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样帝王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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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又进来两个小厮上菜,杯、筷、碟子、都是精致银器,五人感叹汴梁城的奢华。上的菜也都是北方游牧民族爱吃的:旋煎羊、白肠、鮓脯、冻鱼头、冬月盘兔旋炙、滴酥水晶脍、乳炊羊、烧臆子、入炉细项莲花鸭、签酒炙肚胘、虚汁垂丝羊头、入炉羊羊头、签鹅鸭、签鸡、签盘兔、葱泼兔、假野狐、金丝肚羹、石肚羹、炙獐、煎鹌子等满满摆了一桌。酒是陈年女儿红,耶律阮面对美味佳肴只是动动筷子,随便夹一样,喝一杯酒很是清淡不比北方的烈酒。

    “公子爷似乎有什么心事,请说出来让属下们一同参详。是没见到石重贵?”耶律屋质豪爽耿直,见耶律阮喝酒吃菜漫不经心他自己喝酒也索然无味。他听得懂中原官话,但说不好,就用契丹语问。

    “不是……”耶律阮笑着掩饰住心事。他佯装高兴和四人碰杯:“连冯道和景延广都见到了。”他把石重贵和亲、封官、冯氏进宫的事儿说了一遍。萧肆幂沉稳,放下筷子思索着说:“看来晋国要和我契丹国有一战。”

    耶律屋质不解问道:“为何这样说?”

    萧肆幂道看看耶律阮又看看耶律安博和萧万汝道:“不称臣有一半是景延广的主意。石重贵能这样也是个强硬的主儿。如今和亲两个人都有利,互相依靠。冯道的儿子有了兵权,一旦北方有事冯道不能再和稀泥,他儿子已经拴在了石重贵的绳上,也只得尽力支持后援。就冯氏来说,石重贵借这个机会培植自己的亲信,现在禁军、羽林军还有大内侍卫首领都是他提拔上来的,更替前朝老臣,他也是羽翼丰满。再看看汴梁的繁华,酒楼都用银器,这一桌酒席不下千两银子。聚仙楼两个人小酌最低就得花掉百两银子。有钱才有后援,才有兵马粮草。石重贵近期的举动说明他有这个信心和我契丹国开战,只是还没找到合适的理由。”

    萧万汝是个火爆脾气,一拍桌子,双目像铜铃一样怒道:“这个狗皇帝,我今夜就潜进宫去杀了这长反骨的孙儿!”

    耶律安博拉住萧万汝笑道:“你这火爆脾气什么时候能收敛一些?晋国皇宫方圆二十里,宫殿房屋几千间,你一间一间去找?半个月你也见不到石重贵的影子。”

    萧万汝顿时气馁坐下喘着粗气道:“我马上回国请求皇上发兵攻占汴梁抢他娘的三天。”

    耶律阮挥挥手:“你那都是莽夫之举,汴梁早晚是咱契丹国的。现在是两件事,命乔荣注意晋国朝中的动向,你们时刻关注着王家和钜子令,只要收服了江湖上的各帮各派,两国开战我契丹就少了许多麻烦。”

    耶律安博等四人领命,耶律阮踟蹰半天又说道:“我晚上还要再进宫一趟……再探些消息。你们四人吃过饭就各自休息罢。”他躲闪着四人疑虑的目光,起身离座去更换那身太监衣服。耶律安博等知道他有心事也不好询问,各自心里盘算着如何暗中保护。

    耶律阮交亥时才进入北苑。虽然他穿着太监的衣冠,佩戴有身份标识的鱼袋,皇宫里的太监是不能随意出宫的。他躲过巡逻的兵丁和大内侍卫,施展轻功跳上宫墙伏在上面等了许久,确定苑内没有巡逻的侍卫和暗桩这才进入苑内。和昨夜来时的位置方向不同,耶律阮摸索很久根据依稀记忆终于找到那个小院。

    上弦月比昨夜大了一些,洁净如水又如境,照亮整个院子。耶律阮踩着花径轻轻进入院子,深夜凉风习习,不时有花香随着微风袭来,月光把他修长的身影照在花丛中,是那样安静。他站立在昨夜停住的地方不敢再往前一步,生怕打破这宁静的夜。

    依旧是昨夜的灯影,那女子在窗前似乎在沉思。灯影忽然晃动一下,那女子转一下身,也许发现了耶律阮?耶律阮心下一阵紧张,想转身抛开,脚下却一动不动。他感到羞愧,又有些恋卷,即将是三十岁的男人,契丹国的王爷,仅次于耶律德光的人物。不论五京宫中的宫女还是这晋国的宫女,他想要的,只要是有那个意思,没有做不到的。现今深夜跑到异国的皇宫对着一个宫女,这让耶律安博四人知道会怎样的笑话自己?他一生中三个女人,母后、萧?和王妃萧撒葛只。孤僻的性格让他极少接触女人。萧撒葛只在她眼里是个小妹妹,有点契丹人的粗野,婚后两个人平淡如水。耶律阮没有感受到一丝温柔而要时时照顾她、教导她如何去做一个自己心目中的女人。萧撒葛只做不到,她是纯粹契丹人的血统,只是一个马上游猎风风火火的女人。

    他又想到耶律璟,眼前出现费溪雪的舞影。他开始嫉妒这个皇弟,二十岁的皇子什么政事都不问,只知道游山玩水,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他为什么那么快乐?身边有个绝色佳人,耶律璟风流倜傥,他和费溪雪在一起,真是……真是羡煞人间的神仙伴侣。他忽然一惊,为什么要嫉妒?心里那么酸?难道是对小院的这个女子动情了?

    眼前这个女子端庄秀雅,是她一个人深居冷宫孤苦?和耶律阮小时候的处境相同还是她那娴雅秀丽的神态和萧?相似?耶律阮纠结不清,这个让他敬畏的女人比萧?更有几分成熟。

    那女子仿佛犹豫一下,没有出屋。继而背对着窗子坐下来,散开发髻,长发披肩轻轻吟唱道:“风雨凄凄,鸡鸣喈喈。既见君子,云胡不夷?风雨潇潇,鸡鸣胶胶。既见君子,云胡不瘳?风雨如晦,鸡鸣不已。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此时正值三更天,宫内宫外司晨的公鸡都在啼叫,远的、近的,隐隐约约是那么悠远深长。既见君子,云胡不夷,此刻耶律阮心中怎能安宁,他颤抖,他彷徨,更多的是激动。论学识他不必汉人差,经史子集无一不通,尤其是《诗经》,萧?教他第一篇文章就是《诗经》,在萧?的温柔教导下,耶律阮把一部诗经背诵得烂熟于心。他懂得,他犹豫,是不是在说给他听的?一定不是,她没看见我。那她为什么要背对着窗子呢?是不想见我?是在赶我走?哦,我是个太监,这身装束,她昨天就认为我是个太监。

    耶律阮心里一阵喜一阵苦,像个傻子站着。许久,那女子一声叹息,幽怨绵长,耶律阮心中一紧,差点叫出一声姐姐。烛火熄灭,小院立刻又安静下来,只有冷冷的月光照在耶律阮脸上。他想打自己的脸,为何没有勇气。烛火熄灭他的一腔火热也瞬间变得冰冷如灰。垂下头转身,再回头看一眼,拖着欲走还留的脚步离开小院。

    子夜时分回到聚仙楼,耶律安博四人早已入睡,他轻轻进入卧房合衣躺下,眼前领乱纷纷又思绪万千。

    日近晌午耶律阮才睡醒,乔荣已经等候多时,在厢房和耶律安博陪着说话。小厮伺候耶律阮更衣洗漱,吃过茶点,乔荣进来请安。详细说了这两天的事情,四月十五晋国皇太后五十寿诞,各国使节都要来觐见朝拜,契丹大皇帝陛下任命耶律兀为副使,不日就到汴梁。冯玉升任右仆射兼中书侍郎,权势直逼冯道。王家平静如初,江湖人士有的等得不耐烦偶尔肇事也被墨教门徒收拾。其中还有景延广的手下乔装打扮成江湖中人,驱赶肇事的人。奇怪的是浪荡教帮助耶律璟在汴梁和郑州大肆购粮,并雇大船把守渡口准备运粮北上。

    “石重贵想搞些大动作,那就让他搞吧。自取灭亡也奈何不得谁,刘知远若进京你准备一些重礼悄悄送他。什么也别说,他是个聪明人。”耶律阮沉思片刻继续说:“威胜节度使何重建也要拉拢一下,一旦晋国和我契丹开战,晋国的兵马钱粮都要从他那里筹备,南方富庶,石重贵和南唐李璟交好,又是亲戚,唇亡齿寒,南唐必然以财物支持晋国,往来运输都要从何重建的领地经过。不过何重建是个软硬不吃的人,你要想想办法,投其所好。拉拢过来。”

    乔荣越听越惊,冷汗淋漓,他是汉人,投降契丹是为了保命,在汴梁背着骂名也是为了保住乔氏家族的基业。他不想有战乱,深知契丹的强大足以荡平晋国。契丹人有多凶残也亲眼目睹,中原百姓不能再遭受战乱之苦。他震惊耶律阮的长远目光和才智,这样一个雄才大略的人存在不是中原百姓之福。他甚至心里起了杀机,只是隐约一闪,口中答应着,心里盘算如何应对能化解这一场危机。

    耶律安博四人更是深深敬佩耶律阮的才略,各自伸出大拇指赞颂。萧万汝心直口快用契丹语赞道:“兀欲神武英明如若啜里只转世。”萧肆幂脸色剧变,用契丹语骂道:“蠢材!不许胡说!”

    兀欲是耶律阮的乳名,啜里只是太祖耶律阿保机的乳名,契丹人对其所敬仰的人物都以乳名称呼,而显示亲近忠诚。上京早有传闻,说耶律德光百年之后皇位传给耶律阮。律述太后喜爱自己的小儿子耶律李胡。李胡生性残忍酷虐,皇族和朝中大臣都不喜欢他。律述太后曾在一次宴会上当着众皇族和大臣的面对耶律德光说将来帝位传给李胡。耶律德光没有答应也没有反对,打个哈哈喝酒敷衍过去。

    耶律阮经营巩固自己的势力,耶律安博和萧肆幂四人也是忠心耿耿在耶律阮周围做事。萧万汝这话若传到上京律述太后耳中无疑会是一场腥风血雨的宫廷之变。耶律阮听了也惊出一身冷汗,看看乔荣并没有什么反应,也许他听不懂契丹语,这才放心。他没有想到乔荣是个机灵鬼,通晓契丹语会写契丹文字。乔荣把这句话暗记在心,想着日后如何捅到律述太后耳中。

    耶律阮温怒萧万汝一眼,继续道:“浪荡教最先发现钜子令如今跟着述律忙着赈灾,这大概是费溪雪的主意。我看王家不必再去守候,注意费溪雪的动向就行。最主要的是燕平公主,她和柳南山一起去的绿烟山庄。柳南山不来汴梁想必她也在寻找。”

    乔荣和耶律安博等人领命,耶律阮想让乔荣顺便打听一下北苑宫女的事儿,想想还是忍住,一个契丹的王爷去打听一个晋国的宫女有失体统。他也不愿意让人知道自己有私情。

    吃过午饭耶律阮无心出去闲逛,就在房中读书。耶律安博四人小心伺候,有事禀报,无事就在聚仙楼大堂小酌听听汴梁市井之言。

    入夜,耶律阮再次收拾行装去北苑。跳上宫墙伏视片刻正要跳进苑内,突然看见在离他三十多丈的西边一个黑影跳进苑内。这人绝不是值夜的侍卫。这几日汴梁江湖中人众多,这黑影一身夜行衣,若想盗窃皇宫大内财物他来这荒凉的北苑做什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