帮主洪七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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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任逍遥(上)

    盐道在山间蜿蜒,有时爬到了山脊,有时又一头扎进了山谷之中,每隔三四十里就有一个小集市,卖箩筐扁担草鞋等东西。当然也有住宿和吃饭的地方,住宿往往是通铺,吃饭都是客人自带粮食自己煮,主人只提供柴火锅灶。山中往往有老虎豹子出没,因此人们都是结伴而行,几乎没有独自一人前行者。

    然而盐道上真的就出现了一个身影,只有一个孤孤单单的身影,既没有挑东西,也没有背东西,但却走得摇摇晃晃,异常吃力,幸好有根竹棍撑着,否则真有可能就摔倒了。他已走了一夜加半天,路过了几个集镇,然而他不好意思开口乞讨,看到吃的,闻到香味只好吞吞口水,又转身离开。有一次实在饿得不行,站着久久不愿离去,食客说盐道上一路都是穷苦人,怎么能讨得到吃的?叫他到大的集镇去,那里有钱人多,讨东西容易些,但他不知道多大集镇才叫大集镇,大集镇又在哪儿。

    洪七走到溪边,喝了几大口溪水,溪水清凉甘甜,很是解渴,却一点也不解饿,反而激发了饥饿感,更是饿得难受。再缓慢沿上游走去,却见峡谷中有一碧潭,潭面平静如玉,潭水深不可测。他发现有鱼在游动,速度极快,提起竹棍,想象着鱼就是草人身上的某个穴道,试着向鱼扎去,竟然扎到了一条鱼。看来练天女散花暗器功夫使得他眼疾手快,和常人有所不同了,一会儿就扎到了六七条鱼。只见那鱼有一尺来长,雪白的细鳞,微红的尾巴,甚是漂亮。他摸出火石,找来枯枝,就烤起鱼来,不一会就香飘四溢,狼吞虎咽地吃得干干净净。虽然没有盐,但鱼肉鲜嫩至极,又早已饥肠辘辘,吃着也是可口无比,是难得的美味。

    吃饱了,觉得腹中有热气翻腾,再散到全身,舒泰无比,他就找了个洞穴躺了下来,不一会就呼呼大睡,睡得也是极为香甜。一阵风将他吹醒,只见天已快黑了,看来睡的时间可不短,却不觉得肚子饿,看来那鱼很是不错。他赶紧又扎了些鱼,生上火,烤熟之后,饱餐了一顿。他将火烧得旺旺的,就着火温,和衣躺下,舒服地度过了一晚。后半夜火熄了,也没觉得丝毫的寒冷。他抓鱼吃鱼,不用饿肚子,也不用乞讨,有些舍不得离开,然而潭中鱼却有限,到第三天下午就再也一条都不见了。他向下游仔细去看,也顺着到上游找寻,均不见鱼的踪影,看来仅有那一位置有这种鱼,倒甚是奇特。

    天一亮,他又不得不前行,觉得脚步轻盈了许多,速度也快了不少。他仍然不愿开口乞讨,山上野果很多,可以充饥,如溪中有鱼,则抓鱼吃鱼,倒也没怎么饿着,只是再也没见过第一次吃过的鱼了。晚上则随便找一山洞而卧,不觉得冷,也就懒得生火。这日睡得正香,忽然感觉有东西碰到了脸上,猛然坐起,在星空下周围一片宁静,什么也没看见。正欲再睡,却见前边不远处的树丛里有两只眼睛,泛着寒光,一动不动。

    他摸到竹棍,紧紧的握在手里,急忙站了起来。睁大眼睛细看,才看清竟然是只花豹!他不知怎么办,身后是石壁,已没了退路,只好静静地站着不动。花豹也一动不动,两只眼睛一眨也不眨,紧紧地盯着他。慢慢的,两只眼睛低了下去,突然伴着一声低吼,花豹向他扑来。洪七紧盯着那双眼,像一次飞出双针样用竹棍快速向双眼刺去,花豹一阵悲鸣,那双眼睛不见了,只见花豹四处乱窜,竟然重重地撞到了石头上。爬起想调头就跑,却又撞到了树上,吼声不绝,却无法逃走,显然眼睛看不见了。

    洪七吓得也不敢动,紧握竹棍,紧靠着石壁。花豹左冲右撞,吼声越来越低,动作越来越慢,最后躺在地上一动也不动了。洪七怕它是装死,仍然没有挪动一步,更不敢躺下,一直站着,直到东边发白,天渐渐亮了。花豹还是一动不动,洪七小心翼翼地走过去,伸出竹棍碰了碰,花豹还是不动,看来真是死了。他再靠近些,不见花豹的腹部有起伏,再用竹棍使劲戳过去,也不见花豹有动静,他壮起胆子,更靠近些,见它双眼血肉模糊,头上到处是伤,已然气绝了。

    洪七瘫坐到地上,猛然想起如果没有东西将他碰醒,他早已成了花豹腹中之物,是什么碰醒了他?他也想不起来,难道是逃跑的小动物?好像也不是。他看着那只花豹,想烤它的肉吃,但是没有刀切。他生上一堆火,将一只豹腿放入火中,胡乱地烧着,这样也许能烧熟。

    “哎呀,花豹竟然死了!”突然有几个人远远地站着,吃惊地望着花豹和洪七。“花豹怎么死的?”

    “它自己撞死的。”

    “怎么可能?”

    “不信你们看,它头上到处都是伤。”

    “嘿,奇了怪了,还真是自己撞死的!我们顺着脚印想来看看它跑远了没有,免得晚上来祸害我们,没想到竟然死了,呵呵,你想吃肉?”

    “肚子有点饿。”洪七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行,看来你小子运气不错,你这样不是暴殄天物吗?跟我们走,吃豹子肉去!”

    “那多不好意思?”

    “走吧走吧,有啥不好意思的。”在众人的说笑声中,洪七来到了一个村庄。“来吃豹子肉啰——”很快人们都围了过来,啧啧称奇,既不明白豹子的死因,也奇怪小叫花能逃脱豹口,竟然安然无恙。

    很快有人搬来一口大锅,有人抱来柴火,有人剥豹子皮,忙得不亦乐乎。很快锅中热气腾腾,香气四溢,人们搬来桌椅板凳,将豹子肉放到几个大盆里,一年长者割下一块豹头肉,来到洪七面前:“小兄弟,你是第一个见到豹子的,按照规矩,豹头是你的,你就先吃一块吧。”

    “豹子不是我打死的。”

    “哈哈!吃吧,吃吧!”众人齐声劝道。洪七只好夹起豹子肉放进嘴里,众人期待地看着他,“好香!”“哈哈哈!吃豹子肉啰!”人们纷纷坐下,有人给每人碗里倒满酒,洪七的也不例外。“喝!”众人纷纷举起大碗,看着洪七,洪七从来没有喝过酒,但见人们如此热情,也只好端起碗来。“好!干!”脖子一仰,一碗酒就倒入了肚中。洪七也学着他们的样子,只喝了一口就呛得咳嗽不止,脸憋的通红。“哈哈,小兄弟豪爽!来来来,吃肉吃肉!”

    他们并没有因为洪七是个小乞丐而另眼相看,洪七好久没有尝到盐味了,感觉这豹子肉格外的香。不时有人来劝他喝酒,很快他就醉眼朦胧,睡了过去。等到醒来,已是夕阳西下,下午时分,众人已散开,只有一个老者坐在旁边。

    “小兄弟醒了?”

    “老爷爷好!”洪七赶紧爬了起来。“说说豹子是怎么死的吧?”

    “是它自己撞死的。”

    “我检查过了,是它双眼被刺瞎在先,是你刺的?”

    “我见它扑来,不知怎么办,手里只有一根竹棍,就举着向它刺去,没想到刺到了它的眼睛。”

    “小兄弟看来是不想说出实情了,既然如此,老夫也就不再追问。无论如何,你帮我们除去了一大害,不知你是否愿意留下来?我们不富裕,但也不多你一张嘴,饿不到你。”

    “多谢爷爷好意,不过我还有些事,不能在此久留。”洪七想着自己的深仇大恨,以及桑家的期待,虽然路途艰苦遥远,但还是决定前行。

    “好吧,我们也没什么感谢你的,这点铜钱你就带上吧,免得乞讨遭人嫌弃。”

    “不,老爷爷,我就是叫花,我不要钱。”

    “哦?”老人看了看洪七,有些不解,“那我们能给你点什么?”

    “老爷爷,如果可以,给我一点盐,再给我几根缝衣针吧。”

    “你要缝衣服?”见洪七没有回答,“这个简单。”老人站起身,走进屋内,一会就出来了,还拿着一根棍子。“这是苦竹做的棍子,在药水里浸泡了七七四十九天,烘干了再泡,不断往复,变得坚硬无比,又极富有韧性,不易折断,不瞒你说,我家先辈也是要饭的,你就把它拿去吧。”

    洪七见那竹子泛着黄光,表面光滑透亮,温润如黄玉,不知已有多少年代了,“多谢老爷爷!”洪七接过竹棒,感觉比一般竹棒要沉得多。

    “叫花子也有叫花子的规矩,只能讨,不能抢,不能偷,还要会唱《莲花落》,说些奉承话,让主家高兴了,才能讨得到东西。”

    “爷爷知道丐帮么?”

    “丐帮!”老人眼里一亮,却马上就恢复了原样,“没听说过,你是丐帮的?”“不是。”“孩子,你心地善良,为人又谦虚,好自为之吧,晚上就住这儿?”

    “不了爷爷,我还要赶路,爷爷,我们就此别过,您老多多保重!”洪七辞别村里人,继续向西走去。洪七身上有了针,就更不担心饿肚子了,山上鸟儿众多,画眉、斑鸠、喜鹊、乌鸦……又有了盐,吃起来也是让他美滋滋的。这日竟然抓到了一只锦鸡,不由得想起了五年前吃的叫花鸡来,决定自己也试试。

    他将鸡毛烧干净,找来猴栗树叶,层层包裹起来,为了避免树叶散开,再在外面裹上黄泥,埋入土中,在上面烧起大火。他并不怎么饿,也不着急,就让大火熊熊燃烧着,等到觉得熟透了,才掏开灰土,取出了锦鸡。他剥开黄泥,一股香味扑入鼻中,既有鸡肉的香味,还有猴栗树叶的清香,让他食欲大开。他扯下一只鸡腿就塞入嘴里,鸡已熟透,骨肉轻易就分离开了来。一眨眼一只鸡就被他吃得精光,他还意犹未尽,嘴里含着一根鸡腿骨不肯丢弃,不停地吮吸,虽然已没了什么滋味,但他仍觉得回味无穷。

    洪七尝遍了山间的美味,既没有旁人的羁绊打扰,也没有冷饿的愁苦,觉得极为逍遥自在。他不断的西行,天气也渐渐变凉,由凉而变得极为寒冷,雪花已飞到了山顶上,树丛间。虽然他的衣服极为破旧单薄,但奇怪的是他一点也不觉得寒冷,他自己也不明白是什么原因,难道是第一次吃的鱼的作用?

    再往前却没了大山,是一片平原,人烟明显多了起来,他也不知到了何处。但没了野味可获,完全不如大山里自在,听说已是陕西境内。洪七找不到野味,虽然每户人家里都有鸡鸭,但他绝不偷,又不好意思乞讨,饿得两眼发晕。走到一酒店的门外,香气扑入鼻中,洪七饿得实在没力气走了,一下子靠墙瘫坐在地上。

    一个伙计出来倒剩饭剩菜,见到洪七,就没有将剩饭剩菜倒入潲桶中,而是倒在了他面前的破碗里,就转身回到了店中。洪七脸上一整发热,望望脚边的剩饭剩菜,虽然饿极了,却怎么也不愿吃进去,肚子“咕咕”地叫着,仍然不愿伸手。正在他犹豫不决的时候,一只黑狗跑了过来,洪七见状,再不吃可就没了,谁知道什么时候再能有吃的?再说既然要当乞丐,那就得吃剩菜剩饭,哪有那么多讲究?黑狗已经跑到了跟前,洪七赶紧伸出竹棒,赶走黑狗,用手抓起一把剩饭就往嘴里塞。他囫囵地吞了下去,眼泪却止不住地流了出来。吃了第一口,第二口就没那么难了,他抓起剩菜,再放入嘴中,慢慢地嚼了起来,竟然味道还不错!很快他就吃了个精光,看来剩菜剩饭也不是那么难吃啊。

    洪七突然轻松了,这剩菜剩饭一吃下去,自己就彻彻底底地是个乞丐了。虽然他还没有出声乞讨过,但他知道,自己是个乞丐了,不再害羞,也不再有任何压力,任何幻想。从此他饿了就站在别人旁边,不说一句话,食客赶他走他就走,食客丢些东西给他,他就吃。人们见他那破衣烂鞋的样,又见他还是个小孩,往往给他吃的东西的人多于赶他走开的人。也有出言讥讽的人,有的更是说得极为难听刺耳,但他都一声不吭,默默地走开。

    其实按照他天女散花的能力,一般的人已不是他的对手,更不用去讨吃的,随手都能找到得到。但他从未想过去报复别人,他们不给也很正常,要来的吃的也并不那么难吃,乞丐也没什么不好。况且他此行就是乞丐身份,现在完完全全的就是乞丐了。如此也还顺利,也不知过了多久,不仅有山,还有戈壁、草原,然后又到了大山里,他又不用担心吃的东西了。

    听说这就是天山,却有那么大,也不知道缥缈峰在哪儿,更不知道灵鹫宫的位置。一座座山峰找寻下去,估计一辈子也找不完,他也没有办法,只能漫无目的地到处走走看看。人烟极为稀少,有时几天都不见一户人家,他吃的随时都能得到,也不觉得寒冷,就是不知前行的方向。

    这日他正躺在山坡歇息,突见天空中有秃鹫在飞翔,灵鹫宫,不就是与秃鹫有关么?他想抓只秃鹫,可飞得太高,他躺着不动,却见秃鹫在他上空盘旋得越来越低,好像锁定了猎物,准备出击。他想等秃鹫飞低了再出手,却见秃鹫笔直地直往下落,掉到了不远的丛林中。

    他快步朝那儿跑去,只见一个老人正提着秃鹫。洪七站定,那人也看见了他。

    “小叫花,到这来干什么?”

    “呃……我来找个人。”

    “到这儿来找人?什么人?”

    “我也说不清楚。”

    “你知道位置?”

    “不知道。”

    “哪有你这样找人的?”

    洪七笑了笑,不知眼前的人是谁,不想说出缥缈峰灵鹫宫。那人又看了看洪七,“你不觉得冷?”

    “一点也不冷啊。”

    “哦?”那人向前走近过来,洪七见那人好像很老,又好像不老,特别是眼睛,看着跟孩子一样,透彻单纯。

    “你练过内功?”

    “内功是什么?怎么练?”

    那人又把洪七看了一圈,“奇怪奇怪。”边说边在洪七肩上一拍,洪七感觉力大无比,却突然又轻飘飘的,没有了一点力量。“老五在就好了,一看就能明白。”那老人只顾自言自语,洪七也不知道老五是何方神圣,洪七觉得这个老人倒也挺可爱。

    “你喜欢音律么?”

    “不喜欢。”老人有些失望,“喜欢唱戏?”“医术?”“奇花异草?”“奇门遁甲?”……老人不停地问,洪七一个劲地摇头,老人搔搔头,有些失望,也有些高兴,很复杂的表情。“那我教你弹筝吹箫?”洪七不知筝是什么,茫然地不知怎么表示。老人见状,摇了摇头,长长地叹了口气,“你这个邋遢样,一点潇洒轩昂的气概也没有,不教也罢,不教也罢!”一脸的失望,颓然坐到了地上,眼泪都流了出来。洪七大吃一惊,不知他怎么会如此伤心失望,也没见老者如何潇洒轩昂啊。

    “我想学武功。”洪七怕老者太过失望,好歹也要说出一样自己想学的东西。可老者仍然一脸的失望,“天下武功,谁能高得过掌门师叔?要学武功你就找他吧。”

    “他在哪儿?”洪七更是吃惊,这老者年纪都这么大了,他师叔得有多大年纪?

    “就在这山上,自己去找吧。”老者好像提不起精神,懒得细说,洪七也不好再问。心想这老者击落秃鹫的功夫这么厉害,他师叔肯定更加高明,况且还是掌门?就是不知是不是桑老爷的大恩公。

    “大哥大哥,我找到个徒弟!”远处传来兴奋的声音,很快就来到了眼前,一个老者拖着一个少年,直奔过来。老者站起来迎了过去,只见那少年倒真是气宇轩昂,眼里透着一股傲气。老者高兴得手舞足蹈,“喜欢音律不?喜欢音律不?”老者围着少年不停地问,少年也不搭话,只是点了点头,老者更是高兴得像捡了个宝贝。“大哥,是我先见到他的,他可要传我衣钵,我把采药制药医术都教给他。”“我要教他弹琴吹箫。”“估计其他几个都要教他本领,什么奇门遁甲啊,画画写字呀,够他学的了。”“那他怎么学得过来?”“我们找个暖和的地方,可别冻坏了这小子。”“不去见掌门师叔了?”“不去了不去了,他也不愿我们去打扰他,以后再见”……他们边说边走,渐渐的就听不见了,他们再也没有看过洪七一眼,就像没有他这个人一般。

    洪七倒也没觉得什么,好在也知道了这座山上有武功很厉害的人,反正也不知道要往哪儿去,就决定上山去看看。

    这座山峰险峻异常,高耸入云,顶端躲在了云雾之中,真有一些缥缈的感觉。越往上走越险峻,洪七几乎是爬上去的,好不容易眼看要爬到顶端,但是眼前一道天堑拦住了去路。极宽又深不见底的峡谷,没有路可走,只有一根铁索,也不知是谁搭建的,有什么用,怎么可能走人?不过说明这里肯定有人,或者曾经有过,那过往这铁索的人不就跟神仙差不多?

    向金庸先生致敬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