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京城贵三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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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士可杀,不可辱

    tue may 17 15:59:41 cst 2016

    上班后不久,伊小菲告诉我,我的考试成绩确实不太理想,比我好的还有好几位,人事经理也向她表姨提意见说,如果一定要录取我,那就不算择优录取。她表姨却说,如果按笔试的分数从高到低录取,这对我是不公平的。

    她表姨这样反问人事经理说:“两匹马在同一起跑线上起跑,一匹驮着几百斤重物,另一匹啥都没驮,结果,驮重物的马慢了几分钟才赶到终点,你说,给你选马,你选哪一匹?”人事经理哑口无言。她表姨又说:“两人同时参加高考,一个是大学教授的孩子,吃住不愁,功课有专人辅导;另一个是下课后还要去割猪菜或者放牛,家人全是斗大的字不识一个的泥腿子。结果,在高考中两个人分数相当,你说谁更有潜力?谁更有培养前途?”

    看来还是我的简历起了作用。在“家庭成员职业”这一栏中,我全部如实填上“务农”,政治面貌全填上“群众”。我还庆幸面试那一天,我穿了一身不入时的衣服,如果我真的穿着陈进林借给的那套“梦特娇”西服,可能就适得其反了。

    上班后不久的一天上午八点半,我准时来到公司。伊小菲迎了出来,把我拉到一边低声告诉我:“待会儿会议结束后你留下来,赵总还要开中层干部会议,你也参加。”

    我生怕听错了,连忙摆摆手:“不用了吧?我才来……”

    伊小菲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你作为中层干部,必须参加,我可通知到了,啊!”原来,我不但被录用了,而且一进公司,就被定为中层干部。我不禁心花怒放。

    开会前,我发觉大伙都不断地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议论着我。直到老总赵兰春到场干咳几声宣布开会后,众人才安静下来。

    开会前,赵兰春把我介绍给大伙。我站了起来,大伙一个劲地鼓掌,我向四周频频笑着点头致意,开始了简短而热情的讲话。这种场合,上研究生前我已在官场中耳闻目睹甚至亲力亲为多次了,闭上眼我都知道该怎么说。

    “大家好!今天,很高兴能够成为这个公司的一员。我要说的有三点:首先,我要感谢赵总慧眼识珠录用我,对此我感到非常荣幸;其次,作为文化工作的一名新兵,在座的各位无论年龄、学历、职位高低都是我的老师,以后还希望各位在工作上指导我支持我;再次,我对中国文化产业的未来充满信心,我相信我们公司能够抓住社会大发展的有利际遇努力再上一个新台阶。因此,我们要携起手来紧密地团结在赵总的周围,力争在一个比较短的时期内把公司的业务做大做强!”

    我话讲得很到位,还未落座,赵兰春即带头鼓了掌。在落座的那瞬间,我下意识地瞅她一眼,发觉她对我笑得很亲切。

    赵兰春今天刻意作了一番打扮,虽四十出头,但看起来要比实际年龄小得多。赵兰春当场宣布:“石明雷是人才,享受中层干部待遇。”听了这话,我心里美得“滴答”水,但表面上我还是不露声色。待会议结束,赵兰春走到我面前,笑着对我说:“你先到编辑部熟悉熟悉情况,待你熟悉公司运作后,再安排你其他工作。”

    贵人啊!还有什么好说的呢?以死效命都不足以报答呀。

    伊小菲在办公室上班,负责公司财务。编辑部在四楼,办公室在三楼,只有在每天中午我到办公室领盒饭时才有机会见到伊小菲。每次跟伊小菲四目 相接时,我脸上都禁不住流露出喜悦的神情,有情人啊,离成眷属就隔那么一层窗户纸了。两人心照不宣,没有把两人之间的特殊关系公之于众。因此,无论是初来报到,还是平时其他公事,两人都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没有人看出我们之间有什么微妙的关系,更没有人知道是伊小菲介绍我来公司应聘的,至于她是否向她表姨要求关照我,我就不得而知了。

    编辑部主任原是河南某县报的主编,他显然不知我与伊小菲有那么一层关系,见老总突然安排一名硕士生到他身边,不免对我起了戒心,生怕我日后抢了他的饭碗。我到编辑部后,他只安排我做校对的活儿,每天总是板着面孔对我发号施令,处处找茬,想尽办法把我挤走。我不是坐班,有课的时候在学校上课,没课的时候才到公司上班,工资基本上按件计酬。校对这活儿的计酬标准是每千字五角钱,通常一本书,要校三遍才算完成。也就是说,每一千字要校三遍,经编辑部主任审定合格后,我才能拿到五角钱。这样一来,就算我当牛作马般校对得两眼昏花,每月冒顶也只有七百多元进账,跟我期望相差甚远。

    名义上,我是作为人才招聘进公司的,但编辑部重大决策以及编辑选题策划的事儿从不向我透露蛛丝马迹,有时心里闷得慌了,就跟几个打字的女孩聊几句也会遭编辑部主任的呵斥。这样,每天到公司也只有低头看稿的份,偶尔跟打字的女孩聊几句天也是小心翼翼。只有中午到办公室领盒饭见伊小菲时,我紧绷的面孔才阴转晴,满面春风。

    伊小菲每次总笑着问我怎么样?习惯吗?有一天,两人吃完饭,不约而同地边聊边向楼下走去。我告诉她说,我不太习惯这儿的工作,并抱怨说校对这活儿真的用不着我这种人来做,高中生做起来都绰绰有余。伊小菲安慰道:“我理解你现在的处境和心情,但我建议你再忍耐一段时间,待你熟悉情况后,情况肯定会有所改观的。”

    我长叹一声,苦笑道:“但愿如此吧。”

    后来的发展证实伊小菲说得不错。不过,这个改观不是往好的方向改,而是编辑部主任直接设套炒了我的鱿鱼。

    约两个月后的一个晚上,编辑部主任要招待几位重要客人,要我作陪。到了酒店,编辑部主任让我点菜,我正欲征求客人欲点些什么,编辑部主任格外热情,大手一挥,高声道:“不必问了,菜要点最好的,酒要喝最贵的,要吃好喝好。”虽然主任发话了,但我毕竟第一次参加,也不敢点太贵的酒菜。

    第二天,编辑部主任召开编务人员会议,会上对我横加指责:“昨晚业务谈不成,主要是接待方面出了问题,我让点最贵的最好的,可石明雷偏偏不听,自作主张,净点些上不了大雅之堂的酒菜,人家还以为我们公司穷困得连饭都开不了,那人家还跟我们谈什么合作……”

    我吓得当场作了检讨。

    大概又过了一个星期,又来了一大客户,编辑部主任还是让我作陪,到了酒店,还是让我点菜。主任定下的调子依然是菜吃最好的,酒喝最贵的,确保吃好喝好。我有点为难,主任老大不乐意:“还犹豫什么!龙虾洋酒尽管点!”见主任这么坚决,便吸取上一次的教训,咬咬牙关,往最贵最好的点。

    第二天早上,编辑部主任照例又召开编务人员大会。会上主任对我大发雷霆,“我让你点最好的,最贵的菜,你竟然当真点了龙虾和洋酒!难道我们这儿是金山银山吗!”

    “你不是让我……”

    “当着客人的面,难道我能说不要点太贵吗?难道要我说不能点龙虾不能点洋酒吗……”

    我算是领教了什么叫强奸民意了,怎么说都是他的理。世上唯小人和女子难养也。士可杀,不可辱。好歹我也是个堂堂研究生,为几个小钱跟这个小人与伍也太掉价了。

    会还没开完,我就气急败坏地拂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