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山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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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吃苦

    凉王府观止山一处山崖上,穿一身粗布灰衣的老人杨长修缓缓走到一个抱刀年轻人身旁。



    杨长修看着身旁这个年轻人,有些感慨,自己是修剑的,而自己这个弟子却练的刀。



    千年以来,刀剑之争,在不同的时候会有强弱之分,但却从无高下之别,就好比两个街坊斗嘴,不一定谁那天多吃了一碗饭,多几分力气,嗓门更大些。



    刀剑之争说到底也就是人与人的意气争锋,刀有刀道、剑有剑意,按说道不同不相为谋,不过老人觉得自己这个练刀的徒弟很合自己胃口。



    大道三千,终而化一。



    抱刀年轻人朝着老人行了一礼,并不说话。



    老人双手背后道:“张越,如今你师妹三人要去造化之地,徐衍之那个书呆子徒弟赵熙要去人杰地灵的石鼓书院,而你却要去藏在十万大山里的罗浮吃苦,你对师傅有没有怨气啊?”



    张越摇头,干净利落道:“没有。”



    杨长修看向山崖外道:“师父就喜欢你这一点,说好听点叫实,说难听点叫傻,刀道向直没有错,做人却是该低头时却也应该弯弯腰。”



    张越摸了摸刀鞘,答道:“弟子怕腰弯了,刀就不直了。”



    老人摇了摇头道:“话少的人心里藏的事肯定多,你在皇宫里写那首诗的事,天天被嘉妆那丫头挂在嘴上念叨,其中的缘由,你不说,师父我也不多问,这里面肯定有赵孤臣那个老狗的算计,你可别真坏了心境,那些人都记着,以后一人一刀,一个也别漏了。”说到最后,老人的眼中漫出几分凌厉之色。



    一向少言寡语的少年,声音沙哑道:“一人一刀,一个不漏。”



    老人换了个话题,道:“这次你去罗浮,肯定会吃苦的,师父知道你有个能吃苦的性子,虽然儒家有困而后发,穷而后工的一套冠冕堂皇的说法,不过师父告诉你,不要觉得吃了苦就能长本事,什么苦尽甘来都是安慰人的。吃苦终究只是吃苦,没有人生来爱吃苦,没办法的事上吃点苦头也就算了,不该吃的,我杨长修的徒弟,一口都不能往肚里咽。你师父我自觉这一辈子也吃了不少苦,到头来还不就只有你们这两个不争气的徒弟。”



    话是这么说,可老人脸上绽放开的开怀笑容却出卖了他。



    有这两个徒弟,够了。



    张越难得的扯了扯嘴角,算是陪着老人笑了笑,恭敬道:“弟子受教。”



    



    凉王府雨霖苑内,徐衍之站在一棵槐树下,静静看着不远处双手捧书,不时念念有词的赵熙。



    在少年一页书读完翻页之时,徐衍之走近道:“书看的如何了?”



    赵熙先是一愣,然后连忙合上书,正襟行礼道:“老师,还有一些没看。”



    徐衍之叹道:“这几年,不说你读书破万卷,几千卷总是有的,可惜纸上得来终觉浅。”



    “老师,书上得来的是深是浅,有用无用,得来之后才知道,学生愚钝,还未得书中三昧,所以不敢妄言,亦不敢苟同。”少年赵熙说完,觉得有些顶撞了老师,又补充道:“不过老师说的定有道理,学生谨记。”



    这个自识字之后,便被老师要求,读遍凉府藏书楼的少年,从来没从老师这里得到过一般师生应有的传道、解惑、授业,但少年对老师却越发的恭敬。



    教书有言传身教,但他徐衍之授业从不言传。



    徐衍之笑道:“师无长幼,达者为先,你不用太顾及老师的感受,这次去石鼓书院,找个更好的老师,等你回来也好教教我这个半吊子老师。”



    说完,徐衍之转身离去。



    少年在他身后行礼,喊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老师可要记得。”



    徐衍之始终不停步、不转头、不搭话,只是这个已入化境的读书人自己都没有发现,自己的帽子微微有些歪了。



    少年伸手翻开书,正是之前合书的那一页,只是这一刻少年无心读书。



    



    说到闯荡江湖,刘嘉妆十分积极,一大早便把行囊收拾好,行礼很简单,两件衣服系在一个包裹里,挎在背后,细长的柳枝剑也不像往常一样挎在腰间,而是不知怎么绑在了包裹下面,一身白色长袍,加上少女自信直率的气质,倒真是有几分江湖儿女侠客行的味道。



    鸡叫第一声时,已经收拾好自己的刘嘉妆便在柳枝苑挨个敲门,把人一个个从床上拽了起来,连米豆这样的小孩都没放过,可怜的于老头被折腾的蹲在墙角睡着了。



    人齐之后,刘嘉妆先是郑重地跟大家说了一番“江湖再见,后会有期”之类的自觉豪气干云的话,然后挨个问大家,自己的装扮怎么样,还一定要人说出个子丑寅卯来,一向不善言谈的丫鬟红袖,憋了半天,憋出了个“不错”,惹的刘嘉妆直翻白眼。



    张增光看着刘嘉妆收拾的行李,腹诽道:出门在外,不露黄白,这装扮摆明了告诉别人你有钱,这样行走江湖还不被饿死。



    终于在几个人费尽心思,说了几斤口水的好话,刘嘉妆批准于老头、米豆、青环和白露回去睡觉。



    临走前,白露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对红袖挑衅道:“咱们第一次分开,我武道上超过了你,第二次分开,我棋艺上超过了你,你说这一次,我会在哪等着你?”



    红袖对着白露的背影,冷哼一声。



    刘嘉妆一把搂住红袖的肩膀,打了个哈哈道:“红袖姐,咱们不生气,白露姐资质好,咱不跟她争,等回来我跟你一块对付她……”



    一旁的张增光眼观鼻、鼻观心,人多的地方是非多,女人多的地方是非更多啊。



    刘嘉妆看了张增光一眼,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我们女人说话,你一个大老爷们跟木桩子似的杵在这儿,等我请你喝茶呢?”



    张增光摸了摸鼻子,一言不发,转身就走,一心想要离开这是非之地



    “谁让你走的,还想不想学开山一剑了?”少年身后传来少女的声音。