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西域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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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梵志入冥01

    且说梵志径回城北,那地本是处乱坟岗,坟冢莹莹,杂草凄凄,自他被逐出祖庭,便在此安家,栽松植柏,移石种花,不到数年光景,山禽来栖,瑞兽出没,处处生机昂然,但见那:

    遮荫树下立佛堂,钟磬声响冲云宵,欣偕瑞鹤凌空舞,乐伴祥云日红升。

    岗上有棵苍松,本是枯藤老树,自此也春来发枝,成拔地苍龙之态,果是好树:

    天生傲雪凌霜质,遮云蔽日斗天公,超俗出凡君子志,疾风骤雨显英雄。

    那梵志十分慧根,以蜗牛蚯蚓为友,以蜘蛛螳螂为师,以九雁正时,以萤火驱暗,真个是:

    居士山中隐,禅僧松月间。

    寻道问本源,名利不相牵。

    且说第二日响午,梵志端坐云床,忽听得窗外有人说话,一人道“白兄,天下太平,你在外守风,我去发财!”一人道“黑兄,此人世是个穷鬼,身遭横死,阴世里也没什么钱财,你在外发财,我去内求太平。”那声音阴阳怪气,飘忽不定,梵志知是鬼魅,也不在意,自顾念经。

    正诵间,地面响动,忽钻出一物,那物细长鼻子,披鳞带甲,原是一只穿山甲。那穿山甲围着洞口转了一圈,跳起身来,又化作一个和尚,梵志认得,正是前日辩经的玄音禅师,尚未开口询问,便猛得一跌,跌下地来,这一跌本不打紧,及起身,便见云床之上,一人端坐,却不是自己是谁?只惊得他张口结舌,及回过神来,见屋内又多了两人,戴三尺高帽,吐二尺长舌,一黑一白,活脱脱戏台上的无常模样。

    梵志道“二位阴差,贫僧没死,拘我何干?”

    黑无常尖着嗓子道“这叫拘人生魂,活着便是死了!”

    梵志见他甚是无理,又问玄音道“玄音大师,这是怎么回事?”

    那玄音面生愧色,便将事由倒来,原来辩经之时,他见梵志和尚禅法精深,顿生了结交之心,赶来拜访,不期遇到黑白无常。那朱卫多行走于九泉之下,与阴间鬼神有不少熟识,故也认得两位无常。

    朱卫道“两位大人,到此公干?”白无常道“前面草屋内有一个罗汉。”朱卫惊喜,道“二位也知道了!”二差也不接话,白无常道“俗话说:罗汉在堂,金光匝地。他那神光厉害,我二人不能靠近,需借你一臂之力!”朱卫摇头道“不可,不可,那梵志禅师是真好人,二位不要使了坏心”,黑无常道“胡说!阎王叫你三更死,怎能留人到五更!”白无常道“朱兄,他是真罗汉,我二人怎敢拘他,自是屋内另有他人罢了。”朱卫道“也是!你二人怎敢拘他,若不拘他,我便相助”二差齐声道“当真不拘!绝无半句假话”。

    那朱卫卷起衣袖,曲下身段,念着咒,变做一只穿山甲掘出一条地洞,直通屋内,稍有片刻,洞顶漏了光,二鬼从中抛出勾魂索,套住梵志,用力一扯,魂魄脱体,金光也随之消失,二鬼大喜“成了!”

    朱卫怒道“二位怎么骗我!”二鬼嘻嘻阴笑,道“我们说的是鬼话,鬼话你也信?!”

    朱卫气急,拉住梵志和尚道“大师,小僧对不住你!”

    梵志道“无妨,既是寿卒,理应一死。”

    朱卫本被骗,怒火中生,听得此话,反更愧疚,他把脸一抹,就地起风,风中显了法身,但见他坚耳尖鼻,双目晃晃,手擎一根金柄狼牙棒,觑面发狠,叫道“光天化日,无端害人性命,真是无法无天!”

    二鬼跃后数步,白无常道“朱卫,休要逞凶!八百年前,你犯了天条,尚未归案,今日若敢拦人,我俩唤来值日神将,逮你个正着!”又道“多年朋友,且不要伤了和气,这和尚虽被我俩拘拿,但去了阴司,查个清白,若被冤枉,我俩速送他还魂就是,朱兄休要在此缠扰!”

    那朱卫听得此言,堕了锐气,只好收了嘴脸,依旧变回和尚之身,拉住梵志道“大师,且放心前去,我照看你的肉身,想必不久便会还魂。”

    二鬼生拉硬扯,吆喝着便走,梵志回首叫道“我幼年出家,尚有一个兄弟,在洛阳城北王家村,替我捎信给他,让他好生孝敬父母,此生恩情,我来世再报!”

    朱卫寻思,他的兄弟是个凡胎,没有什么用,若他不能死而复生,我自去阴司打点,便嘴上应承,遂不以为意。

    且说黑白无常拘着梵志魂魄,飘飘渺渺,直往前行,梵志也不知方向,踉踉跄跄,径到一座城下,忽抬头看,那城上有一块铁牌,牌上有三个大字“幽冥间”,城楼上挂着一幅对联,梵志念道:

    饿死莫为贼,气死莫为讼。

    那和尚是个爱做学问之人,道“两位官差,这饿死莫为贼说得清楚,饿死事小,若为贼,失节事大,怎能把清白之躯玷污。只是那气死莫为讼却不明白。劳凡差爷赐教。”

    黑无常嚷道“快走快走!”

    白无常耐道性子,道“你是化外之人,没惹过官司,自是不明白,这阳世判官,多为糊涂之人,或是揣着明白当糊涂,到了堂上,黑白不分、指鹿为马,哪有什么道理可讲?岂不比气死还要难受?”

    梵志道“不是有王法么?那王法可是写得一清二楚。”

    白无常道“王法?王法本是为百姓而订,又任用一些个专和稀泥的法吏,管什么曲直,不生事就是安好,你敢闹腾,王法便治你个死去活来。何苦到什么公堂,宁肯气死,也莫要打官司。”

    正说间,瞥见一轮黑日,在迷雾中隐现,二鬼不再搭话,横拖着铁链,大步向前,走不到半里,见一座大殿耸在高处,殿脊爬无角之龙,殿下生妖艳花石,殿前齐臻臻地列着百员将校,有牛头马面、青面獠牙、赤发蓬松鬼,皆狰狞恐怖,手执斧钺钩叉、鞭锏锤棒,个个杀气腾腾,恶眼噔人。二鬼执一面牙牌,踏上石阶,倒也无人阻拦。

    梵志也不胆怯,仗步直行,看檐前一面硃红漆金字牌额,上书“伏魔殿”,那和尚不解其意,更不知什么去处,稍后,有鬼使出来引入。

    大厅之上,两面鬼卒林立,正面撒着一台几案,有人抚案而坐,烟雾弥漫,看不清面孔。那人吼道“下立者何人,见本判官何不跪拜!”

    和尚不跪,道“贫僧梵志,且有一事询问上官!”

    判官道“放肆!公堂之上,只有官问民答,哪有民问官答的?休得猖狂,免得皮肉受苦。”

    梵志道“阿弥陀佛,贫僧自幼向佛,只会念经。未病未灾,死的蹊跷,请大人明释。”

    那判官从烟中显现,双目深遂,鬓毛蓬松,顶如山峰,穿红色莽袍,左手拿一个账薄,右手拿一支大笔。

    判官道“你之猝死,本官已知。看你有几分道行,想必自有曲直。我且问你,你可曾遇有仙师?可曾修得法术?”

    梵志冷冷答道“贫僧只会习经念佛,不入旁门左道。”

    判官“嘣”地一声,把惊堂木拍响,道“你可知罪!”

    梵志道“不知!”

    判官道“万物生灵,有生有死,生生死死,自有天定。阳寿岁数,在于福孽,若生罪孽,合该短命。你今日猝死,便是报应!”

    梵志道“大人,你是说辩经之争乎?理不争不明,岂为诽佛谤佛?”

    判官道“休要狡辩,此地无银三百两!自古言祸从口出,你这悖逆之言若传了出去,世人以讹传讹,佛祖立于何地?本堂明镜高悬,岂会不理!”

    那判官投下一根令牌,叫道“来啊,给我揭去他的逆鳞,砸平他的反骨!”

    只见四个赤身鬼卒,抬出一缸水,放在厅间,又有四个鬼将,小心围了上来,那和尚眼睁睁被擎起,抛入缸中,片刻间化作一条锦鲤,鳞甲裹身,在缸中游窜。

    却有一个鬼卒,拎一把剔骨刀,顺手将鱼捞出,放在砧板之上,只一拍,头骨崩裂,又一刮,鱼鳞纷纷,那鱼扭动身子,乱动不已,鱼嘴张合,不能言语。众鬼大笑,正所谓“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鬼卒将鱼抛入缸中,复又化为人形,那和尚浑身是血,咬一口碎牙,颤抖着扶缸站起,道“端个好刑法!”

    判官道“你可招拱?”

    梵志道“要我招供不难,贫僧只有一事相问?”

    判官喜道“何事?若是招供,我便告你。”

    梵志道“无他,但求相告我之过去,未生之时我是谁?”

    判官道“你乃天生地造,树中诞生,没有上世,生来就是个惹祸的胚子,所幸你道行不深,才未闯出弥天大罪,本官岂会容你成精,日后为害天地!”

    那判官又投下令牌,道“把这和尚堕入阿鼻地狱,永不超生!”

    又见四个鬼卒,跳出来,抓手拽脚的擎起,顶着梵志径往殿后,殿后一堆乱石滩,滩下阴风袭袭,哭声撼地,鬼卒遂使力丢了下去。

    孙悟空和梵志和尚亦敌亦友,是再西游四人组的两个成员,一个石生,一个树生,一个大闹天宫,另一个又会怎么样呢?欢迎提意见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