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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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赌场

37、赌场

“鸦片是好东西,你能用它交换无数的大洋和黄金。但是做这种事,却不得不靠一武器。有了大烟和枪,再加上一批能为你做事的忠仆,想不称王就不行。”

“做什么事情都总是会有人站出来,和你作对。在广州,我们最大的敌人就是军警。他们常常想在生意上分一杯羹。但是他们却不明白一个道理,谁打下的江山,谁就该做主。”

杜其声将上好的白玉烟管对着嘴唇,深吸了一口,这才悠哉道:“我喜欢你的眼神,认真、执着,潜藏着无穷的力量。”跪在他身下的是个十一二岁的秀气少年,一双手纤弱无骨,捏上去都怕要碎成几瓣。杜其声将那少年的肩膀拍了拍,“下去领赏吧。”

那少年如同大赦一般,连忙起身从正门钻了出去。

杜其声望着他的背影,转头对聂海林笑道:“他们都怕我,就你不怕。好!”

广州城一到了夏天,都是接连不断的骄阳和阵雨,活活要把人闷死。聂海林穿了一件宝蓝色的短褂,额上沁出了点点汗粒子,正举着枪。他稳稳的拖着枪,眼睛也始终凝神在同一个焦点。

“砰!”一声枪响,对面桌上飞跃而过的一白鼠顿时爆炸成一团血浆,散在地上。

立刻有戴了白手绢的男佣从笼子里放出另一只白鼠。老鼠一窜而过,跃到桌案上,无一例外就被击中。地上散了哗啦啦的血浆,男佣们不停的收拾,将白鼠的尸体拧起来,放在袋子里。

等到最后一只老鼠也被打死时,杜其声这边把双手交叠在一起,慢慢的鼓掌。掌声清脆,回荡在室内。

“你的枪法越来越好了,我说了那么多话,你也不分神。”他将身边桌案上的龙纹图案的清代细瓷杯递给聂海林道:“想要做大事的人,除了胆识和运气,还要靠一点天赋。”

他见聂海林将那杯茶一饮而尽,丝毫不嫌滚烫,这才道:“你是我见过最有天赋的人,海林。”

抹干净嘴边挂着的茶水,接过男佣递过来的帕子擦了脸,聂海林这才抬起脸,看着杜其声道:“谢谢您的夸奖,义父。”脸颊上那一道伤疤从眼线一直伸到鼻尖,看上去甚是骇人。五年了,这道伤疤的颜色变得淡了,却终究是洗不掉了。

杜其声伸出手,盖在聂海林脸上的伤疤上,这样聂海林的半边脸被遮挡住。杜其声望着他那半边脸,秀丽如烟的眉,一双清亮如月的眼睛。世上好看的男子不好,但好看得叫人心碎的却不多。

杜其声每每看到这半边脸,心里就有股说不出的难过。就好像,明明捡到了一个珍宝,却残缺了一块碎片。他不由轻叹了口气。

“义父,您有心事?”

杜其声点点头,他朝聂海林做了个手势,示意对方靠的近一些。聂海林就半跪在地上,挪到杜其声面前。

“云川那边出了点问题,上次带回来的鸦片少了一大半。人留着越大越不中用,你去帮我查一查,如果真查出来什么端倪。你就看着处置吧。”说罢,杜其声便将身后的红色锦盒端上了桌案,打开。

“你在这里待了五年了。我都没送过你什么礼物。要是不嫌弃,以后就随身带着它。”

聂海林循声望去,只见杜其声手里端着一把镀金的微型手枪,连枪膛上的纹饰都是龙争虎斗,栩栩如生。

杜其声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他是要来考量他,这些年,杜其声不断的给他出各种各样的难题,他都一一解决。但是那些难题都没有今日这桩令人心烦意乱,云川和聂海林一般大,是杜其声最宠爱的义子之一,有时候,聂海林自己都觉得杜其声看云川的眼神,绝非看一个义子一样简单。

“三少爷,来看场子?”

“您来得可巧,二少爷刚刚好来,他在楼上坐着,我这就去给您通报一声。”

聂海林摆了摆手。“不用。”

他的个子高了,人也长精神了不少,但不管怎么锻炼,身子骨都还是瘦瘦长长的。他把手扶在楼梯上,青白的指节上泛着红色。赌场里闷热的很。他的脸也跟着这空气烧的红彤彤的。

“那您慢慢瞧着,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引路的荷官便把聂海林带到楼上的另一间休息室,给他送了一碗冰镇的银耳汤。

聂海林道了谢,便一口一口的喝起来。他再抬头时,见那荷官正瞧着自己,便问他道:“我脸上可是有什么东西?”

“没有,没有!”荷官惊惶的意识到自己做了大不敬的事,便胆战心惊的掩好门,退了出去。

聂海林将银耳汤推到一边,自己站起来,走到窗前,拉开帘子向下望去。

他讨厌别人看着他,讨厌那道伤疤,不是因为这道伤疤难看,这段回忆令他难堪。或许,是让他难过。

杜其声手下有大大小小的赌馆二三十个,遍布广州城。聂海林今日来的这一家是杜其声在广州最大的赌馆,整个一楼都是用极尽奢华的阿拉伯地毯铺成,巨大的水晶吊灯照着希腊浮雕,墙壁上挂着的色彩斑斓的油画,倒更像是某个大家族的宅邸,不似赌场。

这家赌馆专程接待各地来的名流们。他们也许不嗜赌,但总爱尝尝鲜,杜其声就按照他们的嗜好,安排了各类的玩法——轮盘赌、百家乐、掷骰子、扑克、二十一点,无所不及。绅士们拿着大洋、金条和筹码往桌上扔时,总是有兴奋的女伴陪在他们旁边大声助威。

只有在赌场里,人才不会寂寞。这里的每一分钟都可以瞬息万变,上一秒你赢了,下一秒却输光,命运总是随着时间不断的交叠。

聂海林看的却不是这赌场里的人间百态。他的双眼如同一架高角度探测器,扫视着每一张脸。

在穿着华丽、手持无数筹码的绅士小姐中,单单有一个人,身形落魄,面部佝偻。

他此时正怏怏的看着手里的牌。坐在他对面的是一个长了鹰钩鼻,眼睛尖利而冷酷的中年人。那人看了看手里的牌,往桌上添了十个筹码,每个都是一百大洋的重金。

“跟不跟?”那中年人抬了抬眉毛,带着不屑和轻蔑看着对面衣着不整的张时书。

张时书一辈子最恨的事就是自己的老爹给自己起了个“时输”这么个坏名。那不是,一辈子都要输!但是他偏不信。于是他将眼前的筹码一股脑的推倒,“老子跟定你了!”

中年人脸上露出一抹笑意,有几分怜悯、同情的意味。他将牌摊开,“三个老a加一张黑桃k,这盘你还怎么赶本?”

张时书的嘴唇颤了颤,心里却像是偷偷喜了一下,脸上不自觉的露出一抹笑容。

虽然是千钧一发的一刻,中年人却将他扑到在桌上。“敢在我面前出老千!毙了你!”

说罢,那人便拔出腰间的手枪对着张时书的头,另一只手在他袖子里抽出四张牌。

“呵!同花顺!张时书,你这牌玩得还真大!”那人已经按动了扳机。

“把枪放下!”

这时,从楼上传来一声呵斥,声音不大,却清晰有力。众人纷纷把牌放下,向楼上望去。

楼梯上走下来一个瘦长的身子,有些女眷忍不住用帕子捂着脸窃窃私语。

聂海林明白,他脸上的疤痕引起了众人窥探的欲望。但是他身上确实没什么好藏的。

他走下来,行至张时书面前。鹰钩鼻看了他一眼,讪笑道:“你他妈算老几!小杂碎!”他一口啐在聂海林脸上。

聂海林也不去擦面上的脏物,只是冷静严肃的看着他,那坚定的眼神反而让他心慌意乱。

“杜家的赌场,由不得你胡来。他出老千,自然有人罚他,你只管打你的牌。”

鹰钩鼻仰着脖子大笑了几声。“如果我就是要打死你,你能拿我怎么样?”

“等你一枪打死了他,你也成了一个枪窟窿。”

说话的人正是云川,他听见了动静,便从休息室里走了出来。

他穿着一身白色的长衫,头发整齐的贴着脑袋,模样是一等一的俊美。云川拍了拍手掌,二楼上的墙壁上有便弹开无数个枪口,伸出一把接一把漆黑的长枪。

“先生,现在你可以把枪放下了吧。”

云川明显带着威胁的语气。

鹰钩鼻怏怏的甩开枪,将张时书踢到在地上,他拨开人群,径自走了出去。口中不住的大骂。

张时书从桌上摔下来,跪在聂海林面前,佝偻的脸上眼泪汪汪的。

“谢谢三少爷,谢谢三少爷!”

聂海林默默将脸上的唾沫擦了,淡淡的道:“你不该谢我,应该谢谢二少爷。”

“不过,你要是真谢我,就帮我一个忙。”

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