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魔独孤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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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盟誓决杀

    二人沿太行东麓北行,但遇小股金兵横行作恶,必严加惩杀,若遇到大股兵马,则加以避开,金兵也奈何不了他们。此时越往北去,敌兵越盛,道路管制越严,二人武功虽强,也是疲于应付,不得不渐走偏僻。不日抵真定(今河北正定)附近,傍晚,又歇在了一座荒废山村。



    望这残垣断壁,了无生气,不孝叹道:“这金贼进入中原,当真恶贯满盈,咱们这一路竟遇到了这么多无人荒村,想想也不知死了多少人!”肖树哲道:“外族入侵,必横生浩劫,史上哪次外敌饮马黄河,中原不是十室九空?魏晋南北朝时,五胡乱华,东晋羸弱,幸有武悼天王冉闵扶华夏之将倾,扭转乾坤。如今金贼复刻历史惨剧,可又有谁来救这万民?”



    好不容易二人寻得一间较为完好的房舍,稍稍收拾歇了。



    半夜,不孝睡梦正酣,忽觉有异,他睁眼一看,师父已然起身,见他醒来,忙对他轻“嘘”一声。不孝会意,肖树哲如鬼一纵,无声越出窗外。不孝也使开神行步,跟了上去。二人先后掠上屋顶,伏在屋脊之后,向前看去,只见几条人影劲装蒙面,飞速撤去,一眨眼的功夫就不知所踪。



    肖树哲“哼”了一声道:“算他们跑得快,否则定叫他有来无回!”



    不孝道:“看这些人来去如风,身手必然了得,难道是金贼派来了高手刺客?”肖树哲冷笑道:“金贼网罗天下武林高手,倒也的确笼络了不少人甘心做了其走狗。但既是走狗之徒,又能高到哪里?此等霄小,就当见一个除一个!”俄尔又道:“不过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既然金贼出动了这等高手来对付我们,此后我们还是加倍小心些为好。”



    从此后,每到一处新的夜宿之地,肖树哲都要在周围各隐要之处布上各类机巧线索,以及早发觉来犯之敌。



    又两日,二人驰行大地,天空忽然下起了漫天大雪,一时风吼雪啸,乾坤白茫茫一片混沌。两人迎风骑行,衣发飞舞,也不知过了多久,不孝跟从肖树哲上了一处山岗,肖树哲忽指前方山下远处:“孝儿你看,这就是让辽宋两国争夺百年、大宋皇帝魂牵梦绕始终放不下的大燕京城了!”



    不孝透过风雪看去,平原上遥遥一座大城,隐约只见城墙如铸,城中屋宇楼阁繁华无数,当是大哉乾元,气势恢宏,不禁赞道:“果然是座风水宝城!”肖树哲悲叹道:“可惜两国相争相怨,到这最后却是谁也没能得到了它,反而白白落入了女真野贼之手!”不孝看他痛苦神色,也是悲愤,道:“金贼嗜杀无德,今却坐享天下,实无天理!只希望有生之年,能见到中原恢复、金贼尽逐之日!”



    肖树哲感他心气,不由欣慰感动,笑道:“能否盼得王师归来,不是只尽人事便可以,实在还要看天命。但金贼之罪,尤其是完颜金帝一族,你我却可以代天而惩之!今后但有完颜氏被你我遇上,必杀其狗头,如若是双手沾满我族鲜血的屠夫,更要不遗余力取其狗命,哪怕是他高至帝胄!你看如何?”



    不孝道:“如能取得金帝狗头,岂不大快天下人心,何乐而不为!”



    “好!”肖树哲大笑间伸出一臂,“来,那你我便当着这天地及整个燕京盟誓,此生践行此约,如若背弃,必遭天遣!”



    不孝见他如此阵势,略有迟疑,但还是伸出手去,与之紧紧握在一起,道:“此生不渝!”



    二人相视大笑。



    二人沿卢沟河(今永定河)北上,隔日到达张家口附近,傍晚走进一个村庄,想要借宿。那些村民见他们行头打扮,都面现惊惶,纷纷闭门。无奈,二人只得强自阻止一户人家关门,许以重金,方才勉强进了门去。



    那是一对年老夫妻,慑于肖树哲不怒自威的气势,不敢违逆他意,只得接下银子,领了他们进入一间偏房,道:“我们家居简陋,两位就只能将就着睡睡了。待会做好了饭,再请两位来吃。”



    等他们去了,不孝道:“这些人这么害怕咱们,难道他们都将咱们当成了金贼走狗?”肖树哲神色一黯,道:“他们势单力薄,在乱世中就如砧板上的鱼肉,害怕的人,也不知有多少,安知他们会将咱们当成什么人。”



    二人放下行李,出去安顿马匹,经过厨房外时,却听里面隐有话声。二人耳力非常,不由停下听个究竟。只听那老婆子低声说道:“你怎知道他们就一定是山上的匪寇?说不定是行侠仗义的好人呢?”那老头不耐烦道:“你看他们这幅见不得人、凶神恶煞的模样,如果不是官府通缉的要犯,那才奇怪了!山上那些匪寇,打着反金复国的旗号,到处杀人放火,搅得大家都没法安生。再说咱二郎三郎都在府里当军差,要是让这些匪寇闹大了,不但大家的日子都没法过了,咱家的苦头更不要说了。趁着他们没察觉,等吃过饭他们睡了,我就出去跑一趟,通知保长来剿匪。”



    二人面上不由变色。只听那老婆子急得要哭:“算了吧老头子!他们就是借宿一宿,明天就走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谁知道你惹急了他们,他们会干出什么事来。”老头急道:“你个老太婆当真糊涂!他们已经进了咱们家,大家伙都看到啦,你不主动报案,等将来万一被人揭发了,咱可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啦!”



    肖树哲听不下去,走出屋去。不孝跟出,二人来到屋后,肖树哲不禁黯然神伤,叹道:“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h庭花》。达官贵人尚且自私自利、鼠目寸光,这些俗民百姓,就更得过且过,无所谓君国情怀、忠孝仁义了!天道如此,徒叹奈何!”他看不孝郁郁不知怎么开口,说道:“世间最多的,就是那些俗民,故俗人之口,便如洪水猛兽。古人云:众口烁金,积毁销骨。他本夏虫,安知冬雪?所以孝儿你要记住,世间最不可信的就是这些凡夫俗子的道理,你我的目光,总要看得高远一些。”



    “是!”不孝认真答应。



    肖树哲点头,凄然叹道:“既然他们没有一点真心留宿我们,那你我再留下来又有何意思?咱们这就走罢。”二人回去取回行李,饭也不吃,任那老夫妻假意挽留,却是一声不吭,双双上马踏着夜色离去。



    他们离开村庄,幸好地上白雪映衬,倒也不是不见五指。来到一处树林,遇见路边一座小庙,遂将马匹安顿在庙前树下,进入庙中。此时腹中空空,肖树哲取下行囊,拿出一张大饼,撕成两半,与不孝分来吃了。他道:“是为师固执,害得你一顿好饭都吃不上了,还得忍饥挨饿。”不孝忙道:“师父哪里话,他们既然不欢迎咱们,咱们就是吃一口他们的饭也觉得羞耻!”



    不孝吃了那半张饼,便如没吃。寒夜里北风刮来,大雪纷飞,这庙却小得可怜,只有一尊旧木观音,一副香案,两张长凳,却连大门都没有,任这风雪在内外肆虐。肖树哲有大周天流转真气护体,气随神流,自是睡得自在,不孝虽也身强体壮,但却远未达到肖树哲那种炼气化神的大周天自流之境,只冷得辗转反侧、难以入睡。他自功成,未曾再尝过这等煎熬,想这边关竟是如此寒冷,若是出了塞外,岂不更加残酷?只能半眠半醒,始终导着一线真气流转御寒。



    他迷迷糊糊,也不知夜过几更,突然胁下受力,一只大手将他挽住腾空而起。不孝惊悚,下意识一掌打去,却听耳边是师父的惊喝声:“贼人来袭,孝儿快醒!”他慌忙收手,便闻脚下庙中飞刀暗器如雨疾射!“嘭”地一声巨响,二人冲破屋顶飞在空中,只见屋瓦上、庙前屋后、树林里到处布满黑衣蒙面的劲装刺客,足有二十来人,竟是趁着风雪长夜的掩护,成功合围突施杀手。不孝大惊,想若非师父神敏至极,自己哪还有命在?



    “看我的!”肖树哲尚在空中,手中针雨撒去,同时,对方一击不成,又来一波。双方两波暗器交错而过,肖孝二人拔剑运功疾挡,向屋顶一端落去,各当一面将漫天飞器尽都震退。对方却没如此神技,在肖树哲针雨下顿时死伤近半,惨嚎不已,那中针而未死的心知厄运难逃,纷纷举刃自杀。那另一半想是机智或功力不菲,竟堪堪躲过了他这无形无迹的针雨,只是阵形立时被摧得七零八落。



    屋顶上所余两名刺客大惊失色,不孝怒火中烧,运起决杀三十六路中那招“猬甲疯步”疾蹿前去,瞬间将之斩杀剑下。那二人栽下地面,到死都瞪着眼睛,瞳孔中透着极大的恐惧。



    其余刺客见他们如此神武,知道再也无法得手,夺路而逃。肖树哲捏起一排飞刀,挥手射出,带着一波尖厉的劲风分取各路逃敌。对方早防他有如此一手,各展身手避让,有的闪躲不及,挥刃抵御,“当”地虎口剧痛,手中兵器无不被应声打落。



    这时,不孝忽叫道:“不好,贼人的援兵到了!”指那夜幕远处,林下雪地果然急速奔来一群黑衣人,个个刀剑雪亮。



    “待徒儿前去破敌!”不孝说着就要前去,肖树哲伸手一拦,却道:“慢着!是自己人。”不孝一愣。那些逃敌忽见前方来人,惊得四散逃蹿。来人来势极快,章法井然,迅速分兵截杀。逃贼当此困境,无不奋起亡命之勇决死突围,然而一来主使兵器丢失,二来来人身手显然更强,再加上数量上的绝对劣势,转眼间便净被格杀,无一人得以漏网。



    那些人劲装蒙面,也是一身夜行刺客的打扮,纷纷来到庙前朝肖树哲单膝跪下,却不说话。不孝看他们刀剑犹在滴血,如果说与方才的贼人有什么区别,仅在于其黑色头巾上都插了一支雪白的雕羽而已。肖树哲淡淡道:“都起来吧。”那些人起身,肖树哲对不孝道:“你在这里等等,为师去去就来。”不孝遵命。肖树哲足尖一点,纵入树林,带着诸人去到远处。



    不孝在屋顶上看见那些人俱都肃然站在肖树哲面前,双方问答,却听不到说的什么,显然肖树哲便是那些神秘人的首领。偶然肖树哲似乎听到一件极为可怒之事,声音便大了些:“完颜亮?!竟然是他……”再下去又听不到了。



    足足过了约一柱香的功夫,双方才交流完毕,其人遂去。



    回到庙中,不孝不禁问道:“师父,方才这些人……还有那完颜亮又是谁?”肖树哲道:“为师说过,等你想清楚了那个问题,为师自然便会跟你坦诚交心,现在,你只需知道咱们驱杀金贼的同道盟友,远比你想象的要多,你我绝非孤家寡人。至于那完颜亮么,”眼中利光一射,“乃是金贼燕京留守,贼祖阿骨打庶长孙。这贼不同于一般女真贼子,倒是才学过人,颇有文化,年纪轻轻却在朝中久有贤德声名。你道方才那些贼人是谁派来的?竟然是他!此次咱们一路北上,到了他的地盘附近,他只怕威胁到他的安危,便派来了他精心培养的一些刺客。没想到他表面谦逊闲逸,竟还藏有这样一手,可见他城府极深,非池中之物,来日必成大患,当及早除之才是!”



    二日清晨两人早早上路,向北出了长城关口,终于到了塞外,只见天苍地茫,满眼里尽是风雪。



    二人纵马奔驰,肖树哲兴致出奇地好,大笑道:“孝儿你看这塞外风景,辽阔坦荡、一览无余,不禁让人豪气自生、忘却世间烦闷!如果做人也能像这景色一样简单坦荡,没有那些尔虞我诈、勾心斗角,岂不是人生最大的快事?”不孝心中感动,道:“师父说得真是太好了,这也正是徒儿向往的生活!”心中想:“或许师父真有他不得已的苦衷,才没有完全向我坦明身份。等我将来想好了那个问题,自然我们之间就可以坦诚相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