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魔独孤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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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恶狼情缘

    二人擒着刘豫骑马沿官道东去,夜天昏暗,只有茫茫雪地反衬着大道树影与田野。到了一处荒野,那雪原茫然不知边际,肖树哲道:“就是这里了。”停下马来。



    不孝推了刘豫下马,肖树哲提之走向一株干枯的老树,把他后领挂在一处枝杈上,偶尔一看,就像晾了身衣裳。刘豫缓缓回神,发见这一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处境,惊惶挣扎。其实他离地不过尺许,但任凭他如何手舞足蹈也是挣脱不了自身衣服的制束落下地去,要怪也只能怪他穿得实在太好太实了。忽然听到一串笑声,刘豫慌忙转头看去,只见不远处两匹马上,正是那两个不知哪来的面具人,此时正看着自己开怀大笑,赶忙大呼求饶。



    肖树哲笑道:“老贼,杀你这样的无耻之徒,老夫只嫌脏了自己的手。待会自有属于你的死法。”刘豫听了,望四下里雪夜无边,只感阵阵胆寒,却不知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不孝也不知他胸中计划,只见肖树哲张开双掌架在嘴边两畔,仰首忽然放出一声长长的狼嚎。



    刘豫与不孝都恍然大悟,刘豫面色顿时惊得煞白。肖树哲激发真气,那嚎声既极逼真,又嘹亮无比,也不知传出去几十里方圆。一会儿,便闻远方传来群狼的声声呼应。这呼应在刘豫耳中听来,却无异于死神的召唤,只骇得他没命地哆嗦乱挣,怪声求救。不孝看他一个白发老人,临了却要经受如此惨烈的恐惧与痛苦,若不是知道他生平罪恶,并亲眼见他无耻作为,实在难以忍心这般对待。



    那狼嚎声过后,是一阵死寂。三人都知道,那是狼群在飞奔赶路,时间不会多长。果然少时,北方旷野的尽头就出现了十几双奔涌的亮点,那是狼群饥馋凶恶的眼光。那亮点来势奇快,刘豫眼望其跃动,很快仿佛就听到了其踏雪狂奔的声音,不由心惊肉跳,没命地惨嚎挣扎,似乎已经被狼群撕咬上了一般。这时两匹马也惊得连连嘶叫退却,难以控制,肖树哲心满意足,“我们走!”二人信马向南奔去,随即,远远只闻到后方狼群疯狂撕咬、刘豫凄厉叫喊的声音。



    二人一宿未睡,行到天明。



    肖树哲停步,忽间神色落寞,仰天一叹,道:“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为师还身负重任,不如咱们就此别过吧。”



    不孝一惊:“师父这是哪里话,徒儿愿一辈子跟随师父左右,不离不弃!是不是徒儿哪里又做错了,惹得师父不高兴,要离开徒儿?”



    “你很好,实乃大器!”肖树哲道,“正因如此,师父才不想把你藏着掖着。这些日子以来,你跟为师应当也学到了不少东西,此番离别,为师是要委你重任,同时更加锤炼你的品性,将来才能无往不胜!”不孝看他心意已决,不好再请同行,然先前才永别了母亲,此时又要与师父分离,心中不禁难过和不舍。只得敬道:“既然师父心意已定,有何吩咐,尽请示下,徒儿定当全力以赴!”



    肖树哲道:“此番重任,为师只授你六个字——‘保义军,除判贼’。你变换这身行装,南下中原,力保各路抗金义军不亡,力除各类金国爪牙鹰犬。但还是那句话,为师首先要你毫发无损,凡事量力而行,不可鲁莽,切莫让为师负了对你娘所做的承诺。”



    不孝点首,肖树哲拍他肩头,笑道:“今日一别,只是暂时之计。三年之后的今天,想必你我都各有一番成就,届时咱们相约在燕京西郊那座盟誓的山岗重聚,再把酒言欢、合谋天下,你看如何?”不孝听他豪言,想重聚之时的融融美景,不觉慰藉,然这一隔就是三年漫长岁月,仍不由地伤感,道:“徒儿谨遵师命便是。”



    “好!”肖树哲递给他数枚金元宝,“这是你此去的盘缠。希望届时你也能想清为师所出的那个问题,给老夫一个满意的答案!”说着马鞭一挥,纵马西去。



    不孝离别师父,照嘱咐脱去面具青衣收起,向南骑行,一时天大地大,只感受到空前的孤独与寂寞。



    路途所遇百姓,尽是夷族的毡帽裘衣,竟看不到一个汉人的打扮。那些百姓见了他,都露出诧异的神情。时大雪纷飞,遇到一座小城,不孝到钱庄里换了一包碎银,又在街市上买了一身普通的衣服,住进一家客栈。他昨夜一夜未睡,早是人困马乏,吃过饭后,不由沉沉睡去。



    一觉醒来,已是傍晚,不孝换上所买金人的衣服,感到格外不自在。推窗看到外面华灯初上,映着街道上的雪色,忽地觉得这是一个何等真实而又陌生的世界。



    既无睡意,他走出客栈来到街上。这时行人不多,门市疏散,他信步闲游,满眼看到的尽是外族的行装、世态的炎凉,一股无亲无故的孤独寂寞之感便又止不住地袭涌心头。



    “小姐,求您别闹啦,老爷要是发现我们偷偷跑了出来,肯定会骂死环儿的。”



    “唉呀,咱们逛完这一圈就回去,老爷要是发现了呀,我就说是我硬把你拉来的,总行了吧?”



    俄尔耳边飘来两个少女银铃般的声音,在这清宁的街市上显得格外悦耳,不孝看去,前方一个十七八岁的美貌少女牵着一个十四五岁打扮精致的丫头徐步而来,那丫头满面愁容,娇嗔不已。那丫头本来也是甚美,但此时跟身边那美貌少女比起来,却不由地黯然失色。只见那少女一身女真女子的打扮,那扮相本来在一般女子那里多显得低俗而土气,但此刻在她身上,却是娇贵又华美,令人都不禁要向她多打量几眼。她咯咯娇笑,只顾自在地游历着这美美的街景,步态闲散,便似微微带了些醉意似的,浑不在意那环儿丫头的愁苦,其笑声尤其动听无比。



    那环儿哭笑道:“本来就是小姐使坏,把环儿连哄带骗拉来的!”那少女笑道:“我要是不拉你一个人出来了,你找不到了我,爹爹才更要打死环儿呢。”



    不孝看那少女,不知不觉停下脚步,心想:“原来世间果然还是有跟娘差不多美貌的女子的。”



    她们迎面走来,那环儿忽然发现不孝怔怔的目光,连忙拉扯小姐的衣角,指点过来,不由掩嘴轻笑。那少女受她提点见了他,脸色一红,害羞地低下头去,拉环儿快步错过他身边。不孝好奇,却闻两人笑出声来,那环儿道:“这位公子可真俊哪,小姐的魅力真是羡慕死环儿了!”那少女笑道:“俊是俊,就是傻呆呆的,有些不懂礼数。”



    她们低声说话,不孝却耳力灵敏,将之听了个一清二楚,只是不知如何叫作不懂礼数,不由转身看向她们背影。那少女身姿婀娜曼妙,这时她们也回头一望,见此情景,只将两人乐得连忙低头逃去。



    不孝哪里了解这些女儿家的心思举动,原本心里一丝赏心悦目的温暖,这时只化作满腹的奇怪,不由叹了口气,继续游行。



    拐过一个街角,身后忽然冒出方才熟悉的声音:“哎,大侠客。”不孝转身一看,正是那美貌少女,此时笑盈盈地看着他,虽然作出一副爽朗大方的模样,脸上却红霞飞舞,在那里亭亭玉立,说不出地娇美可人。她道:“难道你娘没有教过你,不可以在大街上傻呆呆地盯着人家姑娘看么?”



    不孝本想说话,听了她言,便怔怔地再也不知如何开口,心想:“娘倒确实不曾教过这等礼数,难道她为了这个,还特意来兴师问罪不成?”那少女见他窘样,不禁咯咯娇笑,道:“好了好了,逗你玩呢。嗯,看在我们有缘,送你个东西吧。”举起手来,提着一只红红的小物,却是个绸布包着的香囊。不孝不解她这是何意,不禁更是发傻。她将香囊交到他手里,忽然间变得无比温柔而妩媚,羞涩地道:“我姓郝,单名一个嫣字。”这一刻,便如迷梦,又似幻觉,不孝脸上一红,竟不禁心头怦然一动!



    但转瞬,郝嫣一笑,便返身快步消失在街市中。不孝怔怔看着她离去的方向,茫然若失,闻那香囊,一股淡淡的清香沁人心脾,回味方才她那一抹慑人的柔媚,那美妙的感觉,竟是生平未有,不禁自惊自奇,全不知这是什么怪诞事情。



    他呆呆走回客栈,小二见他起来,笑道:“客官真是生得英俊又高大,看你来时这大冷天地却穿得那么单薄,真是惹眼呢。不过……”一指他头顶,“这发式还是再改些为好。”不孝看他头顶,原来是梳理了结辫的,只是在外时都戴了毡帽,看不大清。他奇道:“我本是汉人,只是在这里买不到中原的本族衣服,迫不得已这才买了这身行头。怎么难道我这发式还有什么不妥的么?”小二更奇:“我本也是汉人,大家都是汉人,可是朝廷早颁发了命令,凡我们辽东居民,不论女真、汉人还是契丹等,一律改成女真人的装束,违令者杀无赦,为此也不知死了多少无辜的人!奇怪客官是从哪里来的,怎会不知这个事情?”不孝听得气愤,道:“这些金贼当真凶残可恶之极,连百姓装束也要强行管制,实在该死!这身行头本来就丑陋之极,贼人这么做,难道是见不得我们汉家的衣服比他们高尚百倍么?”



    他这话一出,加上说得大声,那小二立时吓得脸白,慌忙嘘声四顾,所幸这时没有其它外人。他低声道:“当心祸从口出!话虽不错,但现在谁敢在外这么声张。女真人之所以这么做,除了您说的,更主要还是害怕这辽东鱼龙混杂,不好管理。他们想将本地各族混同起来,永远作为朝廷后方稳固的基本,久而久之,让大家都忘了自己祖宗的身份,把自己都当成女真夷人了。”不孝怒道:“金贼无德至此,尽靠穷兵黩武,如何收服得了天下人心,它这么做,简直是痴心妄想!我偏就要汉发汉服,金贼若是敢来,大不了我便以杀止杀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