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京城贵三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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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相逢一笑泯恩仇

    wed may 18 18:03:51 cst 2016

    入冬后的一天。下午三点左右,我们宿舍三人还躺在床上说些荤段子,突然,门顶上的传呼器传来欧阳师傅熟悉的怒吼:“石―明―雷―长―途―快!”我猛地弹跳起来,跳下床穿衣蹬裤后,匆匆跑下楼接电话。对方不是别人,正是我的老对头陈成三!

    电话那头,陈成三说为了提高自己的综合素质,现在来京师党政大学联系报考一九九四年度在职硕士研究生,已经来几天了,这几天跟姚趋势撮好几顿了。因为太忙,抽不出时间来向我汇报,现在事情都办完了,打算明天坐飞机回去,票都弄好了。想约我今晚到京师党政大学附近找个酒家坐坐。

    陈成三提到的姚趋势是我来京读研后通过金布丁认识的一位来自绿翠坡县的西河同乡。姚趋势堪称奇人,从县师范毕业后,分配到城关小学当教师,三年后通过自学考试考取了政治专业的本科文凭。由于平时喜欢写些报刊屁股文章,后来调到县报做记者,时不时地鞍前马后为县领导吹吹打打,几年后,竟成了县里的一大红人。后来,做了县报的主编,又过了两年,调到县党校任常务副校长。党校的工作比较轻松,姚趋势趁机埋头苦读,在我考上研究生那一年,姚趋势也考入京师党政大学攻读党政专业硕士研究生。

    我和姚趋势认识后,来往频繁。有一段时间,每逢周末,姚趋势都蹬着一部锈迹斑斑的自行车,迎着车流里的滚滚尘土,蓬头垢面地来到我们宿舍,一来就跟我们聊个通宵,聊的话题无非是谁又升了处级,谁又升了厅级,谁又升了部级。

    李习科是本科毕业直接考上研究生的,没多少社会阅历。偶尔碰上姚趋势这样的老江湖抖点猛料,那简直奉为神明,佩服得不得了。偏偏姚趋势就好这个,扯起这个话题就欲罢不能。每每谈起谁,什么级别何时提拔都了如指掌,至于省里几套班子的常委会所做的决策什么的,基本上跟他的家庭会议差不多,姚趋势几下子就能把底子筛出来。久而久之,李习科他们倒记不起姚趋势的真实姓名了,倒给他取了个“老级别”的绰号来了。

    我放下电话,心里暗暗思忖:陈成三这个丧门星怎么想起了约我喝酒!不会是黄鼠狼给鸡拜年吧?不过,刚才他在电话里说话的口气倒是跟平时判若两人,不仅是温和,甚至还有点亲切……再说,陈成三已经被提拔为副县长了,而且眼下还要到京师党政大学读研……冤家宜解不宜结,看在姚趋势的分上不就吃个饭嘛!管他以前的是非恩怨呢,有钱就是爷,有权就是娘……陈成三也要读研究生?这事听起来像是天方夜谭。但转念一想,也不奇怪,这年头,连二十六个英文字母的顺序都弄不清却能拿上硕士博士学位的领导干部大有人在,谋事在人嘛。美不美,山中水;亲不亲,故乡人。不管怎么说,他好歹也是家乡的父母官,来京公干还不忘在百忙之中跑来看我……说不准,他会给我几个小钱用哩!

    回到屋里,李习科和王天乐还躺在被子里,两人都眯着眼睛,神情诡秘地笑问:“哪儿的菜呀?”不知什么时候起,我们宿舍几个把异性朋友戏称为“菜”了,住四楼美术专业的一位哥们三天两头就带回一个女孩子,我们背地里都说他是吃“五菜一汤”的厅级干部。

    我苦笑着说:“哪里是什么菜,不过是老家一位副县长来京师党政大学联系考研,今晚约我过去吃饭。”

    “又攀上了!又攀上了!”王天乐无不羡慕道。

    李习科听罢,激动得一掀被子抗议道:“副县长算个啥?石明雷将来毕业出去当的官比他还大呢,还不知道谁攀谁?”

    我穿好衣服,到隔壁笑着找陈进林借钱,不遇。陈进林上卫生间回来,听说我找他,赶紧叼着烟到我们屋。李习科听到我要借钱,又一把掀开被子怒斥道:“什么?难道还要你埋单?”

    “手中有粮,心中不慌。”陈进林笑着从裤后袋掏出钱包,笑道:“要多少?”

    “二百或三百吧。”

    “干脆一点,三百!”陈进林扔给我三张伟人头。

    “你该尽地主之谊,请他来京师文理学院,到饭堂打几个菜。花个二十元钱,他的饭碗就盛不下了,哪用花那么多钱?”李习科一边挥舞着手中的书本,一边嚷嚷着。

    三百元对我来说无异于心头的一块肉。我母亲早出晚归含辛茹苦,一年到头也弄不到这么多钱,现在要让我一顿饭花掉这么多钱,我于心何忍?想到这里,我自言自语道:“理应是他请的,我一个穷学生,凭什么叫我埋单?”

    陈进林倒是不以为然:“家乡父母官来,切勿怠慢。记住,还是老话一句,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舍不得银子进不了官场。别心疼这几个小钱,一本万利的事要舍得投资,多少人削尖脑门想做这方面的投资还找不到门路呢!”

    “莫非石明雷硕士毕业后还回那个山沟沟?”李习科还是不认同陈进林。

    “你呀,嘴上无毛,办事不牢。啥都不懂,别到处乱放毒。石明雷当然不用回去,但老家那里还有他的家人,就算他家人也来京城,老家也还有三亲六戚七大姑八大姨什么的,有父母官关照,比一年多打几车谷子都强。”王天乐起床抖着被子嚷道。

    “出入京师党政大学那地方都是当官的,再怎么也不会榨我一个穷书生几百元钱吧?点菜和埋单时决不能主动。”我边想边往楼下走。

    快到传达室时,敞开的门又传来欧阳师傅英雄一般的怒吼“石明雷,电话――”我推门进去,又是陈成三打电话找我。陈成三在电话里说:“干脆到你们学校算了,这边太远了,你来回不方便,再说,我也没到过你们学校看看呢!”

    半个小时后,陈成三乘坐着一部桑塔纳出租车径直来到校东门。看他钻出车门,我心里踏实了许多。毕竟是领导,我连每公里一元钱的天津“大发”都不敢打,人家连每公里两块六毛钱的桑塔纳也敢打,不用说,下馆子的事自然由他搞定。

    时间是医治情感创伤最好的药品。他乡遇仇人,干戈早被乡情化为玉帛了。我伸出右手准备上前握手,谁知陈成三却给我来了个结结实实的拥抱。啥也不说了,一切一切都在晚上的酩酊大醉里了。

    两人在校园里走了半圈,看看离吃晚饭时间还早,陈成三提议到附近大商场转转,于是两人即打车到当代商场。在一楼转转,走到食品柜台前,我咬咬牙,花了五十多元买了六斤果脯,让服务员包成三包。我打算一包送陈成三,另两包分别送办公室苏主任和支部书记老贾。

    陈成三说要买衣服,两人就坐扶手电梯上到六楼,那里是世界各地名牌服装专卖场。陈成三选了半天,花了三百多元买了一套西服,付款装入袋子后,却递给我,说:“小小意思,不成敬意,祝老弟日后平步青云,衣锦还乡,哈哈……”我是彻底服了陈成三,曾经横亘在两人之间的巨大鸿沟被他这两句话抹得严丝合缝。我心中大喜却故作客套说:“你这么破费,我可受不起。”陈成三笑了笑,“傻样”,便在我眼前晃了一下手中那张特意吩咐服务员开成办公用品的**。显然,他肯定拿回单位报销。

    买完衣服,陈成三将手提包递给我,让我到一楼等他,他要到四楼买些东西。四楼是专卖名贵化妆品的,我对化妆品一窍不通,跟去也没用,便独自下楼,来到二楼电梯口左边的一排椅子那里等他。

    我坐了一会儿,陈成三手提包里的手机突然“滴滴滴”地响个不停。上世纪90年代初期,手机可是个金贵东西,那是身份和地位的象征。我倒是见过几次手机,但从来没摸过,见那“滴滴滴”的声音似乎很急促,我却不敢动手。铃声响了几次,我终于按捺不住拉开拉链,拿出手机,但还未打开盖子,手机又不响了。拿在手上等一会儿,也不见再响,便塞入包中。不料,一眼望见包里有一包花花录录的东西,低头一看,原是进口避孕套,我不禁笑了,这家伙,走到哪儿都不忘记带上这一宝。不由想起以前在报上看到广西隆安县一位因疯狂强奸女性被枪决的县公安局长。那位局长大人为了随时随地都能发泄**,不管走到哪儿都随身带手电筒避孕套塑料薄膜这三样东西,他自称是随身“三件宝”。现在看到陈成三随身带的“一件宝”,我不由窃窃笑了起来。

    离开当代商场时,天快擦黑了。陈成三问我上哪儿吃饭为好。我想了想,便道:“怎么样,吃点新疆风味吧?”陈成三表示同意。两人便打车到魏公村的新疆街。进了一间酒家落座后,两个喝着茶拉起了家常。陈成三问我家中今年收成如何?母亲身体可好?末了,又问我在京读书一个月开支多少?我眨了眨眼睛,装出一副痛苦无奈的样子,摇头叹息道:“唉,怎一个穷字了得呀!戒烟戒酒,三餐减为两餐,中餐吃粥,晚餐啃馒头,干稀结合,每月八九十元勉强将日子对付过去。”

    其实,每月八九十元对我来说远远不够,每月实际开支不会少于五百元。吃饭、跳舞、抽烟、aa制搞豆腐鱼,还有上李寿昌家时也不能空手而去……所有的一切都离不开钱,这些钱大都是东借西筹的。

    陈成三听罢,打开手提包,从中抽出三张百元大钞递给我,说:“这次出来也没带多少钱,你先用着。”我接过来后,一个劲地点头称谢。

    菜端上来后,陈成三一直没动筷子。每上一道菜,他便睁大眼睛端详着,一会儿就摆了满满一桌。陈成三便“啧”了一声,用嘲讽口气笑道:“看来你这个穷学生穷怕了,怎么带我上这种地方来?还替我节约啊?反正是阿爷的钱嘛!”说罢,他以商量的口吻问我:“这样好不好?我们换个地方吧,附近总该有像样点的馆子吧?”说完就要起身埋单。

    我连忙拉住他,笑说,你还没尝过一口,怎么就知道不好吃呢?我把他按在座位上,用筷子从一盆孜然炒羊腰子夹一块送入他的嘴里。陈成三细细地咀嚼着,我满脸坏笑地望着他,“你可别小看它,壮阳功效可不错哩。”

    陈成三拿起筷子,一连搛了几块还沾着血丝的羊腰片塞进嘴里,边吃边嚷嚷:“是真是假,今夜就见分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