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生花,琉璃梦
字体: 16 + -

第4章 梦醒时分

    清晨的阳光甚是柔美,这貅崖山深处到处透着股药香,却寻不见人家。

    若桑拿着返魂草日日熏一熏屋子,原本还是木色的屋子被这一熏,竟有中沧桑的味道。

    他也是无意间听老一辈的人说这返魂草能进入人的梦中,想着还是试一试好。

    此处的山谷从来不长花只有树草,四月的春天见不着百花争艳,不过倒是别有一番韵味。

    若桑靠着床沿,指尖轻轻搭在熟睡人的指尖,要是换了从前他自是不敢这般,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心中的喜欢与眷恋更胜从前。

    白颦儿,此生怕是要栽在你手心里了。若桑笑笑,看着熟睡中的人,情不自禁的吻了她的手指,犹如蜻蜓点水般快又轻巧。

    还记得有一次与白颦儿一同捉那只焰火麒麟,她的手心覆在唇边,那股子柔软直直击破了内心深处的清潭。虽然那时无心之举,却不经意间成了刻骨铭心。

    “如今那只焰火麒麟在云莱可好”若桑趴在她耳边轻声问道。

    第一次去云莱是跟着青丘母君去的,云莱山上长着一种独特的仙草,无论是外伤内伤,只要用了这种名叫恶皮的草,恢复起来特别快。

    青丘上下时常领旨对抗魔界的骚扰,多备些药是必须的。

    那日的天气有些热,在一汪碧潭边,若桑见到了白颦儿。

    白衣下,一条白色的尾巴细长细长踏在水中散热,上身趴在青石上,形态带着几分慵懒。

    他从未见过如此迷人的女子,痴痴醉醉的看得出神。

    “我家上神不喜欢别人这么看她。”领路的男子说道,若桑不好意思的低下头,随着母亲一同去长有仙草的地方。

    以前无论到哪里,府上的主人都会亲自款待青丘来的贵宾,唯独这一次来云莱,除了有个领路的小仙,连杯茶水都没见着。

    领路的小仙叫川柏,与青丘母君倒是挺熟。若桑跟在母亲身后,七月的夏炙烤得人愈发不舒服。

    这漫山遍野的仙草唯有七月才得摘采,时节不同功效药力也大大不同。可偏偏七月的太阳最毒,在这烈日下工作,没过多久就觉得渴得很。

    “我看青丘小帝君也太娇气了些,体力还比不上以前常来的小狐狸念茹,如何是好!”

    川柏悄悄对青丘母君说,它口中的小狐狸念茹是青丘青丘老三家的小丫头,虽说这岁数与若桑小不了多少,可比不上自己的亲侄女那话可着实伤了自尊心。

    青丘母君面目含笑瞧着若桑,此刻的他被汗水浸透甚是狼狈。那小脸青着,分明就是听到了刚才的话。

    “我家小九不是娇气,只是从小体弱受不得热,仙使可有水,让这孩子解解渴。”

    川柏一愣一愣,这荒郊野外的上哪给这只小狐狸弄水?娇气便是娇气,还用受不得热来开脱,他川柏就是见不得男子娇气。

    “刚才那山腰上有汪泉水,小帝君要喝水,去那便是。”说完又低头整理起仙草,完全没有把若桑放在眼里。

    从出生到现在何时受了这气,若桑瞪着川柏,这云莱的人也太没有礼貌,若不惩治惩治他,实在咽不下这口恶气。

    一口火球悄无声息的从川柏身后延伸去,树木怕火,就算是得道的上神,也有相克的软肋。

    在火接近川柏时,一股内力将火熄灭,青丘母君看着若桑摇摇头,这下可好,被人刷了面子还不得出这口恶气,想着想着心里更是怄火,索性返程回青丘好了。

    云莱的山景十分独特,一重山包着一重山,一谷为一界,不过不得不承认这山挺秀气的,若桑来到半山腰,不知不觉又绕到刚见到白颦儿的地方,此刻的她半仰着上身闭着双眼,头顶上稀稀疏疏的树枝透下几缕阳光,照在脸上煞是迷人。

    方才才憋了一肚子火,此刻却被这盛世美颜倾倒得无影无踪。

    细细一看,那脸上轻轻扬起的微笑,比起三月间的春风更是多了几分柔情。

    此刻如同被定格了般,若桑痴痴盯着白颦儿,内心一阵狂跳。

    世间最痴迷的无非就是眼前这般模样,安安静静的,不假思索,随意而安。

    一阵心跳,一阵喜欢,一阵欲罢不能。

    也许不应该这样子,可面对自己喜欢的人总是忍不住再看几眼。

    或许从此之后,再也无缘见这模样了吧!

    若桑想着,可依旧平复不了内心的激动。久久,久久。

    久到忘记时间,忘记自我,忘记眼前的其他事,一个白颦儿就够了。

    “哪里来的登徒浪子,竟敢擅闯云莱。”

    一声厉呵惊得树上的人乱了手脚,只听得噗通一声,清凉的水漫过头顶,许久后才露出满是红晕的面孔。

    白颦儿依旧坐着,看着远处水中的男子一脸茫然。

    呵责他的女子是山中的桃花仙,若桑露着半边脸,此刻他也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烧着自己的脸颊。他看着白颦儿,依旧坐在那看着自己,迎着去她的目光,那烧着脸颊的火更盛了。

    活了两万年,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么窘迫的情况,带着慌乱,带着局促不安,带着莫名其妙的心跳,不知所措的待在原地。

    曾幻想过无数种与白颦儿相识的场景,不料第一次遇到竟是在如此尴尬局促中。

    若桑一直待在水中不敢出来,僵持了会被小桃花仙拖上岸边。

    黑色的发梢黏在脸颊两边,红霞满面,浑身湿漉漉带着些子局促,狼狈。

    “看你还小,到这云莱干什么来着?”

    夭夭打量着眼前这个男子,一身仙骨充裕,再细细一看,是只没长熟的小狐仙。云莱山上来过许多狐狸,却没见过这只。

    她捏了下手指,一串桃花瓣绕着小狐狸转了圈,刚刚还水淋淋的衣服瞬间变得干净,两万年对于其他人来说可能算是够长了,只不过在仙族之中,有的人要经过雷劫飞升才长得开,眼前这只小狐狸应当还未到时限。

    可若是堕落妖魔两族的灵兽,那可不用经历脱胎换骨的飞升苦楚,飞升最高的境界便是脱世。这世间就算是大名鼎鼎的那些个大神,也没有几个能有脱世的能力。

    要是从凡物修出来的神仙,那自是不可能的事。

    能够长生不老,得道成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事,只是这种修来的神仙,始终不能与一些天生自有神赋的神仙比较。

    眼前这只小狐狸,应当就是那种自带神赋的小仙。

    看他这身衣服,白云锦用细金丝绣着云朵图形,腰间佩戴的宝玉看似平淡无奇,却透着,玄光,绝对不只是做简单的配饰。

    若桑低着头,完全没有在青丘的那股架势,想开口说些什么。话到嘴边又生生咽了回去,一点也不像自己。

    他抬起头,如今的白颦儿已经站在小桃花仙身后看着自己。

    那眼眸干净得如同刚涌出清泉,震慑得人心乱如麻。

    “小帝君,你怎么喝水喝到这来了?”远处传来川柏的叫声,大家回头一看,川柏站在不远处,看来这青丘母君的药是采好了,如今只有川柏一人,想必已是回了青丘。

    “原来是青丘的小帝君。”

    夭夭轻轻鞠了个礼数,青丘与云莱有渊源,青丘母君也常常带着小狐狸到云莱采药,只不过,每次都是由川柏领着路,一是云莱山错综复杂,二是这云莱布了许多阵法。大多数来惯云莱的人都是直接去紫莱宫中,再由下面的人传报,或者带路。

    此前那些来惯的小狐狸也喜欢满山跑,误入阵法的也有过,好在这些阵法不会伤害到人。

    “你是青丘的小五吗?”白颦儿看着眼前这男子,在她的印象中,青丘的小五也仿佛是一脸稚气的孩子相。

    虽说她不擅长与谁打交道,不过青丘的母君倒是一个不错的好人。

    若桑红着脸,“上神说错了,我是青丘的小九若桑。”

    声音如同蚊子叫般弱小听到耳朵里,夭夭与川柏相视一笑,这青丘的小狐狸如此腼腆,丝毫没有一丝帝君风范。

    白颦儿皱着眉头,她上次到青丘青丘最小的孩子是小五,如今却排到第九个了,看来真是许久没出门,落后了不少。如此算来,眼前这个小狐狸小了自己八万多岁,还真是老了。

    “小帝君,你脸怎么那么红?”

    夭夭伸出手来碰碰那张稚气未脱的脸蛋,有几分烫手,再看看那小帝君,竟然有几分羞涩的表情,这青丘的人她是见过的,就拿那只小狐狸念茹来说,那脸皮厚得可以用来砌墙了。

    可如今这个小帝君,竟然比含羞还腼腆。

    含羞是山上的含羞草,只要有人碰一碰它,便害羞得躲起来,如今这只小狐狸不用碰,光站着就已经羞到面红耳赤。一点也不像青丘出来的人。

    “小帝君应该是见到咱家上神害羞了。”川柏打趣道,这天底下的男人谁不喜欢看美女,更何况陌颜上神真不是一般的美女。这一说,本来就害羞的若桑更是无地自容,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也许是见到我呢。”夭夭不屈不挠道,两人一言一语,说得若桑羞到脖子根。

    兴许是夭夭觉得这个小帝君腼腆得有趣,一来二去便让他留在青丘玩几天,正好西荒的野草太久没人打理,草长得十分茂盛,让小帝君去西荒褪褪娇气也好。

    听说能住在云莱几天若桑自是喜欢的,想到明天还能再见到白颦儿,也不管这西荒的野草如何,一个劲的点着头。

    “你若打理得好,我家上神就送你件宝贝。”夭夭附在若桑耳边轻声细语,她是个赏罚分明的人,这西荒在曼罗谷中,本来属于川柏与竹髯去处理的,只是这二人太懒,一年拖一年,现在可好,草长得比人都高了,一来二去谁也不愿打理。若是青丘小帝君打理好这片地,到时候将陌颜上神准备赠给川柏的寿礼给他,反正川柏这个人那么懒,好东西到他手中也是白白浪费了。

    若桑点点头,可就在第二天看到那草地时,心中一颤,这分明就是片草海。

    可已经答应了的事怎么好意思反悔,接下来的几天他不仅没见到白颦儿,日日在荒草中劳作,累了躺在草堆上一睡,渴了便到泉水中畅饮。不能火烧,不能用法术,不能偷懒,不然会坏了这云莱的阵法。这是川柏最后说的。

    其实川柏也就是想让青丘小帝君吃点苦头,看着那身细皮嫩肉的模样,定是让家人给惯的。

    日落时分劳累了一天终于能躺在草堆上歇息,汗水浸透了衣服,微风吹过那份凉意仿佛把身体都吹进云朵中。倦意愈发浓,迷迷糊糊中只觉得草丛里一片有道黑影,若桑揉揉眼,不远处有两道光直直瞪着他。刚才身子里的那股乏意已经被吓得无影无踪。

    他立马站起来,手中化出剑。

    那东西也是有灵性的,见到剑光转身便朝着草丛深处跑去,这草长得猛,追了许久都不能看清楚那是个什么东西,只觉得脚底一空,整个人掉进深洞中。掉了许久都不见底,在黑暗中,他终于看清楚自己追着的是什么。一只红色的麒麟兽。

    云莱怎会有麒麟兽?

    顾不得多想,一阵幽香从头而至。

    是白颦儿…!

    “陌…”若桑想说话,可下一秒一种柔软又冰凉的感觉袭便全身,此刻的白颦儿用手捂着他的嘴,两人飘在空中。鼻间嗅到的芳香更是叫人脑子一片空白。

    若桑在黑暗中呆呆看着白颦儿,此刻的她只注意着已经落到底的小麒麟。

    “不要出声,若它上来你就捉住他。”白颦儿附在他耳边,吐气如兰,若桑只觉得身体一震,此刻他多想抱着白颦儿,多想对她说喜欢。可他没有,他怎敢冒犯心中神圣的女子。

    那夜过得很漫长,月光洒在草堆上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小麒麟趴在一边,白颦儿细心的为自己包扎伤口,他不知道这火麒麟身上的火会烧伤自己,在手中感到疼痛时,他亦没放手,仿佛一种使命不得不遵从。

    此前那清冷的白颦儿,如今像个柔美女子坐在身边,经珠不动凝两眉,铅华销尽见天真。此般感觉真好。真好。真好…

    一梦已是另一个日夜。若桑趴在床沿,只觉得手中空虚了些。他猛然睁开眼,白颦儿靠在床头。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醒了?”嘴里挤出生硬的两个字也掩盖不了内心的激动。

    “醒了…。”

    白颦儿顿顿,欲言又止。

    这场梦梦得太长了,从与玄然相视一直梦到最后说的只爱过宓央,这梦才真正有了结束。

    不知道这一睡睡了多久,醒来时见到若桑,她才敢相信那发生过的种种是真的。

    而那个说好要保护她一生一世的人,竟就是让她肝肠寸断之人。

    或许真的一梦不醒,才是解脱吧?

    白颦儿靠在床头,一阵鸟鸣嘤嘤,阳光透过窗子洒在地上,许久没见过这样的场景了。

    “我想出去坐坐。”白颦儿挣扎着想下床,这十几万年来,还是第一次觉得无比沉重。那肩上的伤早已经恢复得无踪无影,只是伤着的地方,还是能感受到一丝丝疼。

    若桑忙着从屋里搬出藤椅,看着一步步艰难行走的白颦儿眼中竟然有些湿润。

    这十几万年来,她受过的伤何其多,可哪一次有这般憔悴。

    若是此生不能与之携手,此生不能与之白首,不如安安静静守候。一段情,并非要两情相悦,一个人的地老天荒,能够看着便足够。

    可最见不得的便是她的痛,自己无法弥补。

    或许时间便是最好的解药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