憾梦西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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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六章 弥勒气度

    文天枢指着自己的美丽容颜发下了这等毒誓,足以让在场的所有人都为之动容,感佩叹服。一众人尽都呆住了,就连蜷缩在地、痛哭流涕的陈娟儿也停止了哭泣,她缓缓地站起身来,让过了挡在自己面前的春娇,挺直腰身,迈开步子向着文天枢走来,虽然她的膝盖由于跪得时间太久,导致走起路来多少显得有些蹒跚,但她仍然十分坚定地走向天枢,一小步一小步的,没有半点的停顿和犹豫。

    眼看着自己的得力侍女投向敌人的怀抱,春娇暴怒非常,她伸手抄起落在地上的宝剑,呛啷一声指向陈娟儿的背脊,高声厉喝道:“陈娟儿,你给我站住,像你这样姿色平庸、毫无才艺的秀女,当初若非老娘罩着你,你怕早已被受尽凌辱指责,身死沟壑,连躯体也已化为了一堆白骨,任凭山间的鬣狗豺狼吞食啃咬。”

    “这些年你跟着我,虽说平常也受些责骂,却也是吃香的喝辣的,着实地风光了一阵。今日你是替我背了黑锅,受了委屈,又有这小贱人叫嚣着要为你撑腰,你便要抛弃老娘多年来对你的恩泽,执意地与我为敌么?”

    陈娟儿蓦然回首,怔怔地看着春娇,泪水又禁不住哗哗地流了下来:“奶奶,这些年确实承您照顾收容,像我这样无才无貌的贱婢才没有受人欺凌,安安稳稳地存活了下来。然而,你却从未像眼前这位贵人一般,将我们当作个人看待,我们虽一向勤勤恳恳,尽忠尽责地服侍你,却从来没你说过半句好话,有过半点肯定,但遇到您心情不好的时候,便是横眉冷对,任打任骂,全然不顾场合地点和我们的尊严感受。”

    “我等虽都是下等的贱婢,却也是个有血有肉,有脾气有情感的人,只是为了保全自己的性命,才这般地含污纳垢,逆来顺受。然而通过今天这件事,我才深深地体会到,人若没有半点儿血性,即便是活在这天地间,也只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全没有半点生趣。我此刻的离开,并不是为了要与你为敌,而是觉得已经过够了这样毫无血性的生活,即便下一刻就被你杀死,我也要堂堂正正地离开你,重拾我内心久已湮灭的尊严和血性。”

    “尊严?血性?”春娇闻言微微一愣,侧着脑袋,用像是看到怪物一般的眼神看着陈娟儿,难以置信,语气森然道:“你一个小小的下等贱婢,有什么资格跟老娘谈尊严,着实好笑。想你这样的贱婢,就如同我豢养的牲畜一般,我要你生就生,我要你死你就死,你难道还敢反抗不成?”

    情知不能跟她这样奴颜媚态、趋炎附势的人讲明白这番道理,陈娟儿只无奈地叹了口气,也不多言,转过身,昂着头,继续迈步向文天枢走去。

    见自己这般出言恫吓,以死相逼,依然无法让陈娟儿回心转意,春娇禁不住彻底愤怒了,只见她面色铁青,手舞着宝剑向前紧走几步,将锋利的剑尖直抵在陈娟儿脖颈上面,语气森然道:“贱婢找死,自古就只有主子抛弃奴婢,却哪有奴婢抛弃主子的道理,若是我不答应放你,你即便是死,也只能做我春娇辖下的鬼魂,哪里容得了你自家作主?”

    “好娟儿,今日确实是奶奶错了,我在这里向你赔个不是,你还随我回去,前尘往事,孰是孰非,咱们便就此带过。从今往后,我穿什么,你就穿什么,我吃什么,你就吃什么,这总可以了吧?”

    “但倘若你不识好歹,执意要投入这贱人门下,我便在这里把话挑明了,只要我春娇还有一口气在,定要挥剑将你斩为两段,这是你改过自新、悬崖勒马的最后机会,你自己掂量一下吧。”

    但陈娟儿虽看着性子怯懦,内中的血性一旦被激发出来,却表现得十分倔强,当下对春娇的威胁恫吓全然不放在心上,依旧脸不红心不跳地迈步向前,大有以死明志、一去无回的决然韵味。

    眼见着再也无法挽回陈娟儿执意离去的决心,春娇两眼赤红,杀机陡现,暴喝一声道:“小贱婢,老娘好说歹说,几乎将身段降到了尘埃里,你却全然不给面子,执意不肯悔改,当真是要寻死么?既然如此,索性一了百了,我便成全了你。”

    她自把话说完,抽回宝剑直往陈娟儿背脊上斩落,那锋利的剑刃闪着森森寒芒,悄然而至,若是一剑砍实,毫无置疑地就能将陈娟儿砍成了两半。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文天枢霍然回身,从石桌上抄起一只酒瓶就往春娇脸上砸来。春娇正自勃然怒发,全神贯注地仗剑要将陈娟儿斩杀,冷不防一个黑色的物体裹着雄雄气劲直向自己面门处奔来,她这一惊可是非同小可,情急之下不及多想,下意识地回剑将那酒瓶击个粉碎,却终究躲不过破碎酒瓶中洒出的酒水,没头没脑地淋了她一身。

    春娇不由得怒火更盛,咬着牙掸去身上的酒水,挥着宝剑欲要进行冲杀,然而文天枢已迈动莲步,将身挡在了陈娟儿面前,五彩霞衣上霞光艳艳,锋芒甚利,吓得春娇情不自禁地打了个激灵,身不由己地向后退出了好几步。

    春娇左突右挡试图摆脱文天枢的阻拦,抄着手中的宝剑高声厉喝道:“小贱人,你让开,老娘自用剑杀了这下贱的婢子,却与你何干?你若强要出头,惹动老娘心中肝火,便连带着挥剑将你斩为两段,却休要怪我。”

    她虽言词狠厉,文天枢却分毫不退,柔弱的身体就如同一道难以逾越的屏障挡在陈娟儿面前,用极其严厉的目光逼视着春娇,不怒自威道:“我本就答应了她的,她若肯舍弃你投入我的门下,我即便是用尽自身的全部力量,也绝不让你动一下她的指头,你若强要行凶,除非是先将我斩于剑下,不然是决计没有可能的。”

    面对天枢投来的无比坚毅的目光,春娇没来由地身躯一震,尽管她万般地不肯承认,却实实地在心中生出了几分惧意。此时此刻,她也不得不承认,自己在眼前这位渐渐夺去大王宠爱的美人面前,早已经山河日下,一败涂地。

    但春娇着实不甘心,也不肯轻易承认自己失败,她努力地要做最后的挣扎和反抗,试图挽回失去的颜面。而挽回这一点面子的关键,就是眼前这个陈娟儿,无论她是生是死,是对自己失望透顶,还是满怀希望,都要将她争取到自己身边,这样她在往后与这贱人争斗的日子里,才能多少显得有些底气。此刻放在春娇眼里,陈娟儿已不再是一个人,而是一枚棋子,一枚决定自己的成败荣辱、绝不能落入对方手里的至关重要的棋子。

    春娇操剑在手,冷冷地看着天枢,几乎从牙缝里迸出一声咆哮道:“小贱人,你让开,不要以为你仗着大王的宠幸我就不敢杀你,谁要是拦着我斩杀这个贱婢,我便第一个杀了她,无论是谁,佛挡杀佛,神挡杀神,绝无二话。”

    说完,她便将宝剑举起,作势就要斩劈,但天枢就好似吃定了春娇不敢把自己怎么样,也是神情肃然,只冷冷地回视她,不作丝毫让步,一双流波的眼眸中还充满了不屑与挑衅。春娇不觉勃然大怒,咬牙切齿地,眼睛里几乎要喷出火来,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她便挥动宝剑,顺势就往天枢脖颈处斩落。

    春娇虽然暴怒,神智尚且清明,知道大王一向痴情好色,在他面前斩杀他所心爱的女子,那是断然不能的,她只盼着长剑递出之时,文天枢便会识得厉害,主动地闪身避让。于是她就可以趁着天枢躲避宝剑锋芒的当口,偷空将她背后的陈娟儿斩为两段,如此一来,这个回合的较量还是自己赢了。

    春娇的想法虽好,但事情并不如她想象的那么顺利,当她挥出的剑锋与天枢脖颈的距离只有短短寸许时,文天枢依然面带着无比绚烂的笑容,丝毫不为所动,就连眼皮都没动上一下。

    还真是个不要命的家伙,春娇心中赞叹一声,只得收回剑势,将宝剑狠狠地摔落在地,仰天长叹道:“文天枢,你果然好样的,这一局确实是你赢了。不过我仍有十足的理由相信,你与先前那些在门前寻衅滋事的恶人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你此番蓄意地挑拨我与大王之间的关系,拉拢我麾下的秀女,用意深沉,其心可诛也。”

    见春娇终于在最后时刻收了手,没有伤害美人儿,赛太岁那颗悬到嗓子眼的心才悠悠地落了地,听她又怀疑美人儿与之前来挑衅的孙悟空几个有关联,赛太岁不禁把头摇得跟拨浪鼓相似,连忙抗声道:“胡说,美人儿是今天早上被雅俗从朱紫国一路背着到洞府中来的,如何能与那孙猴子是一伙的,当真是岂有此理?不说那猴子是个混世的魔王,亦正亦邪,脾气暴躁,不能容物,便是他自五行山脱身之后,受了大唐高僧唐三藏的降服,专心保着他上西天取经,他师徒四众都是光头的和尚,岂肯坏了自家的修行容一个美貌的女子在取经的队伍之中,就不怕天庭佛界的神人大士们笑话么,此事断然不会,决计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