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生花,琉璃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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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心悦君兮

    九霄云上终究是看不到世间的那般景色。无论是那山川水色,还是幽幽密林,或是人间的七情六欲,世态炎凉。

    玉莨公主轻轻捏着翡翠镯,眼里燃着的恨意更是甚了几许。

    住在头上不远处的地方,那便是痛苦的根源。

    若不是那些不成文的规矩,若不是那高高在上的尊严,就不会逼着一个人走到如今的这个地步。

    自由与爱永远隔着不止一个天的距离,甚至更远更远。

    可这恨又能如何,怨又能如何,天到不公,很多事情还未想过分离便已经分离,还未想过放弃,却不得不放弃。

    接受它,无论愿不愿意,无论爱与不爱。

    “殿下,喜服做得差不多了。”秀秀捧着黑木盒子,轻轻打断公主的思绪,自从那次事情之后,这便是司空见惯的事。

    那一身火红色的喜袍,是秀秀一针一线用金丝绣起的龙祥图,但这不是为公主殿下准备的。

    玉茛捧起喜服,恍恍惚惚又回到当初,在平平淡淡的农家小镇上,一对红烛,两件素红喜服,对天盟誓,粗茶淡饭,共度白首。

    “秀秀,你还是给泽儿看吧。”。玉茛放下手中的喜服,不愿再多看一眼,就怕再看一眼,又想起些不敢想起的事。

    秀秀没说话,拿着喜袍退出房里。

    过了几分钟,门咯吱响起。

    “母亲,我听说少卿上神送了帖子来。”

    沧泽站在玉茛身后,时间过得真快,当初还是襁褓中的孩儿如今已要成为别人家的新郎了。

    “泽儿去吧,母亲想歇歇。”

    沧泽低下头,他自是知道自己母亲为何这般郁郁寡欢,可如今没有更好的办法前,唯一能做到的就是哄着她。

    他掏出袖子里藏着的一支桃花,放在桌前,慢慢退出房里。

    御乾宫里的安豆园如今正是花开的季节,沧泽知道自己母亲爱花,更爱凡间的花。

    “娘娘不肯去吗?”

    宓央拉着沧泽的手,十指相插,如同小女孩般姿态。见沧泽不语,便知这是是了。

    “放心吧,会好的。”

    、…………………

    正值三月中,安豆园里繁花似锦,每年间,有些闲来无事的神仙会选择到这嬉戏一番。

    好在今年似乎没有来多少人。

    宓央挽着沧泽的手,慢慢散步在这片花海之中。

    此前想过的种种如今慢慢的达成现实了。

    那些苦楚,没有荒废。

    宓央将头靠在自己心上人肩上,脸上露出笑容如花般美艳。

    “沧泽,你爱我吗?”

    唇间柔软的声音轻轻问道,她想知道,这个男人心中到底是不是有自己。

    沧泽低头不语,灰蒙的眸子里闪过一丝丝亮,接着又暗淡下来。

    这个问题他曾无数次问过自己,只不过每次都没有答案。

    若是除去了父母之命,自己爱宓央吗?

    或许爱不爱都无关紧要,娶了她,这便是正确的宿命。

    “你我迟早会成亲的。”

    沧泽撇下一句话,他不知道,这句话能够让一个女子痛彻心扉,婚姻若是没有爱不爱的问题,只有一个空头的形式,便如同一具没有灵魂的躯体。

    这不是她想要的,她想要的不止只是场婚礼,更是心上人的心。

    一切都会好的,会好的。

    宓央停下脚步看着身边的人,她再也不想掩饰什么,用两只手心,温柔的捧着沧泽的脸,点起脚尖,慢慢吻去。

    那一刻,没有岁月年华,没有一切一切,在唇瓣找到那湿润的地方时,是心动,是灵魂深处的颤抖,一秒两秒,许久许久。

    沧泽吃惊看着怀里的人,那个高傲的青丘帝姬,那个万众瞩目的宓央,如今也有这般情不由己的举动。

    “我…”

    “别说话…”

    靠在自己心上人怀里,哪怕一刻,那也是温情的,她继续吻着沧泽,害怕他说的话会打破现在这种美好。

    沧泽只感受到怀里这个女子的心跳,那么快,那湿润的唇瓣上有股甜甜的味道,是专属的女儿香,看着她紧紧闭着的双眼,手臂或许因为紧张僵硬的抱着自己,心中犹豫着,似乎有什么不对,却又拒绝不了这份感情,宓央是爱自己的,他知道。

    微风过处,吹落了些许花瓣,飘飘荡荡,此般场景,将这场吻衬托得唯美至极。

    这吻,恍如梦境,恍如吻过了一个世纪。

    …………………………………

    “想不到小殿下与宓央上神这么风趣。”

    沧泽抬头看向不远处,不知道何时少卿上神已来到这片林子,宓央红着脸喘息未定,娇嗔的瞪了一眼少卿上神。兴许是吻得太投入,连有人过来都未察觉到。

    “青丘帝姬别误会啊,我本就在这树上歇息,本想等你们走后再下来…”

    少卿顿了顿,眼里满是笑意。男女之情天经地义,再说这片林子里出来的神仙眷侣也不止这一对。

    “好了,你们继续。”

    少卿跳下树枝,朝着一个方向走去,将这片林子留给那对佳人。

    两人相视一眼,不由得一阵脸红。

    这安豆园是南郊一带有名的花海,掌管这的少卿上神老早就有了,也许比起白颦儿更是久远。

    他的感应感应到,有客到来,而且还是不一般的客人。

    在思安殿上,果真是有客到来,一男一女身着白衫,静静坐在梨花椅上。刚刚为了看那出好戏,想必已让她等了会了。

    “颦儿,我就知道你不可能就这么死了。”

    少卿掀开那遮挡着脸面的面纱,刚刚还有的嬉笑立马变得化不开,这白颦儿是真的白颦儿,不过这脸面却…。

    “我到这里就是要问问,如何解得这幽冥之怨。”白颦儿捂着半张脸。脸上沧桑悲凉。

    就算天底下的人都不认得白颦儿,不过女娲一族的人绝对不会认不得身上自有的女娲之灵。

    少卿皱着眉头,这幽冥之怨本身就是女娲的克星,当年女娲娘娘是脱得这方世界的主宰者,将幽冥之怨炼化了。如今的白颦儿虽然得到真传,但是形体和能力是差了几个等级。要以力量炼化这幽冥之怨是不行的,当今世上没有解法,唯有有人肯心甘情愿的吸尽这些毒,容貌方得复原,不过那吸毒之人冒着的风险有可能便是死路一条。

    “这幽冥之怨的解法想必谁都知道,我虽活了比颦儿久远,可身体的力道不及颦儿,也无法炼化这毒物。”

    白颦儿的手心不自觉的紧紧握住。

    果真如此…。

    其实一张脸而已,一些虚名而已,她不在乎,在来的路上,看到宓央与那人相吻,心中就有了不甘,她不甘心就这样放了玄然。

    若桑握着白颦儿的手,与她一路走来,她心中微妙的变化他也觉察到了。

    爱一个人,不就是要成就她,成全她,完美她吗?那能成就她的人,只能是他若桑。

    “我想,那毒或许没有这么厉害,我青丘一族身体里流着的血液本身就可以抵挡毒物,不如,让我试试可好。”

    只不过一万多年不见,当初那个在自己面前的毛头小子显然已经变了一个人。

    可就算他真的将自己当做亲人,就算如此,也不能让这孩子冒着个险。

    “我…”

    “我不同意…”

    不知何时这对新人已经来到这大殿中。

    “你是我青丘帝君的小儿,以后能继承我青丘帝君的人选,怎可为了一个女子冒着个险,我不同意,青丘也不同意。”

    宓央愤怒的瞪着若桑,这青丘的大业与这女子,他怎可这么糊涂。

    如今青丘一族上头几个哥哥已经成家立业,未学得多大本事,一心只想散漫人间。而青丘小九是青丘帝君最后一个男嗣,自小得到青丘帝君与母君的栽培,况且他天生异赋,这青丘以后迟早是要交到小九身上。

    一个白颦儿,怎可毁了青丘之业。

    “你放心,我也不会让若桑冒这个险的。”

    白颦儿自是知道小九的天赋,也知道青丘帝君的打算,再说这若桑一心向着自己,如同自己亲弟弟一般,她又怎么舍得让他冒险。

    一时间,大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冷清得很。

    沧泽看着白颦儿,不知道为何,见到这个女子总是觉得有些悲凉的感觉。好似相识,又记不得何时相识。

    只是看着她的时候,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异样。

    那日在宴席之上,不知为何自己会出手伤了这女子,如今见着她,心中隐隐的一丝不安算是放下了。

    宓央紧紧握着他的手,本不想面对这女子,却又听得小九一番话气得忘了身边的沧泽。

    他手中温热的脉搏,心跳的旋律和藏在血液里的某种东西,正被眼前这个女子慢慢牵引着。

    “若桑,过几天是六姐大婚,别忘了。”

    留下一句话,匆匆挽着沧泽便走,她有些后怕,怕沧泽会想起些什么。

    这种胆战心惊的日子,终究只是因为一个白颦儿,白颦儿啊白颦儿,既生颦何生央…

    也许是该下决心来个了决的时候了。

    宓央抬起头,眼中一片血红。

    闻留香气满空中,不辨面容知君否

    只叹相见不相识,另依娇娥陌卷容

    情意难舒,无奈弃而不舍。多少红尘为情困?

    伤神之际,只见得离去。

    目送离去以后,心中一丝丝苦,不知何处诉说。

    也许只有恢复了容貌,才能让玄然记起自己。

    ………………………………

    思安殿里许久没有这般清静,或许是少了潇湘这丫头。

    也不知道她做的事是否已经做好,那凡间的女娲一族,现在究竟面临着什么灾难?非要芺湘走一趟。

    少卿坐在书桌前,要是这次来有求于他的人不是白颦儿,或许这辈子他都不愿意再碰一下这些书。

    “自打双亲飞升天道之后,我还从未这般认真过。”

    他幽怨的瞧了瞧白颦儿,

    谁叫她是女娲之灵的继承者

    谁叫她是云莱山的主人。

    少卿本是白矖与腾蛇的后人,在世人眼里,少卿应该算是白颦儿的兄长,可事实也不尽如此。

    少卿可是硬过硬的飞升出来的上神。跟白颦儿自然无法比较。

    时间万物要想得道成仙成神,必须有个经过。

    当然若是有直系血亲,修炼起来自然是没压力,不过只是等级上差别了些。

    白颦儿不用飞升,自身灵力神力力证为神,以力证神,一般都能称为上神,一般的神仙有司职在身,不如他们这般逍遥自在。

    也许也是验证了那句能力越大,责任越大的话,虽说白颦儿逍遥自在,可只要是天地间出了大事,有能力制止的人自然不会袖手旁观。有多少大神为灾难付出自己,形神具灭。

    想必来说,还是做一个无名无利的隐世之人来得轻松,痛快。

    书一本本排列在半空,看过的书只需要手指一点,又乖乖合好飞入书架里,看不出丝毫差乱。

    近古的书卷中没有一条记载过那种古远的怨毒,看来也只有从这些老书中看看。

    少卿一挥手,墙角边放着个陈旧的木箱子翻开,一卷卷带着岁月感的竹卷列在空中,竹卷上刻着的文字歪歪扭扭,与现在的文字大多不同。

    “或许有个办法可以一试”

    少卿疑惑着,犹豫着,手上的木书上记载着一种方法可以暂时压制住幽冥之怨,能恢复容貌,不过能维持的时间只有一天。

    而且,而且这方法有些残忍。

    必须要以属阳神血为引,才能压制住阴寒的幽冥之怨。

    以血为引?

    若桑翻来他手中的书,零碎的文字记载了一段不知名的历史,烛龙油,万年双生金莲与九尾狐血炼制。

    “烛龙油与万年双生莲思安殿倒是有可…。”

    少卿顿了顿,看着若桑。

    试一试总比没有强。

    若桑会意一笑,化出冷剑朝着自己手臂一挥,变出个海碗,那血红的血从手臂上流在碗里,让人心一紧。

    “若桑,你这是…”

    “颦儿,你知道吗,只需要一碗血,你就可以恢复一天的容貌了。”

    若桑又一次朝着自己划一剑,继续着。

    无论这时间长短,只要能让她的容貌恢复,什么都是值得的。

    “若桑不要…!”

    白颦儿施法阻止,不过让若桑躲过了,海碗放在桌上,已经快有一半了。

    他拉着白颦儿的手,满脸的欣喜。

    “就试试,一次,一次就好。”

    看着这些鲜血,只觉得心痛得很。

    她还不知道,自己一直把他当做小孩子,当做弟弟的小九,是那么喜欢她,这种喜欢是男人与女人之间的喜欢,没有岁月的距离,没有种族的区别,没有一切逾越。单单的,纯纯的。

    “若桑…。”

    一时间竟然说不出什么,为了玄然,为了自己,她不仅仅伤害到自己,更是连累了关心她的人。

    虽然这些伤口会自动愈合,不过心中的愧疚依旧满满。

    若桑,这欠了你的。

    她咬着下唇,不再说话。

    ………………………………………

    以血精气练丹,少卿还是第一次尝试,他打开炼丹房,不知要何时才能研究出。

    这一来,白颦儿自是住在这思安殿里。

    唯愿在大婚之前,能恢复了这容貌。

    安豆园近来可是少有人来,不过也落得清静。

    坐在海棠花下,一袭白衣徐徐,享受到清晨温暖的日光,世间是美好的,此刻只想静静的感受,感受大地的美妙。

    若桑站在不远处,看着此刻的白颦儿,多像当初那个不沾尘埃的白颦儿。

    那时的云莱他是常去的,有时候白颦儿知道他来,有时候不知道他来。

    自从那次在云莱小住之后,他已经摸清了云莱的那些阵法,只要不深入禁地,那些个迷惑人的小阵法,小法术,他都找到了解法。

    白颦儿有十多万年的仙龄,可常常住在山中,那心灵纯净,像是一个芳华岁月里的女子,在外表上抹了一层冰霜。

    此刻的她亦是如此美好。

    “我的岁数能做得你母亲了。不如叫我颦姨好了。”

    那夜,白颦儿牵着小麒麟,那月光洒在脸上,美不胜收。

    可叫一个自己喜欢的女子为姨,他自是叫不出口的,此后他按着心中所想,只道她一声颦儿。白颦儿。

    若桑从袖子里掏出一把玉箫,那是那次收了小麒麟后白颦儿亲自给自己的东西。

    她给的东西,无论是什么都喜欢,都宝贝着。

    “若桑…过来。!”

    她依旧闭着眼,不过能感觉到有人,也感觉那人是谁。

    踩着散落的花瓣,一步一步走向自己爱的女人,若是能两情相依那该多好。

    能再吹一次越人歌吗?

    白颦儿微微睁着眼,望着人的眼神扑朔迷离,两人同时靠在一棵树上,两片白衣层叠一起,在漫风飘舞的花瓣中,用他的箫,吹奏那首值得她怀念的曲,心心念念的记忆。

    曾经也听过另一个男子吹过这首曲子,在长恨天的离亭下,同样的白衣徐徐。

    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

    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

    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

    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

    山有木兮木有枝兮,心悦君兮君知。

    山有木兮木有枝兮,心悦君兮君知。

    她靠着他,稳稳睡去,就像靠着的人,就是玄然。

    微风轻拂面,人比花娇俏。

    满地空花落尽,堆出薄薄一层花毯,肩上枕着的人,散发出一股淡淡的香,与这花香相宜,此番美景,此番美人,此番不可方物。

    若桑轻轻摘去落在发丝上的花瓣,心中感慨万千。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白颦儿,心里喜欢你,你不知不怪你。”

    “只是这曲越人歌是我曾教给你的,你却又教给了别人。”

    他呢喃细语,无奈轻轻叹息。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山有木兮木有枝,君悦他兮他不知

    山有木兮木有枝,悦君难述君不知

    山有木兮木有枝,襄王梦兮女无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