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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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虎斗

40、虎斗

此时正是傍晚,斜阳西隐,天空中笼着一层淡黄的云。uc小 说网:远远望去,静谧在霞光中的广州城如同一幅沉淀在水墨画中的西洋景,但就在这片安静的景色下,却暗藏着惴惴不安的气息。

数派警卫兵端着枪,依次站好,围着杜氏洋馆绕成弧形。枪支警械,无一不对准了大楼的死角。一群身着深灰色军装的高级将领一拥而上,将大门堵住。

众人深知贝维斯酒店正是这杜氏洋馆的主人杜其声门下的家产,故而也只是持枪站好,不敢靠近一步。梁凤成心底暗骂一声,嘴上却依旧平静无澜,他朝台阶上走了几步,这才想起手中的枪并非满膛,方才已经打掉了两发子弹。

但他一时心急,抬脚便将大门踹开。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仿佛这深色的黑暗背后,有一束微弱的光,深刻的吸引着他的目光。但当他想穿透了那黑暗,去看清迷雾时,才发觉已然身在其中。

广州多雨,阴暗、潮湿的空气里,独独燃着一张温暖的灯,这盏灯下,是一张平静的脸。杜其声端坐在虎皮铺就的沙发上,突然将手中的牛皮卷古书翻过一页。单是这轻微的动作,引得一阵悉索的声响。

室内一瞬间静谧的可怖,杜其声突然将隐匿在黑暗中的半边脸抬起来,看了梁凤成,悠然笑道:“好热闹。”

“将军带着人马,远程亲临,不会是来看我的吧。”他把手中的书放下,轻轻捻了捻灯芯,光影暗换,愈发看不清神色。“可是你看我这陋室不堪,却是没什么可看的啊……”

梁凤成踩着精致的波斯地毯朝前走了几步,他朝身后不知所措的副官发号施令道:“把灯打开!”

副官猫着腰,这屋里实在黑得可怕,他也不敢去看梁凤成和杜其声阴沉森冷的脸,只得跌跌撞撞走了好一段路,这才慢慢摸到几个按钮,却不想突然一下子跌倒!

“啊!”副官一阵惨叫,只感到自己的脚触到一个碗大的硬物,尖利无比,他还道是这黑帮大佬布下的暗器,顿时眼睛闭上,不成人形。

“呵呵,我这里乱七八糟的东西多,走路可要当心着。”杜其声大笑了两声,朝着黑暗里某一处道:“阿鬼,把灯打开。将军的话你也敢不听!”

啪嗒两声,刺眼的光线弥漫开来,如同漫天散下的雾气。屋里的陈设一一入眼,金银玛瑙,铜镜玉器,各国古玩,布局精巧。更惹人眼的是廊关处一对象牙,正是吓着那副官的物件。

站在廊关上的是一身宝蓝色短衫的矮个子青年,这人低着头,一头碎发捂住了额头。

梁凤成这才真正看清杜其声。对方已经站了起来,两个人都平视着对方的脸,无形的压迫感藤蔓一般秘密麻麻的绕上来。

“将军,别一声不吭。现在灯开了,已如你愿。你总该告诉我,这么多人过来,是个什么意思。”

梁凤成瞟了一眼桌几上,摆了几份不同的报纸,“杜先生,您既然看报,就应该知道,今天是三军会谈的日子。”

杜其声似有所思的点头道:“是,是,今天我读报时,确实看到了这条消息。”

“会谈期间,我们的一切安防措施都是最严密的,动用的都是三军中最有信誉的部队。但是,却在晚餐时遇到了刺客,您说这奇怪不奇怪。”

“哦,”杜其声不以为意的笑了笑,“是有些奇怪。”

梁凤成忍下心中的怒意,愤然道:“最奇怪的是,这位刺客竟然就逃进了你的洋馆,再也没有出来!”

杜其声慢条斯理笑道:“将军。您在广州城的地位,无一人能撼动,您说的,自然都是对的。我也不方便说什么,既然说什么刺客来了,又要打,又要搜,随你们怎么处置……”说道这里,他突然顿了一下,脸上的笑意却已经隐没,“要是找到了,我自是窝藏罪犯,罪加一等。若是没找到,这丑就闹得大了。”

梁凤成明白,他身后那扇厚重的大门外,有无数双眼睛盯梢。抓到了刺客出去,叫英勇,有胆识、有才能。但抓不住刺客,就变作一个大笑话,这个笑话会被无限放大,足以让他在众位武将面前颜面扫地,更何况,现在那无双眼里,期盼看他笑话的成份多不胜数。

一个擅长博弈的赌徒,通常不会踏上充满变数的路途。但一旦走上这条路,他的目的只有一个——赢。

哪怕只有一点虚无缥缈的可能,抓住这一点可能,成王败寇,瞬息之间。

前进或后退?杜其声与众人都凝神而视,连角落里的阿鬼都抬起脸,只是他那眼睛里灰蒙蒙,像蒙上了一层雾气,暗淡无光。他是一个瞎子,只有耳朵能灵敏的辨认方向和人声。

阿鬼听到军靴踏出去,尽管踩在地毯上,只发出一声闷响。他却和众人一样,感受到这一个微妙动作里的力度。

“你们听好了,这房子里的一针、一线、一根头发丝,都要彻彻底底的搜查!”梁凤成背对着士兵们,“等我和杜先生叙旧完后,就给第一个找到刺客的人颁发乙等勋章,你们好好加劲。”

他这么一说,后面的人立刻炸开锅。得到乙等勋章意味连升两级,这在当时严格按军级制度编制的广州军中,是头次破格授予乙等勋章,以往都是在重大战役中立过三等功的士兵才能享受的殊荣。

随着梁凤成向前走远,众人纷纷散开,杜氏洋馆很快便被绿装长枪的士兵围得水泄不通,翻了柜子,便将地毯掀起来,甚至在那花纹印中寻找,是否隐藏着机关或者暗道。

杜其声半含着笑意,依旧神情自若的站着,梁凤成走到他面前,两人便客气的握手又坐下,相顾无言。

一场无声的战争,在广州城最大的洋馆里上演,梁凤成与杜其声两人的心思早已从刺客身上移至一边,他们同时看向窗外,巨大的广州城,如同一个浑身长满疮痍的生物,扭曲在褶皱起伏的大地上,神秘、寂静。

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鼾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