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人心
李恒嘴里叼着一支不知名的细草茎，双手枕头，右腿弓着，慵懒的躺在清水河滩上。河滩边的沙子比海沙稍显粗粝，不过仍旧让人觉得舒服。
河边有垂柳，正好挡住刺眼的阳光。透过树叶间隙，看云卷云舒，好久没有这般悠闲过了……
他忽然觉得，除了艰苦的修行，这样惬意的躺着放空自己，也挺好的，所以他闭上眼睛，好好享受这难得的时间。
李恒从六岁开始，便随着父亲苦练斗技。李谨所授的斗技凌厉无匹，讲求化繁为简，一击必杀，四年里李恒把父亲所授斗技练的炉火纯青，甚至有些看似普通的斗技，他竟能触类旁通，稍微加上一些变化，就能使之威力更加强大。
所谓天才，无外乎是。
十岁之后，李恒便开始了锻体。从凡体到青铜级，再到秘银级，李恒忍受了近六年淬骨洗髓之苦，使他的身体比寻常修真者强悍了太多。
……
有风吹过，空气中漂来一丝熟悉的气息。
李恒眉间一蹙，蓦然睁开眼，在空气中嗅了嗅，那一丝气息却又消失了。
“幻觉？看来我该好好休息一下了。”李恒自言自语说着。
微风再起，密林里树声婆娑，刚才的那丝气息变得清晰起来。
李恒霍然起身，环顾四周，在空气中仔细搜索那气息的来源，忽然脚下一蹬，身体如利箭般向树林的某个方向掠去。
那是血的腥味。
李恒速度极快，不多时，那血腥味越来越浓，李恒急驰中忽然折了个方向，几个纵掠后猛然停了下来。
在他眼前，大约三丈方圆的泥土里，赫然渗着一滩滩血迹！
这些血迹已经凝固，颜色已经发乌，多数渗入到泥土里，周围的泥土也有翻动过的痕迹。看样子，这些血都是昨夜留下来的。
李恒顿时警惕，右手按剑，慢慢走到一处明显翻动过的土堆边上，拔出剑来，试探着把土堆一点点刨开。
刨出去的土里浸满了污血。
不详的感觉袭上心头，李恒加快了速度。
突然，一只惨白的手，突兀的映入李恒眼里！
刨开周围的泥土，整只手臂显露出来。从手臂覆盖的衣物上看，这名死去的人，赫然竟是护城军中的一人！
而从周围翻动过的泥土推算，此地竟有不下五十人殉难于此！
李恒心里掀起惊涛骇浪，来不及多想，他一边警惕着四周，一边加速把这具尸身刨了出来。
不多时，这具尸身就完全显露出来。眼前的这具尸身竟是被从背后一剑穿心，除此之外没有其他伤口。如果其他殉难者也是如此的话，那么发生在此地的，不是一场战斗，而是一场屠杀。
行刑式的屠杀！
到底发生了什么？！
是什么人能悄无声息的把五十多名护城军瞬间屠戮？！
如此血腥手段，又是为了什么？！李恒心念急转，同时一种强烈的不安席卷而来。
密林中有鸟儿惊走。
嗖！
一支羽箭似电光行空，在空气中拉出一道灰线，锐啸着，向李恒的后背电射而至！
***
李府中，笑谈声渐渐稀疏，不少人不胜酒力，趴在桌上就沉沉昏睡过去。
也许是酒逢知己千杯少，李谨不知豪饮了多少碗酒，也不见醉倒，看精神反而比开始好了很多。杨嵩倒好像快撑不住了。
“将军海量啊。”何常侍忽然说道。
李谨大笑道：“哪有的事，只不过今天老友千里重逢，怎么也得喝个尽兴吧。”
何常侍环顾四周，片刻后收回目光，向李谨微笑说道：“李将军今天高朋满座，想必这锦官城里的名门望族都来庆贺了吧。”
李谨放下手中酒碗，叹道：“哎……一言难尽。这城里，今天迎亲洗尘之事本来只有我府上的人知晓，不知怎的传了出去，只是今天是个喜日，也不便扫了大家的颜面。你知我李谨向来不擅世故，看来过几天的婚宴，杨世弟得多帮我多担待了。”
“婚宴嘛，往后再说。”何常侍脸上平淡无波，慢慢起身，伸手从怀里取出一卷明黄色的帛书，说道：“倒是李将军你，要多注意下身体啊。”
李谨微怔，接着瞳孔猛然一缩。
片刻后，李谨仿佛自言自语的说道：“烛龙涎！”
“李将军果然博闻广识，正是烛龙涎，不然何以压制住李将军这等人物？”何常侍微笑说道。
两人话音不高，深色如常，仿佛是在聊着家常琐事，除了同桌之人，没有人注意到这里的变化。
但如果有修真者在此处的话，一定会震惊万分。
烛龙是上古凶兽，据说盘踞在北冥之外，章尾山中。北冥海上终年毒瘴弥漫，越是靠近章尾山，毒瘴的毒性越是凶猛，常人闻之则死，连金丹境界的修真者，也不敢轻易接近章尾山。至凶之地必有至宝，因此曾有不少修真者前往章尾山探寻宝物，但是几乎都是有去无回。
章尾山中凶兽遍布，而烛龙便是此地的凶兽之主，同时一身都饱含剧毒，而其战力甚至堪比化神境界的修真者。
烛龙涎，便是取自于它！
烛龙涎无色无味，毒性内敛，只有在中毒者催动真元的时候才会疯狂暴发，一旦毒性发作则无药可解。化在茶水中，几乎无从察觉。更何况这杯茶水是至亲的人在他最不可能防备的时机奉上的。
在一瞬间，李谨就明白了自己是在什么时候中的毒，他不解，看着杨嵩父女，问道：“为什么？”
杨嵩并没有回避他的目光，眼里有光芒闪烁，面无表情的说道：“这是圣上的旨意。或许，是你在这北境做了太久的神将吧。”
“哦？世弟，你我曾经出生入死多年，都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生死兄弟，不管什么原因，圣上要治我的罪，即使你秉公处理不帮我，我不怪你，但又为何与圣上一起，用这种方式来加害于我。”李谨面色忽然苍白，剧烈咳嗽了几声，脸上有几分怅然，接着问道：“莫非，这些年京都里乌烟瘴气的暗中争斗，即便生性高傲如你，也沾染了俗套。我不死，你升不了神将？”
杨嵩默然不语。
李谨怆然叹息。
“神将位置如果空缺，自然会有人顶上。”何常侍缓缓展开手中的帛书，微笑说道：“李将军若是稍候老老实实跟我回京都，或许圣上会念及你昔年功劳，饶你死罪，至少，可能饶你妻儿不死。但是你若想以武拒之，那么这些在场之人，包括你的妻儿家眷，今天，可能都难逃一个死字。”
“既然如此，我想听听圣上以何罪治我。”
李谨似乎有些恍惚，抬头望向天际，一眼万里，不知目光最终落在了何处。
是不是南方的那座深宫里，龙椅上坐着的那个人？
被几位家主围着攀谈的李恪，此时虽然有点头昏脑胀，但是似乎感应到了什么，转头看向父亲这边，顿觉父亲神色有些反常，便起身向李谨摇摇晃晃的走去。
何常侍冷哼一声，目光中精光一闪，忽然尖声喝道：“圣旨在此，李谨接旨——！”
嘈杂的庭院在这一声尖喝之下顿时安静下来，众人一时没反应过来，面面相觑，片刻后纷纷看向何常侍，突然看到他右手高举着的那道明黄色帛书后，俱都大吃一惊，虽然不明就里，但是不敢有丝毫怠慢，立即纷纷拜倒在地。
李谨仍然坐着，杨嵩却站了起了，衣衫无风而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神将李谨，外通异族，养寇自重。结党营私，妄图谋逆。着禁军统领杨嵩，务必将其缉拿回京治罪，钦此！”
“什么！”拜伏在地上的众人几乎同时发出一声惊呼！
李恪猛然清醒，抬起头，不可置信的看向李谨。
情形变化的太快，片刻前，此地还是融融恰恰，推杯换盏，片刻后怎就急转直下，变成了这般情形！
众位家主脑中一片混乱。
罪名真假姑且不谈，但北境原住民很清楚，多年前曾有异族进犯，所到之地到处是尸山血海，满目疮痍，直到李谨被派来北境，带军把异族杀的片甲不留，自此北境才有了二十年的太平。
且说结党营私、妄图谋逆，那岂不是今日在场之人都有与李谨结党谋逆的嫌疑？！
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一些家主虽然经过大风大浪，但这样重的罪名非同小可，惊惧过后，一些家主强行冷静下来，准备喊冤。
李谨慢慢收回目光，叹息说道：“何常侍，你觉得我真的犯了这两条罪名么？”
“或许是吧。”何常侍淡然说道。
“李将军，对不住了。”杨嵩已不再以世兄相称，同时右手按在了剑上。先前四名抬嫁妆过去的杨嵩的随从，也不动声色的站在了两边。
在此等危机时刻，李谨忽然自嘲般的笑了笑，随后说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养寇，谋逆。两道罪责，道道诛九族，你叫圣上如何饶我妻儿死罪？”
何常侍慢慢放下圣旨，看着李谨，冷笑道：“那么，我想知道，你准备如何应付呢？”
河边有垂柳，正好挡住刺眼的阳光。透过树叶间隙，看云卷云舒，好久没有这般悠闲过了……
他忽然觉得，除了艰苦的修行，这样惬意的躺着放空自己，也挺好的，所以他闭上眼睛，好好享受这难得的时间。
李恒从六岁开始，便随着父亲苦练斗技。李谨所授的斗技凌厉无匹，讲求化繁为简，一击必杀，四年里李恒把父亲所授斗技练的炉火纯青，甚至有些看似普通的斗技，他竟能触类旁通，稍微加上一些变化，就能使之威力更加强大。
所谓天才，无外乎是。
十岁之后，李恒便开始了锻体。从凡体到青铜级，再到秘银级，李恒忍受了近六年淬骨洗髓之苦，使他的身体比寻常修真者强悍了太多。
……
有风吹过，空气中漂来一丝熟悉的气息。
李恒眉间一蹙，蓦然睁开眼，在空气中嗅了嗅，那一丝气息却又消失了。
“幻觉？看来我该好好休息一下了。”李恒自言自语说着。
微风再起，密林里树声婆娑，刚才的那丝气息变得清晰起来。
李恒霍然起身，环顾四周，在空气中仔细搜索那气息的来源，忽然脚下一蹬，身体如利箭般向树林的某个方向掠去。
那是血的腥味。
李恒速度极快，不多时，那血腥味越来越浓，李恒急驰中忽然折了个方向，几个纵掠后猛然停了下来。
在他眼前，大约三丈方圆的泥土里，赫然渗着一滩滩血迹！
这些血迹已经凝固，颜色已经发乌，多数渗入到泥土里，周围的泥土也有翻动过的痕迹。看样子，这些血都是昨夜留下来的。
李恒顿时警惕，右手按剑，慢慢走到一处明显翻动过的土堆边上，拔出剑来，试探着把土堆一点点刨开。
刨出去的土里浸满了污血。
不详的感觉袭上心头，李恒加快了速度。
突然，一只惨白的手，突兀的映入李恒眼里！
刨开周围的泥土，整只手臂显露出来。从手臂覆盖的衣物上看，这名死去的人，赫然竟是护城军中的一人！
而从周围翻动过的泥土推算，此地竟有不下五十人殉难于此！
李恒心里掀起惊涛骇浪，来不及多想，他一边警惕着四周，一边加速把这具尸身刨了出来。
不多时，这具尸身就完全显露出来。眼前的这具尸身竟是被从背后一剑穿心，除此之外没有其他伤口。如果其他殉难者也是如此的话，那么发生在此地的，不是一场战斗，而是一场屠杀。
行刑式的屠杀！
到底发生了什么？！
是什么人能悄无声息的把五十多名护城军瞬间屠戮？！
如此血腥手段，又是为了什么？！李恒心念急转，同时一种强烈的不安席卷而来。
密林中有鸟儿惊走。
嗖！
一支羽箭似电光行空，在空气中拉出一道灰线，锐啸着，向李恒的后背电射而至！
***
李府中，笑谈声渐渐稀疏，不少人不胜酒力，趴在桌上就沉沉昏睡过去。
也许是酒逢知己千杯少，李谨不知豪饮了多少碗酒，也不见醉倒，看精神反而比开始好了很多。杨嵩倒好像快撑不住了。
“将军海量啊。”何常侍忽然说道。
李谨大笑道：“哪有的事，只不过今天老友千里重逢，怎么也得喝个尽兴吧。”
何常侍环顾四周，片刻后收回目光，向李谨微笑说道：“李将军今天高朋满座，想必这锦官城里的名门望族都来庆贺了吧。”
李谨放下手中酒碗，叹道：“哎……一言难尽。这城里，今天迎亲洗尘之事本来只有我府上的人知晓，不知怎的传了出去，只是今天是个喜日，也不便扫了大家的颜面。你知我李谨向来不擅世故，看来过几天的婚宴，杨世弟得多帮我多担待了。”
“婚宴嘛，往后再说。”何常侍脸上平淡无波，慢慢起身，伸手从怀里取出一卷明黄色的帛书，说道：“倒是李将军你，要多注意下身体啊。”
李谨微怔，接着瞳孔猛然一缩。
片刻后，李谨仿佛自言自语的说道：“烛龙涎！”
“李将军果然博闻广识，正是烛龙涎，不然何以压制住李将军这等人物？”何常侍微笑说道。
两人话音不高，深色如常，仿佛是在聊着家常琐事，除了同桌之人，没有人注意到这里的变化。
但如果有修真者在此处的话，一定会震惊万分。
烛龙是上古凶兽，据说盘踞在北冥之外，章尾山中。北冥海上终年毒瘴弥漫，越是靠近章尾山，毒瘴的毒性越是凶猛，常人闻之则死，连金丹境界的修真者，也不敢轻易接近章尾山。至凶之地必有至宝，因此曾有不少修真者前往章尾山探寻宝物，但是几乎都是有去无回。
章尾山中凶兽遍布，而烛龙便是此地的凶兽之主，同时一身都饱含剧毒，而其战力甚至堪比化神境界的修真者。
烛龙涎，便是取自于它！
烛龙涎无色无味，毒性内敛，只有在中毒者催动真元的时候才会疯狂暴发，一旦毒性发作则无药可解。化在茶水中，几乎无从察觉。更何况这杯茶水是至亲的人在他最不可能防备的时机奉上的。
在一瞬间，李谨就明白了自己是在什么时候中的毒，他不解，看着杨嵩父女，问道：“为什么？”
杨嵩并没有回避他的目光，眼里有光芒闪烁，面无表情的说道：“这是圣上的旨意。或许，是你在这北境做了太久的神将吧。”
“哦？世弟，你我曾经出生入死多年，都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生死兄弟，不管什么原因，圣上要治我的罪，即使你秉公处理不帮我，我不怪你，但又为何与圣上一起，用这种方式来加害于我。”李谨面色忽然苍白，剧烈咳嗽了几声，脸上有几分怅然，接着问道：“莫非，这些年京都里乌烟瘴气的暗中争斗，即便生性高傲如你，也沾染了俗套。我不死，你升不了神将？”
杨嵩默然不语。
李谨怆然叹息。
“神将位置如果空缺，自然会有人顶上。”何常侍缓缓展开手中的帛书，微笑说道：“李将军若是稍候老老实实跟我回京都，或许圣上会念及你昔年功劳，饶你死罪，至少，可能饶你妻儿不死。但是你若想以武拒之，那么这些在场之人，包括你的妻儿家眷，今天，可能都难逃一个死字。”
“既然如此，我想听听圣上以何罪治我。”
李谨似乎有些恍惚，抬头望向天际，一眼万里，不知目光最终落在了何处。
是不是南方的那座深宫里，龙椅上坐着的那个人？
被几位家主围着攀谈的李恪，此时虽然有点头昏脑胀，但是似乎感应到了什么，转头看向父亲这边，顿觉父亲神色有些反常，便起身向李谨摇摇晃晃的走去。
何常侍冷哼一声，目光中精光一闪，忽然尖声喝道：“圣旨在此，李谨接旨——！”
嘈杂的庭院在这一声尖喝之下顿时安静下来，众人一时没反应过来，面面相觑，片刻后纷纷看向何常侍，突然看到他右手高举着的那道明黄色帛书后，俱都大吃一惊，虽然不明就里，但是不敢有丝毫怠慢，立即纷纷拜倒在地。
李谨仍然坐着，杨嵩却站了起了，衣衫无风而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神将李谨，外通异族，养寇自重。结党营私，妄图谋逆。着禁军统领杨嵩，务必将其缉拿回京治罪，钦此！”
“什么！”拜伏在地上的众人几乎同时发出一声惊呼！
李恪猛然清醒，抬起头，不可置信的看向李谨。
情形变化的太快，片刻前，此地还是融融恰恰，推杯换盏，片刻后怎就急转直下，变成了这般情形！
众位家主脑中一片混乱。
罪名真假姑且不谈，但北境原住民很清楚，多年前曾有异族进犯，所到之地到处是尸山血海，满目疮痍，直到李谨被派来北境，带军把异族杀的片甲不留，自此北境才有了二十年的太平。
且说结党营私、妄图谋逆，那岂不是今日在场之人都有与李谨结党谋逆的嫌疑？！
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一些家主虽然经过大风大浪，但这样重的罪名非同小可，惊惧过后，一些家主强行冷静下来，准备喊冤。
李谨慢慢收回目光，叹息说道：“何常侍，你觉得我真的犯了这两条罪名么？”
“或许是吧。”何常侍淡然说道。
“李将军，对不住了。”杨嵩已不再以世兄相称，同时右手按在了剑上。先前四名抬嫁妆过去的杨嵩的随从，也不动声色的站在了两边。
在此等危机时刻，李谨忽然自嘲般的笑了笑，随后说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养寇，谋逆。两道罪责，道道诛九族，你叫圣上如何饶我妻儿死罪？”
何常侍慢慢放下圣旨，看着李谨，冷笑道：“那么，我想知道，你准备如何应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