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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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偶遇

38、偶遇

云川站在楼上,看着聂海林领着张时书从侧门走了进去,那是赌场里最残酷也是最血腥的地方,俗称“刑场”。凡是出了老千、藏了筹码、不付赌债的赌客,都要领教荷官赏赐的鞭子。打法有很多种,但有一个忌讳,不可将人打死。

“二少爷,要不咱们先一步,把人给做了!”

云川摇了摇头。“该来的事终归还是要来的,有些事啊,你是躲,”他顿了一下,“也躲不过……”

张时书怔怔的跪在地上,见聂海林也不去选鞭子。心里有些怕了,他一步一步挪到刑架旁,左挑右选,拧了一根极长的马鞭过来。“三少爷,我这次是真犯了大错,随您处置。”

聂海林看着张时书手中的鞭子,眼里却闪过无数画面,但都是一瞬。那握紧的拳头泛着青白的颜色,他一脚踩在张时书的手腕上,鞭子从他手里掉下来。

“我问你一件事,你就答一件。答得对了,我不追究你其他的事。答得错了,新帐旧帐一块算。”

聂海林脸上的表情配上那一道疤痕,十分暴戾。他弯□子,把张时书的十根手指握住。“三天前,二少爷去天津运货的时候,你也在场,是不是?”

“老天有眼,我已经一年没跟二少爷出去了……啊……”

张时书的左手大拇指被折断。他惨白的脸上立刻疼的滑下一滴眼泪。

“是……是……我跟二少爷一起去了天津……”

聂海林就放开那根折断的拇指,捏着张时书的食指道:“二少爷在天津返货时,那批鸦片多了三十大袋。他是怎么处置的?”

张时书抬着脖子,连毛孔都在颤抖。他战战兢兢的,也不敢开口。

“哎呀!疼……”他莫名的看着聂海林,食指也被折断。

聂海林从容不迫的拾起张时书的中指道:“耽误时间不答问题,也是要受罚的。”

云川坐在浮雕满壁的休息室里,眼睛却一动不动的盯着楼下的某一角。桌上的白兰地倒了一杯接一杯,他都一口气喝下,却不觉得有滋有味。

直到看见聂海林从刑场里走出来,手里提着一个白布袋子,他的眼皮才跳了两下。

聂海林把门推开,他便笑道:“三弟,这么早就来赶场子,张时书怎么样,还算配合吧。”

聂海林不做解释,将手里的白布袋往桌上一摊。

五根血淋淋的手指被齐齐割断,盛在白布袋里。

聂海林不动声色将桌上的白兰地揽过来,给自己倒了一杯,又给云川倒了一杯。

他一饮而尽,良久,才道:“二哥。这次是义父让我过来的,他已经知道你藏了一半鸦片的事。”说罢,他将腰间的枪托打开,取出镀金的手枪道:“私吞鸦片在洪帮是什么罪名,你也知道。”

云川一直看着面前那大半杯白兰地,酒中映着他自己的影子。他不由得抬起脸,聂海林低着头,他想看看聂海林究竟是怎么的神色。却始终看不出来。

即便是微笑,即便是愤怒,那些表情一到了聂海林脸上,就像隔了一层迷离的雾。

云川就在这层雾中游荡时,听到聂海林稍嫌青涩的声音道:“二哥,我不杀你,你快逃走吧。”

云川梦醒一般,有几分不信,有几分不敢。“三弟,这事可不是开玩笑的。生死大事,不是你一句话就能定的。”

聂海林突然笑了一下,云川分明看见他微张开了双唇,但脸颊上却没有笑容。

“二哥,我没有一点同你开玩笑的意思。你要是不信,就把这枪拿了,里面只有一颗子弹。打死我,你就能走。”

聂海林将枪推到云川面前。

云川喝下一口白兰地。“海林,杜其声是个畜生,凭你的才华和能力,绝不应该被他踩在脚下。我们都是他养的狗,我不甘心当一条狗!”

聂海林连眼皮都没眨一下,“二哥,请你说话尊重些。”

云川恼怒的将杯子摔到地上。“迟早有一天,杜其声会杀了你,你不信?”

聂海林这才抬起头,定定的看着云川道:“我信。”

云川怔住,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一样愣了愣。

“杜其声容不得比他还强的人,无论是谁,他都会毫不留情的下手。这也是他的地位为什么一直无人能撼动的原因。”

“你明明知道这个道理,还心甘情愿帮他做事?”

聂海林看着云川,眼神却越过他的脸,像是看到了遥远的一个点。他道:“我在心里发过誓,一定不能比他差。如果现在就放弃,就一辈子也没有机会啦。”

“他……是谁?”

聂海林摇了摇头,云川看他不愿往下说,也不逼他。

“二哥,我把话说到这。至于该怎么做,你心里也有数。我不想难为你。”说罢,聂海林就起身,推门走了。

云川望着桌上,那一把孤零零的枪,惨笑道:“海林,你果然是一点都不为难我啊……”他把枪对准眉心。

聂海林还没走出赌场,就听见一声枪响。

赌场里的荷官都惊慌失措的向上涌。“二少爷……二少爷……”

聂海林沿着街一直朝前走,他并不急着回去。

“卖报卖报,《申报》、《时报》,快来看广州城的大新闻!军阀头子倒戈易帜,广州城抗战在即!”

聂海林拦住那报童,买了一份报纸。翻开第一页,便是两张大照片。

他心里抖了一下,不由半蹲下来,跪在墙角边。

手捂着心口,怔怔的看着报纸上的人。眉目如画,依旧是修眉凤眼,傲视着天下。

“参谋长,我不敢啊……”

“有什么不敢的!我要你还不得给!”

聂海林朝巷子尾望去,两个纠缠在一起的人影。四肢环绕,彼此拥吻。

被压在身下的人突然抬起脸,细弱的阳光穿过巷子口,照在他脸上。

依旧是那双好看的丹凤眼,斜斜的缀在眉梢下。那人放肆的笑着,尽情的享受着这突如其来的快感,身体一晃一晃的,细软的头发碎在金色的阳光下。

“参谋长,我……”

两人的呼吸都急促起来,突然一声长吟,跟着大口的喘气,双双坠在地上。

聂海林仿佛是听得呆了,连有人在靠近他都丝毫没有察觉。

一双深黑的军靴立在巷子口,就隔着聂海林的身子,对巷子里的两人道:“你们玩够了没有。”

聂海林心中一惊,幸好手里还有报纸,他挡住脸,佯装是个坐在巷口看报纸的路人。

这条巷子很深,光线也不大好。

来人像是打量了一眼低着脸的聂海林,但只是匆匆一瞥,就转身。

他一边往外走一边道:“毛子琛,准备接受降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