀呀,这可怎么是好,对了,赶紧招魂!招魂!他当机立断,翻箱倒柜扯出了白衬衫,刚想找竹竿,只听得萧疏桐幽幽地说了一句,立马定住了。

“你说,周末银行不上班还有可能抢银行么?要不把自动取款机给拆了?”

招魂来不及了!胖三儿断定,赶紧放下了东西,化身茅山道士,嘴里念念有词,“急急如律令!孽障,退!”一掌拍在萧疏桐脑门。

“滚!”

孽障的灵力很大啊!胖三儿被拍飞,仍旧不折不挠地准备卷土再来。这时萧疏桐已经晃晃悠悠地起来了,抱起西服,又唏嘘了一番。

虽然闵榛说这是送的,但自己平白无故的凭什么受人家这么贵重的礼物?本来央求别人抽空陪自己就已经很为难(?)别人了。

要不和他打个商量,把西服还回去?

闵榛眯着眼听了萧疏桐心虚的一番说辞,半天没说话。萧疏桐一脑门冷汗,差点就要发誓卖血还钱了。

闵榛终于开口了,“再还给我,这尺寸你认为我能穿?”

萧疏桐无言。确实,西服的尺寸都是量身而度的。

“为什么不安?”闵榛的口吻很严肃。

“太贵重了。”萧疏桐很老实。

闵榛盯着他,又是半天不说话。萧疏桐心说,你能不能别不说话啊!看得人心里发毛……

“我的好意收着就是,什么客气为难通通给我收起来。你以为我是随便对谁都这样的么?”看着萧疏桐生分的样子,闵榛就恨不能敲开他的木鱼脑袋看个究竟。明明关系已经这样了,偏偏在小事情上一点含糊都不愿意装。

闵榛生气了。萧疏桐断定。虽然他一向来都不擅长察言观色,但得益于闵先生孜孜不倦的□,闵榛想让他知道自己不高兴的时候(?),他已经十有□都能猜对了。

怎么办?萧疏桐低头,抱了衣服,“谢谢。”

闵榛失笑。这个萧疏桐啊……

“晚上一起吃饭。”

萧疏桐刚想开口拒绝,突然想起闵榛还在生气,于是改了口,“不许吃西餐。”

“好。”闵榛无奈,笑着允诺了。

这样子是不行的,革命的道路上,对于经验的总结和方法的改革是十分重要的,具体效应请自行参考遵义会议等重大转折点。

这个转折点不日也来临了。但却并不是闵榛刻意安排的。有些时候,我们确实乐于见到那些运筹帷幄的主角们,一句话,掐指一算,就将前程爱情把握得牢牢的。这种人有没有,在下是不知道的。但有一点可以肯定,有些东西,是两个人共同承担就注定要两个人的参与。缺了任何一方的肯定都是无用功。

以上是废话,简而言之,闵榛出差了。

出差了意味着什么?意味着闵榛和萧疏桐之间有了一段空白期。距离这种东西是个变量,有些人吧拿它练出了美来,有些人拿它淡了情。它本身是x,却难保有些淘气。

萧疏桐一向知道闵榛是个大忙人,基本上是那种节假日不休的工作狂。他是个万恶的房产商,这一点萧疏桐从张立鹏(还记得那个打入房地产内部的经济学院的人民兄弟么)口中多多少少知道了一些情况。现在中国楼市及其诡异,国家和开发商眉来眼去了多时,此刻不知道打的是哪路拳法。但这些都不是萧疏桐关心的,他所考虑的知识某天张鹏程无意中透露的消息,说是老总似乎有意将大本营转移。转移到哪里?大概是某个前程明朗的二线城市吧。

闵榛要走?离开这座城市?在此之前,萧疏桐没有什么特殊的感觉,但是这一次闵榛的出差却让他突然想到这个可能性。很多东西看起来似乎是牢牢掌握在你手中的,只是不知道哪一天就会莫名不见,留也留不住。

萧疏桐突然发现自己有些想他了。此时,闵榛不过离开了才两天不到。但是他没有打电话报平安。

飞机是很安全的。再说也没有看见电视上有飞机失事的报道。萧疏桐将自己的第一担忧打死腹中。

这是种很微妙的感觉。萧疏桐隐隐约约感觉到了什么,却并不能肯定。或者说,他并不敢肯定。

他是属龟的。

但如果某一天,一直生活在其中的水没了,就算是两栖动物,也会怅然若失。何况,他是一只水龟,离了,也许也活不久了。

这样胡思乱想了一天,连对法国学者的接待都不怎么上心。钱老头看他实在有些心不在焉的碍眼,挥挥手把人打发走了。

去哪儿呢?

萧疏桐站在入秋的风里,纯净的阳光打在脸上,舒服得让人有些想哭。他突然发现,自从认识闵榛,他对寝室“家”的定义越来越模糊了。

他手里有闵榛家的钥匙。闵榛临走前,特意嘱咐刻意随时过去。但是他却不想这么做。闵榛不在,偌大的别墅颇有些空房的感伤。

他被自己的这种想法吓了一跳。

晕乎乎地回到了寝室,胡乱洗了一把脸。对门的胖三儿突然过来敲门,兴高采烈地要请客,庆祝他的论文在国内一家颇有声誉的刊物上发表了。

听说有的吃,一圈人呼啦啦地从各个角落里钻出来了,捞起胖三儿就往火锅店里走。一向以耐力毅力战斗力著称的萧疏桐今天却看上去有几分倦色,没精打采地挑了几根菜叶子,嚼了两下,又放下了。

秦礼言相当诧异,凑近了小声问道,“你怎么了?”

萧疏桐只是摇头。

秦礼言眯了眯眼,以自己深入敌营十八年的战斗经验判断: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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