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北疆公子
时值阳春三月，江南遍是姹紫嫣红，莺飞燕啼的盎然之景。留州凡洛城内也是一片勃勃生机，正是所谓“千树樱见笑，百里泛桃红”的大好春色，蝶舞蜂闹，草木青葱，世间点滴姿色，尽收其中，纵是在夜幕之下，也难以挡住这人间透露出的万般繁华。
如此美景，若无佳人相衬，倒显得落寞。正巧，青湖旁怡情院内的姑娘们皆上了脂粉，身着罗绮华服，摇着小扇儿，三步含笑，十步勾魂，使着媚眼儿欢迎着踏入院内的客人。
就在姑娘们尽情调笑的时候，突然，店门口来了浩浩荡荡一行人，远远看去只能看见外围清一色的黑衣壮汉，个个都虎背熊腰，腰上挎刀，不苟言笑，不知道的以为是其他同行雇来砸场子的，仔细一看，原来是本地留侯大人的贴身护卫们。再看看被护卫们围在里侧的那些人，个个都是留侯府上的熟面孔，要么穿金戴银，要么仙风道骨，看着就知道不是一般角色，此时此刻正慢悠悠地随为首的人步入院内。
不必多说，为首那个便是留州之主留侯罗宣赫，正顶着个将军肚走进怡情院内，时不时摸摸自己的八字胡，满面春风。
“哟，这不是罗大人吗？贵客贵客，今儿个什么风把您吹来了？”掌柜秦四娘远远地打着招呼，笑着迎了出来，“大驾光临，可是叫小店蓬荜生辉啊！”语气之中，尚且听得出一丝嗲怪之意。
“哎，四娘。我这不是公务繁多嘛。”罗宣赫笑道。
“啊，理解理解，这留州百姓的吃穿住行可全都仰仗着留侯大人呐，您自然是一刻都走不开呢，要是您离开府衙半步呀，这凡洛城内的老母鸡，它都不知道怎么下蛋了呢……”秦四娘说着，发出了银铃般的笑声。突然她发现人群中的一张陌生面孔，好生俊俏，便问道，“咦，这位年轻小哥是何家公子？好像第一次见呢。”
原来罗宣赫身后跟着一个玉面公子，身形修长，剑眉星目，英气十足，不过左眼下点着一颗泪痣，倒显得惹人恋爱起来。
“哎，四娘你这嘴还是这么能说会道，哈哈哈。来，让我介绍一下，这位是北疆逍遥王的三世子殿下，北疆最金贵的公子哥！算起来，还是我的世侄呢！”
年轻公子点了点头示意，同时轻笑着说道：“沈谦见过掌柜的。”
“啊，小王爷啊，欢迎欢迎！别说，在我见过那么多世家子弟里面，您可是最客气的了，要是换其他人，早就飞扬跋扈到不知道哪里去了，果然是大户人家出身！”秦四娘叹道，同时不解地问，“不过这北疆远在千里之外，怎么小王爷跑江南来了？”说着说着，突然掩面一笑，“莫不是冲着江南如水的姑娘来的？”
“什么话！我们世子殿下是奉命南巡，察看百姓疾苦才途径留州的，哪有你说得那么下作！”年轻公子身旁一位冷面侍卫喝到。
“哎，刘统领无需发怒，四娘她并无恶意，都是被老夫给惯坏了。”罗宣赫解围道，同时给沈谦使了个眼色。沈谦见状，便示意了一下，刘统领才退到一旁。
“属下无礼，沈谦在此向掌柜的赔罪。”沈谦微微弓身做了个揖。
“别别别，小王爷不必如此，是四娘没有分寸，更何况四娘一介草民哪能承受这么大的礼呀……”秦四娘带着歉意地回了个揖道。
“你们这倒还拜上了，哈哈，大家不用紧张，都是自己人，放轻松点，不必拘谨，更不必太过讲究外头那套繁文缛节。对了，四娘啊，你看，谦儿这不今天才抵达留州嘛，所以今天我才带着家臣文客，邀请他过来你这怡情院里为他接风洗尘。”罗宣赫说道，同时也学着他们的样子装模作样地作揖，“还烦请掌柜的好生招待，也算不失了留州体面。”
“留侯大人啊，您就别这样拐着弯挤兑我了，我哪吃得消啊。嗨，既是如此，那就别站在这了！来人，送贵客入上房！”秦四娘招手道，“您先坐着，我这就去叫姑娘们。”
罗宣赫满意地点着头，跟着侍者上楼。沈谦也跟着走了几步，忍不住问道：“罗叔真是好雅兴，只是我们这样大摇大摆地出入风月场所寻花问柳，是否会引起误会？”
罗宣赫听了，哈哈大笑起来，半晌后停了下来，说：“世侄你倒不像是你爹，听说有姑娘就两眼放直，走不动道了。不过你是多虑了，这怡情院啊，它并不像其它花酒之地，相反，还是个高雅地方。这儿的姑娘可不像外边那些野花野草，她们可都是琴棋书画样样通晓，胸中也有墨水撑底，你要聊什么啊，她们都能和你谈论个七七八八。别看她们一脸媚态，你要想占便宜可不容易，弄不好得留俩门牙下来。总之你放心，这儿的姑娘只卖艺，不卖身，只攀天谈地，献舞作歌，绝不酒肉声色，不然怎么成的了我留州的一大招牌？要是它只是普通的江南妓院，我也不会这么关照这里，更不会领你前来了。”罗宣赫突然像个炫耀玩具的孩童般，滔滔不绝起来，“你是不知道，我留州啊，当属两个地方最具雅趣，所谓‘青湖怡情，白山养性’，一个地方呢，就是这，还有一个地方呢，就是白墨山的养性阁，不过那里可不像这儿能有这么多乐子，因为那里可没什么姑娘，风景虽好，不过都是一些学究书生，天天在那吟诗作对，研习术业。这两个地方啊，都是些风雅之士常聚之地，世侄有空也可以去看看。”
“这么说来，倒是侄儿多虑了。这两日若有空，侄儿倒想去养性阁看看，也沾点它的文墨之气。”沈谦点头道。
罗宣赫想了想，又说：“算了，世侄啊，我劝你还是别去了。”
“哦？这又是为何？”沈谦不解道。
“白墨山上都是一群诗情画意的男子，你想啊，一群大男人成天腻在一起讨论这个讨论那个，朝夕相处，难免被外人说些闲话是吧，听说外面有些百姓已经私底下把养性阁叫做‘断袖阁’了。唉，所以说真是人不可无教育，不然你看这些人净往那方面上想。”
沈谦擦了把冷汗，说道：“既然如此，那我还是改日再拜访吧……”
沈谦跟着罗宣赫进了上房，顿时觉得此处装潢极为奢华。门旁两侧摆着两个镶金铜炉，上头分别刻着一对鸳鸯，栩栩如生，看着就是出自能工巧匠之手。再往里是一具云母屏风，上头嵌着不知数的五彩玛瑙，宛若星辰，惹人注目。中间的桌椅皆是由被称作“仙木”的神谕木所制，焕发着不一样的光彩。桌上摆的器具也大多是不常见的珍品，就拿那无暇琉璃盏来说，应该是出自东祈岛的玉石宝殿，常人那可是终生难见。沈谦虽然是藩王世子，自小见惯了奇珍异宝，不过此时也觉得有点吃惊，毕竟这里可不是王府，便问道：“罗叔，这儿的陈设未免也太华贵了吧，倒不像是民间之所了。”
“谁和你说这是民间之所了，这怡情院啊，上头可有人撑腰呢，不然它敢这么招摇吗？这摆设，都快赶上我的侯府了。”罗宣赫说道。
“哦？难不成是罗叔名下产业？”沈谦猜测到。
“怎么可能，我要敢开间这样的店，还不得被夫人给掐死。”罗宣赫连连摇头道。
“哈哈，罗叔真是性情中人。不过，这背后到底是谁在支持怡情院呢，想必财力雄厚，人脉甚广，难道是我朝中人物？”沈谦来了兴趣。
“世侄啊，这人说认识你应该也认识，就是那……”这时，门外传来敲门之声，是秦四娘。
“留侯大人，小王爷，我给你们叫来了‘沉鱼落雁’和‘闭月羞花’，是否让她们入房歌舞作陪？”
“哟，甚好甚好，进来吧。”说着，转过头对沈谦说，“世侄啊，刚才那事我们日后再谈，现在先好好欣赏江南的歌舞吧，我相信你们北疆应该很少能看到这番情景吧。”
“嗯，北疆战事频繁，我爹又是坐不住的主儿，奉战必临阵，我们几个兄弟也得跟着上战场，所以很难有时间能坐下来细细品味这等节目。好在最近比较消停了。”
罗宣赫皱了皱眉，说：“弑灵族那群鬼佬又不安分了是吧？唉，你们身处边疆，是比较棘手，不像我们中原十三州相对安静，不过也有自己的烦心事。罢了，只能说这天下还不太平哟。”说罢，苦笑一声。
两人交谈期间，门外走进四个如花似玉的美女，个个真都有倾国之貌，歉身齐说道：“小女子拜见各位大人。”
罗宣赫点了点头，然后说：“世侄啊，今天就先不谈国事了。”然后清了清嗓子，对几位姑娘说道，“今天你们就为我们这位北疆公子献上你们拿手的表演吧，也让他体会一下什么是‘江南骨作酥’的感觉。”
四位姑娘齐声答了一句：“是。”语毕，歌舞升平，觥筹交错。
几轮下来，罗宣赫有点小醉，慢慢微眯着眼，开始高谈阔论起来：“世侄啊，看着你，我就想起你爹……想当年我和你爹一起出生入死，那是战场上的死人堆里一起滚过来的交情！以前的事我可不会忘，还记得硫芷坡那一仗，打得那叫一个过瘾！你爹匹马银枪，身先士卒，老夫追都追不上。那次可让西烈国那帮孙子吃尽了苦头，看他们还敢不敢犯我疆界！再想沧淋河劫营那次，杀得昶吕境里的那些野猴子片甲不留！哈哈老夫戎马一生，也算活得够精彩了。”说完，饮尽杯中酒，突然一阵默然，继而说道，“那又如何呢，老夫纵是战功满满，结果到头来还是被封到留州来了，卸了兵权不说，连多年部下都给扣住发往别处，窝囊，真窝囊啊……唉，不瞒你说，世侄啊，圣上这样做的目的，就是削减你爹逍遥王的势力，所以，先从我们这些身旁亲信下手……”
沈谦在一旁默默听着，其实这些他又何尝不知道呢。
“老爷，您喝多了。”这时，留侯府上的管家柳山平劝道。
“去去去，老夫在家里要被夫人管，出来喝顿酒也要听你叨叨？你以为我是为什么要选在外头给谦儿接风洗尘？”罗宣赫不悦道。
这时，楼下响起喧闹之声，像是护卫们在训斥着什么人。
“楼下何事如此喧哗？”罗宣赫一拍桌子，大声喝到，看来是酒劲正盛。
“启禀老爷，似乎是护卫与什么人冲撞起了冲突。”另一书生样的人回道。
“冲突？放屁！谁敢在留州地界内和老夫的卫队冲突？肯定是他们又欺负百姓了吧！山平，我说不用带这么多人你非要带，又不是打仗，就算是打仗，就这么几个人都不够老夫施展的……”罗宣赫大声嚷嚷起来，越说越来劲。
“罗叔勿怒，谦儿下去看看。”沈谦说道。
“哎，世侄啊，你别走，咱俩接着喝！”
“不急，谦儿去去就来。”说着，起身离开，罗宣赫也就点了点头。刘统领见状，也要跟上，沈谦摆了摆手，说，“不碍事，刘兄不用跟着我。”
“可是……”刘统领说到一半，便被罗宣赫拉住，说，“哎，怕什么，谁还敢拿我世侄怎么样呢？正好刘统领和老夫讲讲北疆军营里的情况，我多年未回去，也不知道变成了什么样……”说完，刘统领就被拉去灌酒去了。
沈谦深吸了口气，清醒了下脑袋，下楼后走到店门口，黑衣护卫“刷刷刷”地鞠躬说道：“小王爷！”
“免了。这里怎么回事，怎么这么吵闹？”沈谦问道。
“回小王爷，这小叫花子一直纠缠行乞，卑职才高声训斥，惊扰了小王爷和侯爷雅兴，卑职罪该万死！”
果然，面前站着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身着带有补丁的衣服，不过脸却很干净，像根柱子般定在那里。
少年见到沈谦，也不跪下，只是低着头轻声央求道：“求求大人赏几个碎银子吧，好让我救救我妹妹……”
“啧！你这小叫花子，知道站在你面前的人是谁吗！那可是北疆来的小王爷！还不跪下。”说着，身旁一个候府护卫上前抓住少年，吓得少年连忙挥手阻挡，嘴里喊着：“啊，官爷饶命……”
“放肆！”沈谦大喝一声，护卫吓得急忙松了手。
沈谦走过去，拍了拍少年的肩，说：“别怕，呐，这个给你。”说完，掏出一锭大大的元宝，交在少年手上。少年顿时两眼放光，感激地看着沈谦，连连道谢：“谢谢公子谢谢公子……”
“嗯，无妨，不过，你得答应我件事。”沈谦笑道。
“啊？什么事……”少年愣了愣神，看着眼前这个面善得不正常的公子爷，缓缓说道，“莫非公子有什么特殊癖好……”
“呃，你们留州人真有意思，净往那方面想。当然不是，我只是想请你带我在这城内走走转转。”
这时候，旁边一个护卫插话道：“可是小王爷，这侯爷还在上头等着您呢……”
“无妨，有刘统领作陪，我就出去转转。”说着，回过头对少年说道，“怎么样，走？”
“行，公子既然看得起我，我就带您在城内走一遭。”少年咧嘴笑了出来。
“小王爷，那我们需不需要……”护卫又说道，被沈谦直接打断：“不需要，你们别跟着我，好好站那儿喂蚊子就行。”说罢，头也不回地跟着少年离开。
“这群仗势欺人的奴才，小兄弟，刚才没弄疼你吧？”待走远了点后，沈谦问道。
“不碍事，都是家常便饭了。”少年笑容爽朗地答道。
“江南是好啊，不像北疆那么闷，你们这即使是到了晚上也是灯火辉煌，街上人流涌动，好啊，是个人间天堂。”沈谦叹道。
“公子您真是来自北疆？”少年问。
“嗯。”
“您千里迢迢来江南干什么？”少年不解道。
“南巡，视察百姓疾苦。”沈谦说道，然后又说，“名义上是这样。”
“名义上？”
“嗯，其实我这次南下是来找一个人。”
“哦？找谁？”少年好奇道。
“说了你也不认识，反正不是如水的姑娘。”
“哈哈哈，您这位北疆公子，可真是有意思呢。”少年笑道。
“哦？小兄弟，其实我看你更有意思。”沈谦淡淡地说道。
“为何？”
“嘿，刚才你那点把戏能糊弄得住其他人，可骗不过我哦。”沈谦坏笑着说道。
“我不明白，您说的是什么意思？”
“别装了，刚才那护卫只接近了你片刻，就被你掏了包。要我说你这手可真是快呢，恐怕那人到现在都还没发现自己钱袋丢了。”沈谦说，“没想到你小子看起来平平无奇，居然还是个神偷。”
少年脸上表情突然僵住，又低下了头，然后缓缓摸出个钱袋子，沮丧道：“既然被公子识破，我也无话可说，全听公子发落。”
“发落什么呀发落，那点钱拿回去给你妹妹治病去吧。”沈谦说道，转念一想，又说道，“北疆的事已经够让人操心，我可没心思再去操心别的事。这样吧，你带我去几个有意思的地方玩玩，散散心，我就当做什么事都没看到。”
少年挠了挠头，说：“公子，您可真是心胸豁达啊，虽然贵为小王爷，却没有一丝跋扈之气，不像其他公子爷不拿我们这些百姓当人看。您这可真是菩萨下凡呐！”
“少拍我马屁，我一个北疆贵公子倒也想要鲜衣怒马威风八面，不过见过的东西多了，就觉得那些东西其实也没什么意思。对了，还没问你叫什么？”
“我姓余，单名一个唐字。”
“余唐？这名字还挺有意思。”沈谦笑说，“走，带我凡洛城内逛逛去。”
“好，这边请，北疆公子。”
凡洛城内一片繁华，殊不知黑夜深处有一双眼睛正注视着两人，嘴里不屑道：“北疆公子？哼……”
(本章完)
如此美景，若无佳人相衬，倒显得落寞。正巧，青湖旁怡情院内的姑娘们皆上了脂粉，身着罗绮华服，摇着小扇儿，三步含笑，十步勾魂，使着媚眼儿欢迎着踏入院内的客人。
就在姑娘们尽情调笑的时候，突然，店门口来了浩浩荡荡一行人，远远看去只能看见外围清一色的黑衣壮汉，个个都虎背熊腰，腰上挎刀，不苟言笑，不知道的以为是其他同行雇来砸场子的，仔细一看，原来是本地留侯大人的贴身护卫们。再看看被护卫们围在里侧的那些人，个个都是留侯府上的熟面孔，要么穿金戴银，要么仙风道骨，看着就知道不是一般角色，此时此刻正慢悠悠地随为首的人步入院内。
不必多说，为首那个便是留州之主留侯罗宣赫，正顶着个将军肚走进怡情院内，时不时摸摸自己的八字胡，满面春风。
“哟，这不是罗大人吗？贵客贵客，今儿个什么风把您吹来了？”掌柜秦四娘远远地打着招呼，笑着迎了出来，“大驾光临，可是叫小店蓬荜生辉啊！”语气之中，尚且听得出一丝嗲怪之意。
“哎，四娘。我这不是公务繁多嘛。”罗宣赫笑道。
“啊，理解理解，这留州百姓的吃穿住行可全都仰仗着留侯大人呐，您自然是一刻都走不开呢，要是您离开府衙半步呀，这凡洛城内的老母鸡，它都不知道怎么下蛋了呢……”秦四娘说着，发出了银铃般的笑声。突然她发现人群中的一张陌生面孔，好生俊俏，便问道，“咦，这位年轻小哥是何家公子？好像第一次见呢。”
原来罗宣赫身后跟着一个玉面公子，身形修长，剑眉星目，英气十足，不过左眼下点着一颗泪痣，倒显得惹人恋爱起来。
“哎，四娘你这嘴还是这么能说会道，哈哈哈。来，让我介绍一下，这位是北疆逍遥王的三世子殿下，北疆最金贵的公子哥！算起来，还是我的世侄呢！”
年轻公子点了点头示意，同时轻笑着说道：“沈谦见过掌柜的。”
“啊，小王爷啊，欢迎欢迎！别说，在我见过那么多世家子弟里面，您可是最客气的了，要是换其他人，早就飞扬跋扈到不知道哪里去了，果然是大户人家出身！”秦四娘叹道，同时不解地问，“不过这北疆远在千里之外，怎么小王爷跑江南来了？”说着说着，突然掩面一笑，“莫不是冲着江南如水的姑娘来的？”
“什么话！我们世子殿下是奉命南巡，察看百姓疾苦才途径留州的，哪有你说得那么下作！”年轻公子身旁一位冷面侍卫喝到。
“哎，刘统领无需发怒，四娘她并无恶意，都是被老夫给惯坏了。”罗宣赫解围道，同时给沈谦使了个眼色。沈谦见状，便示意了一下，刘统领才退到一旁。
“属下无礼，沈谦在此向掌柜的赔罪。”沈谦微微弓身做了个揖。
“别别别，小王爷不必如此，是四娘没有分寸，更何况四娘一介草民哪能承受这么大的礼呀……”秦四娘带着歉意地回了个揖道。
“你们这倒还拜上了，哈哈，大家不用紧张，都是自己人，放轻松点，不必拘谨，更不必太过讲究外头那套繁文缛节。对了，四娘啊，你看，谦儿这不今天才抵达留州嘛，所以今天我才带着家臣文客，邀请他过来你这怡情院里为他接风洗尘。”罗宣赫说道，同时也学着他们的样子装模作样地作揖，“还烦请掌柜的好生招待，也算不失了留州体面。”
“留侯大人啊，您就别这样拐着弯挤兑我了，我哪吃得消啊。嗨，既是如此，那就别站在这了！来人，送贵客入上房！”秦四娘招手道，“您先坐着，我这就去叫姑娘们。”
罗宣赫满意地点着头，跟着侍者上楼。沈谦也跟着走了几步，忍不住问道：“罗叔真是好雅兴，只是我们这样大摇大摆地出入风月场所寻花问柳，是否会引起误会？”
罗宣赫听了，哈哈大笑起来，半晌后停了下来，说：“世侄你倒不像是你爹，听说有姑娘就两眼放直，走不动道了。不过你是多虑了，这怡情院啊，它并不像其它花酒之地，相反，还是个高雅地方。这儿的姑娘可不像外边那些野花野草，她们可都是琴棋书画样样通晓，胸中也有墨水撑底，你要聊什么啊，她们都能和你谈论个七七八八。别看她们一脸媚态，你要想占便宜可不容易，弄不好得留俩门牙下来。总之你放心，这儿的姑娘只卖艺，不卖身，只攀天谈地，献舞作歌，绝不酒肉声色，不然怎么成的了我留州的一大招牌？要是它只是普通的江南妓院，我也不会这么关照这里，更不会领你前来了。”罗宣赫突然像个炫耀玩具的孩童般，滔滔不绝起来，“你是不知道，我留州啊，当属两个地方最具雅趣，所谓‘青湖怡情，白山养性’，一个地方呢，就是这，还有一个地方呢，就是白墨山的养性阁，不过那里可不像这儿能有这么多乐子，因为那里可没什么姑娘，风景虽好，不过都是一些学究书生，天天在那吟诗作对，研习术业。这两个地方啊，都是些风雅之士常聚之地，世侄有空也可以去看看。”
“这么说来，倒是侄儿多虑了。这两日若有空，侄儿倒想去养性阁看看，也沾点它的文墨之气。”沈谦点头道。
罗宣赫想了想，又说：“算了，世侄啊，我劝你还是别去了。”
“哦？这又是为何？”沈谦不解道。
“白墨山上都是一群诗情画意的男子，你想啊，一群大男人成天腻在一起讨论这个讨论那个，朝夕相处，难免被外人说些闲话是吧，听说外面有些百姓已经私底下把养性阁叫做‘断袖阁’了。唉，所以说真是人不可无教育，不然你看这些人净往那方面上想。”
沈谦擦了把冷汗，说道：“既然如此，那我还是改日再拜访吧……”
沈谦跟着罗宣赫进了上房，顿时觉得此处装潢极为奢华。门旁两侧摆着两个镶金铜炉，上头分别刻着一对鸳鸯，栩栩如生，看着就是出自能工巧匠之手。再往里是一具云母屏风，上头嵌着不知数的五彩玛瑙，宛若星辰，惹人注目。中间的桌椅皆是由被称作“仙木”的神谕木所制，焕发着不一样的光彩。桌上摆的器具也大多是不常见的珍品，就拿那无暇琉璃盏来说，应该是出自东祈岛的玉石宝殿，常人那可是终生难见。沈谦虽然是藩王世子，自小见惯了奇珍异宝，不过此时也觉得有点吃惊，毕竟这里可不是王府，便问道：“罗叔，这儿的陈设未免也太华贵了吧，倒不像是民间之所了。”
“谁和你说这是民间之所了，这怡情院啊，上头可有人撑腰呢，不然它敢这么招摇吗？这摆设，都快赶上我的侯府了。”罗宣赫说道。
“哦？难不成是罗叔名下产业？”沈谦猜测到。
“怎么可能，我要敢开间这样的店，还不得被夫人给掐死。”罗宣赫连连摇头道。
“哈哈，罗叔真是性情中人。不过，这背后到底是谁在支持怡情院呢，想必财力雄厚，人脉甚广，难道是我朝中人物？”沈谦来了兴趣。
“世侄啊，这人说认识你应该也认识，就是那……”这时，门外传来敲门之声，是秦四娘。
“留侯大人，小王爷，我给你们叫来了‘沉鱼落雁’和‘闭月羞花’，是否让她们入房歌舞作陪？”
“哟，甚好甚好，进来吧。”说着，转过头对沈谦说，“世侄啊，刚才那事我们日后再谈，现在先好好欣赏江南的歌舞吧，我相信你们北疆应该很少能看到这番情景吧。”
“嗯，北疆战事频繁，我爹又是坐不住的主儿，奉战必临阵，我们几个兄弟也得跟着上战场，所以很难有时间能坐下来细细品味这等节目。好在最近比较消停了。”
罗宣赫皱了皱眉，说：“弑灵族那群鬼佬又不安分了是吧？唉，你们身处边疆，是比较棘手，不像我们中原十三州相对安静，不过也有自己的烦心事。罢了，只能说这天下还不太平哟。”说罢，苦笑一声。
两人交谈期间，门外走进四个如花似玉的美女，个个真都有倾国之貌，歉身齐说道：“小女子拜见各位大人。”
罗宣赫点了点头，然后说：“世侄啊，今天就先不谈国事了。”然后清了清嗓子，对几位姑娘说道，“今天你们就为我们这位北疆公子献上你们拿手的表演吧，也让他体会一下什么是‘江南骨作酥’的感觉。”
四位姑娘齐声答了一句：“是。”语毕，歌舞升平，觥筹交错。
几轮下来，罗宣赫有点小醉，慢慢微眯着眼，开始高谈阔论起来：“世侄啊，看着你，我就想起你爹……想当年我和你爹一起出生入死，那是战场上的死人堆里一起滚过来的交情！以前的事我可不会忘，还记得硫芷坡那一仗，打得那叫一个过瘾！你爹匹马银枪，身先士卒，老夫追都追不上。那次可让西烈国那帮孙子吃尽了苦头，看他们还敢不敢犯我疆界！再想沧淋河劫营那次，杀得昶吕境里的那些野猴子片甲不留！哈哈老夫戎马一生，也算活得够精彩了。”说完，饮尽杯中酒，突然一阵默然，继而说道，“那又如何呢，老夫纵是战功满满，结果到头来还是被封到留州来了，卸了兵权不说，连多年部下都给扣住发往别处，窝囊，真窝囊啊……唉，不瞒你说，世侄啊，圣上这样做的目的，就是削减你爹逍遥王的势力，所以，先从我们这些身旁亲信下手……”
沈谦在一旁默默听着，其实这些他又何尝不知道呢。
“老爷，您喝多了。”这时，留侯府上的管家柳山平劝道。
“去去去，老夫在家里要被夫人管，出来喝顿酒也要听你叨叨？你以为我是为什么要选在外头给谦儿接风洗尘？”罗宣赫不悦道。
这时，楼下响起喧闹之声，像是护卫们在训斥着什么人。
“楼下何事如此喧哗？”罗宣赫一拍桌子，大声喝到，看来是酒劲正盛。
“启禀老爷，似乎是护卫与什么人冲撞起了冲突。”另一书生样的人回道。
“冲突？放屁！谁敢在留州地界内和老夫的卫队冲突？肯定是他们又欺负百姓了吧！山平，我说不用带这么多人你非要带，又不是打仗，就算是打仗，就这么几个人都不够老夫施展的……”罗宣赫大声嚷嚷起来，越说越来劲。
“罗叔勿怒，谦儿下去看看。”沈谦说道。
“哎，世侄啊，你别走，咱俩接着喝！”
“不急，谦儿去去就来。”说着，起身离开，罗宣赫也就点了点头。刘统领见状，也要跟上，沈谦摆了摆手，说，“不碍事，刘兄不用跟着我。”
“可是……”刘统领说到一半，便被罗宣赫拉住，说，“哎，怕什么，谁还敢拿我世侄怎么样呢？正好刘统领和老夫讲讲北疆军营里的情况，我多年未回去，也不知道变成了什么样……”说完，刘统领就被拉去灌酒去了。
沈谦深吸了口气，清醒了下脑袋，下楼后走到店门口，黑衣护卫“刷刷刷”地鞠躬说道：“小王爷！”
“免了。这里怎么回事，怎么这么吵闹？”沈谦问道。
“回小王爷，这小叫花子一直纠缠行乞，卑职才高声训斥，惊扰了小王爷和侯爷雅兴，卑职罪该万死！”
果然，面前站着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身着带有补丁的衣服，不过脸却很干净，像根柱子般定在那里。
少年见到沈谦，也不跪下，只是低着头轻声央求道：“求求大人赏几个碎银子吧，好让我救救我妹妹……”
“啧！你这小叫花子，知道站在你面前的人是谁吗！那可是北疆来的小王爷！还不跪下。”说着，身旁一个候府护卫上前抓住少年，吓得少年连忙挥手阻挡，嘴里喊着：“啊，官爷饶命……”
“放肆！”沈谦大喝一声，护卫吓得急忙松了手。
沈谦走过去，拍了拍少年的肩，说：“别怕，呐，这个给你。”说完，掏出一锭大大的元宝，交在少年手上。少年顿时两眼放光，感激地看着沈谦，连连道谢：“谢谢公子谢谢公子……”
“嗯，无妨，不过，你得答应我件事。”沈谦笑道。
“啊？什么事……”少年愣了愣神，看着眼前这个面善得不正常的公子爷，缓缓说道，“莫非公子有什么特殊癖好……”
“呃，你们留州人真有意思，净往那方面想。当然不是，我只是想请你带我在这城内走走转转。”
这时候，旁边一个护卫插话道：“可是小王爷，这侯爷还在上头等着您呢……”
“无妨，有刘统领作陪，我就出去转转。”说着，回过头对少年说道，“怎么样，走？”
“行，公子既然看得起我，我就带您在城内走一遭。”少年咧嘴笑了出来。
“小王爷，那我们需不需要……”护卫又说道，被沈谦直接打断：“不需要，你们别跟着我，好好站那儿喂蚊子就行。”说罢，头也不回地跟着少年离开。
“这群仗势欺人的奴才，小兄弟，刚才没弄疼你吧？”待走远了点后，沈谦问道。
“不碍事，都是家常便饭了。”少年笑容爽朗地答道。
“江南是好啊，不像北疆那么闷，你们这即使是到了晚上也是灯火辉煌，街上人流涌动，好啊，是个人间天堂。”沈谦叹道。
“公子您真是来自北疆？”少年问。
“嗯。”
“您千里迢迢来江南干什么？”少年不解道。
“南巡，视察百姓疾苦。”沈谦说道，然后又说，“名义上是这样。”
“名义上？”
“嗯，其实我这次南下是来找一个人。”
“哦？找谁？”少年好奇道。
“说了你也不认识，反正不是如水的姑娘。”
“哈哈哈，您这位北疆公子，可真是有意思呢。”少年笑道。
“哦？小兄弟，其实我看你更有意思。”沈谦淡淡地说道。
“为何？”
“嘿，刚才你那点把戏能糊弄得住其他人，可骗不过我哦。”沈谦坏笑着说道。
“我不明白，您说的是什么意思？”
“别装了，刚才那护卫只接近了你片刻，就被你掏了包。要我说你这手可真是快呢，恐怕那人到现在都还没发现自己钱袋丢了。”沈谦说，“没想到你小子看起来平平无奇，居然还是个神偷。”
少年脸上表情突然僵住，又低下了头，然后缓缓摸出个钱袋子，沮丧道：“既然被公子识破，我也无话可说，全听公子发落。”
“发落什么呀发落，那点钱拿回去给你妹妹治病去吧。”沈谦说道，转念一想，又说道，“北疆的事已经够让人操心，我可没心思再去操心别的事。这样吧，你带我去几个有意思的地方玩玩，散散心，我就当做什么事都没看到。”
少年挠了挠头，说：“公子，您可真是心胸豁达啊，虽然贵为小王爷，却没有一丝跋扈之气，不像其他公子爷不拿我们这些百姓当人看。您这可真是菩萨下凡呐！”
“少拍我马屁，我一个北疆贵公子倒也想要鲜衣怒马威风八面，不过见过的东西多了，就觉得那些东西其实也没什么意思。对了，还没问你叫什么？”
“我姓余，单名一个唐字。”
“余唐？这名字还挺有意思。”沈谦笑说，“走，带我凡洛城内逛逛去。”
“好，这边请，北疆公子。”
凡洛城内一片繁华，殊不知黑夜深处有一双眼睛正注视着两人，嘴里不屑道：“北疆公子？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