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青面鬼
留州凡洛城作为连通南北的一大古都，自然是商旅不断，即使是到了夜晚，城内的集市也依旧是热闹非凡，叫卖声、嬉笑声此起彼伏，不绝如缕，尤其是在罗宣赫被封为留侯后，整个留州更是夜夜笙歌，以至于日夜颠倒的人不在少数。多年的戎马岁月并未使罗宣赫拘泥于种种规矩，相反，使得他更为豁达不羁，所以，他到了留州第一件事就是取消了夜间禁令，夜市想开到几时就开到几时，一时之间，龙浔江以南出现了有史以来第一座“不夜城”，凡洛城也因此名气大涨，吸引了许多伶人浪子，文人草寇蜂拥而来，这倒好，凡洛城内一段时间内可真是热闹之极，三教九流应有尽有，快赶上渡冥海中的无主山那般混乱了。后来还是在府衙那群老先生的好说歹说，甚至于苦苦哀求之下，罗宣赫才勉为其难地改了政策，令留州各地在三更后都必须停止买卖，闲杂人等一律不许在街上闲游，违者严惩不贷。起初，城内的游手好闲者一个个都跟不用睡觉似的，大晚上还在街上瞎溜达，那些男子也不想浪费这大好资源，致力于寻花问柳，挥洒热血，倒苦了深闺内的那些个女眷，愁得不停往窗外的花花世界望去，直叹生错了地方，同时满腹哀怨地骂着：“罗宣赫这个讨命鬼，怎么就到了留州来了呢……”后来政策一改，闺中女子们得以与夫君相守，又个个喜得直呼“留侯大人英明”，恨不得立个牌子拜上三拜。
此时此刻已近三更，凡洛城大街上的人群已经渐渐减少，摊贩们也差不多开始收拾东西准备打烊。
沈谦和余唐两人走在大街上，一路上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也是，毕竟一个锦衣玉服的贵公子，一个粗布旧衫的穷百姓，怎么看都不该是能走到一起的样子。沈谦倒不在意这些，只顾观望着沿途风景，偶尔在街边买点小食解馋，同时听着余唐的介绍，兴致丝毫不减，在他看来，夜幕下的江南亭台更显别致，对比之下，即使是那些小脸儿泛着红晕，不住回头相望的姑娘也显得太过平凡。
不知不觉中，两人已走过挺长的一段路，双方却都不觉得累，默契得像老朋友一般。
“公子，问你件事？”余唐眨巴着眼睛问道。
“嗯？怎么了？”沈谦嘴里咬着根糖葫芦，转过头看着余唐说。
“您是怎么看清我掏那人的包的？按理说我的速度已经够快了，不过在您面前却被一眼识破，难道是北疆人都天生神眼？”
“哪来的天生神眼，实话告诉你吧，北疆人的眼神可是出了名的差，因为我们那地儿的人都嗜酒如命，每天都有人喝得酩酊大醉，不信的话你可以去大街上看看，不知道多少八尺汉子亲了马屁股去。”沈谦摇了摇头，然后舔了舔嘴角，说，“啧，这糖葫芦可甜多了，到底是江南名城。”
“那又是为何，难道是公子天赐神通？”
“什么乱七八糟的，哪那么邪门。”沈谦对余唐摇了摇手指，笑道，“哼，你那点功夫还不到家呢。嘿嘿，实话告诉你吧，其实我以前也干过这种勾当，算起来还能当你的师傅呢，所以你这些小伎俩可还骗不到我。”
“啊？公子也偷过东西？”余唐瞪大双眼道。
“嗯。当时饿得不行，没办法，只能出此下策。”沈谦无奈地摆摆手，拍拍肚子，“从那时候开始，我才知道饿肚子是什么滋味”
“您贵为小王爷，怎么可能饿着肚子呢？”余唐的眼睛瞪得更大了，活像一直猫头鹰。
“你不知道，前些年我跟着一个老头子在外头‘流浪’了一段时间，那段时间里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唉，刚离家的时候还是一个面色红润、开朗快活的小胖子，回北疆后倒成了个瘦杆儿，不知调理了多久才又有了人样儿。”沈谦说着说着，倒把自己逗乐了。
余唐意味深长地看着沈谦，长长吐了口气，说：“看来公子真不是一般人呢。”
“哎，别老公子公子的叫，一股子纨绔味道，叫我名字吧，沈谦。”沈谦皱眉说道。
”余唐不敢，哪有直呼小王爷名讳的道理，要被小北知道，肯定得被她臭骂一顿。“余唐苦笑道。
”嗯，小北是谁？“沈谦问道。
”小北？她是我妹妹。“
”你妹妹得了重病？“沈谦突然想起余唐乞讨时可怜巴巴的样子，又问，“需不需要我帮你去请这城内最好的大夫？“
”不用不用……公……沈大哥，我妹妹其实没有病的那么重，只是……只是要想让人施舍两个子儿，都得往严重了说。小北只是染上了点风寒，明天一早我就给她抓药去，吃完药她肯定很快就能好了。“余唐笑着说，然后感激道，”这还得多谢沈大哥。“
”没事，当年我跟着那个老头子的时候，也遇到了很多善人，嗯，这么说吧，他们教会了我很多东西。“沈谦感叹到。
“对了……沈大哥……”
“嗯，怎么了？”
“您不会看不起我吧？我既会骗人，又会偷东西……”余唐小心翼翼地问道，声音越来越小。
“嗯……还好吧，毕竟那应该也不是你的本意。对了，你的父母呢？”沈谦突然想到。
余唐的眼神突然黯淡了下来，说道：“我也不知道我的父母在哪，也不知道他们是否还在人世……”
沈谦不忍再问下去，叹了口气，拍了拍余唐的肩，鼓励到：“没事的，振作一点。”说是这么说，沈谦自己倒觉得有点心疼，这一路下来看到多少了太多孤儿，他们也是这样为了生存而竭尽全力。
沈谦看了看天色，觉得时间也不早了，大街上都安静了许多，便提议道：”这夜也快深了，是时候回去了。“
“好，沈大哥，我也好回去看看小北的情况。”余唐回答到。
“行，那你先回去吧，我原路返回就好。”沈谦想了想，又问，“对了，你住在哪？我这几天可能还会留在城内，倒是可以去看看你和你妹妹。”
“不必了吧，沈大哥……”余唐迟疑了片刻，说，“暗街那地方可能有点脏乱，您万金之躯可能会不习惯。”
“暗街？哼，脏乱又如何，战场上血肉横飞我都见过，还在乎这些？行了，你先回去吧，我有空就去看你。”沈谦笑道。
“是！”余唐深深地举了个躬，然后傻笑了一下，转身一溜烟地跑了。
“这小子，跑得倒挺快……”
这时，街上已经差不多没有行人了，沈谦深吸了口气，开始往回走。突然，身旁树影摇晃，沈谦感到背后泛起一阵凉意，就像利刃一般刺在身上，然后伴随着的是一个尖细的声音，说道：“堂堂逍遥王三世子，如今居然和一个小叫花子称兄道弟，传出去可真叫人笑话呢。”
“哼，我想交什么样的朋友是我自己的事。”沈谦回过头，看到说话的“人”，禁不住一怔。
眼前的这个人身材瘦小，脸上戴着青面鬼面具，身披黑袍，站在远处的黑暗之中一动不动，如果不是刚才说了话，倒像是死人一般。
“你是谁？”沈谦压着声音问道，同时保持着镇定，但心理不停地思考着：这家伙是几时跟着我们的？不管他是谁，肯定来者不善。
“我？我谁也不是。”青面鬼说道。
“那你找我干什么？”沈谦又问，同时攥紧了拳头，准备随时动手。
”噢，倒没什么事，就是来告诉你一句话。“青面鬼缓缓地说道，同时语气中带着点嬉笑。
”什么话？“
”哈，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青面鬼忽然向前迈了两步，拿着尖细的声音一字一句地说道，”就四个字：北，疆，易，主。“
沈谦身子不由得颤抖了一下，脸上表情僵住，喝道：“什么意思？为什么和我说这个？”
青面鬼突然放声大笑起来，半晌过后，才停了下来，说道：“其实也不为什么，就是……就是想看看你听到这话后的表情。”说罢，突然一跃，跳上了周边屋檐之上，抬手摇了两下，笑道，“嘻嘻，既然有趣的东西看到了，那我们就再会吧。”随即往后退去，消失在黑暗之中。
“等等，站住！”沈谦追了过去，但青面鬼早已不知所踪。
“是……警告吗？”沈谦喃喃道，看着北方的方向，心中充满不安。
不安归不安，沈谦无法确定来者何人，此番用意是什么，思索片刻后，还是决定先回怡情院找罗宣赫他们。
沈谦回到怡情院后，上房内一片狼藉。罗宣赫和刘统领以及一干候府门客都喝酒喝得脸红脖子粗，东倒西歪，大呼小叫，唯独管家柳山平和边上几个老学究样子的人端坐如初，细细品着手中那杯茶，时不时拉着几个醉鬼，防止他们一时兴起脱衣裸奔。
罗宣赫见着沈谦，便踉跄着上前一把揽过：“世侄啊，怎么去了这么久？出什么事了吗？”虽然酒气够大，罗宣赫却看不出醉态。
刘统领在后头摇摇晃晃地抱拳道：“属下失职，本该寸步不离地跟着殿下，却……”话还没说完，瘫倒在地，也不知是灌下了多少。
刘统领要在北疆那也是海量啊，此刻竟然喝酒喝趴下了，倒让沈谦吃了一惊，庆幸刚才自己借故离开，但更让他在意的是刚才青面鬼的那番话，此刻人多眼杂，又不好明说，便说道：“没事，谦儿就是在城内逛了逛，欣赏了一下凡洛城的大好夜色，这才忘记了时辰。”
这时，柳山平凑上来说道：“老爷，已近三更，是否打道回府？”
“回什么回！我这还没尽兴呢！”罗宣赫不悦道。
“可是这夜间禁令……”
“怕什么！难道有人能管着老夫？”罗宣赫一拍桌子，大喝到，惊得几个醉得趴在桌上的门客突然坐起，嚷道，“管不了管不了，管……”话没说完，又趴了下去。
“不过老爷，明日可就是初八了。”柳山平继续努力道。
“初八，初八怎么了？”罗宣赫漫不经心地问。
“夫人不是初八回府吗……”柳山平靠近罗宣赫的耳边，小心翼翼地说道。
罗宣赫突然面色转白，像受了什么大惊吓似的：“什……什么……有这么快？”
“对，所以您看？”
“回回回，备轿，回府！”说着，对着沈谦苦笑一声，说，“世侄啊，招待不周，改日继续。”然后火急火燎地下了楼。
沈谦一头雾水地跟着罗宣赫，看着几个黑衣护卫上楼把醉倒的几人抬了下来，包括刘统领在内，一齐送入轿子，速度之快，就像为了躲避官府巡查似的，动作极为利索。
店口秦四娘迎了上来，问道：“留侯大人，这就要走了？”
罗宣赫扮作深沉道：“嗯，已近三更，夜间禁令有规定，老夫也该回府了。”
“这凡洛城都是您留侯的，难道您还会怕这夜间禁令？”秦四娘讪笑道。
“老夫身为留州之主，自然得以身作责，要不，还不让别人看笑话了！”罗宣赫义正言辞道，“四娘啊，账先记着，老夫改日再访。”说完，钻上轿子，吩咐下人即刻回府。沈谦虽然纳闷，但也跟着说了句：“多谢掌柜的款待。”随着坐上另一个轿子。而后一行人也跟着上轿的上轿，骑马的骑马，后边跟着之前那群护卫，随着一句：“留侯回府！”这波人便慢慢消失在夜色之中。
“怎么这留侯大人就这样说走就走？”旁边一个姑娘摇着扇子说道。
“这还不简单，还不是因为怕遇到留州最可怕的青面阎罗嘛。”秦四娘笑着说道。
“谁？”
“还能有谁，候府夫人呐。”秦四娘说着，看了眼罗宣赫离去的方向，然后回头喊到，“行了，姑娘们辛苦了，打烊，歇息。”
“是。”姑娘们慵懒地答道，然后各自回房。
秦四娘笑盈盈地看着伙计们收拾，说道：“你们好好干着，我也先回房了。”
秦四娘回到房里刚坐下，扭了扭脖子，叹道：“哟，这一天下来，脖子真酸呐。”然后提起酒壶，给自己倒了杯陈年佳酿，小口细品，自言自语道，“酒还是好酒啊，不过一个人喝可就没什么意思了。”说着，又拿起一个杯子，满上之后说，“您说呢？”
在秦四娘背后慢慢走近一个人，直到走到她的面前才停下，答到：“那是自然。”声音尖细，身材瘦小，一身黑袍。
“嘿，我说，要喝酒可得把那面具摘了，成天戴着个青面鬼面具，也不怕吓着别人。”秦四娘嗲怪道。
“工作需要。”说着，慢慢脱下面具，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嗯，好酒。还有吗？”
“有有有，管够。有什么事坐下来说吧。”
青面鬼将身上黑袍一甩，然后气定神闲地坐在秦四娘的床上，淡然地说：“嗯，我要罗宣赫这些年来的所有动态。还有，帮我注意一个人。”
“是那个北疆来的小王爷？”秦四娘说道，直勾勾地看着青面鬼，“没错吧，上使大人？”
“错。”青面鬼嘻嘻地笑着，说“他马上就要从世上消失了，还管他干什么。”
秦四娘听了，懵了一下，然后拍了拍胸脯，扮作惊吓样子，嗲气道：“这么说，是上头又要有大动作了？”
“这些你别管，你只要做好分内事就行。”青面鬼说。
“那…要让我注意谁呢？”秦四娘问。
“楚佑宁。”青面鬼咬着酒杯，懒洋洋地说道，“咱的新科状元郎。”
(本章完)
此时此刻已近三更，凡洛城大街上的人群已经渐渐减少，摊贩们也差不多开始收拾东西准备打烊。
沈谦和余唐两人走在大街上，一路上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也是，毕竟一个锦衣玉服的贵公子，一个粗布旧衫的穷百姓，怎么看都不该是能走到一起的样子。沈谦倒不在意这些，只顾观望着沿途风景，偶尔在街边买点小食解馋，同时听着余唐的介绍，兴致丝毫不减，在他看来，夜幕下的江南亭台更显别致，对比之下，即使是那些小脸儿泛着红晕，不住回头相望的姑娘也显得太过平凡。
不知不觉中，两人已走过挺长的一段路，双方却都不觉得累，默契得像老朋友一般。
“公子，问你件事？”余唐眨巴着眼睛问道。
“嗯？怎么了？”沈谦嘴里咬着根糖葫芦，转过头看着余唐说。
“您是怎么看清我掏那人的包的？按理说我的速度已经够快了，不过在您面前却被一眼识破，难道是北疆人都天生神眼？”
“哪来的天生神眼，实话告诉你吧，北疆人的眼神可是出了名的差，因为我们那地儿的人都嗜酒如命，每天都有人喝得酩酊大醉，不信的话你可以去大街上看看，不知道多少八尺汉子亲了马屁股去。”沈谦摇了摇头，然后舔了舔嘴角，说，“啧，这糖葫芦可甜多了，到底是江南名城。”
“那又是为何，难道是公子天赐神通？”
“什么乱七八糟的，哪那么邪门。”沈谦对余唐摇了摇手指，笑道，“哼，你那点功夫还不到家呢。嘿嘿，实话告诉你吧，其实我以前也干过这种勾当，算起来还能当你的师傅呢，所以你这些小伎俩可还骗不到我。”
“啊？公子也偷过东西？”余唐瞪大双眼道。
“嗯。当时饿得不行，没办法，只能出此下策。”沈谦无奈地摆摆手，拍拍肚子，“从那时候开始，我才知道饿肚子是什么滋味”
“您贵为小王爷，怎么可能饿着肚子呢？”余唐的眼睛瞪得更大了，活像一直猫头鹰。
“你不知道，前些年我跟着一个老头子在外头‘流浪’了一段时间，那段时间里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唉，刚离家的时候还是一个面色红润、开朗快活的小胖子，回北疆后倒成了个瘦杆儿，不知调理了多久才又有了人样儿。”沈谦说着说着，倒把自己逗乐了。
余唐意味深长地看着沈谦，长长吐了口气，说：“看来公子真不是一般人呢。”
“哎，别老公子公子的叫，一股子纨绔味道，叫我名字吧，沈谦。”沈谦皱眉说道。
”余唐不敢，哪有直呼小王爷名讳的道理，要被小北知道，肯定得被她臭骂一顿。“余唐苦笑道。
”嗯，小北是谁？“沈谦问道。
”小北？她是我妹妹。“
”你妹妹得了重病？“沈谦突然想起余唐乞讨时可怜巴巴的样子，又问，“需不需要我帮你去请这城内最好的大夫？“
”不用不用……公……沈大哥，我妹妹其实没有病的那么重，只是……只是要想让人施舍两个子儿，都得往严重了说。小北只是染上了点风寒，明天一早我就给她抓药去，吃完药她肯定很快就能好了。“余唐笑着说，然后感激道，”这还得多谢沈大哥。“
”没事，当年我跟着那个老头子的时候，也遇到了很多善人，嗯，这么说吧，他们教会了我很多东西。“沈谦感叹到。
“对了……沈大哥……”
“嗯，怎么了？”
“您不会看不起我吧？我既会骗人，又会偷东西……”余唐小心翼翼地问道，声音越来越小。
“嗯……还好吧，毕竟那应该也不是你的本意。对了，你的父母呢？”沈谦突然想到。
余唐的眼神突然黯淡了下来，说道：“我也不知道我的父母在哪，也不知道他们是否还在人世……”
沈谦不忍再问下去，叹了口气，拍了拍余唐的肩，鼓励到：“没事的，振作一点。”说是这么说，沈谦自己倒觉得有点心疼，这一路下来看到多少了太多孤儿，他们也是这样为了生存而竭尽全力。
沈谦看了看天色，觉得时间也不早了，大街上都安静了许多，便提议道：”这夜也快深了，是时候回去了。“
“好，沈大哥，我也好回去看看小北的情况。”余唐回答到。
“行，那你先回去吧，我原路返回就好。”沈谦想了想，又问，“对了，你住在哪？我这几天可能还会留在城内，倒是可以去看看你和你妹妹。”
“不必了吧，沈大哥……”余唐迟疑了片刻，说，“暗街那地方可能有点脏乱，您万金之躯可能会不习惯。”
“暗街？哼，脏乱又如何，战场上血肉横飞我都见过，还在乎这些？行了，你先回去吧，我有空就去看你。”沈谦笑道。
“是！”余唐深深地举了个躬，然后傻笑了一下，转身一溜烟地跑了。
“这小子，跑得倒挺快……”
这时，街上已经差不多没有行人了，沈谦深吸了口气，开始往回走。突然，身旁树影摇晃，沈谦感到背后泛起一阵凉意，就像利刃一般刺在身上，然后伴随着的是一个尖细的声音，说道：“堂堂逍遥王三世子，如今居然和一个小叫花子称兄道弟，传出去可真叫人笑话呢。”
“哼，我想交什么样的朋友是我自己的事。”沈谦回过头，看到说话的“人”，禁不住一怔。
眼前的这个人身材瘦小，脸上戴着青面鬼面具，身披黑袍，站在远处的黑暗之中一动不动，如果不是刚才说了话，倒像是死人一般。
“你是谁？”沈谦压着声音问道，同时保持着镇定，但心理不停地思考着：这家伙是几时跟着我们的？不管他是谁，肯定来者不善。
“我？我谁也不是。”青面鬼说道。
“那你找我干什么？”沈谦又问，同时攥紧了拳头，准备随时动手。
”噢，倒没什么事，就是来告诉你一句话。“青面鬼缓缓地说道，同时语气中带着点嬉笑。
”什么话？“
”哈，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青面鬼忽然向前迈了两步，拿着尖细的声音一字一句地说道，”就四个字：北，疆，易，主。“
沈谦身子不由得颤抖了一下，脸上表情僵住，喝道：“什么意思？为什么和我说这个？”
青面鬼突然放声大笑起来，半晌过后，才停了下来，说道：“其实也不为什么，就是……就是想看看你听到这话后的表情。”说罢，突然一跃，跳上了周边屋檐之上，抬手摇了两下，笑道，“嘻嘻，既然有趣的东西看到了，那我们就再会吧。”随即往后退去，消失在黑暗之中。
“等等，站住！”沈谦追了过去，但青面鬼早已不知所踪。
“是……警告吗？”沈谦喃喃道，看着北方的方向，心中充满不安。
不安归不安，沈谦无法确定来者何人，此番用意是什么，思索片刻后，还是决定先回怡情院找罗宣赫他们。
沈谦回到怡情院后，上房内一片狼藉。罗宣赫和刘统领以及一干候府门客都喝酒喝得脸红脖子粗，东倒西歪，大呼小叫，唯独管家柳山平和边上几个老学究样子的人端坐如初，细细品着手中那杯茶，时不时拉着几个醉鬼，防止他们一时兴起脱衣裸奔。
罗宣赫见着沈谦，便踉跄着上前一把揽过：“世侄啊，怎么去了这么久？出什么事了吗？”虽然酒气够大，罗宣赫却看不出醉态。
刘统领在后头摇摇晃晃地抱拳道：“属下失职，本该寸步不离地跟着殿下，却……”话还没说完，瘫倒在地，也不知是灌下了多少。
刘统领要在北疆那也是海量啊，此刻竟然喝酒喝趴下了，倒让沈谦吃了一惊，庆幸刚才自己借故离开，但更让他在意的是刚才青面鬼的那番话，此刻人多眼杂，又不好明说，便说道：“没事，谦儿就是在城内逛了逛，欣赏了一下凡洛城的大好夜色，这才忘记了时辰。”
这时，柳山平凑上来说道：“老爷，已近三更，是否打道回府？”
“回什么回！我这还没尽兴呢！”罗宣赫不悦道。
“可是这夜间禁令……”
“怕什么！难道有人能管着老夫？”罗宣赫一拍桌子，大喝到，惊得几个醉得趴在桌上的门客突然坐起，嚷道，“管不了管不了，管……”话没说完，又趴了下去。
“不过老爷，明日可就是初八了。”柳山平继续努力道。
“初八，初八怎么了？”罗宣赫漫不经心地问。
“夫人不是初八回府吗……”柳山平靠近罗宣赫的耳边，小心翼翼地说道。
罗宣赫突然面色转白，像受了什么大惊吓似的：“什……什么……有这么快？”
“对，所以您看？”
“回回回，备轿，回府！”说着，对着沈谦苦笑一声，说，“世侄啊，招待不周，改日继续。”然后火急火燎地下了楼。
沈谦一头雾水地跟着罗宣赫，看着几个黑衣护卫上楼把醉倒的几人抬了下来，包括刘统领在内，一齐送入轿子，速度之快，就像为了躲避官府巡查似的，动作极为利索。
店口秦四娘迎了上来，问道：“留侯大人，这就要走了？”
罗宣赫扮作深沉道：“嗯，已近三更，夜间禁令有规定，老夫也该回府了。”
“这凡洛城都是您留侯的，难道您还会怕这夜间禁令？”秦四娘讪笑道。
“老夫身为留州之主，自然得以身作责，要不，还不让别人看笑话了！”罗宣赫义正言辞道，“四娘啊，账先记着，老夫改日再访。”说完，钻上轿子，吩咐下人即刻回府。沈谦虽然纳闷，但也跟着说了句：“多谢掌柜的款待。”随着坐上另一个轿子。而后一行人也跟着上轿的上轿，骑马的骑马，后边跟着之前那群护卫，随着一句：“留侯回府！”这波人便慢慢消失在夜色之中。
“怎么这留侯大人就这样说走就走？”旁边一个姑娘摇着扇子说道。
“这还不简单，还不是因为怕遇到留州最可怕的青面阎罗嘛。”秦四娘笑着说道。
“谁？”
“还能有谁，候府夫人呐。”秦四娘说着，看了眼罗宣赫离去的方向，然后回头喊到，“行了，姑娘们辛苦了，打烊，歇息。”
“是。”姑娘们慵懒地答道，然后各自回房。
秦四娘笑盈盈地看着伙计们收拾，说道：“你们好好干着，我也先回房了。”
秦四娘回到房里刚坐下，扭了扭脖子，叹道：“哟，这一天下来，脖子真酸呐。”然后提起酒壶，给自己倒了杯陈年佳酿，小口细品，自言自语道，“酒还是好酒啊，不过一个人喝可就没什么意思了。”说着，又拿起一个杯子，满上之后说，“您说呢？”
在秦四娘背后慢慢走近一个人，直到走到她的面前才停下，答到：“那是自然。”声音尖细，身材瘦小，一身黑袍。
“嘿，我说，要喝酒可得把那面具摘了，成天戴着个青面鬼面具，也不怕吓着别人。”秦四娘嗲怪道。
“工作需要。”说着，慢慢脱下面具，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嗯，好酒。还有吗？”
“有有有，管够。有什么事坐下来说吧。”
青面鬼将身上黑袍一甩，然后气定神闲地坐在秦四娘的床上，淡然地说：“嗯，我要罗宣赫这些年来的所有动态。还有，帮我注意一个人。”
“是那个北疆来的小王爷？”秦四娘说道，直勾勾地看着青面鬼，“没错吧，上使大人？”
“错。”青面鬼嘻嘻地笑着，说“他马上就要从世上消失了，还管他干什么。”
秦四娘听了，懵了一下，然后拍了拍胸脯，扮作惊吓样子，嗲气道：“这么说，是上头又要有大动作了？”
“这些你别管，你只要做好分内事就行。”青面鬼说。
“那…要让我注意谁呢？”秦四娘问。
“楚佑宁。”青面鬼咬着酒杯，懒洋洋地说道，“咱的新科状元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