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云胡不喜
第 18 章
由洪雅至龙骨山,二百里路途不断看到各路江湖豪客。凤三与李诩各怀鬼胎,见面时却言笑晏晏。自那日之后,凤三严密控制章希烈的行动,再不许他与李诩单独相处。李诩心中另有打算,并不与凤三作对,也不再刻意亲近章希烈。
章希烈心如死灰,对什么都是冷冷的,不再因为别致的风景兴奋,甚至不再和人说话,笑容更是一点也看不见。他隐隐有些后悔不该一时冲动将母亲的遗物送于他人,但这点后悔与刻骨的伤心怨愤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他没有能力对凤三做什么,便只能折磨自己,狠狠大醉了几场,醒来时除了空虚和欲裂的头痛什么也没有。于是,他连酒也不喝了,每天静静坐在马车上,看一方车帘在眼前无声地晃动。
凤三习惯了章希烈的跳脱,便不能习惯这样安静的章希烈。这感觉仿佛面对一座沉默的火山,他心里再明白不过,火山的沉默不是真正的沉默,只是在酝酿最后的爆发。
“七月十五鬼门开,将有至阴至寒的绝世神兵现于人世”的流言是一个公开的秘密,谁也不会在公开场合去提,但谁都明白彼此来龙骨山的目的。凤三、李诩一行到龙骨山下时是七月初十,距七月十五还有五天。山下的客栈被填满了,来得晚的只能在外面打地铺,甚至有将本地猎户、农户赶出去,霸占民居的。凤三与李诩何等身份,不等他们来,下属早在最好的客栈里包下最宽敞舒适的院子。
住进去的这天晚上便有神秘人造访凤三。凤三以为来的是江湖上结识的人物,暗自惊异什么人消息这么灵通,自己刚到对方就知道了。下属双手捧上一个扳指,竟是他从前给琉璃的。凤三连忙叫带人进来,及见了面,不由愕然:来的竟然是琉璃、珍珑和宝卷,珍珑身后随了四名家人打扮的中年人,看似普通人,其实内外双修,数遍武林能胜得过这二人的不会超过五十人。
凤三扬眉微笑,注视琉璃:“你们怎么来了?”能调动教中势力带着这群人找到这里,除了琉璃不作第二人想。
“和琉璃没有关系,是我叫他带我来的。”珍珑站到琉璃前面,苍白瘦弱的脸上显出从未有过的端肃,“我来这儿是要带希烈回去。龙骨山的事情我听说了,这里太危险,希烈不会武功,身子又有病,他不能留在这儿。”
凤三微笑道:“我也这么想,因此劝他回去,他说在家里坐了十几年的牢,谁要再回去坐牢,就是危险些才有趣。珍珑姑娘来了,替我劝劝他也好。他喜欢游山玩水,我以后带他再去也是一样的。”
珍珑本来担心凤三不答应,听了这话,松了口气,神色也缓和下来,“凤公子对他……对他……”她不擅言辞,不知要怎么说,最后道,“凤公子有这份心,一定善有善报。”
凤三心里冷笑:“若当真有报,恐怕是恶有恶报,我偏偏不信这一套。”面上动不动声色,使个眼色,吩咐小厮:“去告诉东方飞云,章家派珍珑姑娘接章少爷,让他去看看章少爷沐浴完没有。”
不一会儿,东方飞云过来,朝凤三递了个眼色,“劳累一天,章少爷倦了,说要休息后再沐浴。听说珍珑姑娘来了,章少爷很高兴,也不休息也不沐浴了,说现在就要见珍珑姑娘,让属下现在就带珍珑姑娘过去。”
凤三知道他已安排好一切,向珍珑笑道:“我还有些事处理,姑娘先过去,我稍后过去看你们。”
珍珑连忙道:“不用了,我顺便替他诊脉,静一些好。”
凤三注视她眼中千压万埋却仍露出的一丝焦虑担忧之色,淡淡一笑,看珍珑与那四名家人打扮的中年人离去,这才转向琉璃和宝卷,淡淡道:“琉璃,给我一个交待。”
将四名随从留在门外,珍珑走进章希烈住的房间,看到靠在床头的章希烈时吓了一跳,三步并作两步走过去,想到那个叫东方飞云的人还在身后,回身行了一礼:“这位公子忙您的事去吧,这里有珍珑就够了。”东方飞云揖手告辞,体贴地替他们将门拉上。
珍珑在床边坐下,柔声道:“希烈,你这是怎么了?又病了吗?”
章希烈笑了笑,“珍姐姐,你怎么来了?”
珍珑拉过章希烈的手替他诊脉,章希烈却抽了回去,轻轻一笑,“别忙了,我好着呢,一路上都没有犯过病。”
“脸色怎么这么差,比在家时更瘦了。”珍珑担忧地说,仔细看章希烈的神色,“你……跟着他不开心么?”
“谁说的。”章希烈笑道,“我看了很多没有看过的山,见了很多没有见过的河,山很高,很青,河很宽,里面有鱼,也有虾和蟹。我从不知道外面原来这么大,这么精彩。外面什么都很好,我从没有这么开心过。”
“你开心的时候不是这样子。”珍珑摇头。
“珍姐姐见过我开心的样子吗?其实,我从来没有真的开心过。”章希烈嘲讽地笑了笑,“我知道你们喜欢我开心的样子,有时候就装装开心,可是我一点儿也不开心,半点儿也不开心……”他再也忍耐不住心里的酸楚,眼里已经湿了热了,他知道眼泪就要流下来了,可他现在必须装得很开心,必须说服珍珑回去,因为现在的凤三不是以前的凤三了,如果破坏了凤三的计划他不敢想象凤三会怎么对付珍珑……她会不会死?凤三会不会杀了她?虽然东方飞云说得很含蓄,但他不笨,因为东方飞云说得含蓄,反而更令他感到恐惧。
章希烈扑进珍珑怀里,“珍姐姐,让我留在这儿吧,我不愿意回去。家里像囚笼一样,我宁愿死在外面也不要再回去。”
珍珑轻轻拍他的肩膀,柔声道:“我知道你喜欢和凤公子在一起,但凤公子也说了这里危险,希望你跟我回去。你不听他的话,他会不高兴的。而且他跟我说,出去的机会多得很,等这里的事情办完了,他再带你出来玩儿也是一样的。”
“他的话?”章希烈突兀的笑了笑,眼中的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珍姐姐不要信他的话,他骗死人不吐骨头。”
“不要任性,这里真的很危险。”珍珑叹息一声,问道,“你告诉我,你和那个李诩见过面没有,有没有说过话?”
章希烈不知道她怎么会想起来问李诩,遂道:“见过啊,也说过话,我还和他义结金兰,把娘亲留给我的玉佩和她娘亲给他请的护身玉符作了交换。”察觉珍珑身子一震,章希烈连忙解释,“他娘亲请的护身玉符很珍贵的,我当然也要用珍贵的东西和他换,我那个时候身上没别的,就把这东西给了他……珍姐姐,你不要骂我。”
珍珑推开章希烈,动作几近粗暴地扯开他的领口,系玉佩的银链已不见了,玉也没了!她的手在空荡荡的颈间摸索,仿佛这样就可以把玉佩找回来似的。然而没有,那手已抖成了风中一朵欲萎的花。她不但手在抖,甚而全身都在抖,她的脸如金纸一般,嘴唇打着哆嗦,似是惊恐到极点。
章希烈被她这副模样吓住了,嗫嚅道:“珍姐姐……”珍珑一把拉过章希烈的手腕,听了良久的脉,又看了他的眼睑、舌苔,吐了口气将章希烈拉进怀里。她扔在抖,仿佛置身在暴风雪中。
章希烈不知道她在怕什么,然而那种恐怖如此清晰强烈,连他的情绪也被感染了。
珍珑镇定了一下自己,问章希烈:“他看见你的玉佩是什么表情,说了什么话没有?”
章希烈回忆道:“他看到了,伸手摸,我不给他摸,他就说我小气。”
“后来呢?”
“后来?”章希烈含混道,“什么后来不后来的。后来说着说着,我和他意气相投,就拜了把子,做了义兄弟……”
“我们今晚就离开这儿。”珍珑断然道,“用过饭,待李诩那边入睡后我们走!”
“珍姐姐……”
“希烈,有些事你一直不知道,我们也一直不想让你知道,甚至决定瞒你一辈子,”珍珑盯着章希烈的眼睛,“不过现在,该是你知道的时候了。”
章希烈突然感到强烈的恐惧。
“你的那块玉佩是有名字的,叫作‘睚眦龙纹佩’,龙佑十一年,当今圣上把它赐给了你母亲。你的母亲是已经死去的黄淑妃,你的父亲是当年的圣上。你不姓章,也不叫希烈,你的生辰也不是八月初九,你姓李,圣上为你赐名元佑,封永寿王,生辰是戊午年八月初十。”
凤三责怪琉璃多事,但人已经带来了,也无可如何。倒是宝卷比从前乖多了,静静站在琉璃身后,一声也不吭。
琉璃将章家如何施加压力,珍珑如何焦急一一讲来,最后小心地看了眼凤三严峻的神色,斟酌着说:“那几名随从绝非庸手,章家……似是有些奇怪。”
凤三嗯了一声,淡淡道:“你累了,休息去吧。”
琉璃施礼退下,宝卷也跟着要走,凤三道:“宝卷留下。”
宝卷眼中闪过一丝喜色,乖乖站住。待琉璃离去,凤三将宝卷抱到腿上,凑过头去在他的脖颈里轻嗅。温热的气息吹在皮肤上j□j而暧昧,宝卷痒得不行,“咯咯”笑了两声,圈住凤三的脖子低声叫道:“少爷,少爷。”
凤三轻轻一笑,将他抱到**,俯身压住他。宝卷的身子习惯了j□j,几个月没沾人,该积攒多少的j□j?他低吟了一声,将凤三的脖子搂得益发紧。凤三低笑一声,将一条腿挤进他纤细的双腿间,他j□j一声,几乎是颤栗着将双腿缠上凤三的腰。凤三慢条斯礼地吻他妩媚勾人的眉眼。宝卷益**动,喘息着扭动身子,仰脸细碎地j□j着。
“这么想我?”凤三轻笑。
宝卷脸红红的,小声说:“少爷,你不喜欢我用手,我都没有用过。”
凤三被这句话激出欲焰,动作突然粗暴起来,夏日衣服本就单薄,三扯两扯,就将宝卷脱得光光。烛光下,少年的身子修短合度,骨肉匀停,白皙的肌肤光滑水润,折射出柔和的光泽。一双盈盈的桃花眼,羞涩多情中透出几分野性,仿佛欲拒还迎的邀请,轻易就能激发出人的欲望。
宝卷被凤三盯得喘不过气来,欲焰益发的高涨,以脚跟摩挲凤三腰间的肌肤,喘息着叫道:“少爷……”
凤三一只魔掌滑下去,发觉少年青涩的j□j已有模有样地竖了起来,尾指在上面轻轻划过,迅速以拇指恶意地抵住顶端。宝卷叫了一声,颤栗地缩进凤三怀里,委屈地几乎要哭出来,却又不敢哭,只好用脸磨蹭凤三的肩颈,哀哀道:“少爷使坏,少爷你使坏……我都乖乖的啦,你还欺负我……”
凤三在那里又刮了一下,道:“你乖?我有允许你来这里吗?”
宝卷几乎要射出来,然而顶端被凤三堵住,眼泪终于流了下来,颤声道:“我很久很久不见少爷,很想见少爷……”凤三忽然掩住他的嘴,扬声道:“是飞云吗?”
“是。”门外的人恭敬回答。
凤三手指一松,顺势在宝卷下面掐了一把,宝卷啊的叫了一声,立刻就在凤三手里射了。宝卷满足地叹了口气,忽然想起少爷还没有满足,自己怎么可以……他心里害怕,偷偷看凤三。凤三笑着低头在他唇上细细吮吻。宝卷伸出娇小灵巧的舌头与凤三纠缠,正吻得神魂颠倒,腰间一麻,被点睡穴昏了过去。
凤三擦了擦手,披衣坐起来,淡淡道:“进来说话。”
东方飞云推门进来,眼观鼻,鼻观心。
“事情办得如何?”
“不妙。”
“哦?”凤三眼中寒光一闪。
“大麻烦,少主拣了个烫手山芋,恐怕非福。”东方飞云苦笑,“属下奉命监视章少爷,一不小心,听到了一段不该听到的话,或许是属下听错了,属下不敢妄断,只好请少主参详。”
凤三何等敏锐,立刻察觉到事态绝非自己想象的轻松,等听完东方飞云的转述,他眉头几收几放,忽的冷笑起来:“好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我要借章家的财势,章家顺水推舟,嫁个女儿过来,竟是把我给算计了过去。”
东方飞云道:“李诩和章少爷结为金兰,这里面大大有问题,恐怕哪里出了破绽,已对章少爷身份生疑。珍珑姑娘急欲带章少爷离开,必是因为李诩。他们是非走不可,但章少爷已经知道我们的事。章少爷对少主颇多误会,万一不小心将消息泄露出去,少主多年经营可就毁于一旦了。放不得,留不得,此事万分棘手,少主要早做定夺。”
凤三心中闪过一个念头:“放不得,留不得,那岂非只剩一个……杀?”他心里猛地一沉,将这念头摒至一边。
东方飞云沉声道:“少主情深义重,不肯出手,自有人愿意代少主出手。”
那个人,自然是李诩。
以李诩的为人,若不是认出章希烈身份,另有图谋,怎么会与章希烈结为金兰!荣王想把这个李诩认到皇后裙下当儿子想了多少年,李诩为了帝位多方筹谋,能容忍章希烈身份大白天下,回到禁宫吗?
珍珑带着四名深藏不露的高手千里迢迢赶来,担忧的既不是龙骨山夺宝之险,也不是章希烈的病体,他们怕的是李诩!
凤三沉默良久,摆手令东方飞云出去。
凤三侧脸转向床里,宝卷被点了睡穴还在昏睡,秀美妩媚的脸上是不设妨的空白。凤三在他身畔支肘侧躺,刚才的欲念消失得无影无踪,因练武而变得粗糙的指腹在宝卷颈中无意识地游走。章希烈也有这样细嫩的肌肤,也是这样的娇弱纤细,但内里却是火一般的炽烈与倔强……宁可玉碎,不为瓦全……过刚易折……年轻的、美好的、骄傲的、脆弱的、注定没有明天的沧海遗珠、金枝玉叶!
凤三望向窗外。夜色凄迷,木叶萧萧,要变天了呢。
其实很简单,只要狠下心,闭上眼,不去想。李诩自然会把一切麻烦解决掉。只是,他曾答应过希烈的话也要落空了。
他曾那样笃定地说:我保你不死!
我保你不死……有我在,你便能好好活着。江南j□j,塞北大漠,夏有繁星秋有月,冬有白雪春有花,花花世界,高山大川,你没见过的,我都带你看到。快意恩仇,走马江湖,世间轰烈快事,你没有尝到的,我都带你品尝到。更有那销金帐里云雨巫山、销魂蚀骨……我都要你逐一尝遍。
希烈说他不信,可他要希烈信他一次,他说决不骗希烈。
那些话,是自己亲口说的。当日,是一心要实现这些诺言的。原来错的是他,希烈早将一切看透:不是谁想要活就一定能活的。
一缕烧灼的疼痛浮上眼底,凤三闭目坐了也不知多久,突然咬着牙跳下床,取下墙上挂的宝剑,用力一抽,宝剑锋出,照亮了凤三的眼。剑身如一泓秋水,澄净清亮,凤三从上面看到了自己的眼睛,不够冷静,也不够睿智,充满了挣扎和痛苦。
原来,已经放不下了啊。
凤三嘴边忽然浮起一丝奇异笑意,真是不冷静,也真是不睿智,但轻狂一次又何妨!人生总要疯狂一次才会无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