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记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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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

    我也敲响了驿站的大门,开门的是一个妇女,看着已经三十多岁,面黄肌瘦,眼睛上下打量我,“孩子快进来,一路走来不容易啊!”

    像是找到了懂我的人,眼睛有些湿润,“大姐,能给我一点热水喝么?”

    我不敢开口要粮食的。

    “快进来,风大雪大,外面不知冻死多少人!粮食不多,都是陈年的糟糠熬出来一点米汤,我去给你端出来一碗。”

    驿站的后面还有动静,想来这里不只妇女一人,偷偷的跟在妇女身后,看向柴房中有两男子,都对妇女拉拉扯扯,不过也对,这样的时候一个女人是难以活下来的。

    喝了米汤,也喂了石头一点,妇女看我怀来的小孩满是惊讶,眼睛也红了起来,想必她这个年纪是有孩子的。

    她作势要抱一抱石头,可是石头与我困在一起,于是靠的我更近一些,口中道“小孩子真可怜,出生在这个年月,”她看我一眼,她的眼睛与我的眼睛只有一巴掌远,嘴角动了动,小声道“快跑!”

    我带上狗皮帽子,伸手握住不远处的铁龙,刚要起身去找大黑马,伙房的两个男人已经出来,一个手中拿着我的二十连弩对准我,另一个手中拿着朴刀。

    “多谢你们的米汤,我这就离去。”

    左边男子道“还以为是个胖子身上有油水,原来是怀里带着个孩子。”

    右边的男子道“一人一马,人不好留,那匹马等到没人的时候再杀马,孩子肉嫩,比大人好吃。”

    我问道“你们二人我打不过,但是我殊死一搏也能伤你们其一,到时候好人就会把伤者吃掉是不是?不如我将孩子给你们,你们放我离去可好?”

    两男子互相防备,商量一会儿点头应允。

    “我怕你们偷袭,不如让这妇人将孩子解下来交给你们。”

    二人应允后,妇人眼中含泪,伸手解着我腰间的绳子。

    左手扣住妇人的手腕,向外一拧,妇人顿时背对我跪在地上,将她向上一提挡在我的面前,对面的弩箭已经射过来,妇人口中喊着“你忘恩负义,不得好死!”

    李家人从没一个是好死的。

    妇人挡了两箭之后便没了声息,此时已经行至那二人身前,右手铁龙一出,将那拿着弩箭的人刺穿,左手将妇人推向拿着朴刀之人,回手便又是一枪。

    我们仨都活着,这里确实有些陈年的糟糠,我们仨都吃到了饱,石头也有了尿布。

    我却恩将仇报,报应来时寻我一人便可。

    天明之后沿着脚印,一天的时间便能行至彩云城,越是靠近,路上活人越多,眼睛越是冒光,却没有人敢上前靠近。

    行至彩云城城门之下,大门已经紧闭,用铁龙敲击铁质大门,咚咚的响声惊得四周的逃荒者都看过来,却绝不敢迈进一步。

    城墙上的士兵向下看我,“你是何人?从何而来?所为何事?”

    “镇北将军之孙,从北城而来,前来给彩云城城主报信。”

    “那你为何马上挂着人头?”

    “逃兵,该斩。”

    本是想着借路,若是能从彩云城弄点吃食自然是好,不过现在的钱已经不再值钱,不知彩云城里面还有没有白家的铺子。

    郭家老头已经病入膏肓,只剩下郭家几个儿子,却没有出一个主事人,在马厩中等到了傍晚,才来了一个小姑娘,年岁与我大姐姐一般大。

    “你不在中厅等着在这里,可是怕有人吃了你的马?”

    见我点头,她一再向我保证不会有人动我的大黑马,我才与她离去。

    “北城真的已经失陷?”

    我啃着干粮,玉米干粮,不掺糟糠,还有青菜汤带着油星,喝一口便喂一下怀里的石头,“我走时正腹背受敌。”

    “你真是李家五郎?只听闻李家最小的是六郎,没能熬到满月,那你怀里的婴儿是谁?”

    馒头已经吃了三盘干粮,将这姑娘看的一愣一愣的,见盘子空了让人再上来一盘,肚子太大,绑着石头的绳子有些紧,石头哭了起来,声音竟然很清晰,我赶紧收收肚子。

    眼巴巴的看着干粮,索性将这些干粮都顺着衣服塞进怀里,从怀里拿出两块玉佩,一块是陈家给的,另一是大皇子给的。

    “你是李家五郎,我是郭家五姑娘,我本该嫁给赵家三郎,不过赵家三郎已经战死沙场,我便成了老姑娘。”

    郭家的五姑娘给我一个包袱,里面装满干粮,“这些够你路上吃,你和你家侄女若是活到奉天,告知赵将军,我现在还愿意嫁给赵家三郎。”

    有情义的女子,只是活在这样的世道,对于石头,我却不敢说是个儿郎。

    离开彩云城,向前两天的路程有一小镇,不过这样的天气大概要行走三天,一直行走,累了便休息,包袱里的干粮充足,心里便安定。

    石头已经与出生时有些不同,明显感觉开始长大,脚丫已经够到了我的肚脐,哭声也开始大起来,就连六弟小时候那样脆弱,都能长成活蹦乱跳气人的模样,石头现在哭声嘹亮肯定能活的长久。

    我倒是有了信心。

    信心也会使人麻木,得意忘形,直到我走进了小镇,前前后后足有百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的拿着刀有的拿着棍,将我围在中间。

    刚刚喂了石头,却忽然哭了起来,也许这就是我们爷俩的死期。

    手中拿着弩箭,对着看起来像是个领头的人,“你们可知我是谁?我是镇北将军之孙,胡人来犯,北城将要失守,朝廷正等我去报信!”

    领头人道“皇帝昏庸,朝廷无能,十几年干旱,贪官污吏挨家挨户的搜刮粮食,老百姓都已经活不下去,哪个会管你是谁的孙子?让一个娼妓霍乱超纲,这样的朝廷留着何用?”

    我平日里最厌烦祖父,此时却要借着他的名头。

    “我见你有些见识,可见从前也不是平凡之辈,或许在此别人不知,但是你可敢对天发誓,你不知道镇北将军为国为民做多少事?百年前李家上下足有二百于人口,自从镇守北城开始,现在李家上上下下男丁只有我爷孙二人,是单为一个皇帝还是为沈国的百姓?”

    见领头人不语,我继续道“皇帝昏庸,朝廷无能,我李家站在朝堂之上也深切知晓,不过胡人若是从北城打过来,没有朝廷调兵遣将,你身后这片土地都将是胡人牧马放羊之地,你们都将沦为战奴,截下我一人便是灭了整个北方。”

    看着人群在议论,大黑马终于是聪明一回,悄悄的向人少处退去。

    忽然人群中有人暴喝一声,一只箭便朝我飞来,右手花枪转起,这等箭羽哪能近的我身,左手按住连弩上的机关,领头人便中我一箭。

    这群人像是不要命的,不管我手中的弩箭都一齐向我冲来,人数实在太多,弩箭射完之后便已经围到我身前,右手轮着铁龙,也有不要命的向前冲。

    抡起铁龙当做棍子,能够打飞一人,却难以打飞十人,铁龙已经被他们抱住,大黑马不停挣扎,却也被另一拨人抱住四蹄。

    大黑马倒地后我便也跟着翻滚起来,这群人饿的没了理智,竟然生生的向大黑马咬去,上百人趴在大黑马身上啃咬,耳边能够听见吞咽声,还有大黑马的嘶鸣声。

    反倒是铁龙从人群中露出一头,冒死上前将铁龙拽了出来,领头人身中弩箭倒在地上看我,口中道“你快走!”

    我知道,再不走说不定下一个被啃噬的就是我和石头。

    石头的哭声越来越大,我手拿着铁龙一路向小镇之外奔去,路上积雪已经被躺平,从彩云城过来还有些体力,一直跑到小镇外,耳中还能听见大黑马的嘶鸣声。

    从大路走下,来到小路,耳边还有嘶鸣声,装着干粮的包袱落在小镇上,决不能回去,若是回去我们爷俩都没有活路。

    忽然想起怀里还有几块,当时在郭家的饭桌上塞进怀里的,赶紧咬了一块混着雪水和口水喂给了石头。

    小路上积雪覆盖,没有一点脚印,不过当年跟着佟掌柜走过,对周围的山川有点印象,若是当年知道我有今日,定然要好好记一记这里的山川地理。

    四周白雪皑皑,不停的向前走着,脚上已经没有了知觉,唯独听着怀中的石头在哭,我才觉得自己还尚在人间。

    干粮剩的越来越少,给石头喂过了汁水,就连渣滓都不敢下咽,只能继续和着雪水放在口中等着再喂给石头。

    这样的路程已经分不清白天和黑夜,天空又在飘着白雪,四周的山川都已经不见踪影,只剩下白雪皑皑。

    石头哭声再次响起,我才记起来,已经好一会儿没给石头喂东西了,可是怀里已经没有了干粮,就连渣滓也里外翻了好几遍。

    将右手的食指放在石头嘴唇边,石头闭着眼睛开始吮吸,终于停止了啼哭。

    我心下大安,不过一会儿的功夫,石头便放弃了我的食指,继续啼哭,原来他是那么的聪明啊!知道这不是吃食。

    没想到我家石头这般聪明,长大以后绝对不会被人骗的,不知向外的欣喜,咬破的右手的食指,看见血冒出来一点点,便将指头放在石头嘴边,石头继续吮吸,这次终于不哭了。

    白雪之中前面有个黄色的点,赶紧向前走去,将黄点下面的白雪拨开,竟是一截木头,木头上刻着“无名氏十三人”。

    石头睡着了,我笑了。

    这个方向没错,我们爷俩就快到奉天了。

    待到雪停时,雪中出现了一连串的脚印,狗的脚印。

    我总觉得自己是足下生风,待看着脚的时候,发现鞋底早已经不知所踪,而我的脚是黑色和紫青色相间,愣是没感觉到冷。

    不管那么多了,只要有狗就有肉。

    待我撵上那只狗,心中大喜,竟是一只大狼狗,正在刨着地上的积雪,然后啃咬,大概是我生来最小心谨慎的一次投枪,狼狗倒地后呜咽呜咽的叫唤着。

    走进一看,狼狗啃咬的不是积雪,是积雪下面的尸体。

    我们爷俩都得活着。将狼狗的皮拨了下来,撕成了两半,和石头借了几块尿布撕成了布条然后困在脚上,还能感觉到狗皮上带来的温度,我的脚还没坏死。

    狗肚子中好几块骨头,那是已经消化的,有一团头发和脚趾,那是人的,还未消化。

    将狼狗后背和肋骨上的肉全部踢出来,用尿布裹起来揣在怀中,耳边传来嘶吼声,血腥味总是传的很远,不知是什么动物,总归这样的声音我是不想去招惹的。

    将狼狗的尾巴割下来之后,拎着铁龙便跑。

    狗尾巴的毛皮裹在石头脚上,万一他冻脚之后,和他爹一样做个瘸子,我可怎样向二哥二嫂交代?

    嘴巴中吮吸狗尾巴,不觉得腥臭,只觉得香甜。

    夜晚时,前面出现一小草房,没有亮灯,悄声进去,只看见一老头吊死在自家房梁上,心下大安,这年月厉鬼不如活人可怕。

    房子里还有些木制家具,将木头拢起,在灶上生火将狗肉煮熟,我们爷俩又喝了一大锅的狗肉汤。

    一回头,看见一把铁锹,也许是老丈故意让我看见,借了老丈的房子,给他安葬也是应该,在他家后院雪薄处挖了坑,将老丈从房梁上放下安葬,立碑“无名老丈”。

    小路确实比大路安全,却绕了远路,狗肉省了又剩,终究还是见了低,此时早已绕过了香洲城,若是快马加鞭大概一个白天就能到从前送别二哥和三哥的地方。

    但是现在我们爷俩怕是要走上三五天。

    忽然想起来,奉天城外有一寺庙名为大悲寺,往日都是听母亲提起,若是我从此处开始爬上,大约两天能到大悲寺,想必到了佛祖的地盘定有些吃的。

    石头饿了就哭,我将脚上狗皮割下一块放在嘴中嚼着,直到狗皮和唾沫都混在一起成了,这才喂给石头。

    大悲寺的上山路只有一条,是从奉天城外不远处,能够乘车马上去的缓坡路,其余三面坡度除了砍柴和狩猎怕是不会有人从别处上山。

    山坡因着陡峭,少人来往,大多树木都有树皮,若是大黑马那个傻子在此定然高兴,想到大黑马,耳中又开始出现嘶鸣声。

    好在积雪不多,最高处便是大悲寺所在,只要一直向山上行去,便能到达。

    树上落雪打在我头上,才发现三哥的狗皮帽子已经弄丢,树枝挂在脸上便赶紧低头,怕是碰到怀里的石头。有时积雪太滑,爬了半天一步不慎还要滑下来一截,还是靠着铁龙才止住了趋势。

    石头这家伙人不大,竟是那么容易饿,爬上两天竟然已经吃了我一只鞋,只得将另一只鞋整改一番,变成两只鞋底。

    然而半天过去,便只剩下一只鞋底,心中好笑,等他长大我要他给我买一百双,一千双鞋,然后告诉他他吃过我的鞋。

    终于到了山顶,终于看见了大悲寺,寺庙后身在两米高的承台上,一般人都只能从正门进去,可我终究不是一般人。

    将铁龙向上锚定,落在大悲寺承台和墙体之间,将石头紧紧的困在胸前,他哭的厉害,那也由不得他,若是稍有不慎他从我怀中掉落下去可是不好。

    借着一阵助跑,便够到了铁龙,肩上用力向上,脚踩铁龙手扶墙体,将教踩在缝隙中,再将铁龙拔出重新锚定然后继续向上,经过三次,我便已经站在大悲寺的外墙之上。

    石头怕是第一次经过这样大起大落,竟然忘了哭,兴奋起来,手舞足蹈的晃悠,在我怀中像个大虫子似的。

    大悲寺中空寂,终于顺着木鱼声找到有人之处,刚一进门,三五十双眼睛看着我。

    老和尚忘记了敲木鱼,小和尚忘记了念佛经。

    “我要吃的。”

    老和尚道“寺中也无吃的。”

    “出家人不打妄语,没吃的你们早就饿死了,快拿吃的给我!”我行至老和尚面前,铁龙一挑,就将老和尚的木鱼掀飞。

    “少侠并非从正门进来,你可以去正门处看看。”

    正门就在不远处,大门紧闭,用腰粗的柱子顶着大门,怕是有什么进来,不知这佛家重地怕什么进来?

    从大门缝隙向外一看,尸骨已经堆得和我眼睛一般高,正门道山下的路上全是枯骨,只有零星的几个人还有生气。

    原来是怕活人进来。

    有个小和尚已经将老和尚的木鱼取回来,老和尚并没有敲木鱼,“你看见了什么?”

    “死亡。”

    “少侠还是离去吧,若是早离开半日,说不定还能进的了奉天城门,你怀里的孩子还有希望。”

    原来奉天城门也开始紧闭,“给我吃的我就走。”

    “没有吃的。”

    老和尚还是坚持,周围的和尚都静默着,也没见到传说中的武僧,即便有武僧,我也要拼死抢来一口吃的。

    右手铁龙抖起,左手按住尾端,枪尖对着刚刚捡木鱼的小和尚,“你不给我吃的,我就杀了他,若是还不给,我就再杀一个,直到杀尽你大悲寺秃驴。”

    小和尚比我想的镇静,没有闪躲,静静的与我对视,说道“你脖子上的平安福是我做的,我做的平安福扣子比师兄弟都要多一个结。”

    “你的平安福却不能保佑你平安,只有粮食能。”

    老和尚叹息一声,道“我将我的口粮给你,你便要放过我寺庙中其他人。”

    接过老和尚从蒲团里掏出来的粮食,并不多,做熟了也就只有一碗饭,“小和尚你过来将这粮食给我做成熟饭。”

    小和尚摇头,“饭菜熟了味道飘得远,外面的灾民便挡不住。”

    这话有理,别说饭菜,就连血腥都能传播几里地,生的粮食我也能吃,又不是没有吃过,看看双脚,再环视一周,只有老和尚的鞋子够大。

    “老和尚,把你的鞋给我。”

    老和尚将他的鞋子一并袜子都脱给了我,又将身上的袈裟递给我,“这袈裟是棉布做的,孩子屎尿已经臭了,给孩子换一块尿布。”

    原以为大悲寺是道貌岸然,收敛官眷钱财的黑心地,老和尚这样我却有些不忍,不过老和尚说的对,已经四天没有换过尿布了。

    “我是镇北将军家五郎,佛祖已经抛弃了你们,也抛弃了整个沈国,在这里枯守,不如下山,等你们下山,可以派和尚去我家要些粮食。”

    脚上有了鞋袜,怀里有了粮食,奉天城就在不远处,我一定能带着石头回家。

    粮食是我的后盾,石头是我的未来。

    从大悲寺的正门跳出去要比从后墙跳进去省事很多,而正门外面却比里面要高一些,落地之处都是尸体,正踩着尸体向外走,有人睁眼盯着我,这才发现,还有活人。

    听见石头哭声,我将老和尚的大米抓出来几粒,嚼碎之后含在口中,待到米粒软后才将汁水喂给石头,然后将米粒咽下去。

    走到大悲寺半山腰时,已经到了晌午时分,隔了多日终于看见太阳。

    路上的积雪开始融化,混着泥土变成稀泥,老和尚的鞋子已经沾满了泥巴。

    傍晚走到山脚下,山脚下有木头搭建的临时窝棚,道路的一边是死人,道路的另一面是窝棚,积雪融化,腐烂的气味飘出来。

    老和尚的米袋子已经吃了一半,怀里的石头又哭起来,窝棚里的人伸出脑袋看着我,目光呆滞,像是看我又像是看远处。

    没粮食吃的人长相都变成了一个样,大眼睛,耷拉眼皮,大脑袋,细长的脖子向前抻着,不管穿的多少都能看出来衣服在晃荡。

    一个男子从窝棚中爬出来,他发髻用布包起来,看得出从前是个读书人,连跑带爬,到我身边。

    我心生警惕,手中握着铁龙,这人到我面前险些定不住,开口有些艰难,问道“换孩子么?”

    “什么换孩子?”

    男子道“我有一女儿,比你孩子个头大,你不亏。”

    “滚!”

    说完,这人果真连跑再爬回到窝棚,我担心他袭击,便走的格外小心,不一会儿,他从窝棚中抱出一婴儿,婴儿很瘦,没有哭声,确实比石头大一些。

    “睡着了,不是死的。”

    “你是她亲爹么?”

    “是,她娘昨天死的,我若是死了,她也没命。”

    “亏你是读书人,还想易子而食?”

    “我养不活她,你比我还小,你也养不活你孩子。”

    “你养不活是你没本事,我的孩子我能养得活!”说完,不理这人,手拿铁龙,踏着泥泞土路向大路过去。

    这个岔路口就是我遇见刘侍郎家姑娘的地方,也是大哥遇见陈家大姐姐的地方,回到奉天城,石头也不能留在我李家,到时候只能对外声称病死在路上,然后我也该去刘侍郎家退婚了。

    男子追上我,呆滞的目光中有了活人气息,“你有本事,我就跟着你,我也学你的本事,你怎么养孩子我就怎么样。”

    老和尚的粮食养不活我们两个大人加上两个孩子,没错,我现在觉得我是大人,快走几步,将这男子落在身后,在口中放入几粒大米,嚼碎之后化成汁水。

    男子却在我身后一直跟着,天黑我没有歇息,男子也没有歇息,待到快要天明,看见了远处奉天城门,我怀里还只剩几粒米,给了他们父女也无妨。

    回头却不见人影,退回几步看去,男子坐在树下休息,怀中抱着的女婴口中吸吮他手指,他的十个指尖都是苍白色。

    “我给你几粒大米,给你闺女喂下,你跟在我身后进城吧。”

    没有回应,我弯腰摸了一下鼻息,已经断了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