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情
字体: 16 + -

41、搜查

41、搜查

“由梁将军来负责搜查,我自然是十分信任的。”沈鸿英钻进一辆新式的福特加长汽车中,转而向毛子琛道:“你代我向梁将军大声招呼,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他沉了沉脸,道:“别拿具不相干的尸体来蒙蔽我。”

笨重的轮胎碾过柏油马路,朝主街上去了,众位高官也纷纷钻入自己的高级轿车,无比热闹的喊道:“昨日,去的场子滋味如何,不如今天就去那家夜来香。高级白兰地,听说还有马兰小姐的亲笔签售会。”“哦,你岂不也去捧场。”“哈哈,佳人一笑,我只能倾尽全力得她芳心。”

毛子琛站在当口,傍晚的凉风涌进他微微敞开的衣领子。车子渐渐散了,街上一时间安静许多。

方笑天在他身旁,见他一张秀而媚的脸,迎着落日的暗红色,显出几分冷碎。这分色彩错落在眉眼间,模糊了景色。

方笑天伸出手,搭在毛子琛肩上,力道不重,却足以让对方感觉到。毛子琛一转脸,他便将那张脸上一闪而过的失落和彷徨捕捉到。

“你有心事,”方笑天温情望着他,将手指放在毛子琛正欲张开的唇上,“让我来猜猜。”

毛子琛愣了一下,转而恢复一副言笑晏晏的脸,勾着眼笑道:“猜什么,别玩了!”

方笑天却不容他闪躲,直视他的双眼,仿佛是要一眼看穿了。

“你在担心梁将军,因为你怕他不是杜其声的对手。”

毛子琛双目微移,咧着嘴笑了笑,复而淡然道:“我脸上的表情是有这么明显么。”他急躁的朝旁迈了一步,不再言语。

“你隐藏的很好,任何一个人看了。都以为你不以为意。”方笑天跟着他走上去,“但是,我却看得出来。”他把毛子琛的手从军裤兜里抽出来,“因为我看你,和别人看你都不一样。他们看的是你的身子,我看的,是你的心。”

方笑天感到毛子琛颤抖了一下,便接着道:“你怕梁凤成输了?”

毛子琛无声将头转道一边,只是平静的说:“那也不一定。”

紫金木匣子、公文、字据、账单,间或搜出一个密码箱,上了锁。杜氏洋馆面积大,东西也多,搜起来格外费些心思。

匣子里是不能藏住大活人的,地毯下,墙壁上,丝毫没有缝隙,毫无地下通道和暗室的痕迹。

杜其声端坐于沙发下,如同一个王者,倨傲的审视这帮穿着军装的脓包。偶尔嘴边挂起一丝微笑,却淡淡的,似乎连嘲讽的意思都抬不起来。

阿鬼听觉甚为灵敏,杜其声咳嗽一下,换了个姿势,他也听出来。

他把茶壶端得稳稳当当,将茶水倒在杯中,一滴不漏。

“老爷,茶。”

简单几个字,却说得不卑不亢。

梁凤成不由多看了他一眼。难怪他叫阿鬼,五官狰狞扭曲在面上,双眼黯淡无光,像是刚从坟墓里爬出来的鬼魅。然而他的一双手却白皙而明丽,仿佛连水滴在这肌肤上,也渗不进去。

“等等,你别走。”

梁凤成刚把手放在他肩上,便感到他的气息都浓重了些。这异动使得他把手放在腰上,解开搭扣,取出枪。

随着阿鬼慢慢转过身子,梁凤成便将枪一点一点抵在他鼻梁上。

冰凉的金属压在温热的肌肤上,冲撞的脉搏在这层皮肤下剧烈的跳动。但阿鬼面上十分平静,平静的梁凤成就要怀疑,他是一个死人。

他把枪渐渐往上移,直到枪口挑起额前的碎发,那一片狰狞的额头也露出来。无数交错的刀疤扭曲在一起,看不清纹路,刀疤深红的颜色仿佛烙印,一辈子也洗不干净。

梁凤成望了半晌,这半晌就如同半个世纪一样长。

他突然一甩手,阿鬼的脸便被他狠狠甩出去。

“原来是个瞎子。”

当他将枪对准阿鬼的眼睛时,那双眼竟然一动不动。然而就是这一动也不动的双眼,却像是忍住了五彩的色泽,那片深潭如水的目光下,死一片的沉静中,仿佛激流汹涌。

阿鬼愣愣的站了几秒,即刻退下了。

“将军!”副官气喘吁吁得从楼上跑下来,在梁凤成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楼上每一角落我们都差过来,但是……没什么发现,屋子里都干净得很,不像是藏得住人……”

“将军,您看……”

杜其声这才像是坐得累了,将手中的书放下来。

“搜了一两个小时,还是没什么进展?”他故意问了一句,不歹不毒,倒像是诚恳的讨教。

梁凤成一言不发的站起身,他自己先走上二楼,刚进了隔廊,便看见一处彩色的玻璃窗。他站在窗前,试探着望了望。这窗子便是那刺客方才跳进来的。

那人身手非一般的灵活,直接钻进窗子,便不见了踪影。依这窗子的大小,必定不是一个身材高大的人。

杜其声一米八五左右的个子,同自己一般高低,自然不是他。如果说要数一数这杜氏洋馆里的人,阿鬼的嫌疑最大。

方才那副官对自己发话,不就是要搜一搜这长相诡秘的青年么。但他不想碰他。

他既不想自己碰他,也不愿别人碰。仿佛无论是谁,只要轻轻一触,就触到他的伤口。

副官站在楼下,听得楼上传来一声虚无缥缈的声音。

“把人聚起来,撤走。”

副官睁着眼,愣住。看着梁凤成从楼上走下来,每踏出一步,都像踏在千斤重的玄铁上。

“没听懂我的意思?”

梁凤成阴沉的吼了一声,副官立刻将歪掉的帽子扶好,朝身后一帮同样愣着的士兵道:“撤!”

梁凤成看了一眼佝偻在角落里的阿鬼,那目光就像一架掘土机,从他的头一丝不苟的顺到脚。

他一边看着阿鬼一边道:“杜先生,打扰了。实在是抱歉。”

眼里却分明一点儿抱歉的神色都没有。

然而他却突然转头道:“几年前,我记得我曾经跟你说过,让你帮我找一个人。不知你记不记得。”还没等杜其声回答,他便道:“你不用帮我找。我想,”他道:“他已经死了。”

他大步朝门口走去,风浮起,灌满衣袖。他走下台阶,便见那儿立着一个人,被灯光拉出一条孤单的影子。

毛子琛看着他,又朝他身后望了望,一群仓惶出门的士兵,好不狼狈。

“将军,沈鸿英有话让我告诉您。”

梁凤成看都没看他,便朝一辆黑色的宾利走去,边走边道:“告诉他,让他跟着他那群丘八滚回西南!我没功夫搭理这帮吃剩饭的饭桶!”

“将军……”毛子琛还未说完,梁凤成的车便启动,闹哄哄的发动机卷起一阵烟尘。

夜色黯淡,华灯初上,若有若无的歌声从贝维斯大酒店里飘出来。

副官兢兢业业走上来,“参谋长,我们也回去吧。”

毛子琛突然一笑,“你是不是惹得将军不高兴了?”

副官委屈的缩了缩脖子。

毛子琛便道:“你要是想在三军里混出个名堂,就要记住一样,千万不要惹将军不快。”他突然将副官的衣领一把提起来,凑在他面前,脸和脸就隔着一层淡淡的灯影。

“能让他不高兴的事情有很多,但也只有一样。”

副官见毛子琛一双眼里如雾似幻,就似要将他生吞活剥,战战兢兢道:“敢问参谋长,哪一样?”

“不要让他想起过去,任何过去。”

副官惨白着一张脸。

毛子琛突然放开副官的衣领,媚然大笑道:“呵呵,我是跟你开玩笑,瞧你吓得。”

副官惶惑的摇头道:“参谋长,您可不像开玩笑。”

风越刮越大,毛子琛便将敞开的衣领系上道:“都告诉你了,那还有什么秘密。难道你不知道,秘密是不能分享的吗。”

副官越想越觉得他这话说的玄乎,但又不敢问,只得眼睁睁看着他一个人走在风中。他拦住身后要跟上去的勤务兵,道:“让他一个人走吧。”

“哼,自不量力!”杜其声责备了一声,也不管四散在地上的各样物品。

他早料到自己会赢,却没想到聂海林并不像自己一般得意。

阿鬼将脸上的面皮撕扯下来,便显出那一张令人唏嘘不已的脸。清秀的面容上,一条狭长的刀疤。

杜其声便看见他的双目,一动不动的如同死鱼。

“海林,你是不是累了?”

聂海林那双失焦的双眼总算回复了一点儿神采。他就着刺眼的灯光,对杜其声道:“他好像,已经认出我了。”

杜其声轻声一笑,甚是儒雅的端起茶,递给聂海林。“我们要的,不就是这种结果么。”

“一滴血都不流,就可以让三军将军崩溃。”

“等到那个时候,你可以复仇,我可以发财。如此一举两得,不是我们都希望看到的吗。”

聂海林不去接那杯茶,杜其声只好放下,无奈的望着他。

“义父,我从没说过要复仇。”

杜其声的眉毛跳了一下,仿佛有人拿火折子在一旁,烧的他的心都一烫一烫的。“海林,我们都是凡夫俗子,容易迷失在分辨不清的感情中。分辨不清楚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义无反顾的跳进一段错误的感情。”

“我知道你是个执着的孩子。但是你的执着要用在对的地方。”

杜其声和颜悦色说完,便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要你杀了云川?”

聂海林摇头,看着杜其声,只听对方沉声道:“因为他连是非都分不清楚。他固执的走一条不该走的路。”

杜其声语重心长道:“海林,决定你人生不是你走不走的下去,而是你选择了哪条路。”

两人都沉默了良久。直到夜色暗垂,已经将这天幕围成一片深黑。杜其声终于等到聂海林开了口。

“义父,我自然是站在你这一边。”

杜其声一直绷着的脸终于漾出一丝笑容,他伸手将聂海林的碎发绕在手心中,笑道:“好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