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泥丸

    

    凉王府正门前，停了一辆普通的马车。这马车自然是为刘嘉妆行走江湖准备的，一辆马车送郡主入江湖，多少显得有些磕掺。本来凉王安排了数十辆上好的车架，几百护卫扈从的大排场护送他们，可临行前，刘嘉妆非要学江湖中的侠客，说匹马走江湖才是行走江湖，一定要走马看天下，把府里准备的全给撤了。素有儒将之称的凉王放下身段，当着一群人的面，拉着自家宝贝闺女的手，苦口婆心劝了半天，什么江湖险恶，没人护着不放心，什么烈日当头，没人伺候着晒黑了不好看，嘴皮子都磨明了。谁知这个一向打小懂事的闺女这一次竟是铁石心肠，丝毫不领情，还搬出来一大堆什么“由俭入奢易，由奢入简难”的大道理，说要替凉州百姓省着点，还说什么走江湖是自己的梦想，好不容易有个机会，一定要走的像个样子，不能弱了她镜湖女侠的名头，凉王听的一愣一愣的，以前没见过自己宝贝闺女这么能说会道。

    一群人看着这对父女在这扯皮，没一个人出来说话，谁会管凉王的家事。

    最后凉王实在没办法，恳切地看向徐衍之和杨长修二人。徐衍之抬头望天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显然没打算管这档子事。杨长修有些怜悯地看了眼凉王刘梁，对刘嘉妆说了一句：徒弟，师父经不起骑马折腾。这才让刘嘉妆勉强点头，换了辆马车。

    一行人将刘嘉妆几人送出数里之后，刘嘉妆朝众人抱拳，朗声道：“诸位，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咱们山高水远，江湖再见。”说完，第一个跳上了马车。

    “这闺女没良心啊，就这么着急走。”凉王转身，对杨长修行礼道：“杨老，多费心了。”

    杨长修缓缓点了点头，走向马车，张增光和红袖两人也是向众人行礼辞行，临上车前，张越将一个包裹递给张增光，物归原主。

    凉王看着渐渐走远地马车，叹道：“这笔大买卖，可千万别亏喽。”

    徐衍之打趣道：“小姐可还在车里，你怎么好把这说成生意，小心“交为通财渐不亲”。

    凉王想到自家闺女，微微摇头，叹了口气，没来由道：“这个江湖恐怕要让我那傻闺女失望了。”

    ----------------

    凉王府准备的这辆马车虽然普通，但车厢却明显比一般的马车大的不止一点，车身极重，好在拉车的马儿也不一般，是素有“天马”之称的大宛马，大宛马行山走地健步如飞，“天马行空”一词便是由此而来。作为赶车车夫的杨长修显得有些不负责任，坐在车架上昏昏欲睡，信马由缰。起初张增光很担心马车会翻车，不过很快，少年就发现自己的顾虑是多余的，一向劣性难训的凉州大宛马竟温顺的像个小媳妇，一路上踢踢踏踏，生怕马车颠上一下。

    刘嘉妆自从上了马车就没有消停过，一直自顾自讲着不知从哪里听来的江湖故事，也不管别人听，竹筒倒豆子般把自己知道的、不知道的全都说出来。

    说了半天，刘嘉妆顿了顿，兴许是说的有些累了，但显然没有说尽兴，拿起一个水壶往嘴里咕嘟咕嘟灌水，喝水换气的间歇还向张增光仰了仰头，嘴里发出“嗯嗯嗯”的声音，意思很明显：我讲累了，你来讲一段。那里有一点大家闺秀的样子。喝完水后，见少年一点动静没有，少女砸吧砸吧嘴，鼓励道：“徒弟，也说点你知道的。”

    张增光眼珠一转，微笑道：“小姐，我们镇里有一个很有几分学问的说书先生，他说书说的都是江湖上的神仙大侠们的大事，还给我们说过神仙境界还都不一样，不过这都是说书先生随口一说，当初就是图个乐，谁也没当真，不过前些日子我见小姐你一剑开山，我就知道，这天下肯定还有别的神仙。”少年看了看昏昏欲睡的杨长修，继续说道：“就像咱们……杨老，你看他赶马车，马儿都不敢乱动一下，这肯定也是了不起的仙家本事。”

    正在打盹的杨长修莫名一笑。

    刘嘉妆骄傲道：“我师父可是早就过了化境的大人物，不过这赶马应该算不上什么神仙本事，等过上几年，我也能这么赶马车。”

    张增光一脸正色的拍马屁道：“小姐真不愧是镜湖女侠，天赋异禀，这次闯荡江湖肯定能一举成名。不过……”少年话锋一转，接着问道：“小姐，化境是多高的境界啊？”

    刘嘉妆兴致颇高，说道：“这你就不懂了，师父说过，武境到底有多高谁也说不准，不过大致上被圣人们分成了五境，分别是：泥丸境、定磐境、化境、通玄境，逍遥境，泥丸境和逍遥境没什么大讲究，分的并不如何清楚，就拿泥丸境说吧，走泥丸有“行百里者半九十”的说法”，也就是说一个刚入泥丸境的人跟一个泥丸走了九层的人打架，谁输谁赢也只有打过之后才知道，逍遥境也差不多是一样的道理，而且能入逍遥境的人也没几个，所以也不用分太清。”刘嘉妆顿了顿，捏了捏嗓子道：“我嗓子有点疼，你把水给我。”

    少年看着喝水的少女，问道：“然后呢？”

    少女喝完水一抹嘴，声音略有些沙哑着说道：“除泥丸和逍遥外，其他几境都有这样那样的大规矩和歪道理，一时半会肯定说不完，我今天先给你说说泥丸境，泥丸境又叫走泥丸，其中有两层意思，其一就是字面意思，比喻脚下的路坎坷，不过也仅仅就是坎坷，跟翻后面的几座山比起来，这个也算不上太难；其二就是道家的说法叫什么来着？”刘嘉妆拽了拽一旁的红袖。

    红袖提醒道：“脑之象、明心见性、掌生死。”

    刘嘉妆又喝了口水道：“对对对，“泥丸 ，脑之象也”是人明心见性、掌控生死的地方，听着很唬人，其实就是能让人活的长点，砥砺道心一说，效果不大，咳咳，今天就先给你说这么多，剩下的明天再讲，我嗓子疼。”

    这时，一直赶车的杨长修突然转头问道：“说完了？”

    少年少女同时点了点头。

    杨长修莫名问道：“小子，你今年多大了？”

    少年道：“我虚岁十七。”

    杨长修笑眯眯道：“听说过十八的精不过二十的，这十六的原来也精不过十七的。”

    少女听的一头雾水，少年则是讪讪一笑，一旁的红袖眉头也是往上扬了扬，似有笑意。

    老人转过身，喃喃道：“这傻徒弟，人家就和你说说江湖，套套话，你就恨不得跟人掏心掏肺，往后真要行走江湖还不吃亏？我看你明天还怎么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